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阳
我一定要用歌声告诉观众,作为一个中国歌唱家,首先要唱出中国歌的美丽与韵味,才称得上扎根这片大地。时代在进步,如果声乐艺术总是一成不变,最后只能进博物馆。
10月23日的上海大舞台,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中国声音·庆世博·廖昌永2010大型演唱会”正在这里举办,座无虚席的剧场里,始终热烈的气氛直到“安可”时到达“沸点”。
一连唱了十几首歌,廖昌永把观众唱high了,也把自己唱high了。他脱掉了西服,随手放在指挥休息的座椅上,激情唱响《红旗飘飘》。满场的观众们挥舞着红色的节目册,跳跃的红色热烈而醒目。激情至此,廖昌永索性又脱掉马夹,歌唱时,配合大家一起挥舞起马夹。这时,全场沸腾了。还没等最后一个音落定,观众大声叫着“廖昌永”……
台上的艺术家显然有些控制不住,这位来自四川农村,成名于上海的世界级声乐艺术家含着热泪,动情地对台下的观众说:“我热爱我的祖国,我愿意为祖国歌唱,为祖国人民歌唱,为你们所有人歌唱。”话音刚落,《我和我的祖国》音乐响起,全场的观众都一起歌唱着,廖昌永双膝跪地,倾注全部的感情演唱了这首经典之作。
“世博会期间,全球优秀的艺术家都汇集到上海进行祝贺演出,堪称一次世界性的艺术盛会。作为东道主,我觉得,上海的艺术家也应当对此有所表示。”廖昌永一直想要在世博会期间办一场自己的演唱会。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
从申博伊始的宣传,到上海世博会主题曲《致世博》的演唱,廖昌永和上海世博从来也没有分开过。早在2002年,怀胎十月的妻子即将分娩时,廖昌永却要远赴法国,为上海申办世博进行宣传演出。如今,这个名叫廖敏冲的“申博”宝宝,抱着海宝,唱着《茉莉花》,也来到了属于她爸爸的舞台上……
中国式美声
廖昌永当天的演出除了经典的歌剧唱段之外,用美声演绎民族歌曲与流行音乐也是一大亮点。“通过跨界作品能让更多的大众了解并爱上具有中国特色的美声演唱,并由此逐渐进入到更为宽广的古典音乐领域。”面对所谓的“亮点”,廖昌永如是说。从陕西风味的《山丹丹花开红艳艳》、蒙古风情的《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等中国民歌,到俄罗斯民歌《喀秋莎》,以及《同一首歌》等流行歌曲,在廖昌永细腻、出色、精彩的演绎下,都显得如此唯美,丝毫不因为声乐的大帽子令人望而生畏。当晚的观众席上,不仅有廖昌永的老师、90多岁的周小燕,也有特意从外地赶来的歌迷,更有来自四川的老乡……音乐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近万人的剧场里,始终洋溢着浓浓的艺术氛围与温馨气氛。
“我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农民的儿子,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上海给予我艺术、做人成长道路上的哺育之恩,我更不会忘记我是中国的歌唱家,走到哪里,我都要唱出中国人的声音!”面对《新民周刊》的专访,廖昌永说话的兴奋劲与此刻略显疲惫的脸色形成鲜明反差,“我一定要用歌声告诉观众,作为一个中国歌唱家,首先要唱出中国歌的美丽与韵味,才称得上扎根这片大地。”
恰如周小燕所说的那样:“廖昌永的成功绝不仅仅归结于天赋或机遇,而是他下了功夫解决了很多唱美声的人没有解决好的问题——他不仅仅唱好西洋歌剧,更能唱好中国歌。最近有人问我,他怎么什么唱法、什么类别的歌都‘乱唱啊?我说,让他唱!不管用什么方法,最重要的是廖昌永把中国歌的味道唱出来了。”“中国味道”是近十年来廖昌永最大的艺术追求。因此,多元化的曲风在这位世界一流的声乐艺术家演唱会上出现,丝毫不觉得奇怪。廖昌永表示,无论是西洋歌剧选段还是通俗歌曲,他所追求的都是要“传达出浓浓的美感”。
