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宜尧
二奶“走”了。
二爷嘴角边嵌着僵硬的笑,眼里却飘着浑浊的泪花。
二奶直言快语,家里的话都让二奶说尽了,二爷听了一辈子二奶的话。
二奶走后,二爷总问家人,听见没有,二奶叫他吃饭呢。二爷耳背,家人大声告诉二爷,她已经走了。二爷神情茫然的样子,似有若无地点点头。
93岁的二爷,一辈子没和二奶顶过嘴,没红过脸儿。
我问过二爷,关于他们的爱情。
二爷二奶是邻居,前后两趟街,二奶住前街东头;二爷住后街的西头。两条街道共用一口水井,打小又在一起玩,后来媒人介绍,二奶成了二爷的女人,一起生活了71年,走过了白金婚。
二爷一生“胆小如鼠”,没听过别人说二爷的不是,只有二奶唠里唠叨地说二爷,二爷特听二奶的话。
县里燃料厂招卸煤工,二爷不愿意去,守家在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二奶说,这有啥出息,当个工人,有个班上,多体面!
二爷干得好,在他们一小帮儿里混得是最出色的。
铁路招蒸汽机车司机,说白了,就是司炉工,二爷不愿意去,人熟为贵,在一个地方待惯了,就不愿意挪窝了。二奶说,工厂学技术,那才是吃饭的本事!
二爷听了二奶的话。
二爷干得出色,后来转为救援列车的吊车司机。
1950年朝鲜战争的爆发,二爷头一次没听二奶的话,一个人自作主张援朝去了。
二爷到了辑安(地名)给二奶去了第一封信。二奶哭成了泪人。二奶为二爷担心,更替二爷高兴。
二奶抵不过思念,手里领着大姑娘,怀里抱着大儿子,千里迢迢找二爷去了。
二爷在辑安待了三年多,又转战定州、丹东等地。白天蹲猫耳洞,晚上去到朝鲜战场的后方救援。有一次救援吊桥,美军飞机扫射,二爷在吊车室没来得及下来,险些丧命。去丹东机务段救援,美军更是疯狂轰炸,二爷躲在救援列车的下面,又一次幸免遇难。二爷的吊车被炸开了。二爷不怕,只要不轰炸了,就开始救援。
抗美援朝结束后,二爷没回来。二奶在家像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二爷回家。
一直到1954年2月,救援结束后二爷才回国。回到了单位,二爷还是一如既往听二奶的话,直到退休,两个人都没红过脸。二爷二奶的爱情,穿越了70年,走过了漫长的白金婚。他们的幸福爱情就像“卤水点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