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小品文体革新略论

2010-04-10 10:41李秀敏
黑龙江社会科学 2010年2期
关键词:罗隐柳宗元韩愈

李秀敏

(山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4)

晚唐小品文体革新略论

李秀敏

(山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4)

晚唐小品作家创作出众多内容充实、技巧成熟的小品文,使小品文于晚唐形成一个创作高潮。作为中唐古文运动的承继者,晚唐小品作家不仅在创作理论上取法韩愈、柳宗元,在创作实践上对韩、柳也多所借鉴,尤其是在文体革新方面,他们继承中唐古文运动的革新精神,除对韩、柳自创的新体及革新过的文体进一步加以革新外,对碑、箴、赋、颂等传统文体也进行了或由骈至散、或由骈散结合而至全散的革新。更为可贵的是,他们还对韩、柳不曾运用的疏、吊等文体加以革新,弥补了中唐古文运动遗留的空白,对后世散文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晚唐小品;文体革新;中唐古文运动

以罗隐、皮日休、陆龟蒙为代表的晚唐小品作家创作出众多内容充实、技巧成熟的小品文,使小品文创作于晚唐形成一个高潮。作为中唐古文家们的承继者,晚唐小品作家在创作理论与创作实践上均取法韩愈、柳宗元,尤其是在文体革新方面,他们在韩柳的基础上又有了进一步拓展。除对韩、柳自创的新体及革新过的文体进一步加以革新外,对碑、箴、赋、颂等传统文体也进行了或由骈至散、或由骈散结合而至全散的革新。更为可贵的是,他们还对韩、柳不曾运用的文体如疏、吊等文体加以革新,弥补了中唐古文运动遗留的空白,对后世散文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一、赠序文之革新

晚唐小品作家革新赠序这一文体,以之抨击黑暗、评骘时政,追踪溯源显然是建立在韩愈革新基础之上。所谓赠序之文,本是古代文人用以记载与亲朋师友离别之际赠别之言的文章。传统意义上赠序文的主要内容不外乎述友谊、叙交游、慰离情、道惜别。其基本格式大致为:先叙依依惜别之情,后描写别时风光景色以衬离情。不过到了韩愈笔下,则完全摆脱了传统赠序文历数交往琐事,描写别时风光景色等述说离情别绪的刻板写法,另辟蹊径,精心构思,融入不同的内容。他的《送李愿归盘谷序》与《送孟东野序》,就是此种文体的代表之作,它们令进慰语、抒怨愤成为赠序文的主要内容。

韩愈对赠序文的这种革新,令晚唐小品作家深受启发,他们亦打破常规,以叙写依依别情内容为主的赠序文或抒发怀才不遇的怨愤,或讥刺时弊,在效仿韩愈的同时,又对这种文体进一步予以革新。如陆龟蒙的《送小鸡山樵人序》与其说是赠序之文,不如说是痛揭时弊的讽刺小品。文章开篇依次交待小鸡山的地理位置、所产林木、己家日常生活所需薪之数量,负责供薪樵人名姓,这种行文格式完全摆脱了赠序文固有的行文格式。文章续写自己因樵人顾及送薪时间过晚而对其加以斥责,并假借顾及之口,述说从元和年开始至乾符末六十年间,赋敛倍增、水旱迭至、百姓苦难日深的惨状:

吾年余八十矣,元和中尝从吏部游京师,人言国家用兵,帑金窖粟不足用,当时江南之赋巳重矣。迨今盈六十年,赋数倍于前不足之声闻于天下,得非专地者之欺甚乎?吾有丈夫子五人,诸孙亦有丁壮者,自盗兴巳来,百役皆在,亡无所容。又水旱更害吾稼,未即死不忍见儿孙寒馁之色。虽尽售小鸡之木,不足以濡吾家,况一二买名为偷乎?今子一炀灶不给而责吾之深,吾将欲移其责于天下之守,则吾死不恨矣!

顾及之语发自肺腑,为处于末世居于下层之民,挣扎于水旱自然灾害与朝廷赋役双重重压下,无奈痛苦的倾诉,一句“今子一炀灶不给而责吾之深,吾将欲移其责于天下之守,则吾死不恨矣”,不仅是顾及无奈的自辩之语,更是对罔顾民命、盘剥其民统治者的谴责,可谓悲慨与愤激并作。文章尾处抒发自己的评论:

余叹曰:“汝之言信也,然不当发于余,汝姑归。”与之酒,续以歌云:长其船兮利其斧,输予薪兮勿予侮。田予登兮谷予庾,突晨烟兮蓬缕缕。窗有明兮编有古,饱而安兮惟编是伍,时不用兮吾无汝抚。

