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描述为长着一对大角的山羊,后来由英国博物学家命名为“马可·波罗盘羊”,是帕米尔高原闻名遐迩的珍稀动物
为了能够一睹马可·波罗盘羊的雄姿,我曾在一个月内接连四次登上帕米尔高原,可始终未能如愿。在新疆喀什地区野生动植物保护管理站站长戴志刚的精心安排下,2009年10月,我的夙愿终于实现了。
1989年有一份研究报告评估,全世界大约有16万只盘羊,中国的盘羊数量超过10万只,然而,马可·波罗盘羊的数量却很少。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WCS)的著名学者乔治·夏勒博士1985年的调查显示:马可·波罗盘羊在新疆塔什库尔干自然保护区的数目不超过150只,在新疆红其拉甫东部可能有100至200只。
马可·波罗盘羊的发现并得到世人的认可并非一帆风顺。13世纪,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在他的传世之作《马可·波罗游记》中,描述了他通过帕米尔时见到的栖息在红其拉甫达布达尔一带的帕米尔盘羊亚种——身姿高大矫健。有一双美丽的大角。遗憾的是,当马可·波罗回到威尼斯向人们描述这些精灵时,却遭到了嘲笑,因为根本没有人相信这种动物的存在。
1838年,英国人伍德(Wood)在阿富汗寻找河源时,再次发现了这种精灵般的盘羊。伍德是一位敏锐的博物学家,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在阿富汗一侧海拔4800米的帕米尔高原观察,较为详细地记录了许多巨大的盘羊。他写道:“令人惊讶会有这么大的野羊,它们栖息在帕米尔陡峭的山上,是介于绵羊和山羊之间的物种。”
伍德急于想获得这种不寻常的动物标本。两天后,派出的人带回了这种羊,伍德感到非常惊奇,这是一种他以前从未见过的羊。于是他写道:“这是一种高贵的动物,站起来有两岁的小公马高,具有飘逸的胡子和两个壮观的圈状角,它的头很重,需要尽全力才能举起来。”“这种羊喜欢集群,可集成几百只的群体。它们是暗褐色,皮毛更像牛,而不像绵羊。”
伍德送了一副盘羊角到英国皇家亚洲学会,角长56英寸(142,2cm),这个盘羊角标本最终进了大英博物馆,并一直保存到今天。两年后,英国的博物学家决定将这种羊命名为“马可·波罗盘羊”,以此纪念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和他所发现描述的美丽的大角山羊,“马可·波罗盘羊”随之成为全世界认可的最大的野羊。
帕米尔高原物种繁多,为什么人们独独偏爱马可·波罗盘羊并将其称为“帕米尔精灵”呢?
在人类的古先民中,有很多民族都将动物作为图腾。在中国新疆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城北两公里处的“香宝宝古墓群”的出土文物中,就有这样的记载。“香宝宝古墓群”为公元前5~4世纪即春秋战国时代羌人和塞克族人的墓葬,从发掘的40个墓穴来看,每个墓穴的随葬品中装饰品居多,而最有价值的饰物上刻有帕米尔盘羊头的图案,其刻划线条简明,形象逼真。应该说,这是最早的人类崇拜马可·波罗盘羊的佐证。
在帕米尔高原异常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作为高等动物的人类,在挑战自然的过程中,其精神世界必然产生对未来美好前景的希冀、对处于同一片蓝天下更具活力的动物的崇拜。马可·波罗盘羊以其特有的生命力,受到人类的崇拜,作为图腾称之为精灵也就成为必然。
自从伍德将马可·波罗盘羊的详细信息带回英国后,那神话般的描述和盘羊大角的雄姿,立刻引起了马可·波罗盘羊研究和狩猎的热潮。一时间,帕米尔高原成为全世界猎人的聚焦点,他们为寻觅传奇的马可·波罗盘羊,想去征服这个世界上最高的地方。
由于在帕米尔高原狩猎的艰辛及这些大角盘羊难觅,随即导致了盘羊头颅和角的收藏热,能够猎到一只盘羊,即可获得3至10万美元的回报。在把利益看得比生命还要重的许多西方狩猎者眼中,对马可·波罗盘羊的敬畏已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们把马可·波罗盘羊称为帕米尔精灵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其实,真正能感受到马可·波罗盘羊精灵般神奇的,当属野生动物保护工作者和野生动物摄影爱好者,是他们让这个尊贵的朋友离我们越来越近,是他们把马可·波罗盘羊矫健的体魄、精灵般的神姿展现给了世人。
