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万葵,张紫军
(1.广西民族大学 文学院,广西 南宁530006;2.重庆电子工程职业学院,重庆401331)
浅议秦汉仪礼承前启后的地位
——以郊祀礼为例
陈万葵1,张紫军2
(1.广西民族大学 文学院,广西 南宁530006;2.重庆电子工程职业学院,重庆401331)
郊祀礼作为帝王家专用之礼,在历代史书典籍中有较为翔实的记载,以史料的的文字记载为依托,通过考察郊祀天地之仪礼,可以发现,汉代实际上可以看做是周礼和后世礼制的关节点,它在礼乐制度演化中起了一种承前启后的作用,后世之仪多是直接源于汉代之仪礼。
郊祀礼仪;汉;承前启后
在中国礼乐文化的发展历程中,由于秦国统一后,继续以法家思想为治国方略。李斯在利用徐市等求仙药而不得后,迁怒于学人,假秦始皇之手,焚书坑儒,燔灭诗书,所以秦以前的关于礼乐文化的记载,几乎在这次中国文化史上最大的灾难中付之一炬。故很多典籍史册上对礼乐的记载,大多都以汉武帝起的汉代之礼为继周礼的发轫。然而事实上,秦始皇所燔灭的诗书绝大多数是《诗》、《书》、百家语,而对医药卜筮种树之书予以保留。秦始皇的封禅和秦代的祭祀在《史记》中有明确的记载:
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亲巡远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贵贱分明,男女礼顺,慎遵职事。昭隔内外,靡不清净,施于后嗣。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1]1982。
二十八年,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与鲁诸儒生议,刻石颂秦德,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乃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下,风雨暴至,休于树下,因封其树为五大夫。禅梁父。刻所立石,其辞曰: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1]1167。
从中可以发现秦代并不是不注重礼的作用的。“至秦有天下,悉内六国礼仪,采择其善,虽不合圣制,其尊君抑臣,朝廷济济,依古以来。”[1]1159秦所继承的礼中所沿袭的礼是集六国之礼仪中的精华所在,虽与传统儒家的周礼圣制不尽全同,但“尊君抑臣,朝廷济济,依古以来”[1]1168,可以看成是对周礼的继承。而且作为一个封建皇朝,秦始皇在统一天下后,仍然沿袭三年一祭的祭祀传统。可惜的是对于秦的具体礼仪的记载并不多见,只是零散的见于《左传》、《史记》之中。
秦自公元前770年立国以后,自知西陲文化之落后,就开始吸取东方文化来提升自己,在礼仪方面,秦国很早就采用了称为 “伏”的夏祭节日,而后来又采用了称为“腊”的更为重要的祭年节。陕西凤翔马家庄的秦宗庙遗址的三个建筑群的布局,实际上是对西周春秋宗庙制度的一种继承。而秦始皇统一中原后,更是创立了皇帝礼仪,而且成为有确证的封禅第一帝,这次封禅是由齐鲁儒生所设计的君王祭祀天地、向天地祷告成功的国家盛典。
只不过是由于秦的弃仁恩而重法术,长期实行抑制儒家的政策,加上李斯等人的一些言行加深了人们心目中的秦国是一个弃礼仪而寡仁恩的暴政国度。其在礼乐文化的地位常被后世史家所忽略,倒是司马迁对此有比较公正的评定:
“至于高祖,光有四海,叔孙通颇有所增益减损,大抵皆袭秦故。故王者天太祖,诸侯不敢怀,大夫士有常宗,所以辨贵贱。贵贱治,得之本也。郊畴乎天子,社至乎诸侯。”[1]11169
秦始皇死后仅一年,就爆发了全国性的暴动战乱,暴虐的秦王朝仅仅二世而亡。公元前206年,先入关中的刘邦最终一统江山,建立起大汉王朝。然而草创之初,一切都未及变革,故汉初之礼全袭秦制缘故(昔汉氏之初,承秦灭学之后,採摭残缺,以备郊祀)[2]587。在建汉 60年后,汉孝武帝在公孙臣、赵绾等人的帮助下修治礼仪制度。并在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举行封禅大典。在随后先后五次举行修封之礼。而且这五次的修封使郊祀和封禅之礼进一步完善。
