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网足坛“三巨头”

张 伟

其实,无论是龚建平的家人,还是球迷和媒体,大家都非常清楚:龚建平死不瞑目!多年来人们一直坚信,那些逍遥法外的人,迟早会像龚建平一样受到法律的制裁。

1月21日,国家公安部证实中国足协“三巨头”——南勇、杨一民、张健强已被辽宁公安机关“825专案组”带走“接受调查”。

这一爆炸性消息引起了国人的强烈关注和极大震惊,不少人以为足坛反赌打黑会像以往那样抓几只“小鱼小虾”走过场时,想不到这一次,风暴声喧浪急,真正的“大鱼”开始上钩了……

至此,关于“中国足协可能会有大地震”的种种传闻终于得到印证。记者经多方采访,了解了足协三巨头被警方带走的全过程……

“825”闪电收网

在被警方带走前,南勇肯定已经感觉情况不妙。

这要从事发的三天前说起,当时国足在主帅高洪波的率领下,正在全力备战亚洲杯预选赛最后一场与越南队的比赛。原计划南勇将随队前往。尽管对越南的比赛一度被球迷认为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对决,可是由于国足在前一场比赛中表现糟糕,这场球竟然成了高洪波和整个国足再也输不起的比赛,同时总局方面也放出话来,一旦输球,高洪波将被就地免职。

正是在这种极其敏感的情况下,南勇作为足协第一掌门人决定随队前往督战,然而让南勇感觉蹊跷的是,在国足出征的前几天,他被总局方面告知:因近几天要召开重要会议,足协要员均不能出差。1月14日,新国足于凌晨2点钟从海口的酒店出发,队员们在睡眼朦胧中来到海口美兰机场。登机前,队伍因行李严重超重,被海南航空公司追加托运费近2万元,尽管罚款不算多,但是在以往却是少有的……当时,就有人在私下里嘀咕:“这是不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然而,还没有等到国足比赛开始,中国足坛一场远比比赛本身更为抢眼的大风暴已经来临……

就在国足兵发河内的同一天,中国足协总部、坐落在夕照寺大街上的东玖大厦一切还是那么平静。午餐时分,“留守”在家的南勇和杨一民等人神态自如,谈笑风生,同往常就餐时看不出区别。当时,南勇端着食堂的饭菜,找个地方独自坐下了,不远处,几位足协的工作人员正谈论着1月17日国足与越南的最后一场亚洲杯预选赛。饶有兴致的南勇转移了座位,大家谈论起国足的话题。有人聊到这批国足球员是怎么选出来的,为什么不少表现好的球员没进国足,南勇打开了话匣子。

南勇说:“这批球员都是高洪波选的,我只是提了一些建议,采不采纳都看他的。”旁边工作人员开玩笑说:“你推荐的人他敢不听吗?”南勇说:“别说,高洪波可有自己的主意了,我也不好强迫他怎么样。”……然而,让这些同事没想到的是,这可能是他们与南头共进的“最后的午餐”。

第二天(15日)下午,足协综合部办公室在临近下班时,突然接到了国家体育总局秘书处的电话,要求南勇、杨一民等相关人员于当晚8点半到总局开会。办公室工作人员把这个电话通知告诉了南勇。当时就有人在议论:“为什么这么晚?近期也没什么大赛,会有什么紧急会议?”

南、杨二人准时来到总局会议室。推开门,他们突然发现了几张陌生的面孔——来自辽宁公安机关“825”专案组的公安干警。一切都明白了:为什么一个多月来数次被“软禁”,又被告知不要“出差”……据说,在这次“特邀会议”上,南勇、杨一民都没说什么话,主要是总局领导和警方发言,半个小时后,他们被沈阳专案组警员秘密带走,临走时南、杨毫无准备,连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都没有带。当时他俩开去的车,长时间地停在了体育总局的大院里……

