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树民,李 秋
(北华大学文学院,吉林省吉林市 132013)
自顺治元年入关定鼎北京后,为巩固在中原的统治地位,清政府将内地的各种罪犯,发配边远省区及烟瘴之地,这种遣犯,历史上称为流人。
东北作为清王朝的肇兴之地,统治比较稳固,并且当时东北地区开发程度相对滞后,流人在这里难以形成危害清统治政权的政治力量,于是东北便成了安置大批流放人员的处所。据杨宾《柳边纪略》以及《清实录》等书记载,现在的吉林市地区以及松原、珲春等地都是流人比较集中的地方。有鉴于此,本文拟对有清一代吉林地区流人的地理分布及其生存状态进行系统性的考察与研究。
需要说明的是,本文的吉林地区不是指清代吉林将军的辖域,而是以当下吉林省的行政区划为基础。
清王朝在关内建立政权后,将东北视为“祖宗肇迹兴王之所”,一方面,修筑柳条边,实行“封禁”;另一方面,长期在东北实行不同于关内“行省制”的“军府制”行政管理体系,即以军事统治监督地方政务,建立以军事管制为主的地方政权机构。虽然清王朝也曾于雍正四年在吉林置永吉州,在伯都讷置长宁县分属于奉天府,但在乾隆年间又都先后省去,划归吉林将军管辖。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光绪初年。“光绪以后,始渐增府县,迄光绪三十三年五月裁将军副都统等官,改置吉林巡抚,分设各道,始具行省规模。”[1]经过寻绎,我们发现,柳条“封禁”和“军府制”的管理机制直接影响了清代吉林地区流人的地理分布。在以柳条“封禁”和“军府制”的管理机制为主导的诸多因素综合作用之下,清代吉林地区流人的地理分布大体分为三个系统。
第一系统,军事重镇与中心城市。
“军府制”吉林政权的最高长官是吉林将军 (早期称宁古塔将军)。将军衙门的设置与管理可分为四个系统。第一系统:八旗驻防,军政合一,均为军事重镇。其在今天吉林省境的有:珲春、吉林乌拉和伯都讷。第二系统:地方行政,这是清代实行汉旗分治专司汉人事务的民治机构,在吉林将军下分设吉林、伯都讷和长春三个直属厅。第三系统:中央直属的地方旗人机构,即特殊的打牲乌拉。打牲乌拉为满族聚居的特殊管理地区,最初直属北京中央的内务府,是皇品进贡的基地。第四个系统是吉林将军对东北部少数民族管理的噶珊制。以上是清政府前期在吉林地区所施行的“军府制”的概况。循此,我们再来看看吉林流人的主要集中地方。
关于流人的主要戍所,杨宾在《柳边纪略》中记载说:
“尚阳堡,在开原县东四十里,安置罪人,始于天聪七年八月,后以为例。自顺治末改发宁古塔。康熙初又增船厂、黑龙江、席北、白登讷。”[2]
乾隆五十四年发往新疆遣犯人数众多,清政府考虑到“同在一处,聚集成群,难保无纠滋事之患”,决定“分往吉林、打牲乌拉,及黑龙江之索伦、达呼尔、珲春等处”。[3]
根据上述两条史料可知,当时吉林流人主要集中在吉林、打牲乌拉、伯都讷、珲春以及席北一带。席北,李兴盛的《东北流人史》认为在“内蒙呼盟南部”,即现在内蒙古呼伦贝尔市的南部,笔者认为不确。按照杨宾《柳边纪略》的记载,席北“在船厂边外西南五百余里……役属于蒙古之科尔沁”[2]。杨宾说席北在吉林“西南”,方位搞错,席北应该在船厂边外“西北”五百余里处,是科尔沁草原东部锡伯族聚居之地,大致在今天的松原、白城与黑龙江省交界一带。
比照“军府制”的行政管理机制和流人的主要戍所,不难发现,它们具有一定的对应性。吉林、打牲乌拉、伯都讷、珲春是“军府制”下的主要驻防之地,而据上引史料,流人也主要集中于此,可见,清政府对吉林的管辖设置与管理机制对吉林地区流人地理分布产生了直接的影响。
