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伟
(红河学院 外国语学院,云南 蒙自 661100)
翻译活动作为不同文化交流的一个主要媒介,总会自觉或不自觉地遵循某种翻译标准或原则。作为翻译理论核心问题的翻译标准一直是中西翻译界争论的焦点,中国和西方翻译界所提出的翻译标准在各自的翻译实践中都经历了从传统到现代的演变,相比而言,西方翻译标准从传统到现代的演进过程在时间上早于中国,在系统性和科学性方面优于中国翻译理论。我们不难看出,中国的翻译理论和翻译标准在彰显其深厚文化底蕴和魅力的同时,日益受到西方翻译理论和翻译标准的影响。随着中西文化交流的不断发展和西方翻译理论的逐步引介,我国传统的翻译理论和标准被注入全新的内涵。
1.中国传统翻译标准具有模糊性。在我国翻译界,影响最深远、最广泛的一个标准就是严复首倡的“信、达、雅”,郁达夫称之为“翻译界的金科玉律”。对于这样一个翻译标准,要把握其内涵是相当不容易的。翻译到什么程度才算“信、达、雅”呢?严复并没有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界定,翻译界为此争论了近百年,仍然是众说纷纭,见仁见智。 以“雅”为例,有人说是“古雅”“高雅”,有人取“风格”“文风”之意,还有人认为是指“修辞效果”,更有人说“雅”指“美学价值”,凡此种种,莫衷一是。傅雷先生说翻译的境界应“不在形似而在神”。究竟怎样才算“神似”?我们没法找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只能凭感觉去揣摩。林语堂先生所提倡的“忠实、通顺、美”在实际运用中也很难把握其深浅。钱钟书先生认为翻译作品应达到“化境”,并且对“化境”作了详尽的解释:把作品从一国文字转变成另一国文字,既能不因语文习惯的差异而露出生硬牵强的痕迹,又能完全保存原有的风味,那就算得入于“化境”(钱钟书,1984:696)。乍一看钱钟书似乎给翻译者指出一条明明白白的路径,但疑问仍然不可避免:怎样才算没有“露出生硬牵强的痕迹”?怎样才够得上“完全保存原有的风味”?一言以蔽之,我国传统的翻译标准缺乏严格的科学界定,具有很大的模糊性。这一模糊不要紧,却使初事翻译的同志无所适从:既然翻译标准如此模糊,让我等如何开展翻译工作?岂不是让我等望“译”却步?其实我认为大可不必因标准问题而裹足不前,无所作为。 无论是“信、达、雅”还是“神似”“化境”,追求的是翻译活动的理想状态,而理想与现实毕竟是有距离的,别说是普通译者,即使是翻译家本人,要面面俱到也几乎是不可能的。就拿严复来说,鲁迅先生在《给瞿秋白的回信》中指出,严复前期的译作更重视“达、雅”,“最好懂的自然是 《天演论》,桐城气味十足……但他后来的译作,看得出‘信’比‘达、雅’都重一些”。确实,严复的翻译,从最好懂的《天演论》到后来简直读不懂的译作,其差别如此之大,是由于他对“信、达、雅”的标准贯彻不到位,导致顾此失彼。
2.中国传统翻译标准强调人文性。中国传统意义上的译作具有浓郁的人文性。中国翻译界一直流行着“翻译无定法”“翻译是艺术”的说法。在翻译过程中,译者更多地依靠自己对翻译的主观感觉和判断。中国译论家特别强调译者的主体作用。罗新璋在《“似”与“等”》一文中说:“须知译本的优劣,关键在于译者,在于译者的才能,在于译者的译才是否得到充分施展。重在传神,则要求译者能入乎其内,出乎其外,神明英发,达意尽蕴。翻译理论中,抹杀译者主体性论调应少唱,倒不妨多多研究如何拓展译者的创造天地,于局限中掌握自由。”对于中译论的这种强调主体性,突出人的因素的特点,我们称之为中译论的“人文性”。从我国近现代翻译史来看,中译论的人文性得益于中国大规模的文学翻译实践活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外汉文学翻译的迅猛发展,揭开了现代中国文学翻译的历史,当时从事翻译工作的人几乎是清一色的文学大家,如推崇“信、达、雅”的严复,主张“宁信而勿顺”的鲁迅,宣扬“神似”的傅雷,阐发“化境”的钱钟书。由于译论家基本上都是从文学或美学的角度来探讨翻译问题,因此翻译标准体现出浓厚的人文性。