就在专案组闪电般带走南、杨二人的同时,专案组另一组人员也将一直追踪的另一足协要员张健强带走了。当时,张在家里吃完了晚饭,正和夫人一起出门遛狗,“遇到”了两名便衣警察,双方简单交谈了几句,在确认身份后,张健强被即刻带走。目击者说:“当时张健强的妻子几乎瘫倒在地……”

总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专案组之所以选择在晚间行动,主要还是听取了总局方面的建议,希望这件事能够“秘密进行”,避免足协内部的震荡和外界的过度关注。因此,在南、杨、张三巨头“消失”之后,几天时间里,外界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但是很多足协内部人士还是猜到了几分真相,因为此前他们均被通知“不能出境”,“如今同时神秘失踪,想必是出了大事”。再后来,一再推迟的足代会成为记者发现这一惊天新闻的导火索。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沈阳“825”专案组曾先后三次来到足协了解情况。第一次到足协是去年国庆节前一天,当时来了两名便衣警察,两人了解情况做记录时,拿出了一个小本子,上面写着“825专案组”字样。当时足协工作人员还很好奇地问他们,为什么叫“825专案组”,干警说:“我们专案组是8月25日成立的。”足协才知道沈阳警方专案组的成立时间,仅仅一个月后就到了北京足协总部调查,当时专案组还在调查王鑫的案件,这应该是专案组调查的起点。一个多月后,专案组再次来到足协,详细了解了广州医药、成都谢菲联等多家俱乐部的情况,这被认为是后来广药和成都两家俱乐部引发地震的根源。又过了一个多月,1月15日专案组第三次来到足协,这一次他们以雷霆之势抓捕三巨头……

南勇涉案问题很严重?

南勇被捕,主要“罪名”并非赌球,而是经济问题。2009年年底,一封举报南勇涉嫌商业贿赂的匿名信开始在网上流传。全国很多新闻媒体足球记者的电子信箱里也都收到了这封举报信。有知情者认为,这封信有可能成为南勇被警方带走的起因。

在信中,匿名者重点指出了南勇两方面的问题:一是与爱福克斯签约,使其成为2006赛季中超联赛主赞助商的过程中可能存在问题,最终致使5400万赞助款未能收回;二是涉嫌利用权力,向天津泰达推荐哈恩(阿里汉)担任主教练。后来,记者在采访中进一步了解到,南勇与举报信中所提到的这两大问题,的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很多业内人士都知道,爱福克斯拖欠中国足协巨额赞助款已经有很多年了,但直到谢亚龙下课前夕,中国足协才向法院提起诉讼。据知情人士讲,作为足协一把手,离任之前谢亚龙必须接受审计。足协账面上留有数额如此巨大的烂账,这很难交代过去。可是,此事又与谢亚龙无关,毕竟,整个签约过程都是南勇一手操办的。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谢亚龙拍板,中超公司出面,正式提起诉讼。

谢亚龙下课后,南勇获得了晋升机会,成为足协一把手。不过,爱福克斯旷日持久拖欠的款项还能要回来吗?在签约爱福克斯的过程中,南勇到底有没有问题?匿名公开信中是这样写的:2006年年初,南勇只身飞赴欧洲,与比利时华人白川商谈中超冠名赞助的问题,后者向他推荐了爱福克斯。南勇回国后,向足协汇报了寻求赞助的情况,并保证绝对没有问题。但在签约之后,问题还是出现了。6000万元赞助款中,有5400万迟迟无法收回。

有消息称,这封匿名信极有可能是足协或中超公司内部人士写的,但这一传闻并没有得到证实。此外,在没有经过司法部门调查之前,还无法确认匿名信的内容是否属实。不过,在签约爱福克斯的问题上,南勇至少也要承担职务责任。毕竟,爱福克斯是南勇联系的,而足协最终也确实蒙受了巨大损失。这两点,都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据报道,为了与爱福克斯打官司,足协先后开了三次主席办公会。谢亚龙力主立即提起诉讼,但在前两次会议上,南勇都表示爱福克斯正在筹款,建议推迟诉讼。直到第三次会议,南勇才赞成打官司。在足协主席办公会正式做出诉讼决定后,差不多又拖了两个月,中超公司才向法院递交诉状。而在整理材料的过程中,律师还发现了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中超公司与爱福克斯签约在前,与中介公司签约在后。其中是否存在什么猫腻,目前还有待相关方面给予确认。最终中超公司的官司虽然赢了,钱却无法追回,因为爱福克斯的代理公司和白川的公司都已破产,而且,这两家公司和爱福克斯都是在2006年才注册的皮包公司。而那家中介公司则是一家体育经纪公司,哈恩也与其签有合约。