事实上,这一探索与当年的一段际遇很有关系:有一次,廖昌永到国外演出,闲暇联欢时,各国艺术家都唱起了各自的民歌,法国的、意大利的、俄罗斯的……轮到一位中国艺术家演唱了,他忸怩半天说:“我实在不会唱中国歌。”场面变得极为尴尬。此时,廖昌永一下站了起來:“我来唱中国歌。”这一次的尴尬经历,不由地让廖昌永深思:他钻研的歌唱艺术,到底是为谁服务的?美声唱法只能演唱西方的歌剧吗?尽管他先后获得图卢兹国际声乐比赛第一大奖、多明戈世界歌剧大赛第一名和挪威宋雅王后国际声乐比赛第一名,创造了中国歌唱家在世界权威音乐赛事连续夺冠的奇迹。然而,回到四川农村,奶奶却对自己最心爱的孙子说:“你能不能唱一些让我听得懂的歌啊?”闻言,廖昌永更下定了决心:不仅要演歌剧,也要唱好中国歌,要把艺术歌曲唱进中国人的心里头。
“美声唱法往往很在意唱功和技巧,在小众范围内以专业的角度来欣赏是对的,但还是应该让它贴近大众,让更多的人喜欢。我在演绎《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和内蒙古、新疆等地的歌曲时,并没有去想什么风格,也没有刻意守住我是什么唱法,只是带着最大的诚意去唱发自内心的歌声。我觉得大众的审美品位是不能低估的。只有唱开他们的心扉,你才会成为一个真正站在人群中的歌唱家。”廖昌永坚持,“如果中国作品缺少中国艺术家的推广,那它就永远发展不起来。”
对爱徒的这一大胆设想,周小燕可谓鼎力支持。她坚定地对廖昌永说:“你外国歌剧唱得再好,但如果中国歌唱得窝窝囊囊,中国文化照样会被世人瞧不起。”在周小燕看来,钢琴可以弹肖邦,也可以弹《黄河》,但弹《黄河》的方式不应该与弹肖邦的方式完全一样。廖昌永对此深受启发,“西方音乐和中国音乐属于两个系统。前者发源于教堂音乐,音色圆润、发音松弛、声音有弹性,有复调和声,后者则起源于民间戏曲,包括川剧、粤剧、黄梅戏等地方戏,是单旋律的。融合的时候,要保证在字正腔圆的基础上,去掉一些互相冲突的音色,从而形成一种‘中国式的美声,或者可称为‘中国式的歌剧。”
笔墨当随时代
廖昌永的歌声里,不仅有出色的声乐技巧和细腻的感情,近来,更有难以描摹的画面感。
事实上,与画坛名家范曾的一段师生之谊为廖昌永打开了一扇全新的艺术大门。2008年春晚结束后,廖昌永曾和好友朱军等人共赴一个聚会,席间与著名国画家范曾先生相识,交谈后很是投缘,结果范曾先生欣然收下了这名“关门弟子”。据廖昌永介绍,近两年来,只要自己有空,就一定会摊开纸笔涂抹一番。每回去北京出差,他都会抽空去范曾老师家中,有时干脆住下来,“跟着老师早晨5点起床,6点看书,7点作画”。
艺术本就是相通的。廖昌永告诉《新民周刊》记者,自己画画并不是为了好玩,在系统学习绘画后,他自己在唱歌上的认识也一点点开始发生了变化。“之前,我在声音上注重得比较多,现在一唱歌,脑子里全是画面,感觉有了想象力,感性的东西不知不觉就流淌出来了”。如今他唱歌,浮现在脑海的,不再是技巧,而是画面——《绒花》中的“一路芬芳满山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中“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而这种演唱时所特有的“画面感”,也确实传递给了观众,打动着观众。
“最近我在看与傅抱石先生相关的书籍,他对中国山水画的最大贡献就在于提出‘时代在变,笔墨也要变,也就是石涛所说的‘笔墨当随时代,绝不能简单地拷贝。美声本身是曲高和寡的一种艺术形式,古典、巴洛克、浪漫、写实,音乐创作在变化,演唱者也应该根据作曲技法共同进步变化。中国文化是一种包容性很强的文化,同时又能够坚强地保护自己。既然我已经学了美声,就要将它融入到自己的文化中。时代在进步,如果声乐艺术总是一成不变,最后只能进博物馆。”身为中国音乐家协会副主席,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主任的廖昌永感叹,在中国,太多的职业歌唱家被禁锢在技巧中,反观一些少数民族原生态歌手,从没想过发声技巧,拉出来就唱,自由抒发内心情感,听来却让人想落泪,“说到底,歌唱还是要以情动人,绝不能满足于复制而已。所以,我想成为音乐界的傅抱石。这是我的性格使然,并不是说我能有多么完美,可我永远不会满足。困难是一定存在的,但我希望自己所开拓的这一条道路,能在若干年后给后人一个启发、借鉴抑或教训。通过这些年的努力,通过这次演唱会的举办,我越发清晰自己未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