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杜威对笛卡尔哲学思想的超越

2010-08-15 00:43杜永伟崔秀文
中共郑州市委党校学报 2010年3期
关键词:笛卡尔杜威理性

杜永伟,崔秀文

(1.河海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哲学系,江苏南京 211000;2.吉首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伦理所,湖南吉首 416000)

试析杜威对笛卡尔哲学思想的超越

杜永伟1,崔秀文2

(1.河海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哲学系,江苏南京 211000;2.吉首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伦理所,湖南吉首 416000)

杜威哲学和笛卡尔哲学产生于不同的时代,二者不论是在形而上学体系的致思范式和方法论方面,还是在理性认识和社会价值观方面都存在较大差别。但是,如果从哲学思想的历史流变中加以考察,可以发现前者对后者的可贵超越。杜威以“经验观念”为基础的实用主义哲学对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的唯理论的超越,在今天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杜威;实用主义;笛卡尔;唯理论;比较

杜威是 20世纪初期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家,笛卡尔是 17世纪上半叶法国唯理论哲学家。由于他们两人生活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国度里,因而,不同致思维度下所成就的哲学思想存在着较大的差异。认真分析比较可以发现,前者对后者存在着可贵的超越。

一、笛卡尔哲学与杜威哲学产生的背景及其主要内容

笛卡尔哲学产生于文艺复兴运动高潮的后期。欧洲经历了黑暗的中世纪后,人们希望从隶属于神学的经院哲学和宗教的独断控制中获得自由,希望复兴和再生古希腊罗马文化。文艺复兴运动呼唤一种摆脱神学束缚的思想形态,倡导人道主义和以人为中心的新的世界观。在这一时期,自然科学得到迅速发展,各种思想孕育萌芽,经院哲学遇到了全面的挑战。在英国以弗兰西斯·培根为代表,形成了经验论哲学;在法国以笛卡尔为创始人,产生了欧洲大陆唯理论哲学。由于笛卡尔哲学脱胎于中世纪,并没有完全摆脱对神的信仰,宗教的独断主义精神在他的哲学理论中保留着明显的痕迹。拉卡托斯曾说道,“在文艺复兴以后,刚产生的近代科学从神学知识中接受了独断主义的判断标准,认为科学知识必需是绝对正确,无可怀疑的永恒真理;从而使独断主义在科学领域得到了蔓延和发展……”[1]。

杜威哲学产生于 19世纪末和 20世纪上半叶,美国特色的国情给实用主义提供了深厚的土壤。美国资本主义未遇到强大的封建势力,于是很快就发展起来了。在美国,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制度建立得最彻底,民主制度建立得最完备,因而个人主义价值观在这里获得了最广泛的流行。每个人原则上都可以按照自己的信念去采取行动,以达到自己所追求的目的。实用主义适应了美国精神的行为规范与价值准则。同时,现代科学技术成果,尤其是达尔文的进化论对杜威影响很大,他在吸收皮尔士、詹姆士等实用主义思想的基础上,创立了自己的实用主义哲学。

笛卡尔哲学和杜威哲学思想的主要内容存在着差别。笛卡尔哲学在世界观方面是经典的二元论,用“我思故我在”作为哲学的第一条原理,从而构建了系统的哲学体系;在认识论方面它是唯理性主义,强调天赋观念是与生俱来的、是人的理性的功能;在科学方法论方面是理性演绎法,认为新知识的产生是逻辑演绎的结果。而杜威哲学在世界观方面是经验自然主义,他把“经验和自然的连续性”作为哲学的一条根本原则,力求用人的生活、行动、实践为核心,贯通主体和对象、精神和物质、感性和理性;在认识论方面把人的全部认识和实践归结为有机体对环境的刺激反应,是生活、行动、实践的过程。这种刺激反应不仅把人与动物区别开来,而且凸现了人的认识和实践的能动性;在科学方法论方面是试验——探索方法,强调既要从事实出发,又要重视反思和推理的作用,突出了思想、观念、理论是人的行为的工具。

