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臻明
(许昌市博物馆,河南许昌 461000)
由商周青铜器文化看中原文化与域外文化的交融
葛臻明
(许昌市博物馆,河南许昌 461000)
商周时期的青铜铭文,记录了有关事件、赏物及颁赏的礼仪,反映了贵族地位变化的情况,见证了当时的社会发展历史。由商周青铜器的研究发现,西方人种及其文化的东渐是逐渐减弱的。黄河流域以北地区的北蒙古种族最先与之接触,然后商周王朝又从这些北方戎狄手中接受了那些经过过滤的文明。商周文化通过与分布在北方和西北的游牧民族文化的接触,进而将其影响扩散至更为遥远的地区。
商周青铜器文化;中原文化;域外文化;交融
商周青铜艺术品不仅是世界各著名历史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也是古老而伟大的中华文明的象征。铸造青铜器是为了达到赞美国王施惠于贵族的目的,上面大多记录了相关事件、赏物及颁赏的礼仪,成为贵族地位象征的明确陈述。最早的商代铭文仅记载了名字,商代末期的一些铭文则详细记录了器主的荣誉或国王赏赐贵族或官员的事件。商周时期的青铜铭文反映了贵族地位变化的情况,见证了当时的社会发展历史。研究文明的起源,就要考察青铜艺术的起源问题。史料记载,大约公元前 5000年波斯人和阿富汗人就发明了冶铜术,公元前 3800年中东地区又发明了铜锡合金——青铜的制作技术。西方学者通常认为,中国的青铜制作技术是从西方移民手中学来的并将其发展成为一种登峰造极的技艺和完美的艺术。迄今为止,关于商周青铜文化的起源问题尚未得到完全澄清,我们只能把西方移民及其技艺的东渐视为一种“天外来音”,是人类文明的共同构成元素。因为人们知道,同样是在公元前5000年的时候,中国仰韶文化早期的先民也已学会了冶炼黄铜的技术。这种发明可能尚属偶然或者为不大普遍的现象,但它同样是一种文化综合迸发而出的智慧之火,揭开了中华民族文明的序幕。由商周青铜器的研究发现,西方人种及其文化的东渐是逐渐减弱的。黄河流域以北地区的北蒙古种族最先与之接触,然后,商周王朝又从这些北方“戎狄”手中接受了那些经过过滤的文明。商周文化通过与分布在北方和西北的游牧民族文化的接触,进而将其影响扩散到更为遥远的地区。
一
中国早期的青铜器大致分为两种类型,它们分别发现于中原的二里头文化、甘青地区的齐家文化以及黄河流域以北的草原游牧文化。从这些早期青铜器中,我们看到了黄河文明起源的多元化现象。例如,二里头文化青铜器的祖型明显来自于龙山文化,其打击乐器铜铃的造型可以在山西襄汾陶寺龙山文化墓地中找到其前身,其青铜爵造型乃是仿自河南龙山文化的陶器。另外,我们也注意到二里头文化的一些陶器残片,其纹饰风格很接近商周青铜器礼器的装饰。但事实上,这种陶器刻纹和青铜器装饰风格都来自于山东龙山文化的陶质礼器。二里头文化青铜器的双身龙纹与陶寺遗存的蟠龙纹饰有关,但它的辅助纹样则具有类似卷曲云雷纹的特征,这种装饰意趣与山东龙山文化的陶器装饰风格是十分相似的。因此,我们认为商代中晚期的青铜礼器装饰风格,从本质上是承袭了山东龙山文化——中原二里头文化的典型图案风格[1]。
在中原二里头文化中,还可以看到具有北方系青铜器风格的环首柄小刀以及器身类似北方系青铜器战斧的铜钺。同样在辽西和幽燕地区的夏家店下层文化中,又看到了二里头文化向北传播的因素。例如,赤峰大甸子遗址的几件陶器,器形就与二里头文化的青铜器如爵等相似。这种中原式器物出现在夏家店下层文化中是一种不寻常的现象,因而很多学者推测文献传说中的“有易氏”可能就与夏家店下层文化有对应的关系。那么,充当这种中原文化传递者的当然就非夏王朝的臣民商人莫属了。
兽面纹无疑是来自于史前文化中恐怖的假面具。就考古发现而言,兽面的祖型多发现于中国东部沿海地区的史前文化中。与此相对,黄河中上游的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却盛行人面像。商周文化中以人面同兽面互换,实际上正反映了东西方的鸟夷与华夏两大集团的融合及其不同的个性。兽面纹饰在商代晚期至西周早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西周早期青铜器兽面纹饰应是周人对商人风格的模仿和继承,兽面纹饰主要反映商人的思想观念。西周的胜利,是文化较低的部族征服了较高的部族,这就出现了较低的文化被较高级的文化所同化的现象[2]。