惨戚在下,却无力为助,除去同情再无解救之策,陆龟蒙心中无语的感伤与强烈的愤慨亦得以自显。此篇赠序文不仅借鉴了韩愈《送李愿归盘谷序》的行文格式,而且在思想内容上与社会现实联系得更为紧密,文章蕴含着更为强烈的失望与愤激之情。再如罗隐的《序陆生东游》,实是通过自身沉沦不偶的不幸遭际,以劝慰勉励同样怀才不遇的友人,虽与韩愈的《送孟东野序》一样,均以赠序之文舒泄内心怀才不遇的牢骚与不平,不过韩愈的《送孟东野序》,尽管一改传统赠序文叙写依依别情的行文格式,但作为赠序仍以叙写他人为文章主体,替挚友孟郊的不幸遭际鸣不平构成文章的主旨,自己身世之悲仅于文中暗寓。而《序陆生东游》则于文中径言个人失路之悲、对现实失望之愤,采用由己及人的论说方式,一变述交谊、陈忠告、叙别情、进慰语为主的赠序文,为以写个体自我的际遇遭逢与真切感受为主的抒情小品,显然是在韩愈革新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了赠序文这种文体的题材领域,情感指向更为鲜明。

综上所述,如果说韩愈在赠序文中注入了自己强烈的情感倾向与鲜明的是非评判标准,令赠序文有着较为充实、博杂内容的话,那么晚唐小品作家却是极大地拓展了这种文体的题材范围,使其具有丰富而广泛的社会思想内容,呈现出更为鲜明的现实性和批判性。因此,晚唐小品对赠序散文的发展作出了很大贡献。

二、“说 ”、“辨 ”等文体之革新

晚唐小品作家在韩愈、柳宗元基础上,对“说”、“辨”等文体又做以进一步革新。

“说”,这一文体以议论时政为主,韩愈、柳宗元运用此种文体为文,固然多数篇章均遵守这一文体的固有格式,从现实生活中小事着眼,引申发挥,据此针砭时弊,以议论为文章主体,但柳宗元运用此种文体创作时,个别篇章一改这一文体的固有格式,而以叙事为主,显示出革新文体的意识,《捕蛇者说》与《罴说》最具典型。二文完全改变“说”这一文体议论时政,论辩滔滔的格式,仅于篇末有几句简短议论。全文以叙事为主,但无论是截取现实生活中实有之事,还是虚构寓言故事以讥刺时弊,均娓娓叙来,寄慨遥深,委婉而有情致,充分显示出一种革新意识。柳宗元对“说”这一文体的革新,也影响着晚唐小品作家的创作,罗隐的《说天鸡》、来鹄的《猫虎说》、杨夔的《蓄狸说》等均深受二文影响。

来鹄的《猫虎说》,借所虚构的寓言故事,以痛斥对百姓敲骨吸髓般压榨盘剥的无耻官吏:

农民将有事于原野,其老曰:“遵故实以全,其秋庶可望矣。”乃具所嗜为兽之羞。祝而迎曰:“鼠者,吾其猫乎!豕者,吾其虎乎!”其幼戚曰:“迎猫可也,迎虎可乎?豕盗于田,逐之而去,虎来无豕,馁将若何?”抑又闻虎者不可与之全物,恐其决之之怒也;不可与之生物,恐其杀之之怒也。如得其豕生而且全,其怒滋甚。射之擭之,犹畏其来,况迎之耶!噫,吾亡无日矣!

或有决于乡先生,先生听然而笑曰:“为鼠迎猫,为豕迎虎,皆为害乎食也。”然而,贪吏夺之,又迎何物焉?由是知其不免,乃撤所嗜,不复议猫虎。

文章由一场祷祝展开故事情节,以对比手法不仅表明老者、幼者、乡先生三人对迎虎驱豕之事的不同态度,更委婉而含蓄地讥刺剥削百姓的贪吏。老者昏聩,竟祷告以求用虎驱豕,陈上珍馐美食迎虎之举与其祷祝之辞,既见其祷祝之诚亦见其愚昧。幼者的劝谏之言,令老者的昏昧与幼者的清醒形成强烈反差,乡先生的反问之语,又使虎之残暴与贪吏对百姓剥削的残酷构成鲜明对比,愈见受贪吏压榨的百姓的苦痛与无奈。

