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巧云
(苏州大学文学院,江苏苏州 215000)
试论元曲中屈原形象的多层次性
孙巧云
(苏州大学文学院,江苏苏州 215000)
屈原的形象是多层次的,不是单一的,故而,后人解读他及其作品时亦得到不同层次的领悟。元代人结合时代特性,对屈原及其精神的宣扬也是多维的。
元曲;屈原;形象
元曲包括散曲、戏曲,戏曲又包括杂剧、南戏。元代散曲现存作品4 250多篇,据周建忠统计,“直接用屈作品59篇,从内容来看,直接否定屈原的占17篇”[1]181。元代戏曲取材于屈原事迹的有:睢舜臣的杂剧《楚大夫屈原投江》、吴仁卿的杂剧《楚大夫屈原投江》、无名氏的南戏《屈大夫江潭行吟》等,大致都以屈原失意为主要内容,可惜原作均已失传了。对于元曲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元代散曲。元代散曲是元代文学的代表形式,故而元代散曲在内容上对屈原所持的态度,可以体现元代人对屈原的评价。
屈原携其不朽之作《离骚》,以高冠、佩香草的形象,独立不迁的人格魅力,缱绻恻怛的千古忧思,征服了历代的文人骚客。屈原是爱国忠君的典范,是上下求索的挚诚之士,是亿万人心中悲泣、缅怀的卓异诗人。他的形象时而是高大、圣洁的,时而是愤懑、郁结的;时而是忠君不悔的,时而是轻生、无力的。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思潮,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主题。元代人面临的是报国无门、轻生不舍的困顿,一方面钦羡屈原爱国忠君的赤诚,一方面又嘲笑屈原不懂“转理”。
散曲因其文体风格所限,在内容上多是调笑、讥讽之语。元代散曲中嘲讽屈原之语,亦屡见不鲜,而且是评论屈原的主调。这些嘲屈之语有其时代的烙印,更有其时代的原由。这些嘲屈思想,也不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是其“上游”文学思想的延续与发展。我们既要站在历时的角度上分析元代散曲中嘲屈心态的来龙与去向,亦要立足于元代的具体环境中体会对屈原解读的复杂性。以思想史上所揭示的理性发展脉络作为参照,同时具体地考察元曲的特性和元代的时代大环境,这样才能厘清元曲中屈原形象的多层次性。
历代对屈原的推崇、向往是占主要方面的,如温公翊《历代诗人咏屈原》中专门辑有历代诗人咏叹屈原的诗句。元代人嘲讽屈原,既有时代的原因,也有文化渊源的因素。东汉班固、北齐颜之推、北魏刘献之、唐代裴度、宋代李觏等,均对屈原有所贬损,如李觏《屈原》云“何事灵均不知退,却将闲肉付江鱼”。此种观念,深深影响一部分元代文人的思想。元代人对屈原的不同态度,亦是多种因素的集合。
对屈原的行为进行直言批评的人,最早见于史册的是《史记·屈原列传》中的渔夫。《史记·屈原列传》:“屈原至于江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夫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而至此?’屈原曰:‘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夫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温蠖乎!’”[2]1936渔夫认为屈原可以“与世推移”,何必“自令见放”。此种思想开启了后世批评屈原不知“转理”的先河。同时,屈原“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之言词,亦引发后世对屈原的激讽。
屈原的人格、精神以及辞赋构成解读屈原的三个维度,论其人格则是独立不迁,论其精神则是忠君爱国,论其辞赋则是弘文博丽。对于屈原的嘲讽,多集中在其遇阻挠时的自我放弃。如扬雄云:“以为君子得时则大行,不得时则龙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沉身哉!乃作书,往往摭《离骚》文而反之,自岷山投诸江流以吊屈原,名曰《反离骚》。”
