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武 常青青
(1.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工商管理博士后流动站,湖北 武汉430073;2.广东商学院 会计学院,广东 广州510320)
公司治理结构中,财权是最基本、最主要的权利。基于契约不完备性形成的剩余财权研究已成为近年来公司治理研究的热点。关于这方面的研究,贺正强和伍中信提出财权配置是以“贡献”与“风险分担”为基本原则,以知识成本和代理成本为约束的剩余财权的集中与分散的对称安排[1]。本文传承了这两个基本原则。剩余财权的优化配置与高效的公司治理直接相关。无论哪个发展阶段或何种公司治理模式,只要财权得到有效配置,就能在很大程度上保证公司的治理效率。本文重点从企业最主要的利益相关者——股东和经营者(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的代表)出发,集中研究剩余财权的优化配置问题。所有者和经营者的目标函数不完全一致,财务治理是公司治理的核心,因而剩余财权如何配置才能保证既充分发挥经营者的才能又不会导致内部人控制问题,这成为财务治理效率释放的关键。企业发展一般要经历两个大的阶段:一是资本雇佣劳动阶段,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古典经济阶段;二是劳动雇佣资本阶段,也即新知识经济阶段。当然,现实中并非所有的企业都会绝对地按顺序依次经历这两个阶段:有些企业从创立到退出市场可能只会经历古典阶段,有些企业发展经历两个阶段,还有些企业一开始就处于新知识经济阶段(如高新技术企业)。不同发展阶段的企业,对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这两种资本的需求存在显著差异,剩余财权如何在这两种资本之间进行优化配置,很自然就成为一个亟需解决的重要问题。既有的文献主要从理论方面解释剩余财权的静态配置,本文则另辟蹊径,试图用数学模型证明剩余财权配置的动态优化。
企业是各要素所有者基于自愿交易关系形成的一系列契约(合约)的有机联结。合约中的完备部分和不完备部分分别形成了企业的通用财权和剩余财权。周其仁发展了科斯关于企业契约是不完全契约的思想,指出:“企业合约的一个特性是,在事前没有或不能完全规定各参与要素及其所有者的权利和义务,而总是要把一部分留在契约的执行过程中再加以规定。”[2]据此提出本文的基本假设1:
假设1:契约的不完备性和资源的稀缺性。契约的不完备性是产生剩余财权的基础,剩余财权包括剩余财务控制权和剩余财务索取权。在资源稀缺性假设条件下,各种生产要素都可以获得价格为正的报酬,报酬的高低也就对应于资源的稀缺程度,资源越稀缺其报酬也就越高,这样资源的高报酬就可以吸引同种资源的加入,优化资源的配置,提高企业生产效率。
企业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对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的需求是不同的,他们在不同发展阶段对企业剩余财权的贡献也是动态变化的,据此提出基本假设2:
假设2: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对剩余财权的边际贡献是不同的。我们可以把企业发展分为两个阶段对之进行分析:第一个阶段是古典经济阶段,在该阶段中物质资本的边际收益大于零,并且其边际收益是递增的,即f′(K)>0,f′′(K)>0。此时物质资本所有者对物质资本投资的最优点是选择边际收益和边际成本相等处。第二个阶段对应于内生经济增长阶段,在这个阶段物质资本的边际收益大于零,但其边际收益是递减的。因为此时企业的竞争主要是人才的竞争和技术优势的竞争,所以企业物质资本的所有者为了技术优势的垄断利润大量地投资于技术研发和创新。创新需要高素质的人力资本,一个优质的创新方案可以吸引众多物质资本的加入,而此时物质资本的流动性已经明显增强,它的大量投资也引发了激烈的竞争,从而导致了物质资本边际收益呈递减状态,即:f′(K)>0,f′′(K)<0。
