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简析《阿凡达》的思想和艺术价值及其对中国电影的启示

邹云虹

（无锡职业技术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1）

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是发源于欧洲的两种文艺思潮。浪漫主义诞生于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因为对资本主义发展所带来的违反人性的都市文明和工业文化的失望，通过大胆的幻想、奇特的构思、夸张的手法、恢弘的气势、华丽的语言表现理想中的世界和人生，歌颂充满自主能力和奋斗精神的英雄，塑造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有的理想世界，尽情地抒发自己的主观愿望和感情，并以此来批判丑恶的现实世界。批判现实主义诞生于十九世纪三十年代并成为十九世纪欧美文学的主流。它的主要特征是真实地展现社会现实，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真实地摹写复杂的社会关系并反映出复杂的社会关系矛盾运动过程，对现实做尖锐的揭露和批判。这两种文学创作风格都及时地把握了现实社会中最为典型的节点，为十八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处于激烈的社会动荡和价值转型中的人们提供了宣泄的渠道和精神抚慰，成为人类文化史上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电影作为一种后起的艺术形式，由于它与文学天生的血缘再加上它通过影像来记录生活的瞬间、人的生存状态以及情感，它比文学更直接地展现了生活的本质，对社会的影响便愈加直接、快捷、广泛和深入。所以，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商品的制作者——导演，都在探求如何通过浪漫主义的艺术技巧表现深邃的现实主义主题，达到其社会功能和娱乐功能并存、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共赢。至今全球票房已达二十多亿美元的《阿凡达》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成功的范例。

一、《阿凡达》通过简单的叙事方式表现了深邃的现实主题

自古经典的艺术作品都是寓深邃于平凡、寓复杂于简单，电影因其特有的表现方式更是如此，但简单并不等于肤浅与单薄，观众在看似简单的情节与简洁的叙事外表之下，品味不尽的是隽永的思想和艺术光芒。《阿凡达》正是以此打动观众。

1.影片植根于现实土壤，表现了具有普世价值的人文情怀

卡梅隆从《泰坦尼克号》到《阿凡达》延续了他一贯的简单叙事风格，创造了电影史上的两次神话。坐轮椅的主人公杰克为了地球人掠夺的目的通过基因技术化身纳美人来到潘多拉星球，震惊并爱上了这个被原始的自然美、质朴美、和谐美包裹的星球，也逐渐被这个星球纳美人的部落接受，并与公主相恋，最后为了保卫家园，他带领纳美人与入侵的地球人展开殊死战争。正义、博爱、环境、战争、人性等元素被艺术地植入了影片，这些元素是文学艺术关注的永恒命题。面对危机四伏的地球，面对陷入生存焦虑的人类，《阿凡达》紧扣着时代背景中人类的典型情绪，关照着对环境破坏的忧虑，对人类贪欲的讽刺，对生命的尊重和真挚情感的期望。和今年其他好评如潮的影片如《2012》一样，在看似简单的情节中昭示这样一个普世道理：不断进化的人类如何摈弃贪婪、保持简单，少些复杂，多些纯真。举重若轻地思考两个终极哲学命题：人类如何战胜自我？人类往何处去？

2.影片突出了社会功能、倡导主流价值观

随着技术进步、媒体发达，影视作品以前所未有的方式介入，进而影响着人们的思想认识和价值取向。导演是否具有高度的社会使命感、责任感，是否具备更真诚更深厚的人文情怀和文化想像力，能否唤起观众对既往生活体验的感悟等精神活动，能否把一个民族乃至整个人类引导到有价值的自我认识上从而推动社会进步，这是对电影工作者职业良知的考验。在人类自身造成的生存危机越来越严峻的当下，《阿凡达》以它的简单而深邃启示人类反省自己的行为方式。观众由此联想到环境、气候、战争、基因转化等众多人类面临的困境，如何重构新的价值体系，促进人类的可持续发展等。因此这个简单的故事在绚丽的技术包装下呈现的依然是正义、和平、善良等为人们所熟知的主流价值观。导演詹姆斯·卡梅隆曾说过这么一段话：“《阿凡达》能够最终拍出来，是一次奇迹。这是一部科幻电影，是我喜欢的东西，科幻电影要表现的是我们现在无法接触到的事物，这是一种预言，它会让你反思我们现在在做的一切，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这就是我拍《阿凡达》的初衷之一，我对现在人类对大自然所做的一切感到深深的忧虑，我想将来也许会受到大自然的报复。”真是由于承载了这一价值理念，影片绚丽的3D画面才有了思想厚度，得以深深震撼每一位观众。