二、杜威哲学对笛卡尔哲学的超越

1.杜威力图走出“知识总汇”的哲学范式。第一,从哲学知识体系上来看,笛卡尔没有走出把哲学当做科学和一切知识的基础的理论传统,即把哲学当做一切知识的“总汇”,把哲学当做科学之科学,力求建立无所不包的哲学知识体系。他在《哲学原理》一书中,把自己的哲学体系比做一棵大树,树根是形而上学,专门研究超越感性的对象,如上帝、灵魂、意志等;树干是“物理学”,主要研究自然界及自然事物的运动规律;树杈是各门具体科学,如医学、机械学和伦理学。同时他把心灵、上帝、物体当做实体存在,使主客体分离。以自我作为一个思想实体,认为自我明白的一切观念都是真观念,一切极清楚极明白的东西都是真知识。第二,杜威反对笛卡尔式的体系化哲学。他像皮尔士、詹姆士一样批判传统形而上学,反对超越自然的世界。哲学的任务必须从抽象、绝对、思辨转向实用。因此“哲学如能舍弃关于终极的绝对的实在的研究的无聊的独占,将在推动人类的道德力的启发中,和人类想获得更为条理、更为明哲的幸福所抱热望的助成中,取得补偿”[2]。杜威避开唯物唯心的争执,用他的经验构建了自己的经验自然主义,阐明了人与自然关系是相互作用的过程。他没有去构建无所不包的真理,只是把真理当做效用的工具。他说:“如果观念、意义、概念、学说和体系,对于一定环境的主动的改造,或对于某种特殊的困苦和纷乱的排除确是一种工具般的东西,它们的效能和价值就全系于这个工作的成功与否。”[3]他在检验真理标准的判断中崇尚效用原则,认为任何理论、思想在与实际结合的过程中,必须以事情的功效为尺度,如果观念上的成果促成了行动的顺利开展,它将是真知的构成内容。我们立足于现实社会,哲学的内容应具有实用性、针对性、丰富性、具体性,而不是囊括世界上的所有知识。第三,在求知的方法论上不同。笛卡尔坚持认为理性演绎法是发现真理的最重要的方法,而对杜威来说最重要的是试验——探索的方法。笛卡尔理性演绎法包括两个部分,即直观和演绎。直观不是感性直观,而是理性直观。演绎是从已确知的基本原理出发进行的必然性推理。笛卡尔认为,绝对正确的理性演绎知识体系,是通过几个步骤获得的:一是由理性的直觉确立若干条不证自明的公理;二是用演绎法从上述自明的公理出发,明确地推出许多命题或定律;三是由许多清楚明白的定律、命题构成一个清楚明白的知识体系。他以天赋观念为第一原理或公理,演绎出许多定律,再从许多定律演绎出整个“知识总汇”。杜威认为,人类在适应和改造环境过程中,思想认识指导着人们的行为和实践。当遇到困难的时候人们通过五个步骤:一是暗示,在暗示中,心智寻找可能的解决办法;二是使感觉到的疑难和困惑理智化,为有待解决的难题寻求答案和定义;三是以一个接一个的暗示作为导向意见,或称假设;四是对一种概念或假设从理智上加以认真地推敲;五是通过外显的想象的行动来经验假设。杜威的学生胡适将其五步法概括为“细心搜索事实,大胆提出假设,再细心求证”。杜威的求知方法论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科学发现的程序,比笛卡尔的先验的理性演绎法更适用于科学实验。杜威的五步法不仅注重理性演绎,而且更注重科学实证。

2.杜威力图超越笛卡尔的二元分立世界观。在本体论上,笛卡尔试图在经院哲学的废墟上重树理性的权威,认为在经院哲学背景下使用独断或肯定的方式都不可能使人信服。于是,他从头开始用怀疑的方式去寻找不证自明无可置疑的东西。他把“我思故我在”作为形而上学的第一原理。我对一切都可以怀疑,但不能怀疑“我在怀疑”。我在思想是因为有一个在思想的主体存在。笛卡尔第一次把人的心身分离开来,把认识的主体和客体、物质与意识、经验与自然区分开来,形成了他的身心二元论。它的重大意义在于“以主体性原则为近代哲学奠定了基础,确定了方向,因而他的理论学说堪称哲学的革命”[4]。在哲学史上,笛卡尔第一次把人与客体分离开来,把人从神学的奴役中解脱出来,突出了人的中心主义的地位。同时,在身心二元论的基础上,他推论出上帝和外部事物存在,但这种身心二元论把身心看做不相干的、相互独立的实体,割开了灵魂与肉体的联合。杜威在克服二元分立时使用了经验的连续性概念,为主体与对象、有机体与环境、经验与自然之间架起了一座沟通的桥梁,使身心、主客、有机体与环境之间连成一个不可分割的统一整体。而经验的连续性就是人与环境相互作用的过程。“生活和行动着的人与他的环境之间的这种相互作用是一种将此联系在一起的贯通作用,表现为一个主动和被动的过程”[5]。人在环境中进行生活、行动、实践 (行为),要遭遇到某种环境,必须对它作出反应,以调整方向和实践方式来适应环境。同时实践中的人经过各种方式的行动,也必定影响人的生活的环境。这种互动过程就是经验。杜威完全撇开了把经验当做主体对客体的反映,把经验当做独立的精神实体这一抽象性。