人力资本并非是同质的,企业在不同发展阶段对不同质的人力资本的需求是不同的,据此提出基本假设3:
假设3:人力资本的异质性。舒尔茨认为人力资本是异质的,人力资本是指体现在人身上的知识、技能和经验等,人力资本形成于对人的投资,这种投资包括健康投资、教育投资、职业培训投资及迁移投资等。人力资本分为通用性人力资本和专用性人力资本。通用性人力资本是同质的,它主要适应于对知识要求不高的古典经济发展阶段的企业,通用性人力资本所有者主要从事流程化的工作,员工在不同公司中更换工作的转换成本很低,对知识的专用性投资很少。专用性人力资本是随着专业分工的细化、教育投资和职业培训的增多,个人根据自己的天赋和特长进行的专用性投资。随着投资的增加和所作贡献的增多,专用性人力资本所有者也就要求更多的额外报酬。因此,通用性人力资本所有者和专用性人力资本所有者所要求的报酬函数是不同的。我们假设通用性人力资本是指对人力资本投资较少、投资边际收益大于零且边际收益递减的人力资本。在企业的古典经济阶段,对人力资本的要求不高,所以在其所有者身上的投资也是很少的,增加人力资本投资并不能带来更多的边际收益,因此其边际收益是递减的。通用性人力资本的投资收益函数的性质为:f′(L)>0,f′′(L)<0。专用性人力资本是随着教育投资、分工细化等不断增多而形成的专业智力和知识资本。随着科技日新月异的发展,对专业知识的需求逐渐增加,高附加值的核心技术成为竞争取胜的关键,因此,对研发和创新的要求越来越高,对知识的综合性要求也越来越高,人力资本投资所作出的贡献也越来越大,所以其边际贡献处于递增状态。故而我们认为,专用性人力资本的投资收益函数的性质为:f′(L)>0,f′′(L)>0。
企业根据现有技术按照一定比例同时使用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创造社会财富,此时人力资本可以是专用性人力资本,也可以是通用性人力资本。企业主要根据技术发展水平来选择合适的人力资本。根据希克斯中性技术进步生产函数Y=AF(K,L),其中A为资本加强型因子,K为物质资本投入量,L为人力资本投入量,且A>1,该生产函数使得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的比较优势获得最大程度的释放,使得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共同创造的效率大于各自创造的效率之和。
企业的总体生产函数为Y=AF(K,L),该函数就是企业的生产技术函数,A同时对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起作用,企业的生产技术函数是可以观测的。但是两种资本各自的生产函数是不可观测的,只能根据市场价格进行估计,因此我们假设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生产时的真实函数为f真(·),估计必然产生偏差,所以估计产生的偏差也是剩余财权的一种。假设人力资本的生产函数为:f真(L)=f(L)+ε(L,I);物质资本的生产函数为:f真(K)=f(K)+μ(K,I),其中ε、μ为估计偏差,I为信息不对称的程度。估计偏差ε、μ分别是投入量L、K以及信息不对称程度I的函数,投入量越大信息越不对称,产生的估计偏差就越大,剩余收益也越大。
(1)
(2)
企业生产时是按照一定的比例使用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的,物质资本产出曲线和人力资本产出曲线有三个交点(如图1所示)。在原点处,企业的产量为零,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的投入都是零,此时没有任何剩余权益。以下我们依据该图形,分别从古典经济阶段和新知识经济阶段,用数学模型方法论证剩余财权的动态配置与优化。
图1 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的产出曲线图
