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民
民俗仪式性与戏曲情境高潮的关系研究
□吴 民
戏曲与民俗活动自古以来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地方戏曲,其演出形制与演出目的都与民俗活动有较大的同质性,甚至可以说某些特殊场合的戏曲演出本身就是民俗活动的构成之一,如关公戏、祭祀或仪式剧等等。本文着重探讨的并不是上述浅层表面意义上的民俗与戏曲之关系,而是期望通过对民俗仪式性对戏曲情境的渗透并导致戏曲演出的高潮段落的出现这一现象进行深入的探讨,从而得出戏曲与民俗之间更为深层的意义,进而为戏曲审美本真的民俗层面之回归提供相应的理论支撑。
民俗 仪式性 戏曲情境 高潮
戏曲与民俗的关系是十分密切的,这不仅仅体现在戏曲演出与民俗活动的同质性,还体现在民俗的仪式性对戏曲的渗透,也就是说即便是在我们看来已经与民俗活动毫无联系的戏曲演出,其神韵却早已印刻上民俗仪式性的烙印。当下的戏曲美学关注的重心往往受西方戏剧理论的影响,注重所谓的“突转”与“发现”也即情节性,甚至把讲故事作为戏曲的最重要的任务,而这从各方面来审视都是与戏曲审美的本质规定相违背的。从民俗方面来讲,这与戏曲的民俗层面的审美追求相去甚远。那究竟何为戏曲的民俗层面的审美本真呢?这就是民俗的仪式性对戏曲情境的渗透及由此引发的审美高潮。
近年来,随着戏曲理论建设的不断全面,关于戏曲与民俗的关系的讨论愈来愈引起各方专家的兴趣。中山大学的康保成教授就是研究戏曲学和民俗学的专家,“戏曲民俗学”成为戏曲理论界新的研究重点。但是仔细推敲,不难发现戏曲民俗学从本质上来说还是属于民俗学的范畴,若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应该是具有戏曲演出内容的民俗学研究或曰与戏曲演出活动相关的民俗学研究。比方说传统节日的庙会,或者秋神报赛之类的祭祀庆祝活动,如果仅仅是具有社火及民间舞蹈、歌唱夹杂巫术、魔术之类的演出活动,那么就还构不成戏曲民俗学的研究内容,但如果庙会上唱了堂会或路头戏又或者秋神报赛之类的活动中唱了“关公戏”或“目连”、“傩戏”等,那就毫无疑问将成为戏曲民俗学的重要研究内容。这就造成了疑问,到底哪些民俗内容是与戏曲有关的,同为秋神报赛,仅仅以其是否具有戏曲演出内容为界限去框定它是否属于戏曲民俗学合不合适?可以说,这肯定是不合适的。戏曲民俗这个词本身就存在问题,戏曲和民俗本来是不存在包含或被包含的关系,戏曲不可能被完全包含在民俗里面,只能说戏曲演出活动往往与其他形式的活动一起促成民俗意义的完成。民俗本身不是活动,而是一种意义或目的,是终极性的,而民俗活动则是丰富多彩的民间技艺或艺术的展示,这其中就包括戏曲。
前面我们已经说到,“戏曲民俗”这个词本身是存在问题的,因为民俗只是终极意义或目的,亦是具有身后民族文化底蕴的终极关怀,以人为关怀对象。从这个层面讲,戏曲民俗这个词实际上应该分解为戏曲和民俗活动这两层意思,将这两层意思重新组合的话,应该称之为民俗活动中的戏曲,简而言之则是民俗戏曲。在中国戏曲史上,民俗戏曲是重要的戏曲现象,具有很大的影响力。这其中包括“目连”系列的剧目,其创作的目的就是为民俗活动而设,此外的一些祭祀仪式剧和傩戏都是如此,这些戏一般不在其他场合演出,更不在商业性的剧场或文人的厅堂演出,应该说在戏曲史上,这些戏构成了民间戏的主流;我们知道,中国戏曲史上长期占据主角地位的是那些游戏文字的文人,他们的创作得以很好地流传下来,极大地丰富了后世的演出剧目,这些戏往往在文人的厅堂演出。由于太过文雅以及审美趣味的文人主导性,这些戏很难流传到民间,或者即使流传到民间也不能收到很好的效果。但是应该看到,普通的百姓也是拥有极大的聪明才智的,他们往往把本来并不适合在民间演出的剧本做了大胆的改编,从而使得一些著名的剧目在民间传播开来。之所以在这里对这个问题花一点儿笔墨,就是要梳理清楚民俗戏曲剧目中“傩戏”、“祭祀仪式剧”、“目连”等专用戏以外的部分的剧目的来源,他们来源于文人笔下,却经过了民间艺人民俗意义层面的筛选和再加工,具有很强的民俗特质和意义。比如说“关公戏”以及劝善惩恶的教化剧,它们往往都来源于文人创作。因为它们在某一方面契合了民俗的终极关怀和意义,因此得以通过民俗活动的形式在民间广为流播并成为经典。这一条戏曲发展的途径应该引起戏曲理论研究者的注意。