行走在幽静的山谷,听着戴志刚讲述有关马可-波罗盘羊的故事,由于高山反应引起的胸闷、喘不过气的难受,似乎减轻了许多。就在我们一行准备坐在草甸上休息时,就听见有人低声呼唤:快看,盘羊!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看羊,而是跳起来打开相机包,拿出相机打开开关。当端起相机寻找目标时才发现,根本就拍不成:长焦镜没有换,拍摄模式没有设置。一阵手忙脚乱,我张着大嘴只有进气却没有出气。放下相机再看山梁上飞奔的盘羊群,其矫健挺拔的身躯,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成了一幅美丽的剪影。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马可·波罗盘羊,而且是在一个措手不及的状况下,这使我对这些美丽的动物立刻产生了一种敬畏之情。
马可·波罗盘羊又叫大头羊,塔吉克牧民把它称为“白羊”,明显区别于帕米尔高原上毛色发红的北山羊,也区别于毛色发灰而前胸长黑毛的岩羊。为了拍摄马可·波罗盘羊,戴志刚站长特地选择从著名的蕯雷阔勒岭的布拉克塔格(塔吉克语为泉水山)山口进入。他告诉我,前几天,他曾与保护区的塔吉克族工作人员一起从这里进山巡护,虽遇雨雪冰雹,但仍看到五、六群盘羊在布拉克塔格山上吃草,在山沟里喝水,离人很近。今天一定能够再见到这些精灵。
马可·波罗盘羊种群和整体数量稀少,野生动物保护工作者付出了大量的心血,才使这些精灵数量不断增加
早些年,一位国内著名的动物摄影家也是野生动物保护者来这里拍照片,不慎从马上摔下,腰椎骨折,连盘羊的踪影都没有看见就回去了。在向布拉克塔格山进发的行程中,和塔什库尔干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的护林员们密切接触,我渐渐改变了此行的初衷。帕米尔盘羊像精灵一样令人神往,再看保护站里这些精灵的保护神们,更是令人由衷地敬佩。
保护站的驾驶员尕瓦尔夏是个热情的塔吉克族小伙子,他用塔吉克族最隆重而极富特色的方式接待了我们。在他家客厅和卧室的显眼处贴满了彩色和黑白照片,有合家欢。有妻子和女儿的彩照,还有尕瓦尔夏与来保护区考察的中外专家的工作合影……我在她家的客厅落座后才发现,茶几上摆放着几张照片和一摞红色的证书,证书是上级对尕瓦尔夏这些年来在野生动物保护工作中取得突出成绩嘉奖的见证。而比他父亲的那张黑白照片还大十几倍的,却是两张18寸的马可·波罗盘羊的彩色照片。尕瓦尔夏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这些都一样重要,一样珍贵。
在进山的路上,保护站的米卢与我同行。也许是因为他的名字与前中国足球队洋教练的名字相同,以及他谙熟那些精灵们习性的缘故,我们的话题也就多了些。在和米卢、尕瓦尔夏的笑谈中,我知道了塔吉克语“米卢”是有学问的意思。
米卢出生在帕米尔高原上的瓦罕走廊。可以说是萨雷阔勒岭一带的“活地图”。在保护站工作的这几年,他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摄影、摄
像,保护站里的许多影像资料都出自他的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难以相信,米卢凭经验就可以判断出布拉克山上哪一带有盘羊在活动。他平时除了与同伴完成例行的巡检、普查登记等工作外,还常常要为那些考察队或项目组带队,肩负“向导和保卫”的双重任务。为了工作方便,他把妻子也拉到了保护站,为保护站驯养雪鸡、救治盘羊,干些喂料、打扫圈舍的杂活。
胡达·拜尔地是帕米尔高原上远近闻名的猎手,他的家就在盘羊栖息的布拉克山口。自从他的家乡一带被划入野生动物保护区后,经过保护站的工作人员耐心说服,猎手终于放下猎枪,经常为保护站巡检,跟踪普查野生动物。随我们进山时,他的一个有意思的动作引起我的注意:由于路难走,我们手中用柳木做的拐棍分秒不敢离地,而他却始终像猎枪一样端着拐杖,这也许是他猎手生涯的一种习惯性姿势吧。眼下他最自豪的不是曾经猎获过多少盘羊,而是常常向人炫耀他胸前的那只德国造的高倍望远镜。前年,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WCS)的专家们来帕米尔考察马可-波罗盘羊,胡达·拜尔地作为向导获得的奖品就是这架望远镜。
