桂阳方言中的古语词

杨春宇 欧阳国亮

桂阳方言中的古语词

杨春宇 欧阳国亮

桂阳方言今保留了部分古语词，其中包括古方言词和古通语词。这些词在普通话里已经很少见到，但它们在桂阳方言中不仅能单独使用，而且还能和其他语素构成复合词，基本义相当完整。

桂阳方言;古方言词;古通语词

一 引言

桂阳县位于湖南省郴州市西部，东邻郴州北湖区，南接临武县，西与嘉禾、新田二县接壤，北与祁阳、常宁、耒阳毗连，东北与永兴交界，辖39乡镇，县域面积2900多平方公里，人口81万，是郴州市地域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县。

桂阳方言由西南官话和当地土话组成。西南官话主要分布于县南部，以城关话为代表，是当地最具影响的方言;当地土话根据口音的不同又划分为流峰土话、飞仙土话、洋市土话、仁义土话和荷叶土话五种，内部差异很大，“十里不同音”现象十分显著。

二 古语词考释

本文考释的古语词，见于桂阳大多数方言。所考词语，根据来源的不同分古方言词和古通语词两大类。考释体例上，先列所考词语，再释义，然后举古文献例子加以佐证并做说明。

1.古方言词。

汉朝扬雄的《方言》，记载了秦汉时期全国各地的一些方言词汇，从共时的角度描述了当时不同地域的词汇现象。书中出现的“楚”“南楚”“江湘之间”“湘沅之会”等地名，一般认为指今湖南、湖北及江西一带。今桂阳方言保留了《方言》中的部分古方言词。

【崽】桂阳方言将儿子称为崽。《方言》卷十:“崽者子也，湘沅之会凡言是子者谓之崽。”钱绎疏:“湘沅汇合处，汉为长沙郡下携县。”今桂阳官话及土话普遍将儿子称为崽，该词在湘南多数方言以及湘语、赣语中也存在，是湘赣一带共有的一个古方言词。

【痨】桂阳流峰、飞仙一带的土话将中毒称为痨。《集韵》“痨，《说文》曰:朝鲜谓饮药毒曰痨”。《方言》卷三“凡饮药，服药而毒，北燕、朝鲜谓之痨”。根据扬雄的记载，痨本是北方一带的方言词，今桂阳方言将中毒称为痨，这是历史上词汇扩散的结果，桂阳流峰、飞仙一带的土话保留了这个古语词。

【菢】桂阳方言指鸡孵蛋。《方言》卷八:“北燕朝鲜洌水之间谓伏鸡曰抱”。周祖谟在《方言校笺》中说:“抱，《玉烛宝典》卷一及玄应《音义》卷五引并做菢。”《广韵》:“菢，鸟伏卵。”“伏卵”即孵蛋。清人桂馥《说文解字义证》:“今江北谓伏卵为菢”，江北泛指北方地区，与《方言》所指的北燕朝鲜一带大体相符。今南方一些方言也将“伏卵”称为“菢”，如湖南隆回等，桂阳也在此列。

2.古通语词。

古通语词指明确见于古籍记载，但没标明使用范围，同时不见于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的词。这些词由于词汇的发展更替，在普通话中已经不用或只能作为语素使用，但在一些方言里却保留了其基本义项，一直沿用至今。桂阳方言就有部分古通语词。

【斫】砍、剁。其本义为“斧刃”。《墨子·备穴》:“斧以金为斫。”孙诒让间诂:“斫亦即斧刃。”后引申出“砍”义:《说文·斤部》:“斫，击也，从斤，石声。”段玉裁注:“击者，攴也。凡斫木、斫地、斫人，皆曰斫也。”比如:《吕氏春秋·音初》:“子长成人，幕动坼，斧斫斩其足，遂为守门者”;《韩非子·奸劫弑臣》:“贾举射公，中其股，公坠，崔子之徒以戈斫公而死之”;汉司马迁《史记·孙子吴起列传》:“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于此树之下’”;王充《论衡·儒增》:“如有好用剑者，见寝石，惧而斫之，可复谓能断石乎?”以上诸例，“斫”当做“砍”讲。桂阳方言谓“斫”为“用刀斧等砍削”义，此乃其本义之衍生。据考察，以“用刀斧砍削”义谓之“斫”，在赣语及湘语多数地方皆常用，诸如“斫肉”、“斫柴”、“斫树”、“斫山”之类，与古义甚切。

【发痧】古汉语中，其义项之一是指患霍乱或中暑等急性病。明罗懋登《三宝太监西洋记》第二十九回:“花幼儿连日发了绞肠痧，不曾起来，递得有病伏在军政司。”清李宝嘉《官场现形记》第五十八回:“正想办这件事，凑巧那两天天热，不知怎样又忽然发起痧来。”又兰皋主人《绮楼重梦》第三十四回:“(小钰)见了王夫人说:‘昨儿跑马的女孩受了热，发痧子，今早头疼脑痛，不能出来。只这几个还健的，叫他们跑玩儿罢。’”桂阳方言的发痧亦指“患霍乱、中暑之类的急性病”。一旦患上此病，民间常用刮痧之法以疗之。清文康《儿女英雄传》第三回:“那店主人点了个灯笼，隔窗户叫公子开了门，进来一看，说:‘不好!这是勾脚痧!转腿肚子!快些给他刮出来打出来才好呢!’”。今天，桂阳各地方言都有发痧一说，并保留了刮痧这一古老的疗法。