中西交通的路线始自西域,可称为“彩陶之路”。仰韶彩陶本身即具有独特的风格,但其庙底沟类型向甘青地区发展时与当地土著文化融合演变为马家窑文化 (距今 5300年之后),后者的彩陶具有嬗变的西亚风格,如著名的舞人纹彩陶盆,之后的半山马厂类型的彩陶也有接近西亚彩陶的因素。因此,西人东渐史前时代已有之,到了文明时代更不会截然中断。
马车不光是一种早期文明的载体,还是被商周先民认真对待的复合工艺美术的门类。先秦马车造型考究、轻巧实用,车身及其驭马都被装饰得富丽堂皇,连一个小小的铜车配件往往也都雕刻有人面或者兽面形的装饰。这与拥有车马的贵族的等级身份是相匹配的。但是,黄河流域的史前先民并没有养马的传统,这是农耕民族的本色。尤其是仰韶文化的分布区域,黄土塬之间沟壑纵横,缺少比较开阔的马场,养马业必定是先兴起于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考古发现,家养马的遗存最早见于黄河流域东夷地区的龙山文化,而车马器物的发现却见于商代晚期文化,而且是较为先进的形制了。因此,李济等人认为马车是从西方引进来的。商代马车与近东马车在结构上有相近之处,但两者之间毕竟时空跨度太大,因而在细节上已经形成不小的差别。孙机对东西方的马车的牵曳方式进行比较后认为两者互不相同,至于青铜马车饰件两者的艺术风格更是迥然各异。史传东方薛方国的奚仲是夏王的车正,其后代服侍于商朝。也有传说认为是商人的先王相土发明了马车。将这些传说与山东龙山文化家马的发现相互印证,可以断定马车最先兴起于黄河下游地区,很可能是商人游牧于戎狄地区时候,在那里学会了这种技艺。因而事实说明了商人起到了西方文明因素向黄河流域传递的中介角色。
尽管青铜冶铸技术在晚商已经达到鼎盛阶段,但商人却没有用剑的习惯。商至西周只是盛行车战,骑马作战是春秋晋人从戎狄那儿学习来的。自然,剑这种短兵相接的武器就一直派不上用场。不过,商人此时却从北方游牧人手中引进了一种青铜小刀[3]。这种器身略作弯曲的环首小刀,与铜镜、马车弓形器一样,或者可能是戎狄的贡品,或者可能是战利品。商代青铜文化中的这些外来因素表明,在西方文化和人种的东渐过程中给中国早期文明带来重要影响的人们,还是经由欧亚大陆再南下渗透到黄河中下游地区的戎狄部族,他们或可能就是混杂有欧罗巴人种血液的北蒙古种系,也是构成后来的阿尔泰语族之主体。青铜剑最早发现于山西保德林遮峪的晚商遗存,西周以后开始盛行。宿白认为剑可能是起源于伊朗高原,语言学资料则表明“剑”的古音与北蒙古语言有对应关系[4]。不过,两周铜剑的风格则已经完全本土化了,其与北方系青铜文化以及卡拉苏克文化的青铜剑在造型上大相径庭。
西方早期文明的东渐,无外乎就是两大渠道:一是越过帕米尔高原进入新疆,并经河西走廊东渐;另一通道就是经北方的欧亚大陆至蒙古高原和西伯利亚,又继续南下向黄河中下游渗透。体质人类学的研究表明,今天长城地带内外出土的匈奴人骨 (公元前 3世纪),其主体虽属于蒙古人种,但其中也混杂有一部分的欧洲人种的特征。另外,在大约公元前2000年至公元前 1000年之间,来自中亚铜器时代的古欧罗巴人种也延伸到了新疆的罗布泊地区。因此,我们在龙山文化和商周文化的雕刻艺术中见到欧洲人种的面目,是不足为怪的。
据目前的考古发现,与商朝接触的境外之先秦异族文化最主要的就是前苏联境内的卡拉苏克文化,后者的青铜器类型被认为就是来自伊朗——美索不达米亚,其居民的体质特征也属于蒙古人种和欧罗巴人种的混合类型。总之,商周文明有某些近东的影响是完全可能的,不过它被消化得面目全非也是事实。商周文化之所以能在世界文明中独树一帜,也是因为其既有兼收并蓄同时又能大放异彩的特色。
二
当我们察觉到商周艺术的某些异化形式时,自然会想到文化关系与地方风格类型的问题,一种充满活力而向上的伟大艺术不可能是在封闭的状态下创造出来的。从公元前 21世纪到公元前 221年秦统一之前的 2000年间,黄河流域的中原王朝成为历史文化的中心,这个中心成为周边各民族文化交流的中心。与此同时,这个不断进行文化交流的中心又把先进的文化传播到天涯海角。
