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内分工、劳动力配置与国际竞争力分析

2010-08-15 00:52:12崔凌伟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0年7期
关键词:分工劳动力竞争力

崔凌伟

(大连广播电视大学财经系,辽宁大连 116021)

近几年来发生在华南地区的“用工荒”,已经成为影响中国制造企业的关键因素。从要素禀赋理论和比较优势理论来看,中国制造企业的国际竞争力一直停留在劳动密集型及其带来的低成本优势,因此充分利用流动的劳动力资源与低劳动力成本似乎成为中国制造企业的主要竞争手段。然而从国际分工视角去审视就会发现,这种所谓劳动密集和资本密集的分工模式只是国际分工格局的一种形式——产业间分工。事实上当前产业内分工和产品内分工 (跨国公司主导的不同价值链环节的国际分工)似乎更符合国际分工的潮流。如何从产业内分工视角去挖掘中国制造企业的国际竞争力?如何从国际竞争力视角来看劳动力配置与中国制造业的关系?如何充分配置中国丰富的劳动力资源来推动中国制造业的发展?对这些问题的阐释将帮助中国企业有效配置劳动力资源,引领我们向制造业强国方向迈进。

一、制造业国际竞争力分析——基于产品架构视角的分析

世界经济论坛 (WEF)将竞争力具体定义为:“一国公司在世界市场上均衡地生产出比其竞争对手更多财富的能力。”按照传统国际贸易理论,每个国家集中生产并出口本国“要素禀赋充裕”的产品,进口本国“要素禀赋稀缺”的产品,进而各国的福利都将得到增加。当前,中国制造的产品有多项排在世界第一的位置上,因此中国获得“世界工厂”的称誉,但这一称誉的获得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大量耗用原材料、能源、初级劳动力基础上的,高额的直接和间接成本沉重地拖累了我国劳动生产率和新增价值的提高。这就意味着中国新型工业化道路只需摆脱“劳动密集型制造业”的传统模式即可实现,相关的论述也以此展开,比如对中国制造向“中国创造”和“中国智造”转型的讨论。如果单纯按照基于比较优势和要素禀赋的理论来解释中国竞争力就很容易得出上述结论,但是这样的结论对于指导产业实践,尤其是指导劳动力配置的意义并不大。因为我们无法找到劳动力配置、劳动者技能与竞争力之间存在的必然逻辑关系,同时基层劳动力也依然是劳动力配置的核心,不能轻易放弃。事实上之所以出现上述问题主要是对制造业竞争力分析的视角问题,因为单纯基于比较优势和要素禀赋的理论只能解释不同产品之间的贸易 (产业间分工),无法解释具有相同要素禀赋的同类产品之间的贸易 (产业内分工),而后者大量发生于工业化国家之间,并在现代国际贸易中占据着主导地位。不同国家在相同的产业上竞争力差别可能很大,比如近几年来韩国和中国台湾地区在DVD播放器上赶超日本企业的实例就可以说明这一点;再如世界各国汽车业比较,在汽车强国里其具有竞争优势的产品却差异迥然,如德国高档车、美国卡车型RV、日本小型轿车,对同类产品的不同水平或层次产品的竞争优势比较才是寻找中国制造业竞争优势的关键。

要透彻地分析制造业竞争优势和劳动力配置问题,首先需要回溯到产业分工对象的自然属性—产品架构(Product Architecture)上来,产品架构规定着分工的技术可行性、分工深化程度及其组织方式。以往经济学家有过分关注分工的社会属性的倾向,而忽略分工的技术原理,使得经济学研究的劳动分工在很大程度上脱离了它的自然基础,因此便会出现传统国际贸易理论无法解释产业内分工的问题。如果按照产品架构的思想进行产品种类划分,传统上属于同一产业的摩托车与自行车将分别属于不同的产品架构;对于同属于高科技产品的个人电脑软件和游戏软件也分属于不同的产品架构。但是自行车与个人电脑软件却同属于模块型产品,摩托车与游戏软件则同属于磨合型产品。因此,在产品架构思想下,两种产品在同一传统产业中有可能是完全两种截然不同的产品架构,而不同产业中的产品则可能属于同一种产品架构。可见,产品架构的类别划分本质是以产品自然属性为基本出发点的,因此它也深深影响了产品开发、生产与销售,同样也影响了全球制造业布局等 (Fujimoto,2001)。产品架构甚至影响了跨国公司主导的产品内水平分工,比如佳能曾在日本生产专家级的单眼相机、在台湾地区生产中等层次的单眼相机、在我国则以低价的双眼相机为主;SONY公司将雷射影碟机集中于台湾生产、摄录放影机则以新加坡为基地、马来西亚则负责生产录像机和音响。