戴志刚不到40岁,由于学生物专业,他与野生动物保护工作有了不解之缘。1997年戴志刚调人喀什地区林业局,专门从事野生动物保护工作,此后又担任了保护站站长。专业对口、学有所长的戴志刚,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保护区的基础性工作上:保护区资源的普查,重点保护动物的确立,重点跟踪记录马可·波罗盘羊的种群、习性、迁徙规律等。现在保护区的工作已大见成效,最明显的就是帕米尔精灵——马可·波罗盘羊的种群与数量大量增加,目前已达到3000只左右,这比乔治·夏勒博士1985年的调查大约增长了20倍。
乔治·夏勒博士说:中国有效的保护措施,使马克·波罗盘羊的种群数量比20年前增加了十几倍。在临近帕米尔高原区域各国中,中国是这个区域里野生动物保护方面的典范
塔什库尔干野生动物保护区位于新疆西南边缘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的南部,青藏高原西北部,帕米尔高原、喀喇昆仑山和昆仑山脉的交汇地带,面积约1,58万平方公里。保护区西部与巴基斯坦、阿富汗、塔吉克斯坦三国接壤,是中国唯一一个与多国接壤以保护马可·波罗盘羊等野生动物为主的自然保护区。
戴志刚如数家珍地向我介绍:塔什库尔干野生动物保护区平均海拔高度在4000米以上,有着与青藏高原等其它区域显著不同的自然特征,是地球上海拔最高、相对起伏和地面坡度最大的地区之一。由于庞大的山体和高峻的地势,保护区的气候、湖泊、水系、冰川等自然环境变化剧烈,我国最长的一条山谷冰川——音苏盖提冰川就在保护区内。同时,帕米尔高原因是连接天山和昆仑山山系的“山结”,在此栖息的野生动物具有过渡性特征。据初步调查,保护区有高等脊椎动物24目54科219种,高等维管束植物50科202属479种,还有青兰、雪莲等丰富的高山药用植物资源;除了马可·波罗盘羊大量增加外,目前北山羊种群数量达到1,5万只左右,岩羊种群数量达到2万只左右,因此。塔什库尔干野生动物保护区是中国特有物种集中分布的重要区域。
2005年10月,乔治·夏勒博士代表国际野生动物保护学会,对塔什库尔干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内帕米尔高原的代表物种——马克·波罗盘羊进行科学考察。乔治·夏勒博士是世界著名的动物学家,曾先后推动了我国对大熊猫、藏羚羊和马可·波罗盘羊等物种的保护。
尽管乔治·夏勒博士对中国保护马可·波罗盘羊给予了高度认可,但作为喀什地区野生动物保护站站长的戴志刚,依然显得非常焦虑。因为就在2008年初,塔什库尔干野生动物保护区遭遇勒30年未遇的大风雪,保护区内的野生动物因为觅食困难陷入了生存大危机。灾情的发生引起了各级政府的高度重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民政府紧急下拨100万元,用于购买调运草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些人类朋友的困境,但还是有一部分马可·波罗盘羊和北山羊等较大型动物无法抵御饥饿、寒冷而死去。戴志刚说,保护区环境极其恶劣,每年都会发生这样和那样的灾害,如果有项目实施作后盾,把一些措施常态化,就会避免可能因天灾带来的重大损失,因为有些损失无法弥补,恢复更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戴志刚叹口气道,其实在保护区,牧民的季节性放牧、草场围栏、矿产开发、天敌侵袭、甚至是边界的铁丝网、特别是昼夜行驶的运矿车,都会影响和阻碍野生动物特别是马可·波罗盘羊的迁徙、栖息、繁育,其带来的影响不亚于天灾。
我们刚刚爬上海拔5000多米的布拉克山梁,就见到了一大群有着美丽的大角的马可·波罗盘羊。而此刻的我由于高山缺氧早已是头痛欲裂,喘息不止,心脏狂跳,但仍然强忍着高山反应,面对一群飞奔的帕米尔精灵狂拍,直到它们消失在遥远的大山背后……
我仰面朝天躺在只有在高原上才能见到的长得像地衣般的小草上,体味几乎贴着面颊飘过的白云,正感叹不虚此行时,身边的戴志刚的一句话再次让我陷入沉思:我不喜欢它们那种受到惊吓狂奔的场面,太让人心痛。我最喜欢看到成群的马可-波罗盘羊在悠闲地吃草或卧在那里晒太阳,享受大自然的温暖。
啊,马可·波罗盘羊,我心中的帕米尔精灵!什么时候,你们才是人类真正的朋友呢?
(阎旭光:职业媒体人戴志刚、尕瓦尔夏:野生动物保护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