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詹姆斯.沃尔顿
假使香喷喷、热乎乎的咖啡、油锅中滋滋作响的熏肉就在面前。你却完全闻不到任何香味,这会是什么感觉?亚伦就曾活在一个闻不到气味的世界里。
除非身在香水工厂、酒厂或花园,否则你很可能不会注意到周围充斥着各种气味。多数人将周围的气味视作等闲,但假如你自幼便丧失嗅觉,直到最近才动手术恢复,对于这个散发着各式气味的世界,你会作何感想?亚伦·兰姆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他的鼻子失去功能将近20年,2008年底才恢复正常。
闻不到不是好事
亚伦今年29岁,任职于英国伦敦一个爱护动物团体。他记得小时候在肯特郡上小学,同学们很粗暴,经常打架。11岁那年,他的脸被撞倒在运动场上,鼻梁撞歪了,鼻子失去了呼吸和辨别气味的能力。其后将近半年,他一直以为鼻子会逐渐复元,就像耳朵遭重击后,过一会儿听觉就会恢复。不料,这次所受的伤害却是永久性的。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发觉自己记不起任何气味了,唯一的例外,可能是新割青草的气味,只是没法儿印证。
失去嗅觉后,多年来,亚伦会采取不同的方式处理,中学时,他通常假装闻得到气味,例如有人放屁。大家一定哄堂大笑,他也会跟着笑;到了青春期,听见女友称赞什么东西芳香,他也会跟着称赞。他非常频繁地洗澡,以免被视为臭虫。
在艾普森市读大学时,他坦言自己没有嗅觉,还因此名扬校园,有点儿飘飘然。同学会问他闻不闻得到一些特别刺鼻的气味,见他浑然不觉,无不啧啧称奇。但大家终于发觉这未必是有趣的事。一天早上,亚伦为大家做熏肉三明治。没有察觉到锅子下方的炉火熄灭了,煤气味弥漫整个房间,几乎酿成大祸。
踏入社会后,亚伦开始感到失去嗅觉是一大残障。他发现,气味往往关乎记忆。亚伦对过去事的记忆不如别人清楚,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说:“将近30岁时,我感到假如再不做点补救,未来的记忆,恐怕都无法留住。”
此外还有其他原因。气味与品尝美食息息相关,没了嗅觉,只能辨识最浓的味道。亚伦的女友艾莉莎很会煮菜,但她每做一道菜,亚伦都要加大量的酱汁,令她大为沮丧。
而不能用鼻子呼吸,只靠嘴巴,也很不好受。没有鼻子过滤细菌,亚伦很容易罹患感冒或其他小毛病。嘴巴用来吸气,也容易干燥,必须大量喝水,于是半夜常要起床上厕所。
对亚伦来说,闻不到气味,的确是个“有趣话题”。他过了这么多年没有嗅觉的生活,一旦嗅觉恢复,是否会丧失原来的自我?但他实在厌倦了生病,也渴望能够好好睡上一觉,于是2008年底,终于下定决心,前往伦敦惠廷顿医院看耳鼻喉科。
重新闻识世界
改变亚伦一生的手术,花了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但手术过程并不简单。医生要重整鼻腔内部,伤口不免流血,亚伦却对止血的一种化学药剂过敏。因此他复元的时间较一般人长,3个星期过后,才开始用鼻子呼吸——而这是1992年以来的第一次。又过了1个星期,他的嗅觉也恢复了。随之而来的,是连番惊奇。
亚伦说:“我向来都知道花朵和垃圾筒有气味,却没想到整个世界都有。我闻到的第一样东西是血,第二样则是在街上闻到的。当时我正和朋友一起,问他:‘哇,那是什么特殊气味?朋友茫然望着我,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那是雨后的气味。他当然难以理解我为什么大惊小怪,但那气味对我而言,实在极不寻常。”
现在,亚伦的朋友都习惯了他这种大惊小怪的反应,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了。“起初,他们会觉得我的问题有趣,现在,我问:‘那是什么奇怪的气味?他们会说:‘没什么,只是盐醋薯片。”
尽管如此,气味对亚伦面言还是很新奇。他接受手术前,不少人谈到他会喜欢哪些气味,高居榜首的是咖啡。他说:“大家都对咖啡赞不绝口。”
亚伦发觉,咖啡及排名第二、第三名的熏肉、鲜花,果然都名不虚传。而出乎意料的,是二手书店的书香。亚伦喜欢逛二手书店,闻到二手书店有一种强烈的异香,倘佯其中,更添乐趣。
恢复嗅觉还帮亚伦解决了一个多年未解的疑问:以前读大学和朋友一起买醉,为何他花的钱最少?当时,他只喝得下专为酒鬼生产的拉格烈啤酒和苹果烈酒。现在他发觉:“那些酒真是难闻。也真是难喝。”
能够彻底品尝美食,更为亚伦增添喜悦。很多人都吃过鸡肉蛋黄酱三明治,但很少人会像亚伦术后第一次吃那样赞不绝口。现在他回想起来,仍然叹为观止:“那滋味简直难以言喻,令人至今难忘。”吃其他食物,他同样惊叹不已:“第一口,很美味,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吃罢还齿颊留香。”现在,他吃东西不再一律大加酱汁,令艾莉莎颇感欣慰。
亚伦说,恢复嗅觉的经历其实颇为复杂,一般人恐怕难以想象。闻到气味是一回事,要分门别类却是另一回事,他说这就像“在黑暗中整理档案”。例如,他必须学习哪些气味最讨厌。有个女同事以脚臭闻名,有天跑步后脱掉运动鞋,亚伦闻到阵阵强烈气味,却不知那是公认的“臭味”,还问同事是不是有人刚喷了防臭剂。另外,他还在学习分辨正常和腐败的肉味,发觉并不容易。
换句话说,一般人从小就学习分辨哪些“好”,哪些“不好”,这往往有助避免疾病,但亚伦却直到现在才开始学习。表面上,这种判断力似乎是天生的,但从亚伦的经验来看,不学不成。
虽然嗅觉恢复后,亚伦有时感到迷惘。甚至觉得自己很蠢:“就像身在国外,却不会讲该国语言。”但他对术后的鼻子非常满意。现在,他可以一觉睡到天亮,感冒的次数也不会比别人多了。他对日常生活种种气味的由衷惊叹,仍未消失。
夏天来临时,亚伦发觉新割青草的气味虽然“奇妙”,却不似童年记忆,不免有些失望,但他也终于领略到气味唤起的回忆。最近艾莉莎煮菜,加入了大茴香子,亚伦说:“那气味使我想起小时候爷爷常带我去的一家糖果店,那时我大约五六岁,爱吃大茴香子糖。我很喜欢那家糖果店。但长大后却遗忘了,现在重拾记忆,真是很奇特、美妙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