按照产品架构思想来比较世界各国的制造业竞争力现状,各国竞争优势领域的产品集中在哪些类型呢?美国的竞争力主要体现在具有技术密集型的模块型产品上,以硅谷为代表的现代信息产品是其中的典型;日本的产业竞争力主要体现在汽车制造业、电玩软件产业、轻薄短小家电业上,它们都属于典型的磨合型产品;韩国近年来则在液晶显示器、手机等具有模块型架构的产品上凸显其较强的竞争力;台湾由于其地理位置的特殊性 (临近中国大陆、日本和美国),其具有竞争力的产业则表现出在IT产业的多元化,比如数字网络产品、集成电路IC产品等;同时,越南、泰国等东盟国家在劳动密集型的磨合型产品上开始展现出竞争力,有观点认为这是因为东盟国家为了避免与中国产业的正面冲突而选择的一条发展道路。而中国的企业竞争力主要体现在哪种产品架构的产品上呢?以电子电器为例,经过二十几年的发展,我国的电子电器产业已经具有很高的生产能力,如空调器、电视机、影碟机、台式电脑、微波炉、电冰箱和洗衣机等,电饭锅、电风扇等多种小家电的产量均居世界首位或前茅。[3]家电产品很大程度上是模块型产品,由于是低附加值的模块,进而可以简单地将中国具有竞争力的产品概括为“劳动密集型的模块型产品”。

那么基于产品架构的竞争力选择基础是什么?这里有很多观点,比如国家文化禀赋 (张捷,2006)视角,而本研究认为这一选择将最终取决于一国的初始资源限制,尤其是劳动力资源上的限制:在克服劳动力资源限制的过程中会逐渐形成具有某种架构特征的产业竞争优势。任何国家在经济发展中都会遇到劳动力资源短缺或断层的危机,在这一危机中通过合理的劳动力资源配置转变恰恰能够塑造成其特有的产业竞争优势,下面的内容将对这一问题进行详尽的阐述。

二、产品架构、劳动力配置与竞争力的关系:美国和日本的启示

1.美国的经验与启示。美国企业在技术密集型的模块型架构上具有较强的竞争优势,其原因可以归纳为两点:一是“机器替代人”策略,二是劳动力移植政策。在19世纪时美国技术工人也曾出现过严重的短缺现象,造成短缺的原因较多,比如美国技术工人在地区和职业间的流动性很高,因为他们不像英国技术工人那样直接来源于本国的工业区;同时受地理环境的限制和追求“民主自由”的文化驱动,这些技术工人具有较强的自立倾向,他们更愿意成为自雇佣 (Self-Employment)的农户或工匠,而不愿意受雇于工厂主。这样,美国当时的产业关系面临着“工资高”和“难以监管”的难题,对此美国企业采取了“把技能从车间现场夺走”的“机器替代人”的策略。[4]比如在洛维尔地区的早期纺织行业中,意欲进行大规模生产的美国纺织工业家不得不寻求可替代熟练工人的技术设备,以克服因国内劳动力高流动性造成的供给不足问题。机器替代人的策略本身降低了对劳动者技能的需求,劳动者之间具有了可互换性。

另一方面,美国早期的经济发展得益于它是一个世界上最大的移民国家,它可以不断地在各个领域吸引全球的劳动力。在这样一个具有动态性的社会中,有效降低与新来者的协调关系非常必要,因为不同来源和地域的人群在工作价值观、劳动习惯等方面存在很大差异,其在工作中不可避免地产生交流沟通方面的障碍甚至是冲突。为了避免这一情况的发生,美国企业开始重视劳动分工、专业化和工作标准化,并逐步形成了以工作标准为基础、降低人与人之间交流的泰勒制管理方式和以可互换零部件为基础的大规模福特生产方式(Lazonick,1999)。

因此,美国克服劳动力限制的主要做法是在固化劳动者技能的同时激活劳动力市场柔性。这种做法逐渐形成了美国在技术密集模块型产品上的竞争优势,因为机器替代人的过程蕴含着对技术的追求,而严格的工作标准和降低雇员之间沟通机会则意味着对产品的有机组合是最佳的生产方式。这样就增强了美国企业的系统分工能力——能够拆分相互磨合的产品组件并迅速地连接产品组件,并逐渐在模块型产品架构上展现出竞争优势。

2.日本经验与教训。19世纪,日本劳动力在地区间的流动较少,地区间的工资差异较大 (中村隆英,1983)。但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拥有多种技能的劳动者为了追求更好的劳动条件,根据市场的状况和自己掌握的技能范围不断更换雇主,由此形成了一个劳动力频繁流动的惯例 (西口敏宏,1996)。[5]到60年代中期情况发生变化,随着日本经济的复苏与崛起,日本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劳动力短缺问题,新雇员的吸纳越来越困难,日本经济步入了劳动力断层阶段。在处理劳动力断层这一问题上,日本采取了“把车间工人结合进组织长期演进过程”的“内部人力资源效能最大化”的策略,[6]这一策略使得日本汽车业在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期间,在劳动力资源不足的情况下仍不断扩大产量。它是通过终身雇佣制、多能工制、企业内部工会等劳动力技能柔性策略,同时强化在企业内部雇员与雇员之间、部门与部门之间的沟通协调和信息共享程度。