二、《阿凡达》获得非凡艺术魅力的核心在于艺术创新

1.新颖的构思使立意突破了传统思维模式，获得了精神世界的超越

首先是超乎寻常的想像力。卡梅隆把他对历史、文化、宗教、哲学、人类学等的拷问通过灵感的桥梁创造了奇妙的潘多拉星球完整、真实的生命和生态体系，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电影艺术家的精神视野、艺术智慧和对人类的现实悲悯，激发观众的精神活动，从这个虚幻的星球人们分明能看到地球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其次，卡梅隆对相似题材的思想超越和创新。反映人类与自然冲突和困境的如《星球大战》、《2012》等，有的讲述人类对外星生命的征服，有的讲述地球危机时权贵人士的幸运获救，这些电影大多表现了人类出于征服掠夺的自大和奔突自救的惶恐，卡梅隆跳出了这个窠臼，由征服的失败嘲讽人类可笑的自以为是，昭示人类贪婪的恶果。呼唤生态和谐、宇宙和谐、人类和谐。影片结尾入侵的地球人从潘多拉星球败退，让我们思考罪孽深重的人类该怎样自我救赎？在灵树之下，杰克的元神在纳美人祈祷下从真身飞进了化身，当他突然睁眼的时候，无数的灵树种子汇聚到一起，光芒万丈，表达了作者对人类战胜自我活得救赎的希冀。

2.美轮美奂的电影画面，恢弘浪漫，为观众提供了不同凡响的审美体验

影视作品的社会功能和娱乐功能都是通过视听语言来完成的，观众总是在感官享受中不知不觉地而不应是被生硬嵌入地完成精神共鸣。《阿凡达》让我们看到了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结合。转基因技术创造的阿凡达、潘多拉星球上动植物缤纷神奇，纳美人与野兽和平共处，观众在这个天马行空的虚拟世界里享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视觉盛筵，强烈的视觉冲击使每一位观众如痴如醉，产生了强烈的艺术感染力。达到了娱乐功能、审美功能的完美结合，也得到了社会价值和商业价值的双丰收。而得以把一个深刻的哲学命题通过如此直观浪漫的手法演绎出来的，恰是有赖于数字技术的突破带来的崭新电影语言，十年的时间，卡梅隆为达到他心中的梦想——对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找到了最好的演绎方式，虚幻的灵感一旦插上了技术的翅膀就为电影开辟了广阔的艺术空间。

三、《阿凡达》的成功带给中国电影的启示

1.优秀的影片必须具备现实品格

改革开放前，中国电影为政治服务，改革开放后，中国电影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至今有一批高度介入社会现实的优秀电影作品如 《人生》、《天云山传奇》、《老井》、《苍天在上》、《集结号》等，2003年，中国电影全面进入产业化，导演们也在努力创造观众喜闻乐见的作品。单从电影的产出看，中国似乎成了电影大国，这几年每年故事片数量、票房以百分之二十几的速度增长着。但在内容与艺术上都能获观众称道，深深征服观众心灵的作品却不多。表现在主题上是作品立意缺少思想高度和深度。虽然也有不少获得观众广泛好评的电影，但这些作品的立足点大多是基于本国本民族的文化背景，缺乏在整个人类文化大视野下的普世哲学思考，因此尽管国内获得了较好的票房却鲜能获得世界影响。一些为获国际大奖打造的所谓大片收获的也只是尴尬。更有甚者，有的导演宣扬拍电影的目的就是挣钱，或只是拍一个好看的故事。于是作品忽视本该具有的对社会现实的人文关怀，大量的电影工作者在这个伟大的时代面前 “迟钝”和“失语”，不能引导这个时代的主流观众对现实困境与矛盾进行感同身受的情感体验与价值探索，甚至表现出一种负面的文化取向。电影市场充斥如《无极》、《三枪拍案惊奇》等“无厘头”作品，血腥、暴力横行，过分追求娱乐效果和商业价值，把恶俗当情趣，丑陋当美好，脱离大多数民众的生活状况无病呻吟。浅薄的主题纵使靠大投入、大场面、甚至炒作明星绯闻来赚取观众眼球而获得了较高的票房还是不能带来耐人寻味的社会价值。著名导演陆川说：“我们电影的情怀和简单的美好距离有多远；我们和清澈的纯真距离有多远；我们和炽热的梦想距离有多远；一直在扭曲阴暗扯淡的纠结的庸俗中奔走狂欢的我们距离到真诚，还有多远。”真是一语中的。生活在现实中的观众是通过银幕对现实产生某种联想与关照，这是电影的主要魅力所在，因此中国的导演们最重要的是要加强文化使命感和责任感，敏锐地抓住现实社会中最重要的节点，艺术化地表现真、善、美等主流价值观，关注国家、民族、人生、命运，甚至超越而放大到宇宙，追问人性的、精神的东西。