至于哈恩经纪人与南勇之间的微妙关系,还要从米卢离开中国时说起。7年前由金志扬、朱和元和董华组成“国足选帅团”,出访欧洲考察国足主帅人选。选帅团的主要目标圈定在希丁克、特鲁西埃、范哈内亨和阿德里安塞这几位大牌教练的身上,并与他们会面,一一接触交谈。那时,哈恩这位经历平平的欧洲二三流教练并没有被选帅团列入考察名单,因此选帅团回国后,根本没有准备哈恩的资料。然而就在足协进行综合评审之前,一位足协副主席突然将哈恩的材料放入了待审人选中。在选帅团进行最后陈述的时候,他们还是没有提到哈恩。最后,急于推荐哈恩的那位足协副主席竟然连连逼问选帅团,“你们到底还有没有其他人选”,最后选帅团才不得不提到哈恩。然而,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足协最终确定的人选竟然就是哈恩。

事后,有人质疑中国足协,钦定大家都不感兴趣的哈恩,不免让人怀疑足协派出国选帅团有走过场、被人操纵的嫌疑。而这位荷兰人的“老实和听话”也正是足协领导人最为需要的。果然,哈恩上任以后,他对中国的球员完全没有了解,就连国足的第一次集训名单也是中方教练为他制定的。那时,外界非常不解,在哈恩之前本来特鲁西埃和希丁克这两大名帅入围的呼声最高,可是最终怎么就变成了名不见经传的哈恩了呢?如今,时隔多年后,直到哈恩卷铺盖走人时,有人才将这一“选帅丑闻”捅了出来,而且据知情者透露,那位急不可耐的“某足协副主席”正是南勇。

也正是因为这种微妙的关系,2009年12月当哈恩入主泰达时,某专业体育媒体曾报料称,泰达原本是想聘请另一位对中超十分熟悉的外籍教练,但在南勇的建议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哈恩。

然而,国足选帅问题远不止这些。目前,体育圈内有传闻,成都谢菲联俱乐部副总经理尤可为在被拘捕后为了减刑,该招的他招了,不该招的也招了,总之他是什么都招了。其中,在去年的新国足选帅前夕,尤可为承认自己因高洪波的事情给南勇送过钱,其动机除了让南勇压下高洪波的假球问题外,甚至还牵扯到了国家队主教练的竞聘。因为这个传闻涉及专案组办案机密,所以相关方面终始没有予以证实……此外,坊间还有传言,早在几年前,中国足坛参与赌球最多的人物王珀就曾对很多人讲过自己已经给南勇送了几十万。这个传闻已经是前几年的事情了,毕竟王珀也是一个乱开腔的大炮,真假不好判断。如今,在南勇被捕后却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由此可见,南主席这次的麻烦可能真不小。

“巨人”出来混,也是要还的

与南勇不同,杨一民和张健强的被捕,主要还是因为假球赌球事件。

作为足协“三把手”,杨一民算是圈内的“牛人”。如今已经54岁的他早期为安徽足球队队员,后就读于北京体育大学,并相继担任北京体育大学足球教研室副主任、中国足协技术部主任、中国足协联赛部主任、中国足协副主席,涉及联赛、技术、国家队、女足、裁判、注册和青少年足球等所有领域,是中国足协业务知识最丰富的干部。

作为北体大的博士生导师,杨一民的业务能力和学术经历,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可以说,任何一个现役中国教练都读过杨一民写的足球书籍,因为杨博导写的《足球教练训练》是考教练资格证书的必修课。

杨一民的经历甚至可以改编成一部情节丰富的励志题材电视连续剧,有足协内部人士谈及杨一民时,曾对记者说,“杨一民当初一个人挑着背包从安徽到北京,一个地方球队守门员能够到今天这个地步,很不容易”,在足协的历届领导中,杨一民是其中最有书卷气的运动员,后来足协的曾丹等人都还是杨一民的博士生。如此出色的足球人也出事啦?