杨夔的《蓄狸说》、罗隐的《说天鸡》与此文行文格式略同,也是虚构出寓言故事,一以之讥刺妄图利用强藩拯救自己衰颓之势的朝廷,终不免为藩镇背叛的结局,一以之讥刺晚唐不合理的用人制度。二文的行文格式都与柳宗元的《捕蛇者说》、《罴说》近似,虽继承“说”这一文体着眼于现实人生的创作宗旨,但绝非径直议论时政,而是通过所虚构的寓言故事加以抨击,于篇末抒发几句简短议论,甚至全不作论,己之议论已寓于故事本身的叙述中。二文既主题鲜明,又叙写含蓄冷峻,委婉动人,令文章有无限回味,避免“说”这一文体大段议论而发露无遗之弊,这无疑也是在文体上承袭柳宗元的革新精神。

晚唐小品作家运用“辨”这一文体,创作诸多小品,无疑也是直契韩、柳。韩愈、柳宗元文中的“辨”文,是他们在文体方面一大创新。“辨”古通“辩”,所谓“辨”,《文体明辨序说》云:“按字书云:‘辩,判别也。’……盖执其言行之是非真伪而以大义断之也……汉以前初无作者,故《文选》莫载,而刘勰不著其说。至唐韩柳乃始作焉。”[1]133韩愈、柳宗元作为这一文体的始创者,他们的《讳辩》、《桐叶封弟辩》标志着这一文体的正式确立。二文并非仅就某一传说或社会现象加以辨析,而是有为而作,有感而发,多借辨析某一传说或社会现象,揭露现实、抨击时政,抒发内心的愤慨与对社会现实的关切之情。

二文艺术上的特点,奠定了“辨”这一文体的行文格式:开篇以精炼文字对所要辨析的传说与社会现象作以简单介绍,文章剩余篇幅则逐次反诘辩说,有理有据,有序有节,针对社会政治或世风俗弊,或宣抒自己的愤慨之绪,或流露出无限隐忧与关切。

韩愈、柳宗元首创的这一文体,对晚唐小品产生深远影响,杨夔的《公狱辨》、陈黯的《辨谋》、罗隐的《辨害》均是依体而作,尤为值得注意的是罗隐的《辨害》在承继的基础上,又有所创新。他的这篇文章中蕴含着自己对统治者无限失望与强烈愤激之情,认为在晚唐衰败之世,对待不以济世安民为己任的君主,应超越封建礼仪所规定的君臣上下名分,予以声讨:

虎豹之为害也,则焚山不顾野人之菽粟;蛟蜃之为害也,则绝流不顾渔人之钓网。其所全者大,所去者小也。顺大道而行者,救天下者也;尽规矩而进者,全礼义者也。权济天下而君臣立,上下正,然后礼义生焉。力不能济于用,而君臣上下之不正,虽抱空器,奚所施设?是以佐盟津之师,焚山绝流者也;扣马而谏,计菽粟而顾钓网者也。於戏!

文章采用“辨”这一文体来写小品,虽也如柳宗元的《桐叶封弟辩》一样于文中表明自己对时局的担忧,但并没有依据此体开篇以精炼文字对所要辨析的传说与社会现象作以简单介绍的固有格式,而是围绕“害”字落笔,开篇径言,从具体事物辨析,选用虎豹、蛟蜃为害人们采取焚山、绝流措施除患设喻,对于人们此举,又以“其所全者大,所去者小也”句表明自己的态度,在“大”与“小”的对比中已辨清利与弊。接着站在理性的角度宕开笔墨层层辨析,不仅分析焚山、绝流的利与弊,而且本着“顺大道而行”的思想,指出君主只有以所拥有的权力济世,才能建立封建的君臣关系、正名分,自然产生合乎封建道德的礼义,反之即使拥有无上的权力,却不以之济世,必致君臣上下名分不正,继引“佐盟津之师”、“扣马而谏”之历史史实加以辨析,由抽象而具体,正反两面,辨析深刻,论理透彻。以“佐盟津之师”和“扣马而谏”分别类比焚山绝流与计菽粟、顾钓网,含而不露地嘲讽固守君臣名分的伯夷与叔齐,赞誉舍小利而除大害,不拘泥于虚伪君臣名分,辅佐武王起兵伐纣,与八百诸侯会师于盟津的吕尚,赋予文章以特定的社会现实意义。

