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杰
(武汉大学 社会学系,武汉 430072)
中世纪欧洲与同时期中国城市之比较
李少杰
(武汉大学 社会学系,武汉 430072)
通过比较分析,发现中世纪欧洲与同时期的中国城市状况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前者有着很大的独特性,其城市经历了坎坷起伏的发展过程。与此同时,中国城市的发展则更加稳定,规模也更大,保持着稳定向上的发展态势。为了找到产生这种差异性的原因,本文从两者的政治、交通与商业方面入手进行分析。最后得出结论,正是在这些方面状况的截然不同,最终导致了两地城市走向了不同的发展道路。
中世纪;欧洲;中国;城市状况
多年以来,欧洲的中世纪一直被众多的学者看为“黑暗时代”而被否定,认为它一无是处。但随着时代的进步,至少中世纪欧洲城市的发展是西方资本主义的摇篮这一思想已经被大众广泛接受。这样,对中世纪欧州城市的再认识也就成了一个重要研究方向。与此同时,中国学者对于同时期本国古代城市的研究也蓬勃展开。但对城市的研究毕竟是一个刚刚才发展起来的论题,它还有许多未涉及的领域[1]。在探索中,大家把思考的角度多集中在单独研究欧洲中世纪的城市与同时期中国古代的城市,对把两者结合起来进行比较研究却是微乎其微。本文正是在这个被人们有所忽视的比较研究领域里所作的有益尝试。
本文选取的比较研究对象是中世纪欧洲城市与同时期的中国城市。在进行比较之前,有必要了解两者的历史背景。中世纪没有绝对的时间界限,本文把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至1453年东罗马帝国灭亡中间的这段历史称之为中世纪。在这近1 000年的历史中,由于欧洲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府来统治,致使封建割据所带来的频繁战争严重地影响了欧州科技的进步和生产力的发展;传统研究者认为,这是欧洲文明发展比较缓慢的时期。在这一时期,西罗马帝国面临着接踵而至的战争使它最终走向灭亡。在它灭亡之后,产生了诸如东哥特王国、法兰克王国、伦巴第王国等10多个王国。相对于西部的混乱,东罗马帝国算是比较平稳与安定的。当西部疲于应付各种入侵和战争时,东罗马帝国常常通过金钱来使自己免于灾祸。但是,这种和平在皇帝们的野心、十字军的东征等因素的不断影响下变得难以为继。1453年,东罗马帝国最终亡于奥斯曼帝国之手,罗马帝国的历史就此结束。
在欧洲中世纪近1 000年的时间里,同时期的中国先后经历了南北朝(420-589年)、隋唐(581-907年)、五代十国辽宋夏金元(907-1368年)时期。总体来说,这段历史大致经过了混乱——稳定——混乱的发展过程。但是,中国朝代的更替并没有像欧洲那样频繁,战争创伤恢复得也比较快。其中,经历了隋唐大一统的300多年稳定与繁荣,而后期的宋朝也能实现类似于东罗马帝国偏安一隅的和平。因此,同时期的中国相对于欧洲来说还是稳定与统一的。
这段历史对于两地城市的发展而言都十分重要,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两地的城市发展状况却不尽相同。中世纪对于欧洲来说是一个混乱的时期。中世纪初期,500年的罗马帝国留下的文明火种——城市,在战乱中急剧萎缩。随着罗马帝国的垮台,除去与拜占庭有贸易往来的少数城市外,其他城市也随着帝国的垮台而消失;留存下的城市,人口也是大幅下降。以罗马城为例,原来上百万人口的大城市萎缩到只有四万人左右,而其他一些过去有成千上万人口的城市也减为只有几百人。萧条与冷清是中世纪初期欧洲城市状况的真实写照,而且这种萧条与冷清跨过墨洛温时代,一直持续到了加洛林王朝的结束。10-15世纪,欧洲的城市才又缓慢发展起来。10世纪初,城市又开始在海边或默兹河和埃斯科河沿岸建立起来,但两河中间的布拉邦特地区当时还没有城市。12世纪,城市才在这两条大河之间的道路上出现[2]。老港口恢复生气,新港口又在许多地方建立起来,如布鲁日、根特等地。这一时期,威尼斯、热那亚、比萨等明星城市登上了历史舞台,确切地说它们属于城市国家而非城市。总体来看,在中世纪初期欧洲,城市萧条,规模萎缩,没有百万人口以上的城市。只是到了10世纪,城市才又缓慢发展起来并出现了大城市,但城市主要是孤立存在的。