前文已经说到,众多文人剧目通过民俗活动的形式得以在民间传播,而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已经注意到一个新的现象:戏曲发展的主流或者并不在于文人厅堂,而在于民间。如果这个情况属实(已经有相关学者对此作出了研究和论证,如陈多),加上长期以来中国戏曲的观演形态都是以民俗活动形式的演出为主,勾栏瓦舍的商业演出只有在大城市才可能出现,而中国古代又是以农村为主,综上所述,不难判断戏曲发展的主流很可能就是民俗戏曲发展的轨迹。但是,关于这一问题的考证将留待另一篇文章详加探讨,这里引出这一问题的意义在于如果这一假设成立,那么戏曲发展到今天,或者说我们还能看到的戏曲演出(包括记录于文字或音像资料)一定会受到民俗终极意义与关怀的影响。这里我们不得不引入本文的另一个关键词民俗仪式性,本文以这一概念指代终极意义上的民俗。民俗仪式性对戏曲是否真的存在着普遍的渗透?由于前面我们的前提都还只是一个假设,因此我们不好妄下论断,但是我们可以从相反的方面加以分析,即放弃溯本求源的方法,而着眼于近年来的戏曲演出实践,看看从中能否探究出民俗仪式性对戏曲的渗透,从演出或曰“场上之曲”的角度而言,则是其对戏曲情境是否存在渗透。
民俗的根本目的在于深厚的人文关怀,虽然这种关怀有时候要借助于非人的对鬼神的崇拜来实现。中国民俗仪式性最大的亮点在于通过艺术的形式来实现,而戏曲无疑是影响最为广泛的艺术样式。长期以来,戏曲与民俗活动紧密连接为实现这一层人文关怀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一百年以来,由于我们的民族文化的一个断层,附着于民族文化的民俗也日渐式微。尤其是近年来,随着民间老艺人的不断减少,曾经与人民联系最紧密的民俗活动渐渐远离了人们的视线。戏曲的发展在建国以后更是走上了剧团制,民间草台班子长期以来得不到生存发展的空间,戏曲演出日益脱离了民俗活动这一载体。在这种形势下,不仅是普通观众,就是戏曲理论研究者都往往无视民俗对戏曲的影响和渗透,但是这种渗透并不是短期形成的,因此对于很多传统剧目而言,都深深地打上了民俗的烙印,就是一些新创作的剧目,其实也有意无意地继续受到民俗仪式性的渗透。
先说说传统民俗戏曲,“除丰富多彩的剧目以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戏曲形式。计有正队戏、院本、杂剧、哑队戏等,这是当时戏曲繁盛的另一标志。值得注意的是,在祭祀后于舞台上正式献演的剧种中,队戏、院本与杂剧三者并列,这说明它们乃是彼此不同的戏曲类型,虽然产生于不同时代,但于明中叶仍都在广泛演出。”①
“任何举赛,不论规模大小,全为酬神许愿、驱疫逼邪、祈福禳灾。”②
不仅是北方,在江南也多迎神赛会的演出。吴地“有迎神赛会,地方棍徒,每春出头敛财,排门科派,选择旷地,高搭戏台,鬨动男妇聚观,蹂躏田畴菜麦。甚至拳男恶少,寻釁斗狠,攘窃荒淫,迷失子女,祸难悉数。”③“江南信神媚鬼,锢蔽甚深。聚众赛神,耗财结会。诞日,则彩灯演剧,陈设奇珍,列桌数十,技巧百戏,清唱十番,叠进轮流,争为奢侈。更有抬神出会,仪从纷出,枷锁充囚,台阁扮戏,炉亭旂繖,备极鲜妍。百里来观,男女奔赴,以致拥挤践踏,争路打降,剪绺抢窃,醸命结讐。一年之中,常至数会,一会之资,动以千计。耗财无益,惟此为尤。再有乡民信鬼,病不求医,专事巫师,大排牲醸,歌唱连宵,以为禳解。”④
一年之计在于春,无疑“行春”是岁时中最重要的节日,“吴中自昔繁盛,俗尚奢靡,竞节物,好遨游,行乐及时,终岁殆无虚日。而开春令典,首数行春,即古迎春礼也。旧俗,官吏于是日督坊甲饰社夥,名色种种,以铺张美丽,为时和年丰兆。而留心民事者,国初犹竞召伶妓、乐工,为梨园百戏,如《明妃出塞》、《西施采莲》之类。变态虽呈,争妍斗巧。今世风递嬗,第以市儿祗应故事:先立春一日,郡守率僚属迎春东郊疁门外柳仙堂。鸣驺清路,盛设羽仪,旂帜前导,次列社夥、田家乐,次勾芒神,次春牛台。巨室垂帘门外,妇女华妆坐观。比户啖春饼、春糕,竞看土牛集护龙街,駢肩如堵,争手摸春牛,谓占新岁利市。谚云:‘手摸春牛脚,赚得钱财著’。”⑤
而今,戏曲与民俗文化的关系似乎已经渐行渐远,分属彼此已远的两个领域,已经到了一提这两个词时,需要进行身份论证的地步。而面对剧烈变化的时代,戏曲发展步履维艰,历史上、现实中,民俗文化、民俗活动与戏曲的联结,戏曲在民众物质生活、精神生活中所发挥的作用,依然是我们今天探讨戏曲生存与发展不可忽略的重要方向。
注释:
①寒声等.《<迎神赛社礼节传簿四十曲宫调>初探》.《中华戏曲》第3辑,第123页
②清·袁景澜《吴郡岁华纪丽》.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5页
③同上,第7页
④同上,第1页
⑤曾志巩《江西南丰傩文化》(上).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5年.第97、98页
作者简绍:中国艺术研究院2009级戏剧戏曲学(戏曲生态学方向)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