流人是被流放贬逐之人,在统治阶级看来,他们是有罪之人。虽然有的流人,像在宁古塔“荷戈二十三年”的吴兆骞,“所遇将军、固山,无不怜才,待以殊礼”[4],而且据流人后裔杨宾记载,对于非名流流人,地方官防范在1689年以前也是“不甚严,给假入关者固多,忽然宵遁者亦往往不乏,本地既不稽查,关隘出入亦无须官票”[2],但是,流人既然是有罪之人,显然是要地方长官予以监督与管辖的。而据杨宾的《柳边纪略》记载,流人一旦再次犯罪,其处罚还是相当严厉的:“奉天、宁古塔、爱浑三将军,自康熙庚午年始,凡入官流徙人犯。有犯光棍叛盗以上罪者,不必奏请,径斩于市,年终汇报。”[2]可见,流人在戍所虽毋需住在高墙之内,拥有着一定人身自由,但是,清王朝对于流人戍所的选择也不是遍地开花,而是选择有地方政权机构的吉林、打牲乌拉、伯都讷、珲春等地。之所以如此,显然是因为只有这样,流人才能够得到有效的监督与管辖。
杨宾《柳边纪略》记载道,乌拉 (今吉林市)建城,“中土流人千余家,西门百货凑集,旗亭戏馆,无一不有,亦边外一都会也”[2]。可见,以吉林、打牲乌拉、伯都讷、珲春为代表的军事重镇和中心城市是中土流人的主要戍所,清代吉林地区的流人大部分流戍于此。
第二系统,柳条边之边门。
清王朝在关内建立政权后,将东北视为“祖宗肇迹兴王之所”,于是,清代统治者实行“封禁”,以分别内外,实行民族隔离,同时也为垄断人参、貂皮等特产的经济利益,保证贡品的充足供应,并在吉林的西部和南部修筑了柳条边。南部修的早,通称为老边,始建于顺治年间,自凤凰城至开原威远堡一段为盛京将军与吉林将军辖境的分界线。康熙年间又修建了新边。新边,西起老边的威远堡一带,经四平、伊通、九台,过松花江到法特东部的亮子山 (今舒兰市莲花乡黄金村边沿屯的马鞍山)。新边外是蒙古科尔沁王公的领地,新边内是宁古塔将军的辖区。新边长约343公里,设4个边门、29个边台。每个边门设总理台务领催一名,管理所属各边台,统领台丁150名。每个边台另设领催1名,有台丁20~30人不等。
清王朝施行的这一“柳条封禁”也直接影响了流人的地理分布。《奉天通志》记载说:“边台、驿站、纲户三项旗人,系清初三藩降卒。当时云南拨来八百八十四户,分布边台,守边挑壕,驿站传递文书。”“台丁、站人,云南人,系康熙间平定逆藩吴三桂之俘虏编管。盛京兵部发往边台驿站充当苦差。”[5]魏声《鸡林旧闻录》云:
满清入关之初,流徙罪犯多编管于吉、江两省。及康熙时,云南既平,凡附属吴三桂之滇人,悉配戍于上阳堡,在今开原县边门外。满语称其为“台尼堪”。“‘尼堪’者,汉人之谓,既又为罗刹之乱,关外遍设军台,饬是等流人分守各台,称为台丁。……故沿柳条边门,沿嫩江以北,俱有台丁踪迹。”[6]
魏氏再引《长春乡土志》云:
“有流人居边门,父子葺破屋以栖。尝大雪,老者僵卧,其子晕绝尸旁。适有将军之子,雪中罢猎归,过此,饬从人灌以汤,少年遽苏,老者气息尚属。询所苦,知初从关内来者。”[6]
据上引两处史料可知,在吉林的新边一带,也分布着一批流人。他们担当的职责是台丁,而且一大部分是平定三藩之后的降卒。
第三系统,驿路上之各驿站。
从上引《奉天通志》的资料来看,发往东北的三藩降卒一部分充当了台丁,还有一部分人充当了驿站的站丁。康熙二十四年至二十六年,中国军民为驱逐沙俄侵略军、收复领土进行了两次雅克萨之战。为了解决前方部队与后方的通信和后勤辎重运送问题,在吉林乌拉——墨尔根 (嫩江) ——瑷珲——雅克萨一线建立了驿站,其站丁即为流人。
“自伯都讷至瑷珲一千六七百里,计二十余站,均系康熙间征罗刹时所置。询据站丁自称,为当年吴藩余党,平定后,遣赴极边充当站丁。”[7]
随康熙巡幸吉林的高士奇在其所著《扈从东巡日录》中也曾提及流人徙居驿站之事:
“己巳,驻跸塞木肯河。小阜横连,细流萦绕,新增驿道,徙奉天流人居此。作流民叹。”[8]
根据高士奇的行程记录推断,塞木肯河在今伊通县境。高士奇据亲身经历加以载记,而且还有感于流人的艰苦生活而赋诗一首。由上引两段史料不难看出,在吉林驿道的各个驿站着实是有着流人充当站丁之役的。
