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的乐趣

孟静

如果阿婆再世,可以写一篇新《无人生还》,主角是一群女演员困在孤岛,用说谎话换取生机,一定相当精彩。

伟大的阿加莎·克里斯蒂是我看来最聪明的女人,她的自传里有一段历史被有意忽略了,那就是当她丈夫出轨后,她失踪12天,导致警方盘查丈夫及其情妇,怀疑他们谋杀了阿加莎,舆论的巨大压力也让这对狗男女不堪重负,耍够了他们,阿加莎又出现了。

这个神秘段落是把侦探小说应用于生活的最好例证,可惜普通人很难有阿加莎的智慧和那么曲折的人生。当记者生活日渐令我厌倦时,在采访中观察对方,用各种细节推敲对方是否在说谎,已经成为我的主要工作乐趣。

这个发现源起于一个正在走红的女星,我非常无意地提到她生孩子时的艰辛——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她有孩子这件事,但我也没想到她不希望别人知道。她突然立起了全身的刺,警告我:“如果你敢写,我起诉你!”我愣了一下,对这种应激有点不知所措。好吧,对于个人隐私的尊重略过此节。然后她很愉快地谈起新戏的角色,一个第三者,说着说着她动情了,突然发狠:“条条大路通罗马,我不信我走不通!”

采访结束后,灵秀的实习生提醒我:“你不觉得这事很怪吗?”于是我俩“吧啦吧啦”开始分析,从蛛丝马迹中得出大家都以为女星已婚,但事实未必如此的结论。而后托人在圈中了解,果然不出所料。我俩军心大振,开始刻意观察每个采访对象。

又是个女星,以温柔单纯如小白兔著称,到底是真白兔还是伪白兔,今天又要揭开谜底。这位女星讲了很多她天真的故事,虽然已经40多岁了,她的心智宛如少女,她不爱财不爱男人不想姻缘,只是上天非要赐给她一段金玉良缘。不工作的日子她躲在郊外修身养性,只想与世隔绝,综艺节目的无聊就让她深深地无法适应。

采访完毕后,我问实习生,她是装的吗?实习生说:“以我的功力真看不出来,我仔细观察过她的表情,很真诚的样子。”我们为自己的皮袍下的“小”有点羞愧。后来说起这事,一个很多年前采访过该女星的同行八卦说:“她躲起来是因为欠了高利贷,她走红的时候还索要采访费。”

最经典的装纯可以看各种颁奖晚会,每届奥斯卡都会有人哭得稀里哗拉,当这巨大的荣誉可以带给你金灿灿的前途时,哭两声很正常,但为什么从没见诺贝尔奖获得者泪洒现场呢?那是因为女星流泪是天然并且加分的,其实典礼都有彩排过。国内的电影颁奖越来越没有公信度,明星的哭泣就更失去依托了。有位刚入行的女记者聊天时说:她本来不喜欢某位女星,自从看到她在颁奖礼上失态痛哭,并且讲了一大段很感人的话,就爱上了她。

可是采访过这位女演员的记者都知道,她多年刻意经营圈中“苦菜花”形象,谁都没她苦,谁也没她拼,目的是换取更多代言及让人忘记她的私生活,嘴里的实话十句里找不出一句。如果阿婆再世,可以写一篇新《无人生还》,主角是一群女演员困在孤岛,用说谎话换取生机,一定相当精彩。

女人装天真,男人装坚强,一位陷入多角恋情的男星事业深受打击,并且经历了一场巨变,但他呈现给我们的是非常阳光勇敢的形象,对一切挫折坦然面对。我奇怪他为什么心态如此健康,采访结束后和他的经纪人闲聊,说起他私下实际是个非常纠结敏感胆小的人,极其在乎外界看法。但比起装纯,我更能理解装勇敢的男人,就像我们可以接受少年人扮老,但不太忍得了老年人装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