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古代诗论的审美思维方式

2010-04-06 00:02蔡美花
东疆学刊 2010年1期
关键词:入神汉城高丽

蔡美花

(延边大学研究生院,吉林延吉133002)

朝鲜古代诗论的审美思维方式

蔡美花

(延边大学研究生院,吉林延吉133002)

在“神人妙合”的恍恍惚惚的境界中,体验审美客体深层所蕴含的朝鲜传统审美思维方式,使我们领悟到,由于其受到高丽时期佛教禅宗“顿悟渐修”理论的影响,形成了在文学创作与文学批评中重视直观与感悟的审美思维方式。它强调心领神会,注重对事物对象的整体把握,注重在审美观照中反复地玩味。同时,直观、感悟的审美思维方式所追求的上乘诗学境界为“入神”。

朝鲜古代诗论;审美思维;直观与感悟;入神

“思维是人的本质的必需的结果和属性。”[1](182)审美思维是主体对于审美客体的审美认知能力,也是创造艺术美和展示审美理想的创造能力。审美思维方式,是民族社会文化意识特定的认识方式和表现方式。审美主体离开了本民族的审美思维方式,就无法创造或品评体现本民族的具有美意识的艺术作品。审美思维方式有超稳定性,并以其潜在的审美思维定势,控制着思维主体。根据这种观点,本文将重点阐释高丽诗话中所体现的审美思维方式,以期探讨朝鲜古代诗论的民族特征。

朝鲜古代原始民族的歌舞,是在迎鼓、同盟、舞天等祭天仪式和旨在祈求丰收的供奉自然神的仪式上进行的,而且必须伴以饮酒活动。从《檀君神话》的分析中可以看到,朝鲜古代人以其“天人合一”、“神人妙合”的观念去解释客观事物及其现象。当我们认识到祭天仪式和祭祀自然神的仪式都是宗教仪式时,可知它们本身就是人与自然、人与神合而为一的过程。但是,此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神人妙合”的宗教仪式是在歌舞和饮酒当中进行的。也就是说,古代朝鲜人是以律动的歌舞和强烈的酒力使其身心沉浸在恍惚的醉境之中的。

人们通宵达旦歌舞不休,沉浸在酒后恍恍惚惚的醉境之中,其思维已不是日常所进行的理性思维,其时的“我”已不是处于明确的实践之中的“我”。在恍恍惚惚、朦朦胧胧的“醉境”中出现的,是“深藏于森罗万象的根底中的唯一的真正存在的永恒的‘我’”[2]。所以,人不是运用概念和判断为主的逻辑思维方式去分辨那样的“我”和与“我”合而为一的神,而是靠身体与心灵去感觉。这便是朝鲜古代人最原始的审美思维方式。因为,歌舞的迷离恍惚之境与艺术的创作过程无异,它不是被逻辑思维所左右,而是受到想象和灵感等形象思维的支配。

沉浸于这样的“神人妙合”的恍恍惚惚的境界当中,体验审美客体的深层意蕴,就是朝鲜传统的审美思维方式。《龟旨歌》正是在歌唱与舞蹈之中,体验到了审美客体——首露王的神秘性。

这种传统的审美思维方式,受到高丽时期佛教禅宗“顿悟渐修”理论的影响,形成了在文学创作与文学批评中重视直观与感悟的审美思维方式。高丽禅宗的开拓者知讷,认为任何人都是一种“真如自性”的存在,都有“本原觉性”的真心。凡是未领悟到这一点的人便是凡夫俗子,而深刻思悟者便能成佛。那么,怎样才能很自然地悟到这种真心呢?他认为最好的方法就是“顿悟渐修”。

顿悟者,凡夫迷时,四大为身,妄想为心,不知自性是真法身,不知自己灵知是真佛也。心外觅佛,波波浪走。忽被善知识指示入路,一念回光,见自本性而此性,地厚无烦恼,无漏智性,本自具足,即与诸佛分毫不殊,故云顿悟也。渐修者虽悟,本性与佛无殊,无始习气,卒难顿除,故依悟而修。渐熏功成,长养殆久久成圣,故云渐修也。[3](428)

“顿悟”指的是一刹那或一瞬间的领悟,也就是说,原来被无知与妄念所迷惑,不知真心何在,忽然间发觉自身有无漏智性,与诸佛分毫不殊,这便是顿悟。一旦顿悟,万虑俱消,认识到自身真正存在的意义。当然,光是这样还不能算完全成佛,需要渐修。所谓渐修,指的是使一瞬间的顿悟得以巩固、以期达致大悟大彻的长期修行。