在古典经济阶段,物质资本的边际产出为正,并且边际产出递增,即f′(K)>0,f′′(K)>0。此时物质资本的产出曲线如图1所示。在该阶段,就人力资本而言他们大多是通用性人力资本,对知识的投资很少,多数是采用自然力和简单分工的方式,这时的企业对知识和技术创新的需求较弱,因此,在该阶段对人力资本的专用性投资会获得一个边际产出为正但递减的产出,即f′(L)>0,f′′(L)<0。这样,因为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不同的产出形式,使得两者必有一个交点,在该交点处人力资本和物质资本达到了一个最优的阶段均衡。
古典经济阶段是资本雇佣劳动的阶段,在该阶段中,通用性人力资本的契约收益为R通(L1)=L1×f′(L1)×w;物质资本的契约收益为R通(K1)=K1×f′(K1)×r。企业总剩余收益为:
R1(K,L)=AF(K,L)×P-L1×f′(L1)×w-K1×f′(K1)×r
(3)
该总剩余收益在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之间如何进行配置呢?剩余财权的配置应该是在兼顾公平的情况下,以最大程度地释放企业效率为目的。假设R1剩(L)为人力资本所有者分享的数额,R1剩(K)为物质资本所有者分享的数额,那么总的剩余收益R1(K,L)也可改写为:
R1剩(L)+R1剩(K)=R1(K,L)
(4)
综合式(3)和式(4)可得:
R1剩(L)+R1剩(K)=AF(K,L)×P-L1×f′(L1)×w-K1×f′(K1)×r
(5)
式(5)两边分别对L、K求导可得:
(6)
(7)
由此可以看出,在古典经济阶段的企业,物质资本对企业财富生产作出的贡献远超出人力资本的贡献。由于人力资本的不可抵押性,通用性人力资本的投资很少,其风险承受能力也很弱,企业风险主要由物质资本所有者来承担。根据贡献原则和风险承担原则配置剩余控制权,该阶段的剩余控制权应该配置给物质资本所有者,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激励物质资本所有者提高企业的生产效率,减少委托代理成本。同时为了防止物质资本所有者利用控制权侵占人力资本所有者的剩余权益,应该把监督权配置给人力资本所有者,这样可以减轻物质资本所有者对人力资本所有者的利益侵占。根据最优激励的配置方式,即剩余索取权和剩余控制权相对称的原则,通用性人力资本获得多少剩余财权取决于人力资本对剩余财权所作出的贡献和承担的风险以及人力资本所有者的谈判能力。根据我们的结论,物质资本所有者由于对企业作出了很大贡献并承担了企业经营的大部分风险,自然要求获得剩余收益的大部分。因此在此阶段,物质资本所有者会根据人力资本所有者的效用设计出一个最优的激励相容的分配方式,即物质资本所有者根据人力资本所有者的效用函数,在人力资本所有者可接受的范围内确定一个最优的让渡值,使得物质资本所有者和人力资本所有者的效用得到优化。
在新知识经济阶段,随着企业竞争日益加剧,企业发展方式也由粗放型转变为集约型,企业对技术创新和专业分工的要求明显提高。此时,企业不仅越来越认识到知识创新和专业分工在提高企业生产效率方面的优势,而且也认识到对专业知识的投资和积累可以形成比较优势。公司价值的创造主要体现在知识创新,传统的资本运作逐渐成为历史。因此,企业对人力资本的需求也随之发生了变化,由通用性转为专用性。这时对人力资本的投资就呈现边际产出为正且递增的状态,即:f′(L)>0,f′′(L)>0。随着知识经济时代的到来和资本市场的成熟,企业对知识和技术的投入越来越大,新技术可以使企业获得超额利润。该阶段对物质资本来说,由于它可以在金融市场上自由流动并面临着激烈竞争,因此处于边际产出为正且递减的阶段,其收益性质表现为:f′(K)>0,f′′(K)<0。在新知识经济阶段,专用性人力资本和不同风险偏好的物质资本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专用性人力资本在该阶段的投资不断增加,对企业生产作出的贡献也越来越大。与此同时,物质资本所有者开始退出控制前线,专用性人力资本开始登上舞台,权利和贡献的增加也伴随着风险的加大,人力资本所有者自然对剩余财务索取权提出了更多的分配要求,呈现出劳动雇佣资本的现象。