与此同时,中国城市的发展步入了一个重要时期,城市空间分布的重心由黄河流域转移到了相对稳定的长江流域。北方黄河、淮河、海河流域的城市数量在东汉时占全国总数的一半,这个时期仅及全国城市总数的五分之一。南方的长江流域及东南沿海地区城市增加了一倍以上,约占全国的一半左右。在这样一个新的空间分布之下,城市开始快速发展,南方的城市如杭州、广陵(扬州)、明州(宁波)、洪州(南昌),以及会稽等就是在这个时期有了较大的发展;福州、晋江等城市规模原来相对较小,这个时期也有明显的扩大。隋唐至宋,城市的发展更是令人瞩目。在数量上,唐代城市(镇)总数达到了1 600多个,超过历史上任何时期。如果单以城市人口而论,梁武帝时期(502-548年)的建康(南康)人口数量就达百万以上,其后的隋朝、唐朝以及宋朝的国都人口也都达到了百万以上。
经过对比发现,两者城市的发展状况存在明显的差异。中国的文明具有连续性,大体上同时期中国的城市无论是在数量、分布范围还是在城市的人口上,都超过了中世纪欧洲的城市,其发展轨迹大致是直线向上的。中世纪初期欧洲由于受各方敌对势力的侵袭与干扰,欧洲城市规模的发展受到限制,只是后来随着局势的稳定,城市才又日益兴盛起来;因此,欧洲城市的发展过程是起伏的。
任何一个地方要兴起城市,就不能不考虑气候、水系、地理条件等自然因素,中国与欧洲在这些方面都拥有天然的优势。在欧洲,相对温和的地中海气候以及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的温带海洋性气候给欧洲带来了舒适的天气,广阔的欧洲平原以及三大半岛又为人们提供了理想的居身之所,多瑙河、莱茵河以及意大利境内的波河又给这里的人们提供了必要的生产、生活用水。同样,大自然也为中国城市的兴起提供了便利的条件。典型的温带大陆性气候、亚热带季风气候,以及华北平原与长江中下游平原的肥沃土壤,使两地成为中国的主要粮仓,而流经其中的黄河与长江又哺育着沿岸的居民在这里繁衍生息。
然而,这些自然条件只是城市兴起的共性,对于分析中世纪欧洲城市以及与之同时期的中国城市的发展差异性而言,我们的切入点应该在个性方面,这正是下文所要讨论的内容。
(一)政治方面
朱孝远在《近代欧洲的兴起》一书中说:“欧洲型的封建政治体系具有先天不足、脆弱、构造上很不完善等弱点。再加上这种政治体系效率低下,难以操作、容易产生地方割据和政治上的无政府状态。所以它很容易因自我的衰败而走向瓦解。”[3]自罗马分裂后,欧洲的权力状况重新变为混乱与对立。世俗封建主们为发展各自的势力,一直保持着相互格斗和厮拼的“光荣”传统。同时,中世纪初期,外部的侵入以及朝代的频繁更迭,更使这脆弱的封建政治体系愈加虚弱和无力。因此,欧洲的城市在这个时期是萧条与冷清的。后来,神权得到壮大,而君主的权力受到削弱,原本依附于世俗君主或领主的罗马教皇和神职人员开始与君主们争夺权力,欧洲开始了世俗与教会之间的权力斗争。国王们鼓励主教管辖区域城市自治以反对教会,教会又说服民众去反对世俗国王。当时,欧洲存在着大量奴隶外逃的现象,为了拉拢这些人,特许状就产生了,并成为双方争夺权力和拉拢奴隶的有效手段。另外,广大的市民和自耕民也获得了更多的自治权[4]。同时,封建贵族受益于分封制,可以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兴建城市,城市就在这些有利的条件下成为另一股新兴势力而登上了欧洲的历史舞台,并与国王、教会组成了中世纪欧洲的三大权力中心。因此,政治上初期的混乱使欧洲的城市变得萧条,但随着城市在政教冲突之下作为一种权力得以发展,欧洲在政治上形成了三方权力的相对均衡和日渐稳定,城市就在这种状况之下兴盛起来。
