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逸与江湖诗人交游考

丁 丹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林希逸（1193—1271）字肃翁，号鬳斋，南宋福建福清人。少年时期，在莆田红泉书院跟南宋理学家陈藻学习，后到江淮一带游学，见识日趋广博，朋友也日趋增多。在众多的江湖诗人中，林希逸的诗歌数量除刘克庄、方岳等名家外，无人能望其项背，且较有特色。本文拟以江湖诗人为出发点，重点考察对林希逸影响较大，与其关系密切的诗人，以深化对林希逸其人其诗的研究。

一、林希逸与刘克庄

在林希逸的一生中，对他影响最大的文人就是刘克庄。不仅因他们是同乡，更因他们正直好学的品行，使得他们惺惺相惜，学问上互相切磋，生活上互相关心。

刘克庄（1187—1269），学名灼，字潜夫，号后村。福建路兴化军莆田县城北后村人。刘克庄是辛派词人中的重要作家，与刘过齐名，并称“二刘”，是江湖诗派的领袖，也是江湖诗派中成就最高的诗人，在南宋后期诗坛上，刘克庄有着较高的地位和声望。他博学多才，宋理宗称赞他“文名久著，史学尤精”。刘克庄一生经历了孝宗、光宗、宁宗、理宗、度宗五朝，多次任地方官，一生处在党争的夹缝中，宦海沉浮。思想上以儒家思想为主，兼受佛道思想的影响。

林希逸少年时期随老师陈藻受学时就知刘克庄之名，并会朗诵他的《南岳稿》。据林希逸《后村集序》追叙，林希逸在江淮一带游学时，刘克庄因“落梅诗案”遭废十年，其间他名气仍然很大。端平元年，刘克庄入真德秀府做幕僚，林希逸留于太学，曾拜访汤巾，听到他夸赞刘克庄才华横溢、见识广博，钦佩之余更叹息自己一直没有机会登门拜访。直到端平二年（1235），林希逸考中进士南归后，刘克庄遭罢归家，二人始相识。

由上段文字得知，林希逸与刘克庄第一次见面当在端平二年（1235）之后，有学者考证（参考程章灿《刘克庄年谱》），端平二年（1235）六月，刘克庄除枢密院编修官兼权侍右郎官。三年（1236）遭忌归，主管玉局观。嘉熙元年（1237）春，刘克庄改知袁州，所以他们的相识应是端平三年（1236）。此后，刘克庄偶尔会将新作寄呈林希逸。淳祐四年（1244），刘克庄主管崇禧观，同年秋，除江东提刑。时林希逸为平海军节度推官，他将自己的诗作呈给刘克庄，刘克庄有《读竹溪诗》，谓“不敢匆匆看，晴窗几绝编。参它少陵髓，饶得奕秋先。友愿低头拜，师曾枕膝传。已将牌印子，牒过竹溪边”，［3］高度称赞了林希逸的诗歌。自此二人渐渐熟识，交往逐渐频繁，成为感情深厚的挚友。晚年时期，刘克庄居住在故里莆田县城乌石山（今东岳山）前之后村，林希逸晚岁居住在福清渔溪家中，离莆田县城仅几十里路，两人过从甚密，每年都有互贺生辰的诗词。淳祐六年（1246）四月，林希逸待罪校雠府，两人又见了一次面，林氏拜读了刘克庄的诗文词稿，赞叹不已。七年（1247）四月，林希逸由秘书省正字迁枢密院编修官，不久出知兴化军，又知饶州，二人酬唱较多，惜乎仅存刘克庄一首《重次林守韵并柬臞轩》。淳祐八年（1248）林希逸知兴化军，请刘克庄裒藏稿以刊行，刘克庄起初谦辞再三，后经林希逸多次请求而答应，他将此事委托给他的塾师林秀发。翌年，林秀发编定《后村居士集》五十卷，旋刊于兴化郡斋。仲春既望，林希逸为其作序。宝祐三年（1255）刘克庄与林希逸有唱和。刘克庄有《肃翁饷石门芥菜》、《和林肃翁有所思韵》，可惜《鬳斋前集》六十卷已佚，续集中未见同一时期林希逸的诗歌。

