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夏
俄罗斯森林火灾7月中旬以来持续蔓延,特维尔州一名居民在博客上抱怨当地消防部门缺人缺器材,称如果免除他的税款和养老保险金,他愿自己花钱买辆消防车,因为“反正也活不到退休”。“莫斯科回声”电台随后向普京总理发送了这些不满言论,结果普京亲自回复博主道:“我带着极大的兴趣,阅读了您对火灾状况的评估……整体上我同意您的看法……不过您不用掏钱买消防车,因为政府已将应对资金拨至受灾地区。”
这个事例突显了俄政府对待网民批评的重视和“友善”态度,而这并不是偶然的。2010年3月,向来“刁钻”的记者无国界组织发布了世界网络自由报告,被该组织多年指责为“互联网敌人”的俄罗斯终于洗脱“恶名”。不过,该组织也担忧互联网可能沦落为俄当局监控民众的工具。这或是因为,尽管互联网在普京一梅德韦杰夫时代得到大发展,但叶利钦时代整肃媒体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网络下的俄公民觉醒才刚刚开始。
叶利钦整肃“600秒”
从彼得大帝广泛推广印刷技术以来,“言论和出版自由”就一直是俄罗斯历史的隐痛。尽管在苏联晚期和俄罗斯改换门庭的初期,自由民主之风曾短暂地开启了民间舆论,但1993年之后时任俄总统的叶利钦收紧了对媒体的“紧箍咒”。
1993年3月,以犀利针砭时弊、勇于抨击总统而闻名的“600秒”电视谈话直播栏目被强力部门突袭。事发当天在栏目播出前一个小时,其栏目导播、策划人员被警察阻挡在演播间外。随后,压抑着愤怒的栏目采编人员被带到了叶利钦面前,进行播出栏目的陈述。在和总统相商未果后,其中一名编导对叶利钦愤然说道:“这是对您的总统指令、尤其是您关于大众媒体言论自由的指示的践踏。”
这一会晤被俄《生意人报》曝光后。俄媒体从业人员曾到克里姆林宫前集会抗议,俄联邦大众媒体委员会主席也曾出面呼吁言论和出版自由,但最终都未能改变大局。僵持了5个月后,该节目被责令关闭。
这一事件成为俄当局对媒体“大清洗”的第一枪,“劫后余生”的电视和平面媒体随后要么变得温和,要么在产权易手后转而“拥护”总统。
俄罗斯宪法和相关公民权利法案尽管规定了公民神圣的“言论自由”权利,但传统媒体依然是政府当局和寡头们争夺的玩具,普通俄罗斯民众很少能够“染指”这一权贵玩具,而且作为信息的被动接收者,很难察觉自己的知情权被当局的“有关部门”所蚕食,尤其是从直播电视节目中获取的都是经过“消毒”的信息。
在动荡的叶利钦时代,幸好互联网还处于成长阶段,在各种利益重新洗牌的纷争中并没有成为各方的战场。互联网野蛮生长的力量,以及互联网交互能力的出现,让叶利钦的后继者普京看出了其中的威力。普京上台后的网络言论案件
2000年,普京刚刚坐上总统宝座,对互联网监控的一项硬性法规便出台了。此法案规定:所有俄境内的互联网提供商(接入商)必须自费安装由俄当局开发的一套名为“搜索指令系统”(SORM),借助这一系统,俄联邦安全局将能获得监听俄境内互联网用户的能力。随后不断发生的网络言论案件,似乎证实记者无国界组织的忧虑。
2005年1月,克麦罗沃州一名21岁大学生因在网上发表支持俄新纳粹极端民族主义党派的言论和文章而被拘禁,随后被判两年监禁。这成了俄首起网上“因言获罪”的案例。
2008年1月,俄联邦印古什共和国境内的两大互联网运营商在地区法庭的判决下,关闭了该地区网民访问当地ingushetiya.ru网站的信道。起因是该网站发起的一项“我没有投票”的在线调查,戳穿了印古什地方当局有关超过98%的有效选民参与了2007年末共和国地区选举投票的宣传。由于印古什所处高加索地区的政治敏感性,2008年6月莫斯科方面首肯了印古什地区法院的裁决,赞同屏蔽进行民意调查的网站。
