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炎 刘玉平
(西华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2)
传统的返归 价值的找寻
——文化研究视野中的《山楂树之恋》
黄海炎 刘玉平
(西华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2)
2010年张艺谋的新作《山楂树之恋》作为呼唤纯爱的典范一时间在文艺界热潮迭起,引起了社会各界人士的广泛关注。本文在对文本进行解读的基础上,运用文化研究的相关理论,从经典的变形、传统的复归、心灵的缺失三个维度试图揭示大众文化自身难以超越之维,从而呼吁人们用谦和与睿智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重新锻造。
《山楂树之恋》;受众期待;接合理论;终极价值
由静秋提供个人往事回忆录,艾米写作完成的长篇纪实小说《山楂树之恋》面世于2007年,最初在网上流传,短短几个月便迅速成为读者追捧的“网络时代的手抄本”,引发无数个人博客、论坛、贴吧的热议,形成了奇异的“山楂树现象”。《山楂树之恋》第一次出版便发行了八十万本,成为畅销小说。在第四届《当代》长篇小说年度奖评选中,《山楂树之恋》更获得了“年度(2007)最佳长篇小说(读者奖)”。《山楂树之恋》曾被称为“史上最干净的爱情”。王蒙说:“我们再也不愿意去经历这样一段历史,但愿这样的爱情故事已经绝版。”熊召政则说:“打开这本书,初看是酸,后看是痛,最后是痛彻肺腑。”
影片《山楂树之恋》以文革为时代背景,娓娓道来,庸常平凡的细节,点滴琐碎的记忆,平静淡然,静谧和谐。在这里,文化大革命时期灾难性的激烈动荡,游街批斗,被作者有意无意间过滤掉了,留下一段在葱郁茂密的山楂树下,纯粹唯美的爱情悲剧,整段恋情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泻。用“文革”来装点爱情,在中国文化生产中不足为奇。《激情燃烧的岁月》、《血色浪漫》、《与青春有关的日子》、《幸福像花儿一样》、《北风那个吹》等不胜枚举。这些影视作品,无一不是以文革为背景,曲折浪漫的爱情,上山下乡的坎坷经历,以及活力四射的绿色军营,从而成就了极高的影片收视率,捧红了新一茬儿的明星。也许是老年人腥风血雨见多了,见腻了,想让生活变得温情一些,美好一点;也许是中年人压力太大了,迫不及待地开始回忆过去、回忆初恋了;也许是青年人红男绿女看多了,突然发现,只有在压抑爱情的年代才会产生纯粹的爱情。一时间,我们的社会仿佛陷入了一股经典怀旧的热潮之中。
童庆炳指出,“文学经典的建构起码需要如下六个因素:(1)文学作品的艺术价值;(2)文学作品的可阐释的空间;(3)意识形态和文化权力的变动;(4)文学理论和批评的价值取向;(5)特定时期读者的期待视野;(6)发现人。”[1](P80)
由张艺谋执导的影片《山楂树之恋》之所以能够被年龄不同、身份各异的受众接纳,之所以在一时间成为讴歌纯粹、唯美爱情的怀旧经典,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山楂树现象”在接受者的文化环境中被选择、改造和重新定位,从而超越原先所处的文化境遇的畸变和新的成长。换言之,就是借用一个合适的“他者”当作“镜子”来认识自身的处境,寻求解决自身困扰的途径。
“人的理解过程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在认识和理解外在于自己的事物时,总是会从自己已有的经验出发,以自身的经验为模型去认识他物。叶维廉曾用‘模子’一词来指称这一先在视域,他认为,所有的认识和理解活动,总是有意无意以某种‘模子’作为起点。”[2](P216)正是由于先在视域与受众理解之间的张力结构,使得不同时期身份各异的受众有着迥然不同的阅读期待。对于曾经的知青,他们和静秋、老三那一代人有着相似的经历,他们有幸在七八十年代度过青春,他们以那代人独有的敏感与方式去理解影片中的爱与流逝,在彼此的目光里找寻温暖的回忆,重温那已经流逝却永存心底的爱情……对于八九十年代出生的青年一代,我们在这样一个斑驳陆离的世界,我们有着前所未有的依偎和孤独的生命体验,在注重生命体验与灵魂愉悦的同时,又希冀物质占有和官能享乐,我们身陷精神的漫游与物质诉求的困境之中无以自拔。《山楂树之恋》的悄然走来,带给我们一个纯美的故事,一段刻骨的记忆,一份永恒的怀念,美好的生命,美好的感情,呈现一个敏感的灵魂构筑的爱情世界。老三在一个日记本的扉页写着:“我不能等你一年零一个月了,我也不能等你到二十五岁了,但我会等你一辈子。”[3](P292)
