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蒂
在井下,他们黑黑的脸庞闪上流着一道道的汗水,让那些北半球过来的“世界领袖”候选人们显得格外苍白。
上个星期,智利圣何塞铜矿的三十三位矿工在被困六十九天后全部升井成功,全世界为他们欢呼跳跃。营救的那两天,全球不再有别的新闻,BBC,CNN,不论打开哪个频道,都在圣何塞矿井外现场直播。营救圆满成功之后,大家才开始打趣:那位情人和太太大打出手的,如今如何回家摆平?如果好莱坞要拍电影的话,最好的标题是什么?智利的这次矿难,经过总统的参与,全球的关注,成了智利的公关大胜利,而三十三位矿工,也成了民族英雄。
矿工这个职业,原本就有些英雄气概。南非是矿业大国,矿业是其经济的中流砥柱。矿业成就南非的历史,这里的矿业文化独树一帜,有矿工靴舞,更有无数与矿业有关的艺术品。去年,我曾和世界经济论坛的二十几位年轻的“世界领袖培训班”的学员们下过英美铂业公司的一个铂金矿,对我来说,虽然那只是大半天的井下生活,但是有过那番经历后,就觉是自己是当过一回矿工的,智利铜矿大营救,我也就有理由把家里的电视定位在新闻频道上。
那次下井,去的是一个已经被开采了二十几年的老铂金矿。当然,下井之前必须全副武装,换上上下联成一体的帆布制服,穿上两双厚袜子后再穿上深筒靴,头上的矿工帽调节到大小合适,挂在腰带上的电池和帽子上的矿工灯都试过,当然还不能忘了水壶手套。大家全副武装之后,跟着矿长来到井架之前,那帮年轻的“世界领袖”候选人们就拼命地互相拍照片,这二十几个人都是从全世界最顶尖的大学或是公司选拔而来,大多数都是第一次来南非,更是第一次下矿井。矿长耐心地等大家把照相机收起,然后严肃地说:“下井后大家排成一字走,一定要紧紧跟上,不要乱走,下矿井可不是出去野餐。”
确实,下井不是野餐,当矿工可能是最危险的职业之一。等我们和一群真正的矿工一起上了罐笼,升降机开始往下走时,说笑声就因身边沉默的矿工而消失了。罐笼落地时,我们已经到了八百米深的井下,但是,要到开采作业层面,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先要坐二十分钟的小火车,然后是三十分钟的索道,从索道的椅子上下来,拍拍有些僵硬的屁股,下来的四十分钟就是走路了。坑道旁边的数字标明着深度,一千米,一千零五十米,一千一百米。据说,铂金矿每下一百米,温度就要升高一度,所以,如果没有通风井打进来的冷空气的话,这里的地下温度应该已经到四十多度。通风设备把温度降到三十度左右,但是,因为井下潮湿,厚重的帆布制服已让人大汗淋漓。从索道走到作业层面,虽然算不上是长途跋涉,但大家还是都气喘吁吁了。进入作业层面,需要转入一个侧开的坑道,因为铂金矿的采宽都是一米以下,所以,这个坑道也只有一米多高,用木头桩子支撑着,人须弯着腰匍伏才能前行,手套总算派上了用处,也知道了这厚制服保护膝盖的作用。这样爬了三十几米,才到矿山的核心:开采层面。
让人震惊的是这现代化的铂金矿的一切操作竟是这么原始!作业区根本没有可站立的空间,所有的工作都是在曲膝半跪着的状态下进行的,而且,工具也大多是铲子和长镐。矿工解释说,他们每天两班倒,早上四点到中午十二点为一班,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八点为一班,爆破都是夜间进行的。每天从下井到到达工作层面来回的路程是三个多小时,曲膝工作的时间要四五个小时。我们所见到的十来位矿工,有的已经在井下工作了二十几年,有的才来了几个月,但是大家都是乐呵呵的,不仅因为他们的收入是当一位园丁或保安的四五倍,也因为他们挺为自己的职业自豪。在井下,他们黑黑的脸庞闪上流着一道道的汗水,让那些北半球过来的“世界领袖”候选人们显得格外苍白。
都说采矿业就像是数学,全球所用的是一个语言。智利铜矿大营救的成功,也让大家思考,如何避免类似的矿难再发生。媒体对各国的矿难进行比较,让人痛心,当今矿难发生最多的国家是中国。可不,没过两天,就传来平禹矿难的消息,二十六名矿工死亡。人家那边刚耗巨资营救出三十三位民族英雄,我们这里就有二十六个生命付诸黄土,连姓名都不为人所知。中国矿难的统计数字又升一截,中国井下开采的机械出口到世界各地,为什么我们的矿难要远远超过世界上其他的矿业大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