嘉道以后,清廷逐渐减少向吉林地区遣放流人,是故,这一系统的流人主要集中于嘉道以前开辟于吉林地区的驿道之上。那么,嘉道之前,吉林地区的驿路情况如何呢?据萨英额《吉林外纪》载,以省城吉林乌拉为中心,分为东西北三路:东路自尼什哈站 (今吉林市龙潭区)起,经蛟河、敦化进入宁古塔 (今黑龙江省宁安市)境;西路从吉林市出发,经长春双阳区、四平伊通一线进入辽宁境内;北路沿松花江,过舒兰,进入榆树,在榆树境内又分两道,正北跨过榆树进入黑龙江境内,西北经扶余、松原入黑龙江境。大体说来,吉林驿路上的站丁就分布在这东西北三条路线之上,那么,根据上述剖析,贬逐到吉林的部分流人即分布于这三条驿路之上充当站丁之役。
驿道之上的各个驿站有流人居此充当站丁,他们属于栖居不变的流人,而除此,还有大量的来吉林和流往宁古塔、卜魁、墨尔根的流人则川流不息地来往于这三条驿路之上。像吴兆骞就是循西路而来吉林,而又从东路前往宁古塔的,其返回家乡亦是循此两条路线而行的,这不仅有其诗歌为证,而且在其子吴臣的《宁古塔纪略》中,也能找到详尽载记。很显然,在当时吉林交通还不方便的情况下,其它流人也只能沿着西线驿路来吉林,而发往黑龙江者则要再循东北两线驿路从吉林乌拉前往各自贬所。
要之,在以柳条“封禁”和“军府制”的管理机制为主导的诸多因素综合作用之下,清代吉林地区流人的地理分布大体分为三个系统,即以吉林、打牲乌拉、伯都讷、珲春为代表的军事重镇和中心城市,柳条边之边门一带,还有就是驿路上的各个驿站。其中,军事重镇和中心城市的流人最多,剩下的两个系统在人数上要远远少于第一系统。
有清一代的吉林流人当中,既有平民百姓,也有官宦文士。大体来说,一个人,不论以前是平头百姓,还是豪绅文士,可一旦沦为流人,其下场就很悲惨:或倾家荡产,全家远戍,或妻离子散,孤身就道。当时的一部分流人,特别是江浙一带的“南人”,因“既无屋栖身,又无资力耕种,复重困于差徭”,在吉林这块“苦寒之地”,于“风气凛冽”当中,“颠踣沟壑”者,屡屡发生。[9]然而,也有一部分贵族官宦、流人文士每每受到吉林将军的礼遇,有的甚至被“待以殊礼”。就生存状态而言,吉林地区三个系统的流人,是有所区别的。下面我们就来探讨一下吉林流人的生存状态问题。
根据上引《长春乡土志》的记载,不难看出,台丁流人的生活是非常艰苦的。相比之下,驿路上的站丁流人,其生活艰难的程度也与之相差无几。对此,高士奇的《扈从东巡日录》有过记载:
“空山绝四邻,豺虎时盘旋。伐木营板屋,粗具三两椽。连朝雨复落,举室无安眠。寡妻病哀惫,丁男衣不全。有地皆蓁荆,手足徒胝胼。长子被官役,辛苦恒经年。鹄面向行客,欲语先涕涟。”[8]
由是观之,第二、三系统的台丁、站丁流人,在物质生活上是极端贫困的。他们衣不蔽体,屋不遮雨,过着“生非生兮死非死”(吴伟业《悲歌赠吴季子》)的非人生活。他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是任人驱使的“奴隶”,不但承担着繁重的差役,还受尽人间歧视。因为这两个系统的流人大部分都是三藩降卒,所以他们在政治上也没有出路。为了使站丁能够终身、世代充当官奴,清政府不准他们参加科举考试,也不准他们当官:
“边台、驿站、纲户三项旗人,系清初三藩降卒……虽属汉军旗人,不准考试。”[5]
“台丁、站人,云南人,系康熙年间平定逆藩吴三桂之俘虏。……台丁司挖边壕,有老千统辖之。站人接送公文,官至驿丞而上,仅按名予地为口资,文武两途,世不容入。”[5]
站丁的最大出息,只能在本站当个笔帖式,或者当个领催。“后撤去台卡,改驿站为文报局,虽免苦差,人仍贱视之。自民国以来与齐民等矣。”[5]可见,有清一代,隶籍于台丁、站丁的流人不但自身过着“生非生兮死非死”的非人生活,就是其子孙后代也都难逃终生为奴的厄运。
与第二、三系统的流人相比,第一系统的流人在整体境遇上要好于前两个系统。不过,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因为第一系统的流人内部也是有着阶层之分的。大体说来,分为三个阶层。