在新知识经济阶段,专用性人力资本的谈判能力明显增强,对风险的承担能力和对生产的贡献度也显著增加。此时,企业发展到了一个新的时期,专用性人力资本的竞争和新技术的竞争成为竞争焦点。企业若想在这个时期获得垄断竞争优势,就必须拥有具有持续创新能力的优质人力资本团队,来发展高科技和高技术附加值的产品,以获取超额利润。因而企业对专用性人力资本的依赖程度日益增强。显然,物质资本已远不能满足企业发展的需要,专用性人力资本此时发展成为企业利润的主要创造者。因此,本阶段属于内生经济增长阶段。此阶段的通用财权仍然是根据市场的价格签订契约,专用性人力资本在该时期的通用财权收益为:R通(L2)=L2×f′(L2)×w;物质资本在该时期的通用财权收益为:R通(K2)=K2×f′(K2)×r。因而企业总剩余财权为:
R2(K,L)=P×AF(K,L)-L2×w×f′(L2)-K2×r×f′(K2)
(8)
专用性人力资本和物质资本共享剩余收益,即:
R2剩(L)+R2剩(K)=R2(K,L)
(9)
其中R2剩(L)为人力资本所有者在本阶段分享的剩余数额,R2剩(K)为物质资本所有者在本阶段分享的剩余数额。结合式(8)和式(9)得:
R2剩(L)+R2剩(K)=P×AF(K,L)-L2×w×f′(L2)-K2×r×f′(K2)
(10)
式(10)两边分别对L、K求导得:
(11)
(12)
从以上结论可以看出,在新知识经济阶段,人力资本所作出的贡献已经处于主导地位,在极端情况下把所有剩余财务索取权和剩余财务控制权配置给人力资本所有者是最优的。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激励人力资本所有者去提高企业效率进而最大化企业的剩余收益,此时物质资本所有者可以根据资本份额所作出的贡献获得一个保留收益的通用财权。事实上,在签订契约时,物质资本所有者会根据市场信息的变化来变更通用财权的收益,剩余财权若都配置给人力资本所有者,既能最大限度地激励人力资本所有者提高企业效率,又能提高自身的收益水平,企业总的财富也会增加,从而实现双赢。当然,这是一种极端情况,现实中物质资本也要承担一定风险,所以物质资本所有者会要求获得一种额外的风险报酬,因此该阶段的物质资本所有者分享剩余收益的多少取决于物质资本所作出的贡献和承担的风险以及物质资本所有者的谈判能力。在这个时期,剩余控制权掌握在专用性人力资本所有者手中,这样就驱使人力资本所有者设计一种对物质资本是最优的激励方案,以吸引物质资本的加入,进而实现人力资本和物质资本继续共享剩余收益。如果人力资本所有者根据物质资本的贡献水平和风险承担程度给物质资本所有者一个合理的剩余收益值,那么两者可以充分合作以达到各自的期望目标。但是这个合理的剩余收益值是人力资本所有者在自己的效用范围内设计出来的,至于这个值最接近谁的期望值主要就取决于二者的谈判能力。
本文将企业的发展过程划分为古典经济阶段和新知识经济阶段,在此基础上,通过研究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对企业剩余财权贡献的边际变化,基于希克斯中性技术进步生产函数和边际效用递减规律的经典假设,推导出剩余财权配置的动态优化。在古典经济阶段,资本雇佣劳动,物质资本无论是在承担风险方面还是在对企业贡献方面,均对企业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因此,在该阶段应该将剩余财权的大部分配置给物质资本所有者。在新知识经济阶段,物质资本的退出机制完善,流动性较强,使其对企业风险的承担较弱,从而引致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的地位发生逆转。同时,企业的竞争主要依靠技术研发和创新,专用性人力资本对企业剩余财权的贡献逐步增加,因而剩余财权的大部分应该配置给人力资本所有者,物质资本所有者以获取监督权为主。从古典经济阶段到新知识经济阶段既是人类物质文明发展的巨大进步,也是人类精神文明发展的历史性突破。由于人无法达到经济学意义上的完全理性,分配中还存在交易成本等噪音的影响,因此现实中企业的最优剩余财权配置并非是固定不变的,不同发展阶段其剩余财权配置应与时俱进。
参考文献:
[1] 贺正强,伍中信.财权概念框架与配置逻辑[J].经济经纬,2008,(6):73-76.
[2] 周其仁.市场里的企业:一个人力资本与非人力资本的特别合约[J].经济研究,1996,(6):71-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