2.优秀的影片必须注重艺术创新

卡梅隆构思并制作《阿凡达》花了15年时间，纯粹的制作阶段就花费了5年。经过庞大的制作团队精心打磨，创造性的构思和艺术手段才产生了如此强烈的震撼力和感染力。纵观中国近几年的电影市场，缺乏原创，表现手法单调，要么庸俗戏说历史，要么如《锦衣卫》、《花木兰》等历史题材的简单改编演绎，要么“推陈出陈”如《射雕英雄传》、四大名著被多次翻拍。大多数贺岁片如快餐般粗制滥造，靠炒作题材、明星获得票房，浮华过后即成烟云。对比《阿凡达》，除了客观上存在的经济和技术差距外，主要原因在于导演缺乏深厚的文化积淀而导致艺术想像力匮乏，又为了商业价值而无法甘于寂寞地进行艺术探索，急功近利终究生产不了经典的作品。因此中国的电影工作者要尊重艺术规律，加强艺术修养，勇于突破传统的电影思维模式；甘于寂寞，跟随工业技术的进步潜心钻研、探索崭新的电影表现手段。从而为观众捧出具有震撼力、冲击力、感染力的好电影。

面对《阿凡达》，有导演呼吁相关部门重视电影技术人才的培养，在电影学院开设影视数码技术专业，加大财力投入。不可否认，电影技术创新是中国电影艺术实现跨越式发展的必要条件，但笔者认为眼下中国导演们需要的除了更新知识和观念，更需要文化责任感，因为通过财力投入和对外学习，软件升级与技术革命将很快能做到。据报道，目前国家广电总局立项的3D、4D电影项目就有20多个：《大闹天空》、《天女散花》、《飞天》、《牛郎织女》等，无疑，这些中国传统神话故事题材是很适宜用数码技术来制造其梦幻空间效果的，但笔者有理由担心：一哄而上的这些作品有多少卡梅隆式的原创智慧火花？花巨资打造出来的是否会只是用绚丽技术掩盖下的苍白的艺术灵魂？克隆祖宗智慧的山寨作品能否吸引观众走入影院创造收视神话？中国电影几十年来从概念化到泛娱乐化是否又将沦为泛技术化？卡梅隆说有些东西计算机永远造不出来，“电脑不能创造精神和思想。‘人工智能’不会进化成‘人工心智’，因为只有人本身能创造情感，并且能带动观众产生情感。”技术终究只是为思想和艺术提供一个更好的载体而不是终极目标，而人性、文化、想像力才是中国当下电影最缺乏的。希望我们的导演能向卡梅隆学习，摈弃浮躁，潜心钻研，务求创新，尊重艺术规律，这才是电影艺术可持续发展的不竭动力。唯有这样，电影工作者们才会获得国人乃至世人的尊敬，我们的电影事业才能真正繁荣。

[1]叶昌金.《阿凡达》成功的文化错觉[N].长江日报，2010-01-24.

[2]李春利，李蕾.《阿凡达》现象引发中国电影人深入思考[N].光明日报，2010-01-29.

[3]白瀛，查云帆.现实的呼唤——中国电影该怎样描绘当今时代[N].光明日报，2010-0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