班固则从精神、人格方面批判屈原,同时亦在辞赋方面称赞屈原,对屈原进行了三维评价。班固《离骚序》云:“且君子道穷,命矣,故潜龙不见,是而无闷。《关雎》哀周道而不伤,蘧瑗持可怀之智,宁武保如愚之性,咸以全命避害,不受世患。故《大雅》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斯为贵矣。今若屈原,露才扬己,竞乎危国群小之间,以离谗贼。然责数怀王,怨恶椒兰,愁神苦思,非其人,忿怼不容,沈江而死,亦贬絜狂狷景行之士。多称昆仑冥婚宓妃虚无之语,皆非法度之政。经义所载,谓之兼《诗》‘风’、‘雅’,而与日月争光,过矣!然其文弘博丽雅,为辞赋宗,后世莫不斟酌其英华,则象其从容。自宋玉、唐勒、景差之徒,汉兴,枚乘、司马相如、刘向、扬雄,骋极文辞,好而悲之,自谓不能及也。虽非明智之器,可谓妙才者也。”[3]40-50班固认为屈原在精神方面“竞乎危国群小之间”,并“露才扬已”,不足取;在人格方面,是“狂狷景行之士”,不值学。然其辞赋“弘博丽雅,为辞赋宗”,当可取其精华。班固认为屈原的行为不足为师,因其不是“安于命、保其身”的君子之行。对于屈原作品的内容,班固认为多“虚无之语,皆非法度之政”。班固对屈原的结语是“虽非明智之器,可谓妙才者也”。班固认为屈原虽不是一个既明且哲的智者,却是一个擅长弘丽之文的妙才。北魏颜之推步班固后尘,亦言屈原“露才扬己,显暴君过”(《颜氏家训·文章》),认为屈原的行为是轻薄之举。
北魏刘献之曾言:“观屈原《离骚》之作,自是狂人,死其宜矣,何足惜也!吾常谓濯缨洗耳,有异人之迹;哺糟歠醨,有同物之志。而孔子曰:‘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诚哉斯言,实获我心。”[4]1849人有生死祸福,事有斗转星移,君子应该“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然而屈原过激、过头的的行为,超越了儒家“明哲保身”的中庸平和的处世之道。屈原的“狂狷”、“露才扬己”、自沉身死的过激行为,与人们日益追求当下的生命享受,更加看重在政治风波中极力“全身保命”的处世原则相背离。屈原在政治上执拗、处世上的偏狂,很难为当时的人们所接受。屈原以一己之清去对抗世俗的污浊,其悲剧性的殉道行为,是注定与时代也是格格不入的。
继刘献之评屈原为“狂人”之后,唐代裴度亦言屈原为“骚人之文,发愤之文也,雅多自贤,颇多狂态”(《寄李翱书》)。裴度从文如其人的角度,直斥屈原是“颇多狂态”、“雅多自贤”。唐代孟郊亦认为屈原死不惜,对屈原更多微辞,其诗云“名参君子场,行为小人儒。……三黜有愠色,即非贤哲模。……死为不吊鬼,生作猜谤徒。吟泽洁其身,忠节宁见输。怀沙灭其性,孝行焉能俱?”[5]963(《孟东野集·旅次湘沅有怀灵均》)孟郊认为屈原虽名为君子,但其行为却像小人。被黜三次就愤慨难挡,出怨恨之辞、行放荡之为,有失君子行仪。生时是一个猜忌毁谤之人,死后是一个不值得后人凭吊的游魂,终究是一个不忠不孝之人。
宋代李觏的诗《屈原》云:“何事灵均不知退,却将闲肉付江鱼。”屈原“不知退”,白白葬身鱼腹。张鎡《杂兴》诗云:“隘哉沉湘人,独以醒自名。”张鎡认为屈原遭遇不幸时“不知退”,而以独醒自名。忧愤彷徨中自沉于江,没有适时保全自己,其行为是可悲亦是可叹的。
从“露才扬己”、“狂狷”,再到“狂人”,继而是“狂态”;“不能与世推移”到“不知退”,屈原及其作品在被解读的过程中,批评之语不绝于书册。我们研究文学现象,不仅要重视具体的时代环境,而且不应忽视历史序列的延续性。一种文学思潮的出现,是前代或前几代文学乃至文化因子的叠合、交叉、融汇、变异。过分强调特殊性,易出现偏颇;过分注重延续性,亦会抹杀独特性。