商周艺术的典型代表是青铜艺术,但是冶铸青铜的矿料来自何处?这成为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的关注对象。从文献记载,安阳殷墟附近有一些铜、锡矿藏,但这些矿藏很少。为了寻找和争夺更多的铜、锡矿料以及保护资源,王朝不得不迁都和动用大批的人力与军队。近年的古代矿藏和青铜器的研究,又使我们把更多的目光投向长江流域及其以南地区。科技史学家对商代妇好墓的部分青铜礼器采用铅同位素比值测定法,得知青铜的材料来自于今天的云南地区。这一科学的论证说明早在 3200年前左右,云南的青铜矿料作为一种极为重要的文化资源已被输入到遥远的黄河流域。同时,南方的湖北、湖南、江西也都发现了商代的青铜器[5]。在江西的商墓中出土了大批青铜器,其中有虎尊,青铜尊和鼎上也采用鸟、虎形装饰,还有青铜羊形面饰。这些迹象使得我们推测其器主可能与崇拜虎、羊、鸟的东南淮夷有关,而且也是先楚文化的一个重要来源。据《说文》和《山海经》记述,东方的“君子国”有驯虎的习俗。至今巴人的后裔,生活在三峡地区的土家族仍保留有敬虎的信仰和遗迹。据此,我们认为湖南等地出土的晚商青铜礼器,与江西的商代中晚期青铜文化是有密切联系的,而且与东南方的夷人在文化、信仰和族源上都有渊源关系 。20世纪 50年代,人们在紧邻的安徽阜南也发现了商代中晚期的龙虎尊,铜尊正中镌刻一虎双身食人之像,也明确地反映了一种崇拜虎的习俗。
商代的冶铸工匠和他们的委托人好像始终如一地强调装饰。紧随简单、纹饰稀疏的第一期青铜器之后的是布满纹饰的器皿。这种依照年代而显示出来的演进过程,表明当事人渴望得到布满纹饰的器皿。商代的鼎盛时期——殷墟文化时期,公元前1200年的妇好时代,数量大、尺寸大、装饰繁复是所有最高级别人物之成套器皿的共同特征。密集的装饰与巨大的尺寸、庞大的数量间的相互关系似乎表明类似的尊贵并给人以深刻的印象[6]。而远在西方的古代巴蜀地区,时代相当于中原的夏商时期,其青铜文化已经发展到了与中原文化并驾齐驱的地步。在蜀文化 (三星堆文化)的青铜器上,我们不仅发现了殷周式的装饰风格 (如云雷纹饰),而且还见到了与阜南龙虎尊相似的造型和装饰母题。由此可见,中原与长江流域的青铜艺术也深刻地影响了巴蜀地区。尽管巴人和蜀人的来源目前尚无统一的结论,但根据文献和考古资料的印证,巴蜀地区崇拜虎的习俗由来已久,除了广汉三星堆发现的龙虎尊,各种巴蜀式的青铜器和兵器以及肖星印章上虎纹都是最为常见的主题。因而有学者认为巴人就是由湖北迁入四川的南方土著蛮族,后来他们与当地人融合以后共同创造了巴蜀文化。
可见,此时的长江流域的土著文化与中原文化构成了一种微妙的关系。南方之民把文化资源输送到了北方,如殷墟出土的“妇好钺”、司母戊鼎上的人首虎纹,都可能是东南方或夷人文化传播的结果。而文化的双边发展,使得南方的青铜器在造型上也受到了殷式青铜器的影响。同时,南方诸民族也创造性地发展出了别具风格的地方形式的青铜器。这些青铜器形式还一度流传到包括中原在内的其他地区。
[1]谢崇安.商周艺术 [M].成都:巴蜀书社,1997.
[2]谢耀亭.商周青铜器兽面纹论析[J].文博,2008,(3).
[3]林氵雲.商文化青铜器与北方地区青铜关系之再研究[A].苏秉琦.考古学文化论集 (一)[Z].北京:文物出版社,1987.
[4]李学勤.师同鼎初探[J].文物,1983,(6).
[5]赵钢.夏商青铜文化的南向传播 [J].中原文物,1993,(3).
[6]罗森.中国古代的艺术与文化 [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责任编辑 陈 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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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701(2010)05-0113-03
2010-07-25
葛臻明 (1965-),女,河南许昌人,本科,许昌市博物馆副馆长,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