显然罗隐此篇“辨”体之文,其开篇的行文格式,与韩愈的《讳辩》、柳宗元的《桐叶封弟辩》相较虽大体承继韩愈、柳宗元围绕篇题,引经据典层层辨析的为文方式,但在承继的基础上却又有所发展。文章紧扣“害”字,论述集中,由浅入深,由感性而理性,不枝不蔓,偌大一个论题,仅用百余字,而自寓强烈愤激之情,革除以此体为文,长篇而论,论辩滔滔,发露无余之弊,将其发展为短小精悍,更宜于指斥弊政、暴露黑暗、宣抒自我情感的载体。此外,如果说韩愈的《讳辩》仅是对唐代过分避讳的风尚予以批判、柳宗元的《桐叶封弟辩》仅是由辨析一古老传说的真伪,进而针砭宦官受君王宠幸而左右朝政的社会现实,文章虽均具有强烈的现实针对性,却未如罗隐的此篇敢于突破常规,无视封建王朝君臣上下名分,高赞辅佐武王起兵伐纣的吕尚,于文中蕴有一种强烈的反叛意识,这无疑深化了“辨”这一文体的思想情感意蕴。

“厅壁记”,作为一种文体,一般于文中书名氏、职事,述典章制度与迁授沿革。对此文体,晚唐小品作家亦承继韩愈对其加以革新。韩愈的《蓝田县丞厅壁记》以蓝田县为视角,展示整个封建官场的黑暗,吏治的腐败,揭露造成这种不正常现象的社会根源,在貌似谐谑的背后,隐藏着崔立之等怀才不遇之士的无限辛酸与悲痛。恰如曾国藩所评“此文则纯用戏谑,而怜才共命之意,沉痛处自在言外”[2]。韩愈革新“厅壁记”这一文体,对孙樵产生一定影响。他的《书褒城驿壁》,借褒城驿的残破荒凉,揭露任官非人和官制不善之弊,故有“州县皆驿也”之讥;同时又刻画出唐代州县长官不思图治、浑浑噩噩度日、中饱私囊的嘴脸;“当愁醉醲,当饥饱鲜,囊帛椟金,笑与秩终”。其概括之深刻,令人拍案叫绝。全文由小即大,由近及远,层层叙说,并于结尾处抒发感慨,点出文体。该文名为题壁之文,确异于此体传统格式,与韩愈的《蓝田县丞厅壁记》一样,均一变书名氏、职事,述典章制度与迁授沿革的厅壁记,为指斥时弊、暴露黑暗的讽刺小品。

晚唐小品作家的文体革新意识,不仅见诸“序”、“说”、“辨”、“厅壁记”等文体,其尚继踵韩、柳,对释疑解惑的“解”、叙写人物生平事迹为主的“传”、“贵乎赡丽宏肆,而有雍容俯仰顿挫之态”[1]48的“颂”、规讽为主,“有警诫切劘之意”的“箴”、“设客难以著其正者”的“对”[1]50等文体加以革新。陆龟蒙的《祀灶解》、罗隐的《解武丁梦》,皮日休的《陵母颂》、《越女传》、《六箴》,程晏的《齐司寇》、沈颜的《视听箴》,孙樵的《寓居对》、《乞巧对》……均是以经韩、柳革新过的文体创作出的小品,与韩、柳同体之文相较,其取材和写法更灵活多变,现实针对性更强,愤激之情更为强烈,抨击时弊更无所讳避,讽刺锋芒犀利无比,这无疑是在承继韩、柳的基础上,晚唐小品作家的创获。

三、“碑 ”、“祝 ”等文体之革新

晚唐小品作家继承韩愈、柳宗元文体革新精神,在二者的基础上自觉对其未曾革新的一些文体,诸如“碑”、“祝”等文体加以革新。

“碑”,作为一种文体,用以记述功德,垂之久远。《文体明辨序说》云:“碑之体主于叙事,其后渐以议论杂之。其主于叙事者曰正体,主于议论者曰变体,叙事而参之以议论者曰变而不失其正。至于托物寓意之文,则又以别体列焉。”[1]144晚唐小品作家陆龟蒙的《野庙碑》,确与此体常格有别。

全文以碑之来历、为野庙立碑的原因做文章的缘起,由碑而言“悲”,奠定文章情感基调。指出瓯粤间百姓自制土木偶像,虔诚供奉、祭祀,自我愚弄,自竭其力。其举可悲,其患亦复可悲。不过迷信鬼神所致的灾患,远非贪官污吏的危害可比。当今官场这些“雄毅而硕者”、“温愿而少者”,升阶坐堂,盘剥百姓,肆意为恶,百姓一旦懈怠,则棍棒加身,“驱之就事”,权衡祸福轻重,其悲更甚。尤为可悲者,则在于这些“缨弁言语”之吏,从不曾以济世安民为务,在国家危难之际,亦毫无作为,甚至怯懦逃避,投敌为囚。文章采用比喻对比之法,托物言志,借题发挥,意在讥刺当今鱼肉百姓、作威作福的贪吏,叙议结合,讽刺犀利辛辣,令记述功德的“碑”体之文,一变为刺讥时弊的讽刺小品。