许多学者认为元代散曲中嘲屈之风,是元代特有的文学思潮。这种笼统的做法,势必会陷入以偏概全的尴尬。屈原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其性格、思想上均存在多层次性,绝不是单一的。故而,后人在解读屈原及其作品时,亦有多种的解读收获。笔者认为,元曲中对屈原的评价可分五类:
2.1 嘲屈
对屈原的嘲讽中有包括两个层次:否定、取笑。否定的有:曾瑞《端正好·自序》(“不学举国独醒葬汨罗”)、无名氏《水仙子》(“若要似贾谊般般正,如屈原件件醒,到了难行”)、马致远(“屈原清死由他恁”)、曾瑞(“无转理楚三闾”)等;无名氏(“常笑屈原独醒,理论甚斜和正。浑清,争,一事无成。汨罗江倾送了残生,无能”)、张可久(“呆波”)、张养浩(“空快活了湘江鱼虾蟹”)等。如张养浩《普天乐》:“楚《离骚》,谁能解。就中之意,日月明白。恨尚存,人何在?空快活了湘江鱼虾蟹。这先生畅好是胡来。怎如向青山影里,狂歌痛饮,其乐无涯!”[6]170屈原之心,日月可鉴,但空余恨,白白喂了鱼虾。
“从元人大量的饮酒、叹世、隐逸词曲来看,饮酒是当时士子放浪隐逸生活的重要内容,是不求仕进、不与统治者合作的重要标志”[1]182,饮酒更是逃避现实、不理时事的一种方式。在异族统治的时代,许多文人选择以饮酒麻醉自己。此种麻醉自己的心态,与“众人皆醉吾独醒”的屈原,形成反差。如卢挚《殿前欢》云:“酒频沽,正花间山鸟唤提壶,一葫芦提在花深处,任意狂疏。一葫芦够也无,临时觑,不够时重沽去,任三闾笑我,我笑三闾。”[7]134
屈原积极追求美政的思想,与许多元人避世的心态正好相背而驰,故而引发诸如“呆波”、“楚累”等嘲讽之词的出现。如张养浩《折桂令》:“功名百尺竿头。自古及今,有几个干休?一个悬首城门,一个和衣东市,一个抱恨湘流……仔细寻思,都不如一叶扁舟!”[7]424功名利禄无穷尽,自古到今,有几人不为功名所动。悬首城门的伍子胥,朝衣东市的晁错,自沉汨罗的屈原……这些人都为功名而殒身,都不如功成身退的范蠡,驾一叶扁舟,自在逍遥。张养浩将屈原的悲剧归于对功名的追逐,他认为屈原没有将功名抛却,致使自己白喂了鱼虾。嘲讽的意味,溢于言表。
2.2 解屈
屈原的不幸在于不遇明君、不遭明世,元代文人的不幸亦在于生不逢时、苦闷无出路。元代有许多人从自身遭遇出发,深深地同情并理解屈原,对屈原发出穿透时空的呼唤,企图以知音的身份召唤屈原的亡灵。
张养浩《沽美酒兼太平令》:“在官时只说闲,得闲也又思官。直到教人做样看。从前的试观,那一个不遇灾难?楚大夫行吟泽畔,伍将军血污衣冠。”[6]161屈原失意悲愤中行吟泽畔,原因在于其遭遇不幸。屈原遭遇不幸时,苦闷彷徨,却不知随遇而安。因为他有追求、有理想,不愿放弃楚国。面对宗国即将危亡,自己却无能为力,憔悴失意中只能行吟泽畔。
《沉醉东风》:“班定远飘零玉关,楚灵均憔悴江干……因此上功名意懒。”[6]167人生太多不幸,太多苦楚。时事多变,功名难求,不如归去清闲。屈原无奈于君听不明,憔悴于江边。屈原忠心爱国,遭遇却如此令人心寒。功名难求,更是一场空,不如不去追求。现实与理想相距甚远,元代人大多选择放弃,或者说是对功名、理想心灰意冷。官场本身就异常险恶,加之元代统治阶层多不重视汉人,更加造成汉人求功名的艰辛。面对不被现实所容的境遇时,元代许多人在层次上理解并认同屈原的悲凉。
白朴《寄生草》:“不达时皆笑屈原非,但知音尽说陶潜是。”[6]81仕路不顺时,便笑屈原的执着,而视陶渊明为人生的知已。不同境遇中的人,理解屈原和陶渊明的方式不同。身在其位时,用屈原的忠君爱国激励自己;不在其位,用屈原的失意麻痹自己。屈原的精神及其遭遇,被配制成各种不同的精神食粮,给养着不同境况中的文人墨客。
2.3 悲屈
屈原忠心耿耿,却被放逐、被疏离,遭遇不公正对待,留下万古遗恨。由屈原的悲剧,想到功名利禄如浮云,继而看破世事,追崇隐逸,正如沈和散曲《赏花时·潇湘八景》云“休说功名,皆是浪语,得失荣枯总是虚。便做道三公位待何如?如今得时务,尽荆棘是迷途”[6]207。
张鸣善散曲《脱布衫过小梁州》:“山林本是终焉计,用之行舍之藏兮。悼后世追前辈,对五月五日,歌楚些吊湘累。”[6]429用则行,不用则隐。屈原被疏却不甘心离去,执意顾国,终成湘累。可悲,可叹!