西方国家同样有着悠久的翻译传统。从公元前三世纪的《圣经·旧约》和荷马史诗《奥德赛》的翻译,历经阿拉伯语作品翻译、文艺复兴时期翻译,到二十世纪中叶以来,西方翻译史见证了多次大规模的翻译活动,其中涌现出大批杰出的翻译家和翻译理论家,他们在不同的时期从不同的角度提出了不同的翻译理论和标准。英国的卡特福德(Catford,1994)把翻译看作是“一项对语言进行操作的工作,即用一种语言文本来替代另一种语言文本的过程”。俄国巴尔胡达罗夫(Barkhudarov,1985)坚信:“翻译是把一种语言的言语产物在保持内容方面,也就是在意义不变的情况下,改变为另一种语言的言语产物的过程。”美国的尤金·奈达(Eugene A.Nida,1969)认为:“翻译是在接受语中寻找和源语信息尽可能接近、自然的对等话语,首先是意义上的对等,其次才是风格上的对等。”
严格说来,对等理论可谓是最为普遍而有影响力的翻译标准论。十八世纪英国翻译理论家泰特勒(Alexander Tytler)第一个提出了著名的“同等效果”原则(equivalent effect),他认为好的翻译是把原作的长处完全移注到另一种语言里,使得译文语言所属国家的人们能清晰地领悟、强烈地感受,正像使用原作语言的人们所领悟、所感受的一样。并且根据这一定义提出了翻译的三大原则:一是译文应该完整地传达出原作的思想;二是译文的风格与笔调应和原作性质相同;三是译文应与原作同样流畅。后来,前苏联翻译理论界语言学派的代表人物费道罗夫(Fedorov)提出了“等值翻译”的理论;卡特福特提出了“语篇对等”(textual equivalence);奈达提出了“功能对等”(functional equivalence),其中以奈达的“功能对等”理论影响尤为深远。奈达被认为是当代西方翻译研究中的大师级人物,有人甚至称他为“当代翻译理论之父”,他的理论的核心思想是功能对等。奈达提出:“翻译要达到的不是语言的对等,而是语言功能的对等,是读者心理反应的对等,即译文在译文读者心中的反应和原文在原文读者心中的心理反应相似 (并非相等)。”他进一步把语言功能分成九类,即表现功能(expressive)、认识功能(cognitive)、人际功能(interpersonal)、信息功能(informative)、祈使功能(imperative)、行为功能(performative)、情感功能(emotive)、审美功能(aesthetic)和自我解释功能(metalingual),并认为译文应在这些功能上与原作对等。后来,奈达对“动态对等”(或者说功能对等)作了进一步的阐述,并提出了不同层次的翻译对等这一概念,同时指出,对等绝不是数学意义上的完全的等同;翻译只能达到“功能对等”,或者说是“实际上的对等”。因此,他提出了“最低层次的对等”(the minimal equivalence)和“最高层次的对等”(the maximal equivalence)两个概念。最低层次的对等,是指“译文能达到充分的对等,是目的语的听众或读者能理解和欣赏原文听众或读者对原文的理解和欣赏”,低于这一层次的对等是无法令人接受的。最高层次的对等是指“译文达到高度的对等,使目的语听众或读者在理解和欣赏译文时所作出的反应基本上一致”。这种高度的对等几乎是永远达不到的,尤其是两种语言和文化差异较大时更不可能达到,因为译文与原文的完全对等是不存在的。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对等”这一概念也是相对的、发展的,不是静止的、绝对的。正如以忠实为核心的中国翻译标准,西方的对等理论也是和具体的翻译情景有密切联系的,它们是与社会现实、原文类型、翻译目的和读者群等诸多因素密切相关的。
