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矛盾冲突与命运的悲剧——小说《蜗居》中郭海藻形象探析

罗惜春

(湖南化工职业技术学院基础科学系,湖南株洲 412004)

人性的矛盾冲突与命运的悲剧
——小说《蜗居》中郭海藻形象探析

罗惜春

(湖南化工职业技术学院基础科学系,湖南株洲 412004)

小说《蜗居》展现了令人唏嘘的人间百态,也塑造了丰富生动的人物形象,其中郭海藻的形象向人们展示了人性中的善与恶。残酷的现实让她挣扎在人性善恶的边缘,强烈的物欲与情欲以及精神世界的迷失是造成她悲剧命运的主要原因。

《蜗居 》;海藻 ;人性 ;矛盾冲突 ;悲剧

小说《蜗居》是女作家六六继《双面胶》、《王贵与安娜》后的又一部作品。六六的作品,写的都是都市市民琐碎的烦恼生活,她从一般平民的角度来叙说他们的故事,平凡而亲切,引发了普通人强烈的共鸣。《蜗居》这部作品讲述的是一对外地留沪的姐妹的一段生活经历。故事的起因是因为房子——已婚的姐姐要买房,但经济实力不济,为钱弄得一身的烦恼,还差点和姐夫离婚。未婚的妹妹挺身而出,去向某官借钱,于是与这位贪官发生了种种感情纠葛。小说借买房故事吐露了都市人群的现实困惑,通过写都市人的夫妻情、母女情、姐妹情、恋人情、婚外情来体现都市白领感情上的苦闷与焦灼。小说通过现实手法,真实地塑造了一系列生动多元的人物形象,展现了人性的复杂。

中国现当代作家思考社会文化的走向,大致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以茅盾为代表的变革制度派,一种是以老舍为代表的文化追寻派,还有一种是以梁实秋为代表的人性决定派。这里我们主要讨论的是人性。梁实秋认为:“文学作品是人性的产物。”[1]他说:“所谓‘人性’是什么呢?一方面,人性乃所以异于兽性。简单的饮食男女,是兽性;残酷的斗争和卑鄙的自私,也是兽性。人本来是兽,所以人常有兽性的行为。但是人不仅是兽,还时常是人,所以也常能表现出比兽高明的地方。人有理性,人有较高尚的情操,人有较严肃的道德观念,这便全是我们所谓的人性。”[2]在这一段话里,梁实秋指出了人性的复杂。六六正是从人性的复杂入手,给我们揭示人性的矛盾冲突和命运的悲剧。在小说众多的角色中,郭海藻无疑是最能展现人性矛盾的人物之一。她大学毕业,和姐姐一样留在了大城市,因为工资原因她频繁跳槽,有一个没有显赫的家境也没有杰出的才华但自己很喜欢的男朋友。她是一个简单善良、胸无大志的小女人。她会看着 LV柜台垂涎,鼓足勇气才能买一个哈根达斯,本来她会和很多其他女孩一样,为柴米油盐烦恼,和平凡人携手到老,充满小烦恼也充满小乐趣。但是,由于金钱债务的压力,郭海藻陷入了与已婚男人贪官宋思明的感情纠葛之中。自从她与他相识,困难轻易被解决,任何东西都唾手可得,人人都点头哈腰和逢迎……她不知不觉地被这种奢侈生活所腐蚀,直到最后背弃承诺伤害爱人。郭海藻从一个单纯善良的小女孩变成一个无助堕落的小情人,再蜕变为一个伤痕累累的单身母亲,直到最后失去了腹中的孩子,也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人性的矛盾冲突不断升级,最后酿成了凄惨悲凉的结局。