第一阶层,社会地位较高的宗室贵族与官宦文士。宗室贵族以及官员发遣到吉林和下层流人一般有别,宗室贵族多冠以交将军“严加管束”字样,而官员多加以“效力赎罪”字样,表示不从事重体力劳动。朝廷虽然有令要“严加管束”,但到配后,实际上当地官员的管制并不严,甚至放纵。有私自放回者,有为之代修住房者,有“完缴官项”、“馈送节礼”者,等等。[10]当地官员之所以对这类官犯待之如宾,是因为这一层次的流人最容易被赦归。试想一下,今日的流人他日一旦回朝,那么他们还是官。不为日后的官官相护考虑,最起码也得防止他们回朝后揭短。正因此,这一阶层的流人,往往得到当地官员的极大礼遇。当然,除了官官相护这一消极的方面外,一部份流人文士也凭借其才华得到吉林将军的赏识,有的甚至被“待以殊礼”。例如流戍宁古塔的吴兆骞“所遇将军、固山,无不怜才,待以殊礼”。当他被赦归的时候,吉林将军“遣拨什库一人、兵八名护送。又发勘合,拨驿车二辆、驿马二匹及饮食等项,按驿供给更换”。到吉林乌喇“留数日,更换勘合,如前护送”[4]。戍在吉林的大部分流人文士虽然没有都像吴兆骞这样被“待以殊礼”,但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曾得到过吉林将军的以礼相待却是屡见不鲜。嘉庆十九年,吉林将军富俊创吉林历史上第一所书院——白山书院。据铁保的《白山书院跋》记载,书院曾先后聘请熊之书、朱宇泰以及朱履中主过讲席,而这三位讲席实际上都是戍在吉林的流人。既然能够被将军聘为书院讲席,那么,很显然,他们在戍所的社会地位就不会是低下的。总之,宗室贵族以及官宦文士这一阶层的流人,往往能够得到当地官员的以礼相待,不仅在第一系统之内,而且在整个流人当中,他们的社会地位都是最高的。
第二阶层,经济上较为富裕的经商者。据杨宾的《柳边纪略》记载,宁古塔的一部分流人经过货殖致富,不但满洲官兵对他们“平居礼貌,必极恭敬”,就是一些地方官对他们当中的一些“尊显而儒雅者”也是“等夷交”,年轻的甚至还被那些尊显的老者“弟视”。[2]由是观之,流人当中的经商者在当时也赢得了相当高的社会地位。杨宾说乌拉建城,“中土流人千余家,西门百货凑集”,那么,经济上较为富裕的经商者在吉林流人的第一系统之内应该并不缺乏。由宁古塔的风俗来推测,这一阶层的流人在第一系统之内也应该具有较高的社会地位。与宗室贵族和官宦文士相比较,他们以财富致贵致显,显然应该属于经济特权阶层。
第三阶层,包括庄丁、水手以及官奴在内的各类社会下层流人。在戍往吉林的流人大军中,这一阶层的人在三个系统当中,所占人数最多,社会成分最复杂,有农民、手工业者、士兵、各种会道门分子、太监、无业游民以及旗民杂犯等。与第二、三系统的台丁、站丁相比,这一阶层的生活悲惨程度与之相差无几。一部分流人到戍所后被编入官庄种地纳粮,于是,他们就成了官庄的庄丁。虽然当前还没有发现有关吉林庄丁流人的原始资料,但据《吉林外纪》载,至道光七年,吉林乌拉有官庄五十处,伯都讷有官庄六处,显然不能排除这五十六处官庄有着流人庄丁的存在。关于庄丁的悲惨处境,流人吴兆骞《归来草堂尺牍》有过记载:
“每一庄共十人,一个做庄头,九个做庄丁,一年四季,无一闲日。一到种田之日,即要亲身下田,五更而起,黄昏而歇。每一个人名下,要粮二十石、草三百束、猪一百斤、炭一百斤、官炭三百斤、芦一百束。至若打围,则随行赶虎狼獐鹿,凡家所有,悉作官物。衙门有公费,皆来官庄上取办……官庄人,皆骨瘦如柴……总之,一年到头,不是种田,即是打围,烧石灰,烧炭,并无半刻空闲日子。”[4]
