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双双
卡拉奇游记
聂双双
一踏进卡拉奇市,带着檀香木气息的海风便扑面吹来,顿时拂去了千里行程的疲乏。晨雾轻笼,彩霞掩映中的海滨城市呈现出魅人的姿影。我们当即卸去尘装,驱车赴市巡礼。
进入市区,仿佛是跨进了历代车辆博览会。最新式的高级奔驰车,描彩绘金的大型运输车,通身画着巨幅图画的出租车,耀眼生辉的宫廷式大马车,又宽又长的牛拉车和单峰骆驼拖着的木板车,密如联珠,长若游龙,把一条条宽阔的公路挤得满满的。
那些拉大车的单峰骆驼引起我格外的兴趣。它们在一辆辆呼啸而过的现代化车辆间,神态自若,步履坚定,始终昂首而行,表现出一种不卑不亢的气质。在平坦的柏油路面上,它们固然赛不过汽车,但是,在沙滩和泥泞地段,它们却大显神通,一往直前。在当今能源匮乏的时代,卡拉奇许多劳动者可以靠它谋生。骆驼脖子上的铃铛走一步响一声,清脆悦耳,勾起人们对次大陆昔日风情的幽思。
在卡拉奇熙熙攘攘的老城闹市区,我们走进一家珠宝首饰店。柜台前面站着两位女顾客,远比那些色泽璀璨的翡翠更加引起来访者的注意。我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好象上苍在跟凡尘做游戏,把两个不同时代的女性召集一起,同来赶集。看左边那位妇女,从头到脚都用黑布衫和黑面纱裹得严严实实,连两只眼睛也用一块编织成网状的黑色罩纱遮住。她站在那里,就象一个松了绳索的布帐篷一样。要不是看见她的几个手指头还拿着一只银镯子放在眼前隔着网状面纱端详的话,真叫人难以想象那块黑布包着的竟是一颗跳动着的心。从她的举动上推测,大概是一位中年妇女。可是她的形象宛如一个深居闺阁的中世纪女性,贸然闯入了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社会。站在她旁边正在试戴金项链的女子却又是那样开放,那样大胆地显露艳色。年龄约三十岁出头一些,天蓝色的宽裤管,粉红色的无袖紧身上衣,不但开胸低,而且整个腰上一圈雪白的皮肤仅仅饰以绿色透明的纱巾。脚穿一双高跟鞋,后跟比铅笔头稍粗一些。连十个脚指甲都染上了鲜艳的红色。一进店就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巴黎香水味。
陪同的巴基斯坦朋友介绍说,那种一身素装的穿戴在北部和内地居多。着艳丽时装打扮的常见于大城市,尤其是卡拉奇。这种衣着和建筑上的千差万别,比比皆是。豪华的洲际饭店,金壁辉煌的清真寺、霓红灯彻夜通明的电视机商行,用藤条树叶搭成的奶茶小棚子,幽雅的花园别墅和用土坯搭成的陋舍,都烘托出这个发展中城市的新旧差异。
穿过广厦林立的大街,我们便置身一条小巷之中。这里虽然道路狭窄,房屋低矮,却是入乡随俗的胜境。据说在过去车辆不多的岁月,骑骆驼过街的人,可以坐在骆驼背上,用山珍海味与住在二楼的主人交换日用品。小巷里商肆环集,小贩的手推车和货摊挤在一起,有些地方两人要侧身才能穿过。卖桔子的把皮剥得光光的垒成金字塔形供顾客选择。卖甘蔗的不但剥皮,还截成半寸长一段的装在塑料口袋里,吃时只需一块一块地放进嘴里就行了。炒花生的摊上,还放一盆烟火,以示是刚炒的。你只要往前一站,店家便劝你随意抓些尝尝,即使生意不成,人情也在。店铺里出售的金银饰器精巧细腻,大理石雕制品玲珑剔透;蜚声欧美的手工地毯,图案古朴素雅;骆驼皮台灯则华光四溢,木雕屏风和立柜雍容华贵……
生活收入低微的人,只需花十五、六个卢比(约合二元多人民币)就可以在这里买一件七、八成新的西服上衣。比赛嗓门似的叫卖声,烤羊肉串的焦辣味和民间歌手如泣如诉的演唱声,构成一幅幅充满巴基斯坦浓厚生活情趣的画图。
当一辆风驰电掣般的汽车把我送到海边的时候,我抑制不住内心波澜的起伏。
沐浴在晨曦薄雾中的万顷苍海,是这样的静谧,这样的碧蓝。微风轻轻拂来,微波细浪把海滩一遍一遍地舐吻。
我们乘兴登上一艘海轮,驶向辽无际涯的印度洋。但见海面上一群群水鸟追逐嬉戏,啄食水面鱼虾。当船驶近鸟群时,水鸟便不慌不忙地展翅一跃,飞出几米远,又落在海面上。有些还转过头来把这巨大的钢铁游物瞧上一眼,仿佛在告诉人们:“大海本是我的家,谁也甭想把我赶走。”
正午,红日高照。海面上宛如镶嵌了亿万反光镜,闪烁着金光银晖。沙鸥偕帆影齐飞,远水共长天一色。正当我极目远眺时,一面鲜艳的红旗突然闯入我的眼帘,等轮船驶近一瞧,是中国的“玉湖”号海轮。它激起我心头一股热血,引起我这海外游子对亲人们的思念和对祖国的无限眷恋。
当我们返航时,落日的余晖洒满整个海湾。刹那间,大海又象盛满琼浆玉液似的,一望就令人醉到心田。这五光十色,层次复杂的大海怎不让人倾倒!