一 人性的矛盾

人是一种能动之物,她可以在自然界中选择和寻找幸福,也可以通过自身能动本能,创造和毁灭幸福。人性其实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所以在复杂的社会关系下,人性也变得更复杂。读完《蜗居》,心里会有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这正是因为创作者从人性的角度讲述了一场爱情的悲剧。如果说宋思明与郭海藻一开始的感情只是需要和被需要的关系,那么在不断地相处和矛盾中,逢场作戏变成了假戏真做。人性的双刃剑总是在生活中伴随着喜悦和痛苦的交替越加锋利。

我们一起来看看郭海藻由一个纯情少女变成一个不知廉耻的“二奶”的心理变化。郭海藻在第一次不情愿的情况下与宋思明发生关系后,是极其痛苦的。书中这样写道:“这几天海藻总不让小贝碰自己,小贝以为她还在因为海萍的事情跟自己生气,其实海藻知道,她已经不再是小贝那个海藻了,已经变得很污浊。没事的时候,她会很勤快的清洗下体,她内心里老有克服不掉的恐惧,担心身体里残留其他男人的味道,被小贝发觉。”[3]91同时书中又说:“她很佩服以前书中描写的荡妇,可以毫无障碍地在几个男人之间穿梭,那该是怎样的革命斗士啊!心理状态就像洪湖水一样经得起风吹浪打。”[3]91从这些文字中,可以看出郭海藻正处在矛盾之中,但更多的是对小贝的愧疚。她也曾痛恨宋思明一步步引自己入围,但当他从宋思明那里拿走给姐姐应急的钱时,她的心理平衡了,她甚至在收到宋的钱时,这样想到:“果然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哦!万金,如果猜得不错,应该是六万块。唉!想自己在过去的一年里,浪费了好几百万了。”[3]91交易来得如此简单坦然,双方各取所需。这个时候,海藻认为自己是对的,因为她这样做不仅满足了自己的虚荣,更帮助姐姐摆脱了困境。这种变了质的感情让海藻迷失在人性善恶的边缘。当海萍发现了海藻与宋思明之间的不正常关系,劝她好好生活时,她竟然说小贝只是他的男朋友,没有必要对他负责,她甚至还冲着姐姐说:“结婚又怎么样?认真生活又怎么样?先自掘坟墓,再埋葬爱情?”[3]102接下来,她对自己的这种生存哲学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过起了一种非正常生活,就像书里所说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3]104。有一段话最能体现海藻的心理变化:“也许有一天海藻如贵妇般穿梭于某个酒吧会馆,而第二天又一身粗布在厨房里做饭。她觉得自己有双重性格,而人向下的堕落总比向上的攀爬简单。前一阵子还觉得荡妇的生涯很难捱,这一段已经适应角色的变换。”[3]104当她觉得自己可以像女间谍一样周旋于宋思明和小贝之间时,她还沉浸在自己编制的爱情谎言之中。在花宋思明的钱买了高档内衣时,发出了这样的感叹:“钱的好处在于你的胸想大就大,想小就小。”[3]112最后,当事情败露之后,海藻毅然走上了她的“二奶”之路。她对宋思明说:“从今天起,正式步入职业二奶行列,过吸血虫的生活。”[3]236于是她毫无顾忌地住进了豪宅,过着衣食无忧的“二奶”生活:“每天住在‘达芬奇’家具的屋子里,用着‘双立人’的锅勺,慢慢就品尝出滋味来,越看越欣赏”,“消费的兴趣,真是要靠培养的。”[3]275

在这个残酷的城市里,别人用一辈子的心血都不一定能取得的成就,她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所以她迷失了自己。从一开始的寝食难安到心安理得,再到主动寻求,这种情绪的转变告诉读者,海藻已经蜕变了,从社会的人蜕变成了生物的人。在宋太太第一次告诫她“好自为之”时,她还充满了愧疚和自责,但是经历了种种不信任和委屈后,她的感情变得疯狂而扭曲。最后,她终于明白了:“属于我的眼睛,丢失了”。[3]296海藻,就这样一步一步从一个单纯可爱的女大学生,成为了甘做破坏别人家庭的“二奶”。她看似在追求幸福,只是她走错了道,在一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精神分析学派把人的心理结构分为本我、自我和超我三个部分。本我包括所有原始的遗传的本能和欲望,本我遵循快乐的原则,追求满足,无视社会价值。郭海藻就是遵从着自己的心,以人性最原始的心理变化对待这身边发生的一切,结局是凄凉惨烈的,却又是发人深省的。