元代人常常用悲悯屈原来解脱自己,用屈原的悲剧来麻醉自己建功立业的热血,甘心于隐逸,以追随陶渊明的淡泊之心境。
2.4 吟屈
追念屈原,吟诵《离骚》,是许多元代文人的爱好,把醉读《离骚》视为高雅恬淡的隐居生活的一部分。如马致远散曲《仙吕·青哥儿》云:“榴花葵花争笑,先生醉读《离骚》。”[8]197再如沈和散曲《赏花时·潇湘八景》:“每日家相伴陶朱,吊问三闾。我将这《离骚》和这《楚辞》,来便收续。”[6]209又如汤式《集贤宾·客窗值雪》:“调琴演楚《骚》,研朱点《周易》。”[7]1493他们都将隐居生活与追念屈原融合在一起,追念其人、思慕其行、吟诵其文。
追忆屈原、吟诵《离骚》,是元代人隐逸生活或闲居生活的一项内容。文人往往将隐居生活与行吟泽畔联系在一起。面对不平遭遇时,效仿“松菊晋陶潜,江湖越范蠡”[6]79,但胸中仍有不平时则唱颂屈原。
乔吉散曲《满庭芳·渔夫词》:“风月养吾老饕,江湖歌楚客《离骚》。”[6]230行吟湖畔,追思屈原,“作个烟霞逸客”[6]229(《玉交枝》)。又如王恽《点绛唇·雨中故人相过》:“春雨霏微,吹湿闲庭户。香如雾,约君少住,读了《离骚》去。”雨潇潇中,吟诵《离骚》,引发万千愁肠,与友人共慷慨,思慕屈原对楚为百转千回的眷恋。
2.5 赞屈
刘时中《殿前欢·道情》:“醉颜酡,前贤不醉我今何,古来已错今犹错。世事从他。楚三闾葬汨罗,名犹播。谁在高唐卧,巫娥梦我,我梦巫娥。”[7]668屈原身沉汨罗,但名留后世,其作品更是受历代人传诵。虽然刘时中此曲的本意在于说明前贤独醒已错,人生应该及时行乐,但是对屈原的“众人皆醉我独醒”,也没有持否定的态度,并称屈原为“前贤”,称赞其“名犹播”。此外,还有散曲作家阿鲁威,他把屈原《九歌》中的九篇作品品成《双调·蟾宫曲》,明显地表现出他对屈原诗歌的喜爱之情。
元代散曲中对屈原及其作品的解读,是多元的。安于隐逸时,嘲讽屈原不识时务;兴亡多变时,叹屈原不能归去。买醉时,悲悯屈原的独醒;苦闷时,吟诵《离骚》以寻求与屈原的共鸣。屈原为了理想上下求索、至死不渝;报国无门时,满腔愤懑。正是因为屈原形象的多面性,从而造成不同的解读。元代散曲作者嘲笑屈原时多侧重于屈原的行为,他们认为屈原作为人臣九死而不悔,却自沉汨罗,以求自洁。许多元代人对屈原与浊世抗争失败后自赴汨罗结束生命深感“枉了”,他们嘲讽屈原的立身准则、处事方式、人生态度。屈原的“世人皆醉我独醒”、“死而不容自疏”以及屈原对楚王、对政治、对理想的执著,在他们看来,这些行为都是迂腐的,是不识时务、自讨苦吃,不知与世推移的,因而显得可悲可笑。但是元代散曲作者们对屈原的文学成就与地位,其态度大都是肯定的。在解读屈原的三个维度上,辞赋向度上多受到肯定与颂扬,人格与精神向度上,因时代的不同多存异议。
[1] 周建忠.楚辞论稿[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
[2] 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5.
[3] 洪兴祖.楚辞补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
[4] 魏收.魏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5] 全唐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6] 隋树森.全元散曲简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7] 隋树森.全元散曲[M].北京:中华书局,1964.
[8] 傅丽英,马恒君.马致远全集校注[M].北京:语文出版社,2002.
(责任编校:赵树文)
Hierarchy of Qu Yuan’s Image in Yuan Verse
SUN Qiao-yun
(College of Literature Soochow University,Suzhou 21500,China)
QU Yuan’s image is hierarchical,but not single,so is the interpretation of later generations when they interpret his works.People of the Yuan Dynasty,combining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at era,advocated QU Yuan and his spirit with multi-dimensions.
Yuan verse;QU Yuan;image
I207.24
A
1672-349X(2010)05-0060-04
2010-06-21
孙巧云(1975-),女,博士,主要从事先秦文学、文献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