再看中国,南北朝时期社会相对动荡,但仍然有元嘉之治和永明之治的存在。到了隋唐时期,更是治世、盛世交替出现。南北朝的刘宋时期,尽管疆域不及后来的唐朝,但国家总体上还是稳定的,而在稳定的社会背后是日益完善的集权制度。纵观这近1 000年的历史,我们发现,中国封建制度的不断成熟是影响城市发展的不可忽视的因素。隋朝的三省六部制为唐朝所沿用,并且得到了发展;同时,科举制度也在这两个朝代得到建立与完善,这种选才制度其实是加强了皇权。到了宋朝,在中央通过削弱相权、在地方通过“强干弱枝”分化事权的手段使权力高度集中于帝王之手[5]。这些因素既带来了国家的繁荣与民族的融合,也带来了中国统一这一发展大趋势。在这种情况之下,中国广大的疆域里往往有着一个共同的君主,权力高度集于帝王手中,而不像欧洲那样权力是分散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当时中国的封建专制集权统治之下,国家不允许有脱离中央的城市孤立存在,更不允许那些脱离束缚不受限制的臣民生存;因此,中国不可能像同时期欧洲那样出现割据与孤立的城市现象。随着历代统治者对封建制度的不断完善,国家的统一和社会的稳定得以实现,并带来了中国城市的日益兴盛。这也是中国的城市能够保持着稳定向上的发展态势的原因。
(二)交通与商业方面
在这个历史阶段,欧洲与中国的交通与商业状况迥异,这种相异性也带来了两地城市发展的差异。欧洲的交通具有“海的特性”,人员与贸易的往来十分依赖海上交通,因此地中海对于欧洲人来说意义重大。地中海,被北面的欧洲大陆、南面的非洲大陆和东面的亚洲大陆包围着,它的东西长度约4 000千米,南北最宽处约为1 800千米,面积约为2 512 000平方千米,是世界上最大的陆间海。对于欧洲来说,地中海就是交通的心脏,现在是,过去更是。中世纪的墨洛温时代(481-751年),尽管遭受日耳曼人的入侵,但地中海仍然延续着罗马时代所形成的文明与完整,交通状况并没有受到大的影响;加洛林时期(752-987年),欧洲被东方入侵,地中海也不例外;入侵使地中海被强迫性地分割,一边是加洛林,一边是拜占庭。城市的发展有赖于商业,而商业又有赖于通畅的交通,可以想见,这种交通上的割裂带来的后果是多么的严重。在加洛林时期,商业缩减到非常小的程度,萧条的时代开始了,并持续到11世纪。商业的萎缩影响了依赖于商业的城市,城市的发展也就开始缓慢与艰难起来。到了1096年,十字军开始东征并在1099年恢复了地中海的通畅,欧洲的商业才又再次复兴,威尼斯、热那亚、比萨等城市也随之兴起,城市进入到了正常的发展轨道上来。地中海的交通、商业与城市之间存在着密切联系,它们共生共荣,保持着高度一致的步调。
反观中国,像欧洲那样明显而严重的交通断裂现象是没有的,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中国交通有别于欧洲“海的特性”,更重要的原因是统一国家里商业的发展必然需要通畅的交通作为支持。如果欧洲可以在松散的封建政治体系之下容忍着交通的断裂,那么在一个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国家里,严重的交通断裂不仅会带来城市的衰败,更有可能产生帝国分裂的恶果,这是任何一个君主都不能容忍的。于是,在古代的中国,无论疆域多么广袤,国家都会努力实现交通的便利,并且相信:只有这样,才能带来帝国机器的良好运转。顺畅的交通有助于商业的发展、信息的传递以及人员的往来,这一切都有助于城市的兴起。在隋炀帝时期,政府修建了京杭大运河,它对运河最南端杭州城的发展来说影响深远。杭州在隋朝以前是一个仅有1.5万户人口的小镇,自大运河贯通后,这里很快就成为江南各地货物北上的集散地。随着商业的发展,杭州的城市规模越来越大,到唐朝中叶,仅店铺就有3万余家,港中停泊的商船绵延10多千米,杭州一跃成为中国东南部的重要城市。在唐代,政府重视驿站的管理,道路的发展也臻于极盛。盛唐时期,京城长安已经是全国的交通枢纽了。而且由于道路建设的发展,许多城市如洛阳、扬州、广州等也随之繁荣。海上交通方面,南海丝路成了古代中国与外国交通贸易和文化往来的海上通道。许多城市的发展也有赖于这条海路,如始发港之一的明州(宁波)就是从一个相对落后的边缘地区发展成为重要的地方经济区域中心[6]。
各个朝代对交通状况的重视带来了中国陆上与海上交通的不断完善,也促进了商业的日益繁荣。这些方面的改善不仅带来了大城市的继续壮大,也催生了一批新兴城市的出现,中国的城市规模和数量也因此越来越大和越来越多。而欧洲由于中世纪前期的交通断裂和商业萧条,城市的发展一度十分缓慢。后来,伴随着这两方面的改善,城市才又再次兴起。