3.杜威哲学对笛卡尔哲学理性观念的超越。笛卡尔认为,“天赋观念”是先验的、普遍的、绝对正确的、天赋的永恒真理,通过感官感受外部世界的刺激而产生的观念是不可靠的。感官知识并不能使我们了解事物的真理,唯有天赋观念才是任何一个有理性的人绝不会怀疑的真理。笛卡尔把数学、逻辑、宗教、伦理的一些一般观念,如数学中的几何公理,逻辑学中的同一律,宗教关于上帝存在的观念,伦理学中关于“勿偷盗”的训条等当成清楚明白勿容置疑的天赋观念。天赋观念具备三个方面的特征:它不是来自感官或想象,而是存在于理智和理解当中;它是清楚明白、无可置疑的;它具有普遍有效性,是对事物本质的认识,是永恒的真理。第一,杜威批评绝对理性,强调人的经验观念。他指出,“旧时的唯理主义所持的理性不得不说是过于鲁莽、浮夸、无责任心和呆板——简单地讲,是限于绝对论”[6]。他的经验观念具备如下内涵:一是经验观念与人的行为和活动有内在联系。经验就是人与环境的相互作用,“它按照自己机体构造的繁简向着环境动作。结果,环境所产生的变化又反应到这个机体和它的活动上去……这个动作和感受的密切关系就形成我们所谓经验”[7]。二是经验是无所不包的整体。经验属于生活和实践的范围,是一个广泛的文化概念,它包括人与环境相互作用过程中的一切因素。经验是主观和客观的桥梁,经验是主观和客观因素的“兼收并蓄的统一体”[8]。三是经验在自然之中,经验与自然是一致的。经验不是人的抽象的观念,而是被经验到的自然事物 (经验的事物);经验不是主观的观念,而是沟通经验着的人与自然之间的桥梁,是能经验的过程。四是经验是真正的实在。经验活动既创造了认识的对象——实在,同时也创造了活动的主体。杜威强调人不应在环境面前显得无能为力,而应主动地使环境适应自己的需要。第二,杜威强调经验与理性不可分立,提倡理性的经验立场。他认为,唯理主义是有害的。唯理主义认为理性概念是自足的从而是超乎经验之上的,且无须明证,亦无从得以确证,它必定不注意具体的观察和实验。其结果“对经验的轻蔑在经验中遇了一个悲剧的报复,它育成了对于事实的藐视,而这个藐视却在失败、愁苦和战争中付出代价”[9]。经验与理性的分立是诸学派争论时所呈现的两极,“如普通人所承认,英国经验论的结果是怀疑的,而德国唯理论的结果却是辩解的,前者所攻击的,后者却加以维护”[10]。对哲学的改造就是要避免经验与理性的分立现象。杜威说,“哲学的改造既需救助人们,免其彷徨于贫乏而片面的经验和虚伪无能的理性间的歧路,也会解脱人类必须肩起的最重的智力负担。它毁坏了将善意的人们划为两大敌对营垒的分界。……是过去的经验和指望着将来而预为策划的智慧能够有效的互相辅助。它可以使人尊重理性的要求而不至同时陷于对超经验的权威的迷惑的崇拜,或现成事物的矫激的‘合理化’”[11]。杜威在《哲学的改造》一书中,大加倡导经验与理性的结合、感觉与思维的统一。第三,杜威把真理的标准定位在能否指引人们的行动取得成功。杜威反对真理是先天的概念(包括笛卡尔的天赋观念),同时反对唯物主义反映论。他认为任何思想、概念、理论都不是独立存在的精神实在,而是人们为了某种预期的目的而设计的工具。如果它对人们预期的目的有用,且能使他们成功便是真理,否则便是谬误。他的真理的效用观显然与马克思主义的真理观相违背,带有明显的实用性。然而,他力求把思想、概念、观念上的理性归结到服从于人的情感、意志和为人服务的效用上,无疑比抽象的理性更具有可理解和现实的意义。