顺治十五年清政府于吉林船厂造战船,顺治十八年设吉林水师营,康熙二十二年组织大型运粮船队,其水手、船工、夫役等,基本上是从流人中挑选的。据张缙彦《域外集》当中《兀者王化龙传》的记载,这些被安排在水师营以及运粮队当中的流人更是艰难度日:“出而摇橹,入而运桨,晚则守大懿之藏舟,风雨晦明,饥饿疲劳……其孱弱而具聪明者,选而教之匠役焉,操斧斤枘凿,日不遑食,调之修公廨,役之缉库局,虽岁时,不辍也”[11]。有时,这一阶层的流人还面临着死亡的危险。发往东北的披甲为奴之犯,如果“伊等凶恶性成,仍复犯法”,朝廷规定,可以“听伊主打死勿问”。于是,兵丁和家主们便以此例为非作歹,逞凶肆虐。“乃闻各处披甲人等,竟有图占该犯妻女,不遂所欲,因而毙其性命者”[12]。不难看出,包括其家人在内的官奴流人完全没有人身权利可言。总体来说,面对着这种“生非生兮死非死”的非人生活,这一阶层的流人死于流放地者多,生还回籍者鲜。
当然,饱受折磨,回归无望的流人,为了摆脱悲惨的处境,他们也采取过斗争。斗争方式大致有三种:赎身,逃亡,杀死主人。其中最主要的是逃生。如因“通海逆案”被长流宁古塔的祁班孙,见自己回归无望,在转戍乌拉水师营当水兵后,于康熙四年逃回故乡,后隐名埋姓在苏州尧峰山为僧。他们当中,有的是一逃再逃,多次逃跑。然而,由于当时交通条件很差,几乎没有交通工具,逃生难度很大,所以能逃走的只是少数。于是,那些逃不回的以及没有机会被赦归的大部分流人便留在戍所,成了吉林地区的常住居民。
终清一代,东北作为王朝的“龙兴”之地,一向受到满清贵族的特殊保护。通过“柳条”封禁和“军府”管制,清廷俨然把东北变成了一个“特区”。与此同时,清廷又把大批流人遣往这一“特区”戍边。就吉林地区而言,在以柳条“封禁”和“军府制”的管理机制为主导诸多因素的综合作用之下,清代吉林地区的流人在地理分布上大体分为三个系统。这三个系统当中的流人就生存状态而言是有所区别的,但是,就整体境遇来说,他们的处境是悲惨的。不过,在这艰难困厄的流放生活中,他们并未放弃对生活的希望和对社会的责任,在逆境中,他们依然表现出了种种与环境抗争和积极向上的精神。他们著文赋情,教书育人,开店贸易,驰传信息,是他们给封禁时期文化荒凉的吉林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增添了新的活力。流人群体为开发和建设吉林贡献了力量,在吉林的历史丰碑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笔。
[1]刘爽.吉林新志[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1:156.
[2]杨宾.柳边纪略[M].续修四库全书本:第731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292,299-300,468,469,281-282,420.
[3]清实录:第25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6:1059.
[4]吴兆骞.秋笳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338,335-336,301-302.
[5]王树楠等.奉天通志[M].沈阳:沈阳古旧书店,1983:3919,3919,3919,3979.
[7]辽左见闻录[M].抄本.吉林省社会科学院藏.
[8]高士奇.扈从东巡日录[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108,108.
[9]清实录:第5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6:28.
[10]清实录:第31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6:125.
[11]张缙彦.域外集[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68.
[12]长顺等.吉林通志[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