二 悲剧的命运

细细想来,郭海藻的悲剧命运也是必然的。

从社会层面来说,纷繁复杂的社会关系、买房还贷的重重压力、丰富多彩的城市生活的诱惑吸引都是致使郭海藻走上不归路的原因。在这样一个繁华的都市,稳定而富足的生活不仅关系到这一代人的生活质量,更关系到下一代人的成长环境。郭海藻的姐姐郭海萍为了能在这喧嚣的大都市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像无数怀揣梦想的年轻人一样,加入了“准房奴”的行列。可梦想被残酷的现实一次次无情地打击,贫贱夫妻百事哀,海萍的生活点滴在不断地刺激着海藻还不成熟的性情。在姐姐那里,她看到了房子是安身立命的场所,更是埋葬爱情的坟墓。当她为了姐姐还贷而不得不靠近宋思明时,这个功成名就、成熟儒雅、呼风唤雨的中年男人,让年轻的郭海藻叹服。青涩的小贝虽然能给予海藻爱情的甜蜜和单纯的幸福,却不能给予她救急的钱物和社会关系,甚至在姐姐急需用钱的时候却因为借不借钱给姐姐的问题而吵架。当现实生活的残酷时不时幽灵般地出现,搅得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她的心底总有一种被需要的关怀。最开始的一次两次海藻还在主动拒绝,她的内心此时还是明净的,而到了第三次她开始主动开口,就渐渐体会到罪恶的暧昧,思想感情也开始有所转变。而后,便是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从个人层面来说,郭海藻的无知、无能注定了她的命运受别人摆布。第一,她貌似单纯,却是一个物欲和情欲相当强烈的女孩,所以她很容易上钩:心里明知道对不起小贝,但对宋思明又半推半就,第一次和宋发生关系后,扮成受害者,但接到对方电话,又兴奋不已,明明宋思明已对她神魂颠倒,她还是一味讨好卖乖,甚至不顾一切扮贤惠。张爱玲说过:女人对男人的爱,从来都是带点崇拜性质的。但如果说,对宋思明的崇拜和欲望就是爱,这“爱”未免也太过稀松简单。其实海藻不明白,爱也同样是责任、忠诚、坚持,以及柴米油盐。那么,人们需要选择的是,究竟应该干脆背离世俗目光,还是在自制的同时,对自己默默地说谎呢?郭海藻也选择了,但是她做的是多选题,她知道自己与这个老男人不过是临时的关系,他不过是她人生的一段插曲,所以她一方面沉溺于与老男人的肉欲快乐,一方面小心维系自己与多年男友之间的感情。她奢侈地希望同时保佑他们两个,一个短期,一个永久,两面的好处都要占。真是个可怜的贪心的小女人啊!第二,她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海藻其实根本不懂爱情,她无法说清自己爱的是小贝还是宋思明。爱情是一种付出、一种奉献,而她只求索取,从未付出过。软弱的她走向社会后,一直逃避生活赋予她的种种责任,而一味地在外界寻找各种避风港。宋思明之于她而言,是机器猫、是宝葫芦,只要她开口,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这个一直没过“心理断奶期”的傻丫头居然还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爱这个爱那个。最后帮姐姐只是敷衍道德的幌子,爱自己才是真的。当她看到“小贝的身边,有了另一个女孩,小贝像爱自己那样爱她疼她,把属于自己的板栗塞进她的口中”时,她“蒙住头开始无声流泪”[3]296,可此时的海藻肚子里正怀着宋思明的骨肉,她又有什么资格叫小贝一如既往爱着她呢?第三,她没有女性应有的尊严。作为女人,要自立自强,而不能把自己当商品。海藻给自己失身找的理由是:“人情债,我肉偿!”[3]140她不仅把自己标榜成了一件商品,还打了上标价“人民币六万”。这六万块钱是给姐姐买房的首付,也成为她心安理得做个“优秀二奶”的绝佳理由。在与小贝分手后,她又梨花带雨地马上投入了宋思明的怀抱。而那句“你到哪我到哪,你回家和老婆睡,我就睡你俩中间”[3]234的豪言壮语便成为了她的二奶就职誓言。第四,她好吃懒做,头脑简单,没有上进心。她成天幻想着“有一天会碰到一位仁慈的老板,很慷慨地说,每月一万,包吃包住,上班两天,休息 28天,年底双薪”[3]18,后来她终于找到了符合她要求的工作,职称是“二奶”。海藻不仅毫无头脑可言,连最基本的社会辨识能力都没有,对于“自己有什么,想要什么,能付出什么”这人生奋斗三大基本要素全无概念,就敢信誓旦旦地来大城市打拼。而当小贝给她挤好牙膏、做好早餐,她还不肯起床时就早已注定她“二奶”的命运。