4.杜威在社会哲学方面对笛卡尔哲学的超越。笛卡尔哲学存在着一个普遍怀疑性的特点,他对神学中的上帝存在提出了质疑。因此,他的思想具有反封建的进步性。他的哲学思想中关注认识论、方法论占很大比重,虽然他的“我思故我在”从思想上突出了人类中心主义的地位,但是他所涉及到社会的具体方面相比之下甚微。杜威是一位政治家和社会学家,他的社会政治理论是实用主义理论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主张社会和个人是一个有机体,相互关联,社会需要个人的效用和从属,同时也要为服务于个人而存在。在社会的发展和进步方面,他认为社会不是一元的,而是多元的,社会的变化和进步是永远处于不断朝向未来的过程;在民主和自由观方面,他认为每一个人都是国家、社会的主人,都有权力发表意见、提出要求、参与社会政策的决定。实行民主制度的目的是要“去开创一个不仅是物质丰裕和物质安全的时代,而且是文化的机会平等的时代,是每个人有充分发展其能力的平等机会的时代”[12]。笛卡尔哲学开创了人在认知活动中的主体地位,而杜威哲学不仅沟通了主客二向性,而且突显了人的政治地位和时代应赋予人的发展的机会。

三、杜威哲学对笛卡尔哲学超越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1.理论意义。杜威哲学对笛卡尔哲学的超越,是哲学理论不断丰富、不断深入发展的体现。从笛卡尔的二元分立到杜威的经验贯通,从笛卡尔的唯理独尊、天赋观念到杜威的经验与理性不可分立、经验观念,从笛卡尔的知识的逻辑演绎法到杜威的科学发现的试验——探索方法,从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的哲学基石到杜威的“经验与自然的连续性”的哲学原则,从笛卡尔关注哲学的自身发展到杜威不仅关注哲学的自身发展而且关注人和社会的发展——赋予哲学社会意义,这些充分体现了哲学内容的丰富和哲学理论的纵深发展。杜威哲学放弃了建立无所不包的哲学体系,对包括笛卡尔哲学在内的传统哲学的范围和制式进行了消解,在主客、心物、思有之间架起了一座沟通的桥梁,填平了传统哲学在理论与实践之间划定的鸿沟,克服了理性独断,张扬了感性活动,批判了天赋观念,引导着人们面向现实生活。现代西方哲学批判近代西方哲学的二元分立、思辨形而上学、绝对理性和非人道主义,这些在杜威、笛卡尔哲学对比中或多或少地呈现出来。同时从杜威哲学与笛卡尔哲学的比较中能够发现现代西方哲学发展的走势,即更加关注人的现实生活。杜威哲学是立足于现实生活来谈哲学,它反映了美国现实社会的思想文化,以及对现代科学技术成果所作的哲学理解。杜威哲学是实用主义、工具主义哲学,它继承了西方的人道主义、自由主义和科学理性主义的思想。他把经验作为沟通主体与客体的中介,用效用原则来衡量人的行动。因此杜威的哲学思想恰恰合乎美国人的世界观、价值观和方法论。

2.现实意义。从杜威哲学对笛卡尔哲学超越比较中我们可以获得一些启示。一是研究哲学必需坚持与此相应的历史背景相结合。任何思想的形成都有其产生和发展的土壤,无视文化背景而独断审视某一哲学思想都是不正确的。二是进行哲学思维必需坚持多元方向,如杜威在沟通二元分立时使用了经验概念,认为经验是实体、经验的事物、有机体与环境的相互作用过程与桥梁。三是任何两个个体存在必然存有差异。评价任何哲学思想是否进步,要把它放在历史的长河中进行纵向比较,同时也要进行横向比较,看谁更能接近真理。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杜威哲学与笛卡尔哲学存在着诸多从内容到性质上的差异,前者对后者的超越,基本上体现了现代西方哲学对近代西方哲学的超越。笛卡尔二元分立的思想使人类第一次与动物界在思想活动中区别开来;杜威则用“经验连续体”建树了经验自然主义和效用价值观。我们通过分析比较,认识到人类的哲学思想是在不断深化、不断丰富、趋于更接近人类的行动意义,它反映出人类在探索人的意义方面是一个思想纷呈的世界,而杜威哲学对笛卡尔哲学的超越正是时代进步的象征。

[1]夏基松,沈斐凤.西方科学哲学 [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87.

[2][3][6][7][9][10][11][美 ]约翰·杜威.哲学的改造[M].许崇清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1997.

[4]张志伟.西方哲学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2.

[5][12]刘放桐.新编现代西方哲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

[8][美]约翰·杜威.经验与自然[M].傅统先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0.

[责任编辑 常和平]

B151

A

1671-6701(2010)03-0028-04

2010-05-03

杜永伟 (1971-),男,安徽颍州人,河海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哲学系硕士研究生,安徽省阜阳市文峰信息站高级统计师;崔秀文(1972-),女,安徽临泉人,吉首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伦理所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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