从以上分析可知,中世纪的欧洲城市与同时期中国的城市发展有很大的差异。中世纪欧洲城市的发展经历了曲折的变化,由萧条转为兴起。罗马帝国分裂后,萧条了的科隆、巴黎、里昂等城市在原来的旧址上再次复活起来,威尼斯、热那亚等商业城市也开始兴起。这种变化,一方面是因为罗马帝国的分裂造成的混乱格局,实现了新的权力均衡与稳定;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外部势力入侵而使长期割断的地中海交通和商业往来重新实现了开放与通畅。然而,同时期中国城市的发展却是逐渐向上的,城市在数量上与规模上都在稳步扩大。这种发展有赖于封建制度的日益完善以及权力集中的长期保证。正是受到这些相异的政治、交通与商业因素的影响,同时期欧洲与中国的城市才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
[1] 沈芝.中世纪欧洲城市研究概览[J].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7,25(6):71-74.
[2] 亨利·皮雷纳.中世纪的城市[M].陈国梁,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84-86.
[3] 朱孝远.近代欧洲的兴起[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7:63-65.
[4] 孙曙生.欧洲中世纪自由与法治理念生成的社会学分析[J].人文杂志,2008(2):78-83.
[5] 史绍良,吴红松.北宋中央集权制度探析[J].文教资料,2009(4):64-66.
[6] 朱爱武.宋代明州海外贸易发展对政治和社会生活的影响[J].宁波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9,22(1):62-66.
[责任编辑 杨玉东]
TheComparisonBetweentheMedievalCitiesinEuropeandChina
LIShao-jie
(DepartmentofSociology,WuhanUniversity,Wuhan430072,China)
This paper discovers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conditions of cities in medieval Europe and China. The former’s conditions were very specific because they went through a rather rough and bumpy developmental course, while the latter developed more stably and greatly with bigger sizes at the same time. To find out the reasons for the dissimilarities, the author compares the differences in their politics, traffics and business respectively, and concludes that these differences finally led to the different developing courses between the cities in medieval Europe and china.
the medieval times; Europe; China; the conditions of cities
2010-02-05
李少杰(1986-),男,河南焦作人,硕士生,主要从事政治社会学研究。
E-mail:zxpzone@swu.edu.cn
K13;K928.5
A
1673-9779(2010)04-048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