在船上凭栏眺望,玲珑的小岛象一朵朵睡莲漂浮在水面,给这颜色浓艳的亚热带风光又增添了几分妩媚。有的小岛不过是露出水面的沙丘,有些则长满了芦苇和海草。它们成了海鸟之家。夜归的鸟群仿佛久别重逢一般,兴奋得在空中追逐鸣叫。真是渔舟荡漾,鸟语声声,汽笛悠扬,好一派和平安宁的海市景象。陈老总的佳句:“碧波浮岛世间无”骤然涌上记忆的海洋。
游罢大海,盛情的主人又享我以海珍佳肴。主菜之一是每人一只大龙虾,那虾之大,一个青花大玉盘仅仅能装下身子,头和腿都伸在盘外。略一品尝,肉细腻而鲜美,味可口而清香。
用罢龙虾,又上一道鸡,这是地道的巴基斯坦辣子烤鸡,就连我这喜吃辣椒的四川人也要拿出几分勇气才敢领教。坐在侧面的主人,看见我的窘相,示意要和我碰杯,我端起酒杯来呷了一口,方知非洒,而是冰镇凉水。巴基斯坦举国上下,百分之九十七的人信奉伊斯兰教,酒是其中一忌。不仅白酒、葡萄酒喝不得,就连啤酒也在被禁之列。所以纵使宴请国宾,都用冰镇凉水碰杯。正当我口辣如烤时,喝一口清凉的冰水,顿感快意。我恍然悟出了巴基斯坦人每餐必喝凉水的真谛。亚热带的炎热加上过量的辣椒、胡椒和咖喱,只有这冰水方能镇得住它呢!
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闻名遐迩的克里夫顿海滩、马诺拉岛、桑斯皮特和霍克斯湾招徕大批游客和弄潮儿,或嬉水,或垂钓,或乘舟破浪,或沐浴在阳光下品尝海鲜。有的则随兴所至,出几个卢比雇一匹马或一头骆驼,在海滨细软的沙滩上揽胜寻幽一番。这里热闹非凡,耍猴的,弄熊的,变戏法的,看西洋镜的,卖小吃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然而真正值得称奇叫绝的要算观赏海龟产卵了。
桑斯皮特和霍克斯湾海滩是珍贵的绿海龟和其他种类的海龟产卵和栖身之地。每年十月前后,阿拉伯海和风习习,气候宜人。在月光皎洁的夜晚,一群群的母龟,经过数千里的航程来此传种接代。一些猎奇之士云集海滩,一饱眼福。
海龟虽然游泳和潜水堪称健将,但是一旦离开大海,爬上陆地,它那庞大的身躯就显得有些呆笨,因此它们也特别怕人。要是有人把它翻个四脚朝天,没有外界的帮助,它就再也翻不过身来了,只能仰躺待毙。所以,英美人士形容翻车或者把某件事情搞得无计可施,不能自拔的时候,就直截了当地说“把龟翻了过来”。为了避免这样可悲的命运,海龟在登岸之前,总要先在海边探头探脑一番,发现没有“敌情”以后,才慢慢地爬上海岸。
海龟是所有爬行动物中最富有智力的一类,甚至可以说相当狡猾。在它选中一块可作产房的地段以后,它总要先用锐利的爪子扒几个假沟以诱骗欲刨挖龟蛋的人和兽类,然后再扒一个真正的产卵沟。产卵过后,还要悄悄地扒一些热沙把蛋盖上。
别看海龟大得两人才抬得动,生的蛋却比鸡蛋还小。蛋皮柔软光滑而坚韧,摔都不易碎,跟乒乓球似的,还具有弹跳性。龟蛋的孵化全靠阳光和热沙的温暖。几周以后,幼龟破壳而出。这些小小的生命在沙滩上成群地乱爬。但不久,它们就都本能地爬向大海,开始它们独立的漫长生涯。
海龟被誉为活着的古生物化石。它们生存和斗争的历史远比早已灭迹了的恐龙还要悠久。远在洪荒时代,大海就已经成了它们的王国。
古代,这些四足动物曾经使一些迷航的渔民和商贾免遭葬身鱼腹之灾。当他们在茫茫的远海迷失了方向时,只要发现几只海龟,循着它们的踪影,朝着它们游归的方向驶去,就可以化险为夷,找到陆地。多么忠实的义务领航员啊!
在卡拉奇访问期间,一位文质彬彬的新闻界前辈如数家珍一般向我介绍说,卡拉奇不但是巴基斯坦最大的城市和最大的工商业中心,也是最大的海港。
卡拉奇港分东西两个码头。目前有24个泊位和4个油船泊位。有一个现代化的船厂和干坞,既可造船,又可修船。一条巴基斯坦西部铁路把港口和内地以至整个北部地区联结起来。由此出口的主要产品有原棉、羊毛、皮革、棉纱、棉制晶和大米等。
一百二十年前,卡拉奇还仅仅是一个过往船只的抛锚之地。它犹如大海伸向陆地的一只手臂,为商旅和船只提供一个锚泊之所。那时还没有经过疏浚的航道,没有栈桥,没有码头,没有吊车,没有铁路,只有几艘导航的小船可以接近锚泊之处。所有的货物都只能用人来担抬。
1866年,卡拉奇的人口只有5,600人,郊区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凉沙滩。1947年,印巴分治前夕,卡拉奇的总人口也只有50万。可是在这以后的短短30多年间,卡拉奇的人口猛增到600万。昔日的一个偏僻渔村,如今竟变成了世界著名的巨大贸易港口,成为巴基斯坦的最大城市和商业中心,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