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则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1]。
郊祀天地在古代中国的政治生活中极为重要,礼天地尊祖作为礼制的基本宗旨,所以郊祀之礼自汉武帝以后逐步制度化,并在史志中得以专门的记载,成为有确信的可以考证的国家政治礼仪行为。郊祀的祭坛的神位、配位、建制、祭器、戒斋、藉神席、牺牲、香鼎、礼的运作等都基本定型。故后世王朝的史志典籍的记载中,都或多或少的明确表示了对汉代的继承。
历代王朝的神位多以昊天上帝 (有的称之为皇皇上帝)最尊,五帝次之;创国之君多为配位,有的享之郊祭,有的配于明堂,但多用以帝后为配享祭事于皇地。
故王者天太祖,诸侯不敢怀,大夫士有常宗,所以辨贵贱。贵贱治,得之本也。郊畴乎天子,社至乎诸侯[1]。
太兴二年,议郊祀仪……立南郊于巳地……多依汉及晋初之仪[2]583。
二年,东击项籍而还入关,问 :“故秦时上帝祠何帝也?”对曰 :“四帝,有白、青、黄、赤帝之祠 。”高祖曰 :“吾闻天有五帝,而四,何也?”莫知其说。于是高祖曰 :“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 。”乃立黑帝祠,名曰北畤……[3]1210
魏明帝太和元年正月丁未,郊祀武帝以配天。宗祀文帝于明堂以配上帝,于是时二汉郊禋之制具存,魏所损益可知[2]584。
今祀圜丘,以始祖帝舜配。号圜丘,曰皇皇帝天,方丘所祭,曰皇皇后地,以帝妃伊氏配。天郊所祭,曰皇天之神,以太祖武皇帝配。地郊所祭曰皇地之祗,以武宣皇后配。宗祀皇考高祖文皇帝于明堂,以配上帝……十二月壬子冬至,始祀皇皇帝天于圜丘,以始祖有虞帝舜配。自正始以后,终魏世不复郊祀[2]585。
太康三年正月,帝亲郊祀,皇太子、皇子侍祠。诗序曰:“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推以配天焉。宣帝以神武创业,既以已配天,复以先帝配天,于义亦所不安,其复明堂及南郊五帝位。明帝太宁三年七月……是月辛未,祀北郊,始以宣穆张皇后配,此魏氏故事,非晋旧也[2]586。
南郊祭天于圜丘,大礼已举。其北郊祭皇地祗于方泽,并神州地祗、五岳四渎、山林川泽及朝日夕月,此有国家所当崇礼者也[4]2455。
皇帝祀昊天上帝……昊天上帝位于坛上北方南向……太祖位于坛上东方西向,席以蒲越;天皇大帝、五帝、大明、夜明、北极九位于第一龛……[4]2438
景祐二年郊,诏以太祖、太宗、真宗三庙万世不迁。南郊以太祖定配,二宗迭配,亲祀皆侑[4]2438。
北郊。宋初,方丘在宫城之北十四里,以夏至祭皇地祇。别为坛于北郊,以孟冬祭神州地祇。建隆以来,迭奉四祖崇配二坛。太平兴国以后,但以宣祖、太祖更配。真宗乃以太宗配方丘,宣祖配神州地祇[5]1785~1789。
自魏晋至明清的郊祀中,二郊之祭祀有时合并举行,有时分季举行,但作为礼敬天地神灵以及尊祖德重大典礼,尽管《史记》、《汉书》汉代对神位、配享的设置记载不是很明晰,但从《晋书》《宋书》以及后来的史家礼志记载中仍可以推演出来,它们在这些制度上可以说是有着明显的继承关系,而且这种继承关系也被当朝统治者所认可。
郊祭中祭祀天地神灵以及祖先的场所是有定数的,各朝代的郊祀位置虽有差异 (这种差异实际上由于各朝所处的政治地理疆域以及国都所限制),但在建造的祭祀天地的祭坛或者祭奠祖先的明堂的规格方位以及设施上是基本相似。
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晓其制度。济南人公玉带上黄帝时明堂图。明堂中有一殿,四面无壁,以茅盖。通水,水圜宫垣。为复道,上有楼,从西南入,名曰昆仑,天子从之入,以拜祀上帝焉。于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带图。及是岁修封,则祠泰一、五帝于明堂上如郊礼[3]1243。