对比中西方翻译理论,确实存在较大差异,造成差异的原因似乎很明白:一是中西思维方式差异。中国人强调整体思维、悟性思维,而西方人注重分析思维、理性思维。在中国翻译理论中,诸如“信、达、雅”、“神似”、化境”等表述主观评判性较强,显得比较“虚”。而这些“虚”的形象正是以整体思维、悟性思维为基础的。人们对经验感悟得来的认识难以用具体确切的语言表达,只好借用这种“虚”的表达,再由读者自己去把握、自己去领悟。相比之下,西方的哲学要求理性的观察和思考,力求客观真实地反映认识客体的全貌,这就体现出一种重分析的客观思维倾向。文艺复兴时代以来的人文主义思潮,使西方哲学对人的思想具有很强的包容力,多元思维也因此有了滋生和发展的土壤;二是理论基础的底蕴不同。西方翻译标准大多建立在某种理论或思想基础之上,他们自觉的理论意识和科学传统使得他们的译论容易形成流派和体系。如奈达的理论是以信息、符号学为理论基础。而我国对翻译标准的讨论仍然缺乏系统的理论依据,缺乏说服力,导致的一个直接后果是我国传统译论内容丰富,却影响甚微。
尽管中西方翻译理论和标准存在这样那样的差异,但在具体的发展演变过程中,仍然呈现出一些共同的发展趋势:(1)从经验到科学。无论东方还是西方,翻译理论和标准的发展都经历了由表及里,由偏到全,由主观感性的经验主义到客观理性的科学主义发展的演变过程。并在传统实践经验的基础上逐步建立起了系统的、严密的理论标准体系。翻译相关学科如语言学、符号学、美学、信息学、社会文化学、计算科学等的发展为翻译理论和标准的科学化提供了有力的基础和依据。(2)从规范到描写。翻译理论发展的这一趋势是从内部研究扩展到外部研究的过程,既是对文本的解构,又是翻译文化转向的一个标志。规范性的翻译标准从译者角度出发,认为自己的标准是唯一正确的,并给出了翻译应该达到的一个目标。同时也把翻译看作是一门语言艺术,过于专注具体的语言翻译技巧,忽视文化背景。描写性的标准则十分宽容,可以从语言之外的角度探讨翻译的起因,以及翻译在社会上所发挥的作用,拓展了翻译研究视野。(3)从一般到特别,从一元到多元。中西翻译标准随着翻译理论的发展,在不断探索翻译的本质、特点和功能,认真总结传统理论和标准的基础上,正从概括和构建适用于所有翻译活动的一般标准到从不同的视角深入地研究具体翻译实践活动,不断构建适用于不同翻译活动的具体分类标准这一方向发展。专业化、具体化、可操作化是翻译标准发展的方向。随着哲学、语言学、符号学、心理学、社会学、美学、人类学、文化学等翻译相关学科的不断发展,特别是语言学本身的深入发展和文学理论由文学研究向文化研究的转向,翻译活动作为社会整体行为中的一部分与其他社会行为的关系愈加受到重视,这也促使翻译理论和标准研究由语言学单一学科迈向跨学科的研究阶段。近年来涌现出的跨学科翻译研究学派,诸如传统语言学派、文化学派、语篇分析、功能主义、解构主义、机器翻译、语料库语言学、后殖民主义、女性主义等,都从多视角、多维度、多渠道见证了翻译理论和标准从一元到多元的发展历程和趋势。总之,随着中西经济文化交流和现代信息技术的发展,中西翻译理论和标准会朝着互相交流影响、互相融合借鉴、共同发展的方向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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