宝祐五年（1257），林希逸妻去世，刘氏有诗歌《挽方宜人》。宝祐六年（1258），林希逸刘克庄交往频繁，酬唱诗歌颇多。泉州接刊刘克庄文集（注：因前已有林秀发编《后村居士集》五十卷，程章灿在《刘克庄年谱》中推测此为后集）。盖因此事，林希逸有诗歌咏之，然《鬳斋续集》中未存，今仅见刘克庄有《温陵诸贤接刊拙稿竹溪直院有诗助噪戏和一首》。本年刘克庄还有《借韵跋林肃翁省题诗》、《竹溪惠白鹇三绝》、《三和有所思韵》（此前 《和林肃翁有所思韵》）等诗。景定元年（1260）刘克庄与林希逸及其长子泳都有酬唱［4］，刘氏有诗《竹溪痔后齿痛小诗问讯》、《题竹溪近稿》、《次竹溪韵》、《竹溪除司封郎中走笔贺》。刘克庄很喜欢林泳，常常与之谈诗论文。景定三年（1262），九月刘克庄告老得归。十月，返归故里，过上优游闲适的生活。本年，林希逸任司农少卿。刘克庄有诗《寄肃翁紫薇》，同年刘克庄生日时，林希逸作词恭贺，刘氏作《转调二郎神·余生日林农卿赠此词终篇押一韵效嚬一首》。自景定四年（1263）开始，二人每年都有酬唱。刘克庄有诗《问讯竹溪》与《闻竹溪得玉局祠》。景定五年（1264）春，刘克庄失足跌伤，半年不愈。入秋，左眼赤痛百余日遂成偏盲，秋除焕章阁学士守本官致仕荐林自代，不许。同年林希逸有《怀后村作》“老我阨穷如子美，故人忧病似丘明”。［5］本年十一月十三日理宗卒，刘克庄倍感伤痛，十二月二十二夜开酒禁，仆于门限，伤鼻、眉。有诗《老病六言十首呈竹溪》以发、耳、目、口、鼻、腰、手、足为主题，殆竹溪有诗和克庄，因此刘又作《竹溪再和余亦再作》，本年林希逸七十二岁，林希逸有《回后村生日启》。度宗咸淳元年（1265），刘克庄仍致仕里居，林希逸为中书舍人。刘氏患偏盲，视力尚足观书，九月与林希逸会于海月堂（莆田县外北四十里囊山寺）同观墨帖，撰《跋竹溪所藏方次云与夹漈帖》一文。刘克庄另有《与林中书李礼部同宿囊山》一诗，本年刘克庄与林希逸交往较频繁，酬唱诗约有十九首。咸淳二年（1266），刘克庄八十岁又得第七孙骥，林希逸作有《贺后村得第七孙》、《再和后村得孙韵》，刘克庄有《竹溪以余得第七孙惠诗次韵》、《再次竹溪韵》数诗，同时林希逸又有诗《贺后村生日庆八十》，文《贺后村八十札》，刘克庄有《生日和竹溪》、《再和》、《三和》。 此外，刘克庄还有《竹溪间道至水南不入城而返小诗问讯》，林希逸和以《和后村问讯水南失约二首》一诗。同年林希逸生女，刘克庄作词《十和林卿得女》以应和。林希逸还有《和披字寄后村》、《七和披字韵》等诗，刘克庄有诗《竹溪中书评余近诗发药甚多次韵》，老朋友身体欠佳，林希逸非常关心，多次送药，不仅在生活上，两人互相照顾，且由刘氏诗题“竹溪中书评余近诗发药甚多次韵”能看出二人在作诗上也是互相帮助、指正的。咸淳三年（1267），刘克庄仍致仕里居，中元得目疾，久不愈，至重阳，右眼又盲，遂失明，但仍与林希逸有唱和。林希逸有《问讯后村目眚》且为之送去了药，刘克庄有《得药谢竹溪》。咸淳四年（1268），刘克庄特除龙图阁学士，林希逸有诗《贺刘尚书除龙图阁学士》贺之。同年，林希逸在家乡修筑桥梁，有诗 《桥缘渐毕再用冬字韵》，刘克庄有《次韵竹溪中书重修县桥二首》。本年刘克庄与林希逸及林泳酬唱尤多。咸淳五年（1269）正月二十九，刘克庄因病卒于里第，享年八十三。临终嘱林希逸上遗表。表奏上后，赠银清光禄大夫。十一月，林希逸作《宋龙图阁学士赠银清光禄大夫侍读尚书后村刘公行状》，并有挽诗五首，祭文两篇。

由于晚年所住之地相距很近，刘克庄视林希逸为知己，每有诗文，都会寄给林氏点评，修改之后再回寄给林希逸，两人相处近四十年，藏书几箧，和诗几编，对于这样一位交心好友的逝世，林希逸自然深感悲痛。

诗歌创作上，林希逸也受到刘克庄的影响，最为明显的是六言诗，两人不仅有六言诗唱和，林希逸的六言诗也受到刘克庄的很大影响，如《物理六言》的“一联叙事，另联论说”的结构，即受到刘克庄的影响。且《物理六言》其三的“他心我心壹是，大知小知俱非”与其四的“非鱼知鱼谁乐，梦鹿得鹿谁诬”这种特殊的句式也受到了刘克庄的启发。如刘克庄《即事六言四首》之一有“宦情为虎为鼠，世态如云如轮”，《六言三首》之二有“不入城里市里，常在水边月边”。［6］咸淳六年（1270）刘克庄的季子山甫汇集父亲的遗稿，编定《后村先生大全集》，时逢重阳，林希逸为之序。

