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的残缺,更爱你的圆满

何 竞

香樟树下的胖女孩

有人说，每个女孩都是花朵，有的美艳如玫瑰，有的含蓄如茉莉，但区远挠破头都不知道巫小默算是一朵什么花。区远送给路嘉嘉的情书被骄傲的女孩当场公开了，他觉得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人生走到了苍凉尽头。巫小默却不是一个会看眼色的人，她像臭鼬那样脊背一拱一供地跟过来，张嘴就揭区远的伤疤：路嘉嘉答应做你女朋友了吗?

区远不想回答这样无聊的问题，巫小默却不放过他，男孩抵着一棵香樟树，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巫小默就围着香樟树团团转，看上去既像打了鸡血的老太太，又像咬不着自己尾巴的小狗。她的目的，就是逼区远承认：自己再一次失败了。从进入这所大学开始，他就孜孜不倦地追求系花路嘉嘉，可惜再次出洋相。

区远的沮丧样子激发了胖女孩巫小默的古道热肠，她一个巴掌拍在树干上，犹如降龙十八掌，顿时树叶纷飞风沙走石，区远未逃其害，捂住左眼蹲下去，剧烈咳嗽。巫小默再次热心地凑过来，她_定要为区远吹眼里的沙子，区远不愿当独眼龙，只好答应她，巫小默的血盆大口越凑越近，呼的一阵劲风……

然后，区远右眼也进沙子啦。眼前无端陷入一片漆黑的区远，忽然想到，巫小默应该算朵“笨花”。

我的拳头专打谣言

区远痴心爱慕路嘉嘉，算不上学校的新闻了，但他和胖女孩巫小默在香樟树下激情拥吻的消息，却像势不可挡的西伯利亚飓风，一经着陆就迅速流传，很快人人皆知：区远情场失意，放弃系花，转而接受了一直暗恋他的巫小默，两人感情进展顺利，一日千里……

区远就像一头狂暴小狮子，头发奓开，表情狰狞，他在人来人往的午间食堂里带着一腔怒气四下奔走，企图找出造谣之源，还他一个清白。

巫小默本来打算买了海鲜丸子回寝室美美地吃，却听到有谁在吵嚷中喊出了她的名字，惊讶回头，看到区远正拎着他们系一个绰号“大喇叭”男生的领口，声音里鼓满了火药气：你再造我和巫小默的谣，别怪我的拳头不吃素!

巫小默挤过去时，有认识的同学，发现她是绯闻女主角，赶紧自觉让出位置，于是她看到脸色铁青神经已经有点错乱的区远，对自己拳头下瑟瑟发抖的男生讲：巫小默是我妹妹，你造谣讲我与妹妹怎么了，那不是乱伦吗?

巫小默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区远，周围的同学都在笑，她表情却僵硬着，直到他看见端着一碗海鲜丸子的巫小默。区远从她身边过时，仿佛为了划清界限。没头没脑地说：脸都肿得像丸子了，还成天吃什么丸子嘛!

同学们再次大笑，把渐渐冷却的丸子和巫小默一同晾在原地，她努力忍住眼泪，还鼓励自己：巫小默，不忧伤!

不会忧伤的跑步机

巫小默是从倒掉海鲜丸子那天开始她的减肥计划的。意志决定成败，晚自习铃声一响，巫小默就急急慌慌地冲向操场，她早也跑，晚上跑，做梦两只腿都没歇着，梦中追了区远跑啊跑，从高中追到大学，他的眼睛里却永远只有美丽而纤瘦的女孩。闹钟响时，巫小默也从梦中哭醒了，她努力抬起累得散架的身体，胡乱洗把脸，跌跌撞撞继续长跑。

区远是在操场截住她的，他没想到巫小默胖胖的，跑得还很快，他跟在后面追了两圈，竟然没有赶上她，后来区远聪明了，站在原地不动，操场是圆的，她终究撞到了他怀里。

真暧昧!但是巫小默跑步是不戴眼镜的，活该她撞人。气喘吁吁的巫小默撑着膝盖看向区远，她身体散发着汗珠微咸的味道，几缕额发贴在脑际，这让她的形象更滑稽可笑。

巫小默。我来找你帮忙。说完这件事区远就露出大白牙齿笑了，好像他从未伤害过她，好像他们一直是割头不换的好兄弟。

还是写情书，永远是写情书。电子系的区远来找中文系的巫小默有什么好事呢?他没有放弃路嘉嘉，她就不能卸下为他写情书的重担。

巫小默点点头答应了，她现在就像一台不会忧伤的跑步机，不管主人给什么指令，她都会机械地去执行。区远欢天喜地离开后，巫小默又跑了八圈，她需要不断地奔跑，蒸发掉身体里本该从眼睛渗出的液体。

