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伊犁的那些人

王剑宁 [伊犁]

1

风如剑，沙如矢。

风沙弥漫的河西走廊上，一个孤独的背影，凝固在历史的浩叹中。

向西！向西！

一粒足印，就是一次精神的回归。羌笛幽幽，孤烟袅袅，费尔干纳盆地上，一颗心的跳动，迎来西域的回声。

两次历史的远行，十余年寒冷的囚禁，漫漫黄沙中，谁又能体会一位跋涉者思乡的愁情？去时百余人，归时只两人。上万里行程，迫娶胡人妻。人间沧桑，又有几人亲历？

回归！回归！

是精神的回归，更是历史的回归。站在伊犁大地上，我看到了血液的奔腾，信念的驰骋。千万年不变的忠诚，巍然屹立。

张骞，那个中央王朝第一个踏入伊犁门槛的人，深邃的目光，穿越时空的栅栏，停留在伊犁万里河山上。

记得！记得！伊犁河畔，跳跃的波浪高声呐喊！

记得！记得！乌孙山上，一棵草的眼中溢满真情！

古人尚且如此，后人怎可忘记？

2

从昭苏草原走过，我总能听到你凄婉的歌声。

木扎尔特河从你身边流过，水声潺潺，传唱着你旷世的悲情：“……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鹤兮归故乡！”

十六岁远嫁乌孙，三载苦守，最终魂葬异乡，就是为了“与乌孙共灭胡！”

夏特牧场上，每一棵凄草都是你抚琴轻吟的身影；没有爱情，也没有亲情。远古的风，把一个弱女子的千年忧郁，撒了一地。

细君公主，你可否听到了伊犁今天的声音？

你叫解忧，你为谁“解忧”？

三嫁乌孙王，异域五十载，你的影响遍布天山南北。连乌孙，破匈奴。一个弱女子，用她的纤纤细指，挽起了万里疆土！

难道你就没有悲苦吗？

“年老思土，愿将骸骨葬汉土！”短短数语，道出了你的一世情愁。你的铁血情怀，把万世的男儿比弯了腰！

解忧公主，你如今可好？

你只是一个侍女，却千古留名。

你随解忧赴西域，化干戈，织玉帛，免去了千年战事，维护了大汉万里疆土。黑发飘飘，今世的伊犁又怎能遗忘你的名字！

冯女尞，如今你身在何方？

三个女子，写就了伊犁最壮美的一段篇章！

3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

字字含情，字字忠骨。驻足伊犁河畔，历史的长音犹在耳边。掬起一捧伊犁河的水，我仿佛看到一位久经沧桑的老人执着的身影。

不顾花甲年事，“历天山南北二万里，东西十八城”，开水源，辟沟渠，垦田数万顷。那拉提草原的绿色啊！可记得那个被发配的老人？

为民生大计，为百年强盛，远离了虎门硝烟的豪迈，怀揣着“效力赎罪”的委屈，一世清名，随伊犁河的水，滚滚西去！

可是，难道就这样淡忘了？

如今，每当我来到林则徐纪念馆，一代鸿儒的塑像，总是让我热泪盈眶！

中华复兴，怎能少了那些爱他的人？

民族危亡，总得有人挺身而出！

哪怕功败垂成！哪怕烈火焚身！不为名利生，只为苍生死！千秋青史，自有后人说！

林则徐，你的名字，彪炳史册！

4

昼行戈壁，夜泊楼兰。

三十六骑烈马，三十六条汉子。蹄声如鼓，旌旗似血。撕破铁一般的暗夜，迎来天山脚下的第一缕黎明。

降鄯善，收于阗；平莎车，取姑墨；战疏勒，定龟兹，一统西域五十国。

班超，怎一个了得！

回望历史，黄沙滚滚，胡笳声声。烈马的嘶鸣犹在，金戈的碰撞声仍存。区区三十六骑，何以平定西陲？

班超，能否借我一些神勇，驰骋沙场斗鬼神？

历史如风，送来先辈的回音：

“英雄辈出，写我中华千秋史！”

5

掩卷长思，不仅发出一声叹息。

咫尺篇章，怎能写尽历史的风云？生我养我的伊犁啊！你英雄的儿女到底有几多？

从汉宋，到北魏，从隋唐，到元明，从乾隆，到光绪，两千余年，你和你的儿女牵手而行，生死不离。

到了近代，辛亥革命，轰轰烈烈；三区革命，如火如荼。多少英雄儿女，呕心历血，百折不挠，几经风雨，换了人间。

今天的中国，已绝非昔日带病的中国；今天的新疆，也绝非昔日动乱分裂的新疆；今天的伊犁，更不是昔日风云变幻的伊犁。

因为，有你英雄的儿女，守卫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