【新妇】儿媳。“新妇”一词其出现之初本指“新婚妇女”，最早见于《战国策·卫策·卫人迎新妇》:“卫人迎新妇，妇上车，问:‘骖马，谁马也?’御曰:‘借之。’新妇谓仆曰:‘拊骖，无笞服。’”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新妇”多指儿媳，如:南朝宋·范晔《后汉书·窦何列传第五十九》:“张让子妇，太后之妹也。让向子妇叩头曰:‘老臣得罪，当与新妇俱归私门。’”前为“子妇”，后为“新妇”，所指均为张让的儿媳。北齐《魏书》:“高氏素严，详每有微罪，常加责罚，以絮裹杖。……又杖其妃刘氏数十，云:‘新妇大家女，门户匹敌，何所畏也?而不检校夫婿。妇人皆妒，独不妒也!’”《孔雀东南飞》:“鸡鸣外欲署，新妇起严妆”，此处指刘兰芝。到了近代以后，指儿媳的“新妇”一词已经逐渐为“媳妇”所取代，今南方部分方言保留了新妇一词，如闽语、粤语及部分客家语等，桂阳方言也不例外。

【话】指说话。许慎《说文解字》:“话，善言也。”“话”在上古已有动词的用法，如《尚书·盘庚》“乃话民之弗率”中的“话”是告谕的意思。唐朝诗句里有不少指“谈话、谈论”的“话”，如孟浩然“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李商隐“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两例中的“话”皆做“谈论”用。又如明代冯梦龙《醒世恒言·卖油郎独占花魁》:“这丫头做娘的话也不听，只你说得他信，话得他转。”后一“话”即同动词“说”。今桂阳官话和土话指“说话”时，用“话”而不用“说”。普通话中的“说他几句”，桂阳方言都说成“话他几句”。

【薅】除草。许慎《说文解字》:“薅，除去田草也。”《广韵》:“薅，除田草也。”贾思勰《齐民要术水稻》:“稻苗渐长，复须薅。”《汉书王莽传》:“予之南巡，必躬载縟，每县则薅，以劝难伪。”桂阳方言保留了该词，不过词义上有所引申，除了指“除杂草”外，还有“挖”的意思，如薅地、薅土等。

【日头】太阳。指太阳的“日头”一词，唐宋时期已经见于文献，如:宋《朱子语类》:“才略晴，被日头略照，又蒸得雨来。”宋朝释普济《五灯会元》第十六:“日头东畔出，月向西边没。来去急如梭，催人成白骨。”《红楼梦》第三十一回:“你们俩个在这日头底下做什么呢?”今桂阳北部的土话保留了“日头”这一独特说法，不过由于受共同语的影响，当地的中年人多习惯用“太阳”而不用“日头”，此外，“日头”还见于河南、安徽、山东、福建等地的方言，可见“日头”的分布范围是比较广的。

【清气】桂阳方言指清凉、清新。“清气”本指天空中清明之气，如《楚辞·九歌·大司命》:“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王逸注:“言司命常乘天清明之气御持万民死生之命也。”后多指清凉清新之气，如《负曝闲谈》第十四回:“看那林木青翠，清气扑人，轮声歷碌，鸟语繁碎，别有一番光景。”又《艺文类聚》八十六:“园有嘉树，橘柚煌煌。园丹可玩，清气芬芳。受以玉盘，升君子堂。味既滋而事美，实厥苞之最良。”桂阳方言今以“清气”指清凉、清新，当时古义引申的结果。

【鼎】桂阳北部土语称锅为鼎。“鼎”来源甚古，先秦时期，“鼎”是一种常见的炊具和祭祀器具，如商周时期的司母茂鼎。后世字词典对“鼎”的解释大同小异，如《说文》:“鼎，三足两耳，和五味之宝器也。”《玉篇》:“鼎，器也，所以熟食器者。”可见“鼎”这一说法由来已久，至少有两三千年的历史。桂阳部分方言至今将煮饭炖菜用的炊具称为鼎，如将“高压锅”称为“高压鼎”，“电饭锅”称为“电饭鼎”等等，依然保留着“鼎”这一古老的说法。

桂阳方言保留着相当丰富的古语词，原因在于两方面:一方面，桂阳方言本身具有杂糅性，长期受周边官话、客赣语、湘语等方言的影响;另一方面，桂阳境内的方言大体形成于唐宋时期，从而较多地保留了一些古语词。

本文只考释了一部分古语词，我们在《湖南桂阳流峰土话本字考释》一文中，考释了约40个本字，其中相当一部分是桂阳方言所共存的，多数属古语词的范畴，可做补充。概而言之，研究汉语方言古语词，对研究古汉语词汇、汉语词汇史和辞书编撰都具有重要的价值，值得我们做进一步的深入研究。

1.桂阳县志编委会:桂阳县志［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4年

2.罗昕如:湘南土话中的古语词［J］.古汉语研究，2004(2)

3.周祖谟:方言校笺［M］.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

4.(汉)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

On Ancient Chinese Words Used in Guiyang Dialect

Yang Chunyu Ouyang Guoliang

Many ancient Chinese words can still be found using in Guiyang dialect，Guanxi province.including ancient dialects and common vocabulary.These ancient Chinese words are rarely used in Mandarin，but are used in Guiyang dialect which be constitute compound words with other morphemes and the fundamental meaning is very integral.

Guiyang dialect;ancient dialects vocabulary;ancient common vocabulary

H174

A

1672－6758(2010)03－0137－2

杨春宇:博士，副教授，辽宁师范大学科研处，辽宁·大连。研究方向:方言学、音韵学、语言文化接触。邮政编码:116081

欧阳国亮，硕士，辽宁师范大学，辽宁·大连。研究方向:汉语方言学、音韵学、语法学。邮政编码:116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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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赵洁婷 宋瑞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