这种依靠劳动力技能和密切配合的劳动力配置策略为其磨合型架构产业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竞争优势产品包括了轿车、小型家电等,这些产品从工程学上来看,其主要特征就是产品功能与零部件之间具有相互交叉的不可分割性,也就是磨合性。但是到了20世纪90年代,日本进入了长期经济低迷和泡沫经济,不但没有抓住信息化、网络化的历史潮流,并在复制美国“硅谷”模式的试验中惨遭失败。

综上可知,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劳动力配置不是主观选择和刻意追求的产物,而有着在产业发展过程中的一种历史和逻辑统一。它是在基于产品架构的竞争力的形成过程中,伴随着对劳动力短缺和劳动力刚性的应对而逐渐形成的。正是劳动力限制所形成的压力逼迫着各国企业在进行劳动力资源配置模式的创新,凭借这一领域的创新,各国逐渐形成了有时代和文化特色的基于产品架构的产业竞争力。甚至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认为,劳动力限制促使一些国家的企业找到了发展和转型的契机,使得各国享受到了“因祸得福”的好处。

三、产品架构、劳动力配置与竞争力的关系:中国现状与未来发展

中国的情况较为复杂,因为长期以来我国的制造企业大多缺少研发功能和技术创新能力,因此在产品设计上明显落后于发达国家。自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广东、福建等南方沿海开放地区通过海外技术授权和模仿海外产品,逐步建立起“三来一补”的产品制造模式并构筑了相应的竞争力。因此,中国在缺乏技术的情况下逐渐在劳动密集型的模块型产品发展出竞争力。在这种产品架构的形成过程中,具有单一技能工人和短期雇佣形式所起到的作用不可忽视。技能工人主要来自于中国内地,他 (她)们经过简单和标准化的技能培训就可以快速成为主要的劳动力队伍。因此,中国在经济发展较快的东南沿海地区,形成了以这些单一技能劳动力和短期、非正式雇佣形态 (例如劳务派遣和临时工)相结合为特征的劳动力配置模式。

但这种依靠劳动力跨省间的流动已经出现其不利的一面:2008年前后,我国在劳动力市场领域发生的重大事件之一是《劳动合同法》的颁布与实施,许多观点认为该法的实施使得我国企业制度性的人工成本加大,一些劳动密集型的制造企业依靠低人工成本获取竞争优势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实际上,该法实施之前,在我国一些发达地区的企业中,已经出现了低端劳动力供给不足的征兆,近几年愈演愈烈的“民工荒”和中小企业撤资和倒闭现象足以说明问题。事实上中国已经出现了具有我国特色的劳动力资源断层危机。

所以说,劳动力短缺危机恰恰为中国提供了制造业转型的契机。单一技能和流动性强的劳动力配置形态必然要发生转变,在这一转变过程中由于中国地区的差异性,在不同的区域内可能会形成不同的制造业优势,比如在东北老工业基地可以形成依赖劳动力技能的磨合型制造优势,而在华南可以继续提升模块化优势,并努力实现劳动力技能复合化或纵向提升。但无论何种发展方向,提高劳动者技能成为我国制造业必须面对的问题,而我国目前在高技能形成上也存在着一些障碍,比如,二元劳动力市场下很多制造企业以雇佣农民工为主,与工人的劳动合约一般是没有保障的短期合约,工人的流动性更强,企业更加缺乏培训的热情,工人的技能形成愿望也不强烈;在管理上,知识型人才属于干部,技能型人才属于职工,分别归属人事部门和劳动部门管理,技能型人才的收益远远低于知识型人才的收益,蓝领和白领界限分明,一些高技能工人宁可通过学历教育也不愿意继续从事技能工作,使得高技能工人流失严重;职业资格认证体系公信力低致使劳动力市场信息失灵和交易成本居高不下,真正具有指导意义的技能认证体系始终没有建立起来。对劳动力短缺的有效克服一定会对形成中国制造业新的竞争力予以重要的基础保障,希望本文的观点能够为相关企业提供帮助。

[1]林珏.中国产品国际竞争力之分析[J].财经研究,2006(11).

[2]藤本隆宏.能力构筑竞争——日本的汽车产业为何强盛[M].北京:中信出版社,2007:49.

[3]白雪洁.模块化环境下中国制造企业的竞争空间及策略选择——电子电器产业案例分析[J].中国工业经济,2007(3).

[4][美]威廉·拉让尼克,玛丽·奥苏丽文.公司治理与产业发展:一个基于创新的治理理论及其经验依据[M].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2005:3-8.

[5][日]西口敏宏.战略性外包的演化—日本制造业的竞争优势[M].上海: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7:134.

[6]杨斌.基于内部人力资源效能最大化的日本式经营[J].南开管理评论,2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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