2009年3月,圣彼得堡一名29岁的反法西斯主义者瓦蒂姆·卡卢肖夫被一群警察强行送往精神病医院收容。起因就是他在“在接触”社交网站建立了两个群,一个名为“加林娜·斯塔罗沃伊托娃你的思想依然活着”(加林娜·斯塔罗沃伊托娃是俄罗斯著名的社会活动家和维权人士,曾担任俄罗斯民主党主席,在1998年被暗杀),另一个为“我拒绝向普京的傀儡投票”。随后,当地法院赞同他被送入精神病院接受强制治疗。
2009年底,谷歌旗下的YouTube视频网站因存在“俄罗斯只属于俄罗斯人”极端民族主义的视频文件,而卷入阿穆尔河共青城地区法庭的官司之中。地方法庭的判决要求网络提供商在共青城地区屏蔽这一全球最大视频网站。谷歌俄罗斯公司已对此提出上诉。
上述案例中,极端民族主义、高加索分离主义和反普京,都是当局所不能容忍的。奇怪的是,俄政府并没有对网络中的色情严加“消毒”,尽管有民意调查显示,超过60%的俄民众支持清除互联网中的色情。
相比叶利钦时代,普京上台后社会舆论环境已经好转很多,被有限“消毒”后的电视和平面媒体与权力之间的冲突变得凤毛麟角,取而代之的是民众广泛地在互联网上表达政治意愿和组织行动。所有这些声音和行动既夹杂着极端主义的毒素,也混杂着民主和公民意识的萌芽。
梅德韦杰夫的决心
尽管互联网上长着各种“毒草”,但互联网触手可及的便捷和对社会话语权模式的彻底颠覆,使之日益成为俄国内民主进程的温床。人们担心俄当局借“除草”之名扼杀和阻滞这一进程。
类似于美国Facebook和国内开心网,俄版的“在接触”社交网站因为能够通过查找成员组轻易找到相关类型的人群,其巨大的“组织能力”已经受到俄当局高度关注。瓦蒂姆·卡卢肖夫被送入精神病院接受强制治疗的例子,就说明这类互动网站不再是社交的安全港湾。
尽管俄网民对互联网的安全性存疑,但是总统梅德韦杰夫在俄最大博客网站livejournal.com上开博、同网友交流的举动,还是令他们心生安慰。总统开博吸引了无数政界人士也纷纷开博,但这些政客的博客最后大都沦为其新闻代言人的严肃腔调发布区。
梅德韦杰夫在2010年6月的美国之行中,于斯坦福大学演讲时公开谈到了国内政治的10大优先目标,排在首位的就是实现媒体自由,其次是打击腐败和保护人权。回国后,梅德韦杰夫在7月初召集俄主要媒体负责人和主管媒体与通信的行政部门主管,表示希望大力推进俄数字电视和高速网络的建设,通过高科技通信手段来提高和保障国民的言论自由。
在会议中,梅德韦杰夫要求未来几年中,俄互联网覆盖率不少于90%。他甚至表示互联网将保证链接所有国内和国外网站,要使信息获取不存在障碍,“技术创新将为言论自由提供保障,任何官员不能阻挠互联网上的讨论,同时也不能设置网络审查制度”。
梅德韦杰夫之所以对网络建设和言论自由热衷,在一部分俄政治观察家看来是在布局,这对于相较普京在现实世界中处于劣势的梅德韦杰夫而言格外重要。俄《生意人报》就此评论道:“梅德韦杰夫非常善于运用网络,在网络世界赢得民意,并且在网络中积聚政治基础,这或许将成为在未来总统选举中战胜普京的不二法门。”
梅德韦杰夫是真心支持“言论自由”吗?恐怕未必。就在他访美之后爆发的间谍丑闻,让他尴尬不已。据《新闻周刊》俄文版引用克里姆林宫知情人消息透露:丑闻发生后,克宫曾一度要求媒体噤声,并按照“规定套路”报道这一事件。
不论俄总统的心意如何,必须承认一个事实:社会进步、经济发展的根本在于社会中每一个人的工作和创造性,言论自由将开启民智,个人将在社会舆论和活动中做出自己的选择,虽然选择也许不合政府的意愿,但在信息时代,理性的政府必须接受这样的风险,因为只有真正解放个人,政府才能最終获得一呼百应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