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针刺下的都是故事——品读葛水平散文《女红》

2010-08-15 00:42孙治平
名作欣赏 2010年10期
关键词:字字女红针线

/孙治平

作 者:孙治平,四川省绵阳市科学城一中教师。

女红应该算快绝迹的中国女人的手艺了吧,连带着纺织裁剪。没有谁再奢侈地将一针一线刺写在鞋垫上,也没有谁再一心一念将情思寄托在这缓而又缓的针线上了吧。然而奇怪的是,身为女子却不能将这绝技遗忘,总有人在心心念念里忍不住讲出了这些故事——关于女红。

一针扬起,再落下,再扬起,再落下……那捏针的手或粗糙或细嫩都无关紧要,因为每一针刺下去的都是故事,故事铺陈,就汇落成布上图案。或者是蝙蝠牡丹,或者是鸳鸯戏水,或者大红或者大绿,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什么,是女人不肯轻易就说出来的。

这女人在葛水平的笔下偏就是寡言少语,像极了从泥巴地里回来,衣褐着灰,操持着柴米油盐,笑容如菊的大堰河。女人写女人总是最明了,也最值得信任的吧。就仿佛那明秀的江南女子,和浓烈的北方女子,一样的针起针落,线走表里,不一样的,是针下各有一段风流韵致。江南的女子叫女红为刺绣,词语挑得温润轻柔,仿佛惊动不得,要布好绣床,正儿八经地将这不能用不能吃的针下物当成自己的事业。这要怎样一份闲适和安逸才可?却是怎样一份“恩养”才能成就他们的不为红尘。北方女子截然不同,就着空手白布来“扎花”,扎个大红大绿,扎个欢喜吉庆,一眼就看了明白去。毫不内敛,却是大起大落,撞色搭配,“肥硕的体态偎在炕沿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绣牡丹绣成了莲,绣鸟儿看上去像鱼,总体看去是野性的,不拘一形一体,不随他意,只应本心”。好一个“只应本心”,愣是活脱脱将北方女子刻在了面前。

“南方的女人是水做的,北方的女人是土做的;临水而居者灵秀,靠山而息者质朴。南方的刺绣流水弹琴,云丝雾巾散发着人间情趣;北方的扎花则山谷水涧,染着人间烟火。”就一个小小的女红,在葛水平的文字里却铺陈出了南北不同的女子,不同的性情。

讲故事的人讲完了故事,听故事的人总爱追问个究竟,到底是真是假?跟自己的日子有没有咬合?果若是男子,读罢故事就合上了书,不再追问更多。倒是女子,定会在合上书之后,在针线起落之间惦念起自己念过的故事,假想自己就是那书中的人儿。也许这就是葛水平用光亮的笔尖闲闲散散地写下《女红》之后最希望发生的吧?

葛水平就是有这么大的本领。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子,面貌上决然看不出北方女子的气质,在犹疑里她的眼睛还是泄露了最后的秘密。是的,这是个与大山、浅水、黄土血脉相连的女子。“临水而居者灵秀,靠山而息者质朴。”虽字字是写女红,字字是针线,但女人的绝技,女人的文字,无不构设出女人写女人的宿命,这宿命里决不多言语,却字字是泥巴花里烧制的温情。温情是个很难讲得清的词语,但用在葛水平身上却没来由的恰切,一如漫池春水,深而不寒,愈看愈明,愈明却愈不了然。闹不清这个小小身躯里哪来那么多爱,也闹不清这么个小小脑袋里哪来那么多故事。像神奇的白棉花,以为这样怒放该就是结局了,不是说烟花散尽么?但这只是她使命的开始,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温暖存放。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女人活着,伺奉自己的家庭就像伺奉自己的灵魂,她无法看到还有其它生存方式。但是,女人的心里有一片阔大的天空。当她知道自己在一个特殊的时段里不得不决定自己的行动时,女人站起来要做的事肯定是:爱,宽大而柔情,恨,虽弱于仇恨,但坚强而持久。”

她毫不避讳自己的“世俗”,让人忍不住对着她的文字想给这个毫无诗意的“世俗”加上好听的形容词,好标明它是用来修饰葛水平的文字的。不为什么缘故,若非要有个因果,那么,我们就为了她“注定一世的世俗”。

耶稣说“尘土复归尘土”,北方女子是土做的,那么她们终归要复归尘土。《女红》说好了是给所有女子的,不想,却因着葛水平是个有着江南女子样貌的北方女子,让我们忍不住就斜斜地靠了椅子,喜欢起针起针落全应了本心的北方女子。

这些都不算重要吧,想起一首歌里唱道“我看见山鹰在寂寞两条鱼上飞/两条鱼儿穿过海一样咸的河水/一片河水落下来遇见人们破碎/人们在行走,身上落满山鹰的灰”。想,那针起针落会扎花刺绣的女子绣出的鹰该以怎样的姿态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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