郭海藻想找一个爱她的男人,本来她已经得到了一个,但强烈的物欲和情欲让她弄丢了真正爱她的那个人。虽然她得到了另外一个,但这个男人,他有老婆有孩子,不能离婚不能给她婚姻,甚至不能给她正常的生活——当众牵手、一起逛商场、朝夕相处、共同养育孩子、让自己的父母放心……她得到的一切就像美丽的肥皂泡一样,看似五彩缤纷,却飘忽不定、瞬间即逝。最后她失去了爱情,失去了青春,甚至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如果当初,在宋思明步步靠近自己的时候,坚决地拒绝了,或许还会留一个美好的回忆?又或者后来不要为了买房子求助于宋思明,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如果没有宋思明,会不会出现一个李思明、张思明?如果能够预想到今天,是不是就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不论是对工作还是对情感,海藻都活在别人的安排里,被动地接受是她面对所有问题的基本态度,她得到了什么样的生活,只决定于她遇到了谁,而不决定于她想要什么。

生活在社会这个复杂的机体里,其实清纯和愚蠢、顺从和无能都是一个意思的两种叫法。从走出校园的那一刻起,女孩们便没有了扮清纯的资格。不管你从小到大多么被娇惯,你都必须用大脑而不是直觉来应付你所面对的每一个问题。你可以选择挑战,也可以选择逃避,但不能选择顺其自然。因为女人要靠自己,才活得有尊严。只是不知在现实社会中,有多少女人像海藻一样,忍受着善与恶的艰难抉择,在不断的诱惑与迷茫中让自己的心越走越远。

[1]梁实秋.文学批评论[M]//梁实秋.梁实秋批评文集.珠海:珠海出版社,1998:128.

[2]梁实秋.文学讲话[M]//梁实秋.梁实秋批评文集.珠海:珠海出版社,1998:221-222.

[3]六六.蜗居[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7.

(责任编校:文中)

Conflicts of Human Nature and Tragedy of Fate——On Image of Guo Haizao in NovelHum ble abode

LUO Xi-chun
(Basic Science Department,Hunan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Institute of Chemical Industry,Zhuzhou,412004,China)

The novelHum ble abodeshows all aspects of real life which arouse people’s feelings,it also creates many vivid characters.Guo Haizao,one of the characters,shows goodness and evil in human nature.The cruel realitymakes her struggle at the edge of goodness and evil.Her strongmaterial and emotional desire and the lost in the spiritworld are the main reasons that cause her tragic fate.

Hum ble abode;Haizao;human nature;conflict;tragedy

I206.7

A

1673-0712(2010)03-0061-03

2010-03-18.

罗惜春 (1976——),女,湖南醴陵人,湖南化工职业技术学院基础科学系讲师,硕士,研究方向:文艺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