宋初始作坛于东都南薰门外,四成、十二陛、三壝。坛旧制四成,一成二十丈,再成十五丈,三成十丈,四成五丈,成高八尺一寸;十有二陛,陛十有二级;三壝,二十五步。古所谓地上圜丘、泽中方丘,皆因地形之自然。……今定为坛三成,一成用九九之数,广八十一丈,再成用六九之数,广五十四丈,三成用三九之数,广二十七丈。每成高二十七尺,三成总二百七十有六,《乾 》之策也。为三壝,壝三十六步,亦《乾》之策也。成与壝地之数也[4]2444。
皇地祇坛四角再成,面广四丈九尺,东西四丈六尺。上成高四尺五寸,下成高五尺,方五丈三尺,陛广三尺五寸,卑陋不应典礼。请如唐制增广之。神州之坛,方三丈一尺,皇祐增高三尺,广四十八步,内壝四面以青绳代之[4]2450。
历代制虽不同,然无出于三成之式。今拟取坤数用六之义,去都城北六里,于壬地选择善地,于中为方坛,三成四陛,外为三壝。仍依古制……其神州地祇以下从祀,自汉以来,历代制度不一,至唐始因隋制,以岳镇海渎、山林川泽、丘陵坟衍原隰,各从其方从祀。今盍参酌举行[5]1784。
对比上述的几则史料可见,后世郊祀之祭坛的建制主要是对汉代的继承,而汉代以前的郊祭祭坛或者明堂的建制确证史料并不多见。故后世多直接表述为继承汉制。
如果从郊祀的祭祀用品看(包括祭器、牺牲等),汉代的郊祀礼是后世郊祀的主要源头。
……泰一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枣脯之属,杀一牦牛以为俎豆牢具。而五帝独有俎豆醴进。其下四方地,为腏,食群神从者及北斗云。已祠,胙余皆燎之。其牛色白,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鹿中水而酒之。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泰一祝宰则衣紫及绣,五帝各如其色[3]1230。
郊庙牲币璧玉之色,虽有成文,秦世多以駠驹,汉则但云犊,未辨其色,江左南北郊同用玄牲,明堂庙社同以赤牲[2]592。
郊丘之祀,扫地而祭,牲用丝粟,器用陶瓠,事反其始,故配以远祖。郊堂兆位,居然异体,牲牢品物,质文殊趣。其祖考同配,非谓尊严之美,三日再祀,非谓不黩之义……生为明王,没则配五行,故太昊配木,神农配火,少昊配金,颛顼配水,黄帝配土。此五帝者,配天之神,同兆之于四郊,报之于明堂。祀天,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
郊特牲曰社稷太宰,必授一牢之文以明社之无二,则稷无牲矣[3]
《大礼格》,皇地祇玉用黄琮,神州地祇、五岳以两圭有邸。今请二者并施于皇地祇,求神以黄琮,荐献以两圭有邸。神州惟用圭邸,余不用。玉琮之制,当用坤数,宜广六寸,为八方而不剡;两圭之长宜共五寸,并宿一邸,色与琮同。牲币如之 。”又言 :“常祭,地祗、配位各用冰鉴一;今亲祀,盛暑,请增正配及从祀位冰鉴四十一 。”[4]2441
神位配位用犊外,仍用马,其余并依旧日已行典礼。十一曰香鼎。至大三年,用陶瓦香鼎五十,神座香鼎、香盒案各一。十二曰割牲。皇朝马牛羊豕鹿,并依至大三年割牲用国礼[5]1785。
对比以上六则史料记载可见,在祭祀所用之物品而言,虽然都是宣称是对周礼的继承,但实际上更为接近于对汉代礼的沿袭和微调。
作为天子专利的郊祀天地之礼,是有着特殊的固定的并且不可僭越的运作流程。它主要包括祀天 (圜丘祀天、祈谷、明堂、五帝日月星辰、风雨)、祭地(方丘正祭和后土告祭、社稷、四望山川、城隍、封禅)、宗庙祭祀。而这些在汉代才根据儒家经典一一得以落实,后世所谓宗周礼而就行的郊祀礼仪,实际上是得益于汉代郊祀的具体运作中获得的第一手史家确证了的文字资料。
大飨上玄尊,俎上腥鱼,先大羹,贵食饮之本也。大飨上玄尊而用薄酒,食先黍稷而饭稻粱,祭哜先大羹而饱庶羞,贵本而亲用也。贵本之谓文,亲用之谓理,两者合而成文,以归太一,是谓大隆。故尊之上玄尊也,俎之上腥鱼也,豆之先大羹,一也。利爵弗啐也,成事俎弗尝也,三侑之弗食也,大昏之未废齐也,大庙之未内尸也,始绝之未小敛,一也。大路之素帱也,郊之麻絻,丧服之先散麻,一也。三年哭之不反也,清庙之歌一倡而三叹,县一钟尚拊膈,朱弦而通越,一也[1]。