知讷的弟子慧湛,不仅继承了知讷的禅宗思想和修行方法,而且使之文学化。慧湛在1201年,即在24岁之时参加了科举考试,且榜上有名,成为当时士大夫新秀中的一员。他在剃发为僧之前,在文学创作上已有相当高的造诣。他立志成为“儒之佛”,与儒学结下了不解之缘。[4](144)作为高丽时期禅诗的先驱者,1226年,49岁时,他编纂了《禅门拈颂》一书,收辑了1125则古今公案,撷取了许多禅者所写的评与颂。他在该书的序中这样写道:

自世尊迦叶已来,代代相承,灯灯无尽缔相密付,以为正传。其正传密付之处,非不该言义。言义不足以及故,虽有指陈,不立文字,以心传而已。好事者强记其迹,载在方册,传之至今,则其粗迹,固不足贵也。然不妨寻流而得源,据末而知本,得乎本源者。虽万别而言之,未始不中也,不得乎此者?虽绝言而守之,未始不惑也。是以诸方尊宿,不外文字,不恪慈悲,或徵或拈,或代或别,或颂或歌,发扬奥旨,以贻后人,则凡欲开正眼具玄机,罗笼三界,提拔四声者,此奚以哉?

在这则序文中,我们可以看出:第一,禅讲究“不立文字,以心传心”,即不用语言文字加以说明,只注重心法传授,力求心领神会。第二,尽管说是“不立文字”,实际上却是用文字记载了下来。这个事实,说明我们有必要去了解禅的源与流,应当知道这些已文字化了的禅与禅诗。

总之,知讷和慧湛等人倡导的高丽禅宗中禅性十足的“悟禅”,指的是不借语言文字,也不依赖逻辑思维,只需自己对日常现实生活的独特感受和直观去顿悟佛性。诚如李奎报所言,“道之最者禅,非若胶于文句者,而直见自家所一灵印耳。”[5](故华藏寺住持王师定印大禅师追封静觉国师碑铭)这样的思维方式,与朝鲜古代的审美思维方式一脉相承。朝鲜古代审美思维方式的特点是:进入“神人妙合”的恍惚境界,以主体的感受与体验去感知用理性无法领会的神与自然的本质。

2.高丽文人认为:文学的审美特性与对佛性本体的感受是一样的。李穑说:“则溪也月也,虽若有形迹存焉,至于捉之不可得,则印空也明矣。夫空非空也,万物之所从出也,物之出也,空之用也。”[6](题溪月轩印空吟)在他看来,宇宙的万事万物正是佛性中派生出来的幻境和假象。就像被视为“捉之不可得”的佛教理论一样,事物的审美特点是“非言可尽,非名可表。”[6](题溪月轩印空吟)只能靠主体的独特感受和感觉才能够领悟。李奎报说:“至绝异处,又不可得而名言矣。见之者心自可耳,若传夸于人,则口不能如眼也。画之者状其粗耳,丹青不能似其真也。”[7](赫上人的凌波亭)所以,审美主体在观照审美对象时,应当“境与心会,因其名而求其义”,[8](新作沈国楼记)还应当超越物质的表象,深入生命内部,体验其精神实质。也就是说,要达到“见之者心自可耳”的境界。所以,李谷说:“惟达人然后不囿于物,不拘于实,听其自然而待其极。”[9](虚静堂记)在他看来,只有不拘泥于事物与事实的表象,深入体味其自然本质,有了情真意切的审美体验,所写出的诗歌才有趣味可言。诗人透过平凡至极的现象,感悟到某种本体性的真谛。这些本体性的、永恒的东西,似乎寓于平凡的自然景物之内,又好像游离于这些景物之外。在领悟到其真谛的一瞬间,诗人的欲望、痛苦、荣辱、得失全然消逝,其全部人生体验都融化于眼前的自然景物之中,成了“希希夷夷,入于无何有之乡,不知云为我耶,我为云耶”[10]((白云居士语录)。诗人正是在这种神秘的境界当中,豁然开朗地领悟到审美对象奥妙的本质。概言之,朝鲜古代诗论中的直观、感悟的审美思维方式,大体上有如下几个特点:

首先,强调心领神会。李齐贤在《栎翁稗说》中写道:“东坡尝书第三篇:人问何不道‘明月荡中庭?’东坡笑而不答。古人于诗所取者如此”,诗的意味是对事物审美特性的感悟,对语言文字加以解释无法完整地表达自己的写诗体验。而感悟能力也有深浅之分,无法强求。于是,李齐贤对苏东坡笑而不答持肯定态度。也就是说,事物的审美特性,像兰花“清远可爱而不可形语言”那样具有妙味,只能以诗人之心去深刻领会体味,难于言喻。因此,他不禁语重心长地指出:“古人之诗,目前写景,意在言外,言可尽而味不尽。”[11](63)他所说的“味”,是审美主体在观照自然事物之时,直觉感悟宇宙原理、生命本原而产生的、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一种微妙的审美情绪或审美气氛。这种审美情绪,离不开审美客体的直觉表象,而且必定会突破审美客体的直觉表象。也就是说,要把握潜藏于直觉表象深层的内在生命和精神实质,就必须进入所谓的“得道”、“入禅”的境界。但是,文学作品的“味”,亦即美的情绪,是通过作品的“气象”加以表现的。高丽文人认识到了这一点。李仁老在其《破闲集》里这样写道:

陈曰苏子瞻品画云:摩诘得圩象外,笔所未到气已吞,诗画一也。杜子美诗虽五字中,尚有气吞象外。李春卿走笔长篇亦象外得之,是谓逸气。谓一语者,欲其重也。夫世之嗜常惑凡者,不可与言诗,况笔所未到之气也。

如果说,“味”是人的精神,那么,“气象”就像是人的形体。所谓“气象”,可以说是作品的一种整体风貌。杰出的“气象”只在“象外”得之,是指在物象之外得之,亦即来自对内在的生命——象外之象的顿悟。所以,靠语言文字和一般的才华,是绝对模仿不了出色的诗人气象的。一言以蔽之,高丽文人把“象外之象”和对“象外之象”的顿悟视为艺术美的真谛。所以,他们认为作品如果对事物的本质和生命的本质没有任何认识和理解,就根本不能成为真正的文学艺术。高丽的艺术精神乃是:超越对外界事物和大自然的忠实模仿,发现和感受潜藏于宇宙生命本体的深邃的情趣。高丽文人认为,从事文学创作,不该只醉心于对事物的形态和色彩的逼真描写,首要的是正确捕捉事物的生命本质,并加以形象化。并且,只有这样创作出来的作品,才能称得上是深得“象外之象”的作品。以下的两首诗堪称这样的佳作:

水滟盆中玉镜寒,

渭滨湘岸俱千里,

争及轩窗取次看。

——李仁老的七绝《盆竹》

欲试君贤岂一端,

悍根又耐石盆寒。

个中尚有湘江意,

直作搀天玉槊看。

——李奎报的七绝《和朴丞家盆竹》

李仁老与李奎报所吟咏的都是种在花盆里的竹子。崔滋在《补闲集》中评价道:“学士诗警于眼,相国诗警于心。”也就是说,如果李仁老的七绝把盆竹笔直高洁的外形美作了绝妙的勾勒,那么,李奎报的七绝则揭示了事物的内宇宙。它对大自然的本质颇有感悟,与大自然合而为一,抒发了人的精神,并达到了艺术的最高境界。高丽文人在创作中确实十分重视心领神会,认为精神的体现远远胜于对外形的真实描写。

其次,重视直观和感悟的审美思维方式,并注重对事物对象的整体把握。东方的思维方式不同于西方的重分析、讲对立的思维方式,它强调综合与整体。朝鲜古代“神人妙合”、“天人合一”的思维方式,也突出体现在朝鲜诗论的审美思维方式上。李奎报这样描述自己的创作心态:“万景自媚,殊无人世间一点尘思,飘然若蜕骨传羽翰,飞出六合之外,而举首一望,若将以手招群仙也。”殊无人世间一点尘思,身心俱飞出六合之外,与宇宙合而为一。只有在这种审美心态下才能捕捉到事物美的特点,使无限的诗兴喷涌而出。所以,李奎报说,有时能做到“每一杯一咏”[12](南行月日记)。在朝鲜古代诗论中,审美主体在审美体验过程中追求主客体融而为一,即在“物我一体”、“天人妙合”中,全面而又完整地把握物象,统一而又朦胧地感受宇宙的本原,以达到心灵的妙悟。