在既定的意识形态与文化权力下,十年“文革”的历史也在被不断地拆解、重构。影片导演无意于书写对文革的态度,也没有把精力放在探讨文革功过上,更不是要把故事的悲剧性矛头指向文革。细细回味,影片中更多是唯美的画面与煽情的细节:美丽的爱情邂逅在繁茂只开红花的山楂树下;静秋与老三一前一后行走在黄灿灿的油菜花田;青山绿树掩映下的凉亭,老三紧紧地将静秋揽入怀中;在老三最后一次送静秋回校的河畔,两人隔河相望,空空地做环抱爱人状,动情的泪水模糊了彼此的视线……留给我们无尽的遐想空间。一曲“你活着,我就在”讴歌纯粹与唯美的爱情恋歌由此成功谱写。
然而,影片《山楂树之恋》“热”的现象背后,我们应看到大众文化缺乏自身的超越之维,仅仅活跃于现实利益的层面,来实现对于传统的延续。大众文化的世俗性、亲和力使得人们乐于接受并推崇倍至。大众文化使出浑身解数,最终目的是赢取利润,而赢取利润的最好手段就是给大众娱乐,让他们沉浸其中,欲罢不能。斯图亚特·霍尔认为“一种接合理论既是理解意识形态的原素如何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在某一论述之内统整起来的方式,同时也是一种诘问它们如何在特别的时机上,成为或不成为和一定政治主体接合的方式。”[4]也就是说,意义总是在特定的语境、特定的历史时刻被表达,这样表达总是被接合到语境,也受到语境的限制。这样文化文本以何种方式被接合到具体的使用语境中是至关重要的。文化文本并不是意义的源泉,意义是为了特定的社会利益而在一个特定的语境中被生产出来的。“从策略的层面来讲,接合提供了一种机制,可以形成一种特定的社会形态,社会遇合(conjuncture)或社会语境的介入。”[5]因此,我们不能无视文化工业生产结构的操控性能力,同时也必须坚持文化消费的复杂性,坚持受情景制约的能动性,正是由于文化工业的生产结构对于受众的操控性与消费者能动性的抵制之间持续张力使得《山楂树之恋》一时间热潮迭起。
活在当下,我们生活得极其匆忙,总是行色匆匆地穿行于繁华的都市,手里握着表思考,吃饭时眼睛盯着新闻报刊、电视屏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再也没有闲暇来沉思,愈来愈没有真正的内心生活。“现代人的娱乐也无非是寻求刺激和麻醉,沉湎于快速的节奏、喧嚣的声响和色彩的魔术,那种温馨宁静的古典趣味似乎已经一去不复返。现代人无论在财富的积聚上还是在学术的攻求上都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贪婪,现代文化不过是搜集无数以往文化碎片缝制而成的‘一件披在冻馁裸体上的褴褛彩衣’。”[6](P210)内在的焦虑与空虚上升为一种无意识的虚无主义,于是我们急于用外在的匆忙和喧嚣来麻痹内心的不安,用财产和知识的富裕来填补精神的贫困。
终极价值的丧失是现代文化的深刻转折,艺术的功能就在于制造一个想象的空间凝聚人们的理想和向往。《山楂树之恋》的新意源于感性的特殊洞察,是个人对于世界独到而又积极的探索,从而弥补了我们心灵上的一种缺失。个人的存在始终是一个萦绕不去的一个问题,如何认识“我”,如何确证“我”的存在,如何赢回“我”的内心,让我们不得不去拷问庸常的现实,拷问庸常的灵魂。记得一首诗末尾两句耐人寻味:“谁让镜子碎成了一片片,让一个我变成了无数个我?”持续的存在,偶尔的虚无,让我们得以重新审视自己的个体身份,用充满希望的爱意去擦拭生活对个体造成的精神创伤;让我们得以重新审视时代的众生相,用谦和的姿态与睿智去发现内面的风景——直面现实,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重新锻造。
[1]童庆炳.文学经典建构诸因素及其关系[A].童庆炳,陶东风.文学经典的建构、解构和重构[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2]乐黛云,陈跃红,等.比较文学原理新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3]艾米.山植树之恋[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
[4]〔英〕斯图亚特·霍尔.后现代主义、接合理论与文化研究[EB/OL].文化研究网,2005-4-4
[5]萧俊明.新葛兰西派的理论贡献:接合理论[J].国外社会科学,2002,(2).
[6]周国平.守望的距离[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3.
黄海炎(1983-),女,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2009级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文艺理论与美学研究;刘玉平(1956-),男,西华师范大学副校长,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主要从事文艺理论与美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