……皇帝散斋七日,致斋二日……日末晡五刻,夕牲……请省牲……以二陶豆酌毛血,其一奠皇天神座前,其一奠太祖神座前。郊之日未明八刻,太祝令进馔,郎施馔。牲用栗二头,群神用牛一头。醴用秬鬯,藉用白茅。玄酒一器,器用瓠陶,以瓦樽盛酒,瓦圩斟酒。璧用苍玉。蒯席各二,不设茵蓐。古者席藁。晋江左用蒯。……上水一刻,御服龙袞,平天冠,升金根车,到坛东门外。博士、太常引入到黑攒。 太祝令跪执瓠陶,酒以灌地[6]347。
君臣皆二拜伏乃起。
博士、太常引皇帝至南阶,脱泻升坛,诣垒盥。黄门侍郎洗爵,跪授皇帝。执樽郎授爵,酌秬鬯授皇帝。跪奠皇帝天神……两拜伏。饮福酒讫,博士、太常引从东阶下,还南阶[6]348。
此是首献之仪,三献完毕后是送神就燎之礼。祭之日均用丑时,秋夏以一刻,春冬以七刻,前二日遣官奏告……前一日司尊彝帅其属以法陈祭器于堂东,仆射、礼部尚书视涤濯告洁,礼部尚书、侍郎省牲,光禄卿奉牲,告充、告备,礼部尚书视鼎镬,礼部侍郎视腥熟之节。祭之旦,光禄卿率其属取笾、豆、簠、簋实之。及荐腥,礼部尚书帅其属荐笾、豆、簠、簋,户部、兵部、工部尚书荐三牲之腥熟俎。礼毕,各彻,而有司受之以出……既享,大宴,号曰饮福,自宰臣而下至应执事及乐工、驭车马人等,并均给有差,以为定式。是岁十一月日至,皇帝服衮冕,执圭,合祭天地于圜丘,还御明德门楼,肆赦[4]2442。
这些具体的礼运实际上在汉代仅是初具规模,但后代在汉礼的基础上加以增益故越来越繁琐,但是也越来越庄严隆重。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汉代的郊祀之礼运为后世的郊祀提供了较为规范的运作范式。但是在集成的基础上还是有所变化的,并非囫囵吞枣似的不加演变的直接套用。
综上所引述的史料和初略的论证,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观点:如果从郊祀礼的角度切入思考我国古代的礼乐文化,汉代是对周礼的继承,并为后世历代的礼制奠定了夯实的礼乐体系制度化基础,由于秦朝建立后燔灭诗书的政策,使秦代的礼的系统化记载出现了一个空白,虽然我们可以从片言只语中隐约窥见秦礼是对两周礼制的继承,但事实上,我们不能不遗憾地认为,真正具有承上启下的礼乐文化时代,乃是自汉武帝及其以后的大汉礼乐文化。
[1]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2.
[2]房玄龄·晋书(三·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5.
[3]班固·汉书(第二册·郊祭志)[M].北京:中华书局,1962.
[4]脱脱·宋史(八·志)[M].北京中华书局,1977.
[5]宋濂.元史(六·志)[M].北京:中华书局,1976.
[6]沈约·宋书(二·志)[M].北京:中华书局,1974
责任编辑 周丁力
I2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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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5787(2010)03-0058-03
2010-04-21
陈万葵(1970—),男,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2008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古代文学;张紫军(1967—),男,副教授,重庆电子工程职业学院招生就业处处长,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