第三,注重直观和感悟的审美思维方式,在审美观照中需要反复地玩味。审美主体要想真正感悟宇宙生命的秘密,进入大自然万物的深层结构,在审美观照中进入审美客体的深层并体验其实质,就需要有一个反复的玩味过程,也就是说,需要“味其味”和“入妙”。李仁老说:“至妙之辞,久而得味。学者看书,当熟读之,深思之,期至于得意。”[13]李奎报也说:“久嚼知醇味。”[14](读陶潜诗)这些高丽文人所说的就是:应当通过反复玩味,使主体的审美体验逐渐深化。深层的美,往往以个别的形式显示出无限丰富的内涵,有“言外之意”和“言可尽而味不尽”的美妙。所以,审美主体要反复咀嚼、体验和鉴赏其深味,“期至于得意”,也就是说,必须有所顿悟或大有所悟。一言以蔽之,“久嚼知醇味”的过程,是从形质到气韵,最后得以顿悟的过程。唯其如此,越是咀嚼,所品得的诗味就愈加清醇。

朝鲜古代的直观、感悟的思维方式的特点是:一旦获得某种感觉之后,此种感觉就几乎成了普遍的说法,几乎无人提出异议。因为,这种感觉虽然获知审美对象的美的特性,获知其“味”与“意”,却未以某种条目和确定的规定性明确加以解释。每个人只是根据各自的体验和理解去感受,互相之间无法否定。

感悟式的直观把握的审美思维方式,是一种东方的思维方式。日本的物理学家汤川秀树曾言:“中国人和日本人最熟知的,并以之深感自豪的都在直感的领域。这是一种敏感或机敏。”[15]中国古代道家哲学对于宇宙本体神秘性的直观体知方式,乃是古代美学的直观感悟思维方式的基础。所以,严羽的《沧浪诗话》,借助佛教禅宗的“顿悟”、“悟道”、“悟禅”等概念,以类比的方法建构诗歌美学,把诗歌的审美思维特征概括为“禅道唯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严羽的这种美学理论对高丽美学产生了直接的影响,这不仅体现在《破闲集》中,而且见之于高丽文人们的创作中。朝鲜古代诗论的感悟、直观的审美思维方式,作为东方整体思维的一种,从外部而言,深受中国古代对“道”直观把握的思维方式和严羽诗歌美学的影响。而从内在着眼,它与朝鲜民族自身的传统思维方式和高丽禅宗的影响密不可分。

3.朝鲜古代诗论中的直观、感悟的审美思维方式所追求的上乘诗学境界是“入神”,朝鲜朝文人把这样的审美思维方式概括为“入神”后的“妙悟”。许筠说:“我国诗,当以李容齐为第一……容齐相诗入神”[16],申光洙指出:“诗有神境。是物也,寓于无形之中,忽然而来,忽然而逝,遇之而若可见,即之而无所得。”[17](赠申鹏举序)其实,“入神”的境界也就是入禅的境界。这里所说的“入神”概念,来自于严羽在其《诗辩》中提出的“诗而入神”。许筠在论述其美学见地的许多文章里,直接引用严羽的见解即可证明此点。但是,许筠的“入神”论与其说是对中国诗歌美学理论无条件的接受,倒不如说是对传统的民族诗歌理论富有创见的突破。对于植根于“天人合一”之文化传统的朝鲜古代民族来说,进入“神人妙合”的恍惚之境,并体验审美客体的深层内涵,是其传统的审美思维方式。[18](126)

在古代朝鲜民族的思维当中,“天”或“神”被认为是具有自然和神力双重内涵的概念。在古代中国,“神”的概念应用到诗歌美学上时,具有如下三种含义:1.诗人在创作过程中,精神高度集中且创造力勃发时就会“下笔如有神”,这说明对诗人来说“神”是存在的。2.在诗人捕捉到描写对象,即“形象”中内在的“神”时,“神”存在于审美客体当中。3.当主体之“神”与“客体”之“神”水乳交融而浑然一体时则会产生“入神”之境,而这是诗歌作品实现其美学价值的最高美学境界。[19](367)朝鲜古代诗论的“入神”论与上述第三种含义相关。

朝鲜朝文人认为达到入神境界的诗歌,可谓“得于天机自运造化之功”[20](905),是不计技巧、忘却善恶、听其自然而自有天机的出色吟咏。他们所说的“天机”,指的就是宇宙万物的生成与运动、变化的原理和物质的本质,这是与李奎报所说的“物之初”和“道”一脉相承的。结果,从禅的角度观照、省悟到的是佛性。而从道家的角度审视、领会到的则是“道”。在哲学思维与审美思维的浑然一体当中,体悟到的是艺术的本源。朝鲜古代文人认为,只有在入神的境界里悟出天机,所创作的作品才能具有引人入胜的美的情调,才能有“挖掘宇宙秘密”的诗性内核。