关于“祝”体之文,《文体明辨序说》云:“祝文者,飨神之词也,刘勰所谓‘祝史陈信,资乎文辞’者是也。昔伊祁始蜡人以祭八神,其辞云:‘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勿作,草木归其泽。’此祝文之祖也。厥后虞舜祠田,商汤高帝,《周礼》设太祝之职,掌六祝之辞。春秋已将,史辞寖繁,则祝文之来尚矣。考其大旨,实有六焉:一曰告,二曰修,三曰祈,四曰报,五曰辟,六曰谒,用以飨天地山川社稷宗庙五祀群神,而总谓之祝文。其词有散文,有韵语。”[3]155皮日休对此文体,进行了相应的革新。

皮日休的《祀疟疠文》,借祷祝之名对社会现实进行口诛笔伐,痛加鞭挞,意在抨击君主的昏庸无度、藩镇的跋扈、宦官的专权、朝臣的钻营、邪佞的朝政与人尽弃仁义、幸灾乐祸、贪图禄利的世风。全文运用铺排之法,径言直陈,对晚唐社会诸种丑恶形容备至,笔锋几乎横扫晚唐社会所有痼疾,并以七个相同之句“天未降刑,尚或窃生,尔宜疠之”,明言自己的愤慨,不加掩饰,更增批判力度。一变祷祝之文为痛揭时弊、鞭挞丑恶的讽刺小品。

“疏”,本有疏通之意,下情上达叫做疏上。此体始创于汉代,实际上即是奏的一类,唐宋到清代都有这一文体。后世又以奏疏为群臣论谏的总名,但私人书信中也存有以“疏”命名的现象,如陶渊明的《与子俨等疏》。在罗隐笔下,这一文体显示出新的风格特征。

罗隐的《代韦征君逊官疏》,代死者撰文,恳辞官爵,事已不经,而揶揄戏谑之调,时拂笔端,更见讽意。以反语颂赞“明君”、“贤相”、“盛世”,自贬自抑,正深刺当世昏庸之君、贪鄙之臣,痛斥当世“玩人”的用人制度,代怀才不遇的寒士抒发不平之气,黑暗现实的愤激之情深蕴于文中。一改缕陈政见的庄重之文为充满戏谑揶揄之调的讽刺小品。

“语录体”,作为一种文体,偏重于只言片语的记录,不重文采,不讲篇章结构,不讲篇与篇之间甚至段与段之间时间及内容上的必然联系,文字简明深刻为其所擅,往往在一两句话里包含丰富的人生哲理和人生经验。皮日休的《鹿门隐书》,在表现皮日休对人生、世相、历史体察感悟的同时,又显示出与前代语录体之作相异犀利、辛辣的特色,革新了这一文体。

“吊”,作为一种文体,“按吊文者,吊死之辞也……或骄贵而殒身,或狷忿而乖道,或有志而无时,或美才而兼累,后人追而慰之,并名为吊……其有称祭文者,则并列之,其实为吊也”[3]155。罗隐将此寄予吊唁之情为忠旨的文体,扩而为以讥刺弊政为主的讽刺之文,它的《吊崔县令》,通过对饿殍而终崔县令的祭悼,自己对腐败吏政之愤恨之情得以尽显。

此外,晚唐小品尚于部分篇章中,对碑、箴、颂等文体进行革新基本完成或由骈至散、或由骈散结合而至全散的革新,如罗隐的《三叔碑》通篇皆用散体,一改“碑”体的传统。皮日休的《酒箴》、《心箴》突破四言格式,只于篇末用几句骈句煞尾,他的《霍山赋》、《忧赋》、《河桥赋》、《陵母颂》全用长短不齐的散句,唐代碑、箴、赋、颂之体,以骈句或骈散结合为其行文传统,即使在中唐古文运动高潮时,也是如此,据此而论,这亦是晚唐小品于文体革新上的一大贡献。

显然,晚唐小品对诸种文体所进行的革新,不仅显示出他们承韩、柳而得的文体革新意识,且弥补了中唐古文运动留有的空白。

[1] 吴讷.文章辨体序说[M].于北山,校点.北京:人民出版社,1962.

[2] 曾国藩.求阙斋读书录[M].台北:广文书社,1968:874.

[3] 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M].罗根泽,校点.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

J2

A

1007-4937(2010)02-0092-04

2010-01-14

李秀敏 (1973-),女,吉林长春人,讲师,文学博士,从事唐宋文学研究。

王晓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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