当你爱情残缺，才会念及友谊

似乎一夜醒来，巫小默就意识到自己快毕业了，时光飞逝如电，好像几年轻飘飘就从指尖划过。大四这年，大家都忙着兵荒马乱地找工作当面霸。竟然有小男生约巫小默看电影，此时她已成功减肥，蓄了长发，穿麻或棉的衣裙，笑起来脸颊竟然有酒窝，男生寝室夜里熄灯后也偷偷谈论她是“百合花”，不但清新淡雅，而且富有内涵。那时巫小默已经在很多知名期刊上发表文章了，她的爱情故事写得荡气回肠，好多女孩都看得流泪，她们并不知道。巫小默是从帮区远写情书而走上写作之路的。

从一开始，路嘉嘉拿到情书就折成纸飞机或者大声嬉笑着念出来给人听，到后来，她收到情书就迫不及待地展开，一颗心怦怦跳动，就像初次约会的朱丽叶。在收到“区远第三百九十五封情书”之后，路嘉嘉将头甜蜜地靠在他肩上。

毕业当前，黄昏恋已经不再是新鲜话题。少了大家关注他牵手系花，区远竟然有点小失落，好像路嘉嘉也就那样了，有着漂亮女孩的小性子，约会时她迟到一个钟头是理所当然，他迟到一分钟是万恶不赦。

区远觉得有点疲惫，可能在长久的追逐中已经用完了宽容。

在学校的小超市遇到巫小默，她正准备买几本时尚杂志。区远主动凑过去发牢骚：最近你很忙，都不理我。巫小默浅淡微笑，好脾气地讲：你现在忙着谈恋爱才对，哪有时间和我说话?

区远已经追到路嘉嘉，不再需要巫小默情深意长的锦绣文字，但他依然不知道怎么经营爱情，巫小默多慷慨，分了一半杂志给他，她说多读读里面的文章，你会觉得爱情十分容易搞定。

区远在杂志中看到了巫小默写的东西。他没想到她这么会编故事，只不过，她笔下的女主人公都不快乐，或者长久暗恋某人，或者在爱情中迷失自我，最后一个，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得到爱情了，巫小默却让人家在结尾得了不治之症，死在迟来的爱人怀里。

这些故事，把区远的心底弄得潮湿起来，他第一次发现：认识巫小默七年了，他还不了解她。

再后来，大家就喝着酒唱着歌毕业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校园每年都要上演一场离别戏码。区远为了路嘉嘉留在了这里，他才不要和她离别，几乎累死才找到爱情呢。

奥运年的落魄男人

一晃就是三年，2005的旧时光，现在想起来竟然是一匹闪闪发光的丝绸，铺满水样的柔情。可惜区远丢失了巫小默，她是渐渐断掉与他联系的，MSN和QQ黯淡下去，就再没亮过。一年前她已经不登录同学录了，问了高中几个关系好的同学，他们都大惊小怪地问：你不知道巫小默出国了吗?她的书热卖啊!

旧友过得好，区远理应为她感到高兴的。可是不，对于他这样一个在举国欢庆的奥运年里丢失工作和爱情的落魄男来说，巫小默不过是面镜子，映出他的倒霉。

路嘉嘉在他失业后搬走，是个开宝来的小个子男人接她的，她在走之前还将一堆雪白的信笺扔到区远鼻子上，尖声说你这个骗子，我当时怎么瞎了眼，上了你的贼船!

区远心知肚明，就算那些情书不是他写的，只要他现在有钱请路嘉嘉吃1988元一客的牛排，给她买五克拉的钻饰，她也不会说走就走的。生活永远比爱情残酷，区远从不少的时尚读物里学到了要对女人宽容大度，培养幽默温馨的和谐氛围，但他并没学会：当一个女人不爱你的落魄时，你该怎样去挽回?

区运用了最笨的方法，在2008年8月8日那天，所有国人都在激动万分地观看奥运会开幕式时，他一个人醉倒在公园，吐得翻天覆地。

只说一次我爱你

没想到被房东赶出来，睡在公园长椅上酒精中毒的落魄男，竟还会做好梦。梦中是脸如银盘的巫小默，她在自己笔下的每个故事中都问他：区远，你爱不爱我?

是的，区远，是巫小默所有爱情故事男主人公的名字。这不是巧合，也不是玩笑。是她真实的表白。可惜，毕业前，他得到了路嘉嘉，根本不愿意多想：巫小默才是真心爱他的。

睁开眼睛，竟看到身形窈窕的巫小默，她在病床前整理一束鲜花，气质娴雅清丽。

你回来了?

是的。

还会走吗?

也许。

如果我要你留下呢?

为什么?

区远看着巫小默渐渐渗出泪的眼睛，坚定而缓慢地说：我爱你。

巫小默耸着肩，哭了起来。她给他看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轻轻说：请祝福我吧，这次回来是办酒宴的……

区远一点一点，放开了巫小默的手臂。

她走出他的怀抱，即使从十年前就幻想有一天能占有这温暖，但她最终还是放开区远。他并不知道，只靠跑步，她不能那么快减肥的，所以她吃了很多减肥药，那些药有副作用，医生说，可能会影响以后的生育……她又怎么可以这样自私，让区远承担这样的自己呢?

她一直爱着区远，即使他的爱残缺不堪，也愿意在旁相助，但她更希望给他圆满，让他一生幸福。

(责任编辑董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