二、林希逸与刘翼

刘翼（1198—？）号躔父，福建莆田人。刘翼鄙夷场屋，少年时期，闻人说举子业，他便掉头离开，终生未参加科考。刘氏专攻于诗，其诗尽去绳墨法度，不落窠臼，自成一家。所居之楼称为“心游楼”，刘翼诗歌颇为丰富，今仅存《心游摘稿》一卷，原录十九首，实有十七首。景定二年（1261），刘翼摘取诗集中的十九首寄给林希逸，林希逸为其作了小序。刘翼与林希逸问学于陈藻（号乐轩）。刘翼有《梦呈乐轩先生既觉不失一字录呈竹溪玉堂》诗云：“不见仙翁四十春，幸然丘陇在比邻。当年四海从学者，报佛深恩有几人”。［7］刘翼很多诗文均记载了两人的交游。如其诗《题平远轩呈竹溪玉堂》与《题平远轩》，平远轩是林希逸居室之窗。咸淳四年（1268），刘翼七十岁生日，林希逸作诗《刘躔甫七十》谓“早岁耽诗学乐轩，如今双鬓作吟仙。回思同舍二三子，几见生朝七十筵”，［8］在刘翼的生日宴上，林希逸感慨颇多，狂饮了一番，后刘翼有诗回赠希逸，今已不见，《鬳斋集》中有《再用仙字韵答刘躔甫》。分别后，林希逸又用《别躔甫》与《寄躔甫》表达了对同窗好友的思念与留恋。这一年，林希逸七十五岁，刘翼恭贺林希逸的诗歌在《心游摘稿》中未见，然林希逸有《回刘躔甫生日启》。咸淳五年（1262），二人也有互贺生日的诗或文。林希逸另有《刘躔甫许以古诗集见假而竟不至代书促之》一诗，未详写于何时。

三、林希逸与林同、林合

林同字子真，号空斋处士，福建福清人，林公遇之子。以荫授官，弃而不仕。恭帝德祐二年（1276），元兵破福清，不屈死。有《孝诗》一卷，《宋史》卷四五二有传。［9］林合字子常，与兄林同俱有隐操，抗节死。（有学者考明，林合并非江湖诗派诗人，然因他与林同是弟兄的关系，且与林希逸是同乡，故此处交游放在一起论述。［10］）从林希逸诗文看，他们的交往主要在其晚年时期。林希逸有诗《子真昆仲用虹字韵坚十七之约因眩而爽和以谢之》、《答子常》、《用韵谢子真》、《用韵谢子常》。［11］从咸淳二年（1266）至五年（1269）林希逸的生日，二林都会撰文恭贺，林集中有多篇《回石塘林子真生日启》与《回石塘林子常生日启》［12］，可见他们交往的密切。另外，林希逸有《题子真人身倡詶集》［13］，明言是为林同的三百首孝诗而作，且林希逸的《竹溪鬳斋十一稿续集》序是林同于咸淳六年（1270）所撰。［14］

四、林希逸与严粲

严粲，字坦叔，一字明卿，学者称华谷先生，福建邵武人。严羽之族弟，登进士及第。曾为饶州掾，知清江县。理宗绍定间为徽州掾，与袁甫同寮三年。淳祐间寓居临安。精《毛诗》，著《诗缉》三十六卷。诗文集已佚，仅《两宋名贤小集》存《华谷集》一卷。《闽中理学渊源考》卷八有传。［15］林希逸《鬳斋集》中有为严粲《诗缉》所作的序。据此序交待，两人于淳祐四年（1244）相识于京城，时严粲告知林希逸《诗缉》之旨在“发昔人优柔温厚之意”并请其作序。林希逸于淳祐六年（1246）十二月为之写序，称其《诗缉》“钩贯根叶，疏系条绪，或会其旨于数章，或发其微于一字，出入穷其机综，排布截其幅尺，辞错而理，意曲而通，逆求情性于数千载之上，而兴寄所在，若见其人而得之”。［16］显然林希逸对严粲十分欣赏，两人的交往与具有共同的诗歌趣味有关。

［1］本文江湖诗人身份的确定参阅张宏生.江湖诗派研究.中华书局，1995.

［2］［16］曾枣庄，刘琳.全宋文（卷7732）.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339-340，337.

［3］付璇琮等主编.全宋诗（第58册）.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36348.

［4］泳，字太渊，号弓寮，宝祐元年进士，出宰安溪，有集.

［5］［11］付璇琮等主编.全宋诗（第59册）.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37280，37285，37285，37298.

［6］蒋寅，张伯伟.中国诗学（第十一辑）.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7］付璇琮等主编.全宋诗（第60册）.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38096.

［8］全宋诗：37268.

［9］［元］脱脱.宋史（第38册）.中华书局，1977：13309.

［10］参阅张宏生.江湖诗派研究.中华书局，1995.

［12］曾枣庄，刘琳.全宋文（卷7729-7730）.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287，296，305，306，314.

［13］曾枣庄，刘琳.全宋文（卷7733）.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363.

［14］四库全书（第1185册）：553-555.

［15］四库全书（第460册）：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