诗者,性情之发,而天机之动也。唐人诗,有得于此。故无论初盛中晚,大抵皆近自然。今不知此,而专欲摸象声色,黾勉气格,以追踵古人。则其声音面貌,虽或,而神情兴会,都不相似。此明人之失也。[21]

金昌协对“性情之法”、“天机之动”的唐诗与明人诗歌进行比较,认为唐诗较之明诗,“性情”和“天机”更为接近自然。声韵与气格作为创作技巧,尽管可以很自然地触发人的情感,但是与可以澎湃而出的最高情感境界——“神情兴会”,还是存在着很大差异。通过“物象”,可以将难以形容的人的奥妙情感,以“神情兴会”的方式加以体现。其所提出的“神情兴会”,是纯粹的内在的“诗兴”,是“入神”的境界。

关于“天机”,许多论者都曾经界定过其内涵,归纳起来主要有两层意思。从认识论层面,指的是“作为造化之生命杰作的人所禀承的悟性直观能力”;从创造论层面,则指“作为造化之生命杰作的人所禀承的创造能力”[22](68)。据此而言,朝鲜诗论的“天机”是“作为造化之生命杰作的人所禀承的悟性直观能力”。朝鲜诗论常在和“天机”相通的意义上使用“妙”的概念。“文章虽曰小技,无学力无识见无功程,不可至少臻其极。所臻虽有大小高下,及其妙则一也。”[23](411)“文章不在於富贵荣耀,而经历险难,得江山之助,然后可以入妙。”[24](767)在这里,所谓的“妙”和“妙悟”的意义相通。学力、见识、功程以及丰富的实践经验等诸般要素在诗歌创作中所起的作用,就是让诗人“入妙”。也就是说,促进诗人对事物的直观感悟能力,激发其灵光忽现的创造能力。“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这实际上是在告诫诗人不要在直观感悟能力尚未发动的状态下硬写一些感性枯竭的诗歌。换言之,如果想领会“妙”即“天机”,诗人就应该不断致力于学力、见识、功程、实践的修养与提高。“弄天机”以直观感悟能力感性地捕捉“道”的实质,并把它和情感合而为一,才会有臻乎“入神”之境的诗歌产生。

“弄天机”而“入神”的境界是审美感受的最高层次。美国的心理学家A.H.马斯洛把这种境界视为“高峰体验”,认为这是生活中最神奇的体验,只能产生于不同凡响的关键的视觉和伟大的具有创造性的视觉。主体在高峰体验时,能够体验到给予人们以直接价值的自足的世界,而且身心都会迷醉于其间。一旦到达这种境界,主体会忘却自我意识而与宇宙合而为一。[25]“入神”之境即是诗歌全面实现其情感价值和美学价值的审美境地,它在朝鲜古代诗歌美学传统中具有重要意义。

总之,朝鲜古代诗论的直观感悟的审美思维方式及其“入神”的诗学境界,是朝鲜民族的民族心理特色极其鲜明的美学思想,[26](74~83)它以宇宙本体论的探索和认识为基础,体现了民族审美心理活动规律和审美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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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蔡美花.朝鲜高丽文学的审美理想与追求[J].东疆学刊,2006(1).

The way of Aesthetic Thinking of Ancient Korean Poetics

Cai Meihua
(Graduate School,Yanbian University,Yanji,Jilin Province 133002,China)

Korean traditionalway of aesthetic thinking,which reflects complex meaning of aesthetic object in the situation of the integration of Gods and human beings,is influenced by Zen Buddhist theory of“gradual cultivation and sudden enlightenment”.It is formed to focus on the intuitive and enlightened way of aesthetic thinking and to emphasize on rum inating over aesthetic contemplation.The intuitive and enlightened way of aesthetic thinking pursues the poetic ideal of“superb”which is considered as the best quality in poetics.

A ncient Korean poetics,aesthetic thinking,intuitive and enlightened,superb

I312.063

A

1002-2007(2010)01-0032-06

2009-09-08

蔡美花,女(朝鲜族),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朝鲜、韩国文学。

[责任编辑 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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