日前杨一民与南勇一同消失后,足协内部认为“可能是与地方教练的关系让他惹了麻烦”,据悉最近知名教练贾秀全被警方协助调查,而这名教练与杨一民交往甚笃,一名工作人员分析,“可能是这名教练交代了一些对杨一民不利的事情,才让他受了连累。”然而,实际情况未必是那位工作人员想象的那么简单。用某位圈内人士的话说,“杨虽然不是足协一把手,可是很多时候他比一把手都好使”。的确,无论阎世铎还谢亚龙,他们在入主足协时,一度都被架空,而在足协工作十几年的杨一民一直大权在握,各方面的关系也玩得转,为此外来的足协主席对这位元老都十分倚重,甚至还要忍让三分。为此,有人认为,像杨一民这样的“实力派”,很多人都想攀上关系。只要搞定杨一民就可以摆平足协的任何事情,对于尤可为那些想操纵比赛的庄家来说,杨一民是他们最想拉拢腐蚀的对象。

同时,杨一民和国家队渊源颇深,因此在尤可为、范广鸣相继被抓后,不由让人联想到是不是他们两人向警方提供了什么证据,从而咬出了贾秀全和杨一民。一个“国际惯例”是球员行贿教练,让自己入选国家队提高身价,并且在未来的转会中谋求利益,一些不知名的球员在国家队镀金后自然身价大增。

中国国家队也有这样的潜规则,很多球员获得国脚资格后能在和俱乐部谈判时取得更多利益,因此历届国家队主教练大规模地征召新人也就不足为怪了。那么,杨一民在这方面是否也得到了“大实惠”?要知道,在中国各级国家队主教练选拔球员时,科班出身的杨一民说话颇具分量,哪个主帅敢不给他的面子,敢不听他的话?如果硬要找出来一个不听话的,可能米卢算是一个吧,可是2002年世界杯后米卢为“不听话”付出了代价,被国家队炒了鱿鱼。

那张健强呢?与南、杨二人不同,外界对于张健强的问题更多是聚焦在“黑哨”上,因为张健强曾经担任裁判委员会主任(2001年转而负责女子部)。此前有媒体报道,尤可为曾交代过“为了影响比赛结果,行贿让足协官员安排和自己关系亲密的主裁”执法比赛。谁有这等能力?最容易被联想到的就是原裁委会主任张健强。

贿赂裁判,几乎是中国足坛的“潜规则”,曾经的“龚建平案”让这一“交易”浮出水面。巧合的是,曾经让龚建平定罪的证据——2000年至2001年,龚建平在受中国足球协会指派担任全国足球甲级队A组、B组联赛主裁判员职务期间,先后9次收受他人给予的财物,共计人民币37万元,这一切恰恰发生在张健强担任裁委会主任期间。

回首当年,在张健强负责裁判工作时,正是因为在联赛中对裁判的委任而备受外界质疑,甚至还被总局领导批评。在2003年的“反黑事件”中,张健强一度也被牵扯。但是最后,龚建平成为唯一被判刑的裁判,而张健强却一点事儿都没有。为此,龚建平的妻子曾气愤地表示:“他(龚建平)不会白死!”

其实,无论是龚建平的家人,还是球迷和媒体,大家都非常清楚:龚建平死不瞑目!多年来人们一直坚信,那些逍遥法外的人,迟早会像龚建平一样受到法律的制裁。如今张健强东窗事发(尽管尚无结论),也算是对外界、对龚建平家人有了一个交待,使“一个人背负整个中国黑哨罪名”的千古奇案有了一种新的可能。

“大鱼”终于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