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永志
(厦门大学哲学系,福建厦门 361005)
当今科学的巨大进步以及取得的卓越成就造就了科学是一种理性事业的信念,更有甚者把这种观念发展到极致,形成了“科学迷信”和“科学霸权主义”。相对于大众对科学的这种笃信,科学的根基也就是元科学的理论研究却始终是莫衷一是,这其中最为突出的问题就是科学的合理性问题:为什么科学是合理的,它怎样成为合理的?当科学及其方法的根基相对科学本身来说变得不那么确定的时候,从基础上对科学尤其是对科学方法论进行审视就显得尤为重要。科学哲学家对科学合理性问题的认识也经历了从严格的预设主义到极端相对主义;从对科学内部合理性的寻求转向将科学内部合理性与科学外部各因素有效结合起来的历程。当然,这种对元科学发展的历史梳理有助于加深我们对科学合理性问题的理解。
美国著名的科学哲学家夏皮尔在《现代科学和哲学传统》这篇论文及其他著作中指出,哲学有一个传统,那就是试图去理解寻求和获得知识的过程。例如,寻求知识的方法是什么?一种信以为真的知识的基本特征是什么?这就是说,哲学要解决科学知识的本质和它的方法论问题。这就是我们所谓的元科学的探讨。元科学一般是相对具体科学而言,它关涉的是具体科学所使用的最一般的范畴、规律以及对科学本身合理性等相关问题的探讨。在元科学研究中,存在着两个极端:一种是预设主义的科学观,另一种是相对主义的科学观。
预设主义以柏拉图、康德、早期维特根斯坦和逻辑经验主义者为代表,强调科学的确定性,将某种预设前提看做是科学不变的特征或本质。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预设前提”并非具体科学中类似公理、假说之类的理论前提。事实上,按照李醒民先生在他文章中的说法:“科学预设是科学理论赖以开始的、大半未言明的起点,也是科学理论赖以立足的、不易察觉的深层根基,因而是极其自然的和不可避免的,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是先验的和集体无意识的”[1]。也就是说,科学预设是科学背景或是情境假定,它与具体的科学理论并不直接相关,也不是科学理论的逻辑结构中的有机组成部分。预设主义者持有一个共同的假定,即在寻求知识的事业中存在某种预设的或基本的或必然的东西。同时,这种预设的成分是不会被我们可能获得的任何新知识修正或摒弃。
预设主义存在不同表现形式和特点。首先,这种预设的、基本的、必然的、不可修正和摒弃的东西被称之为科学方法。在他们看来,作为科学的逻辑科学方法论是一套将科学当做逻辑分析的元科学,“它不管理论的具体内容而研究任何可陈述的逻辑结构、理论的形式架构、解释的逻辑范型、命题之间的逻辑关系,等等。科学方法论给出一切理论都应该具备、永久不变的公理结构。具体的理论会产生或消亡,它的内容会变化,但科学方法论所把握的是科学中不变的本性”[2]251。其次,这种方法既然是用来表征科学的,那么它就必然有预设主义本体论或认识论的主张。我们可以对康德及其著作作这样的理解:他的先验哲学是在形而上学实在论对客观知识的可能性进行质疑的基础上产生的,即他是借助一个完全独立于我们的经验之外的自在之物、直观形式、范畴建立起他的哲学。这些直观形式和范畴,不仅是我们知识形成的基础和条件,而且不管我们在经验中获得什么新的知识或发现,都不能对它们加以修改或抛弃。也就是说,在关于科学理论的结构或基础问题上,强调科学知识存在着一个确定的可靠基础,同时这一基础不会因任何可能的新知识而被摒弃。第三,它必然要预设一些原理或规则。例如,自然界的齐一性原理、简单性原理等。同时,逻辑上的归纳推理规则和演绎推理规则在科学推理中也被普遍运用,不会因科学的新发现和发明而发生改变。第四,预设主义认为评价科学的合理性标准就在于科学的实证性。理解一个科学命题的意义就在于理解作为这个命题证据的那些东西。科学的作用简单地说,就在于对人类经验规律性的描述。预设主义相信正是因为科学与经验的这种密切关系才使得科学命题具有可接受性[3]。当然,预设主义有各种各样的表现形式。逻辑实证主义、证伪主义和趋同论,它们之间的划界标准虽然有所不同,但作为预设主义的某种形态,都预设了一种超越了历史和科学内容的永恒标准。不管已知的这种预设的内容是什么,也不管它们之间存在多大的差异,预设主义认为,正是这种“预设”本身的存在构成了人们称之为科学的那个实质,它们为科学合理性建构了作为判断进步与否的标准。科学合理性的最终标准以及科学命题的意义就在于经验的可证实性。同时,应当存在一种合乎逻辑的形式、结构能够把科学命题组织起来。预设主义关于科学合理性的观点,事实上就是用可证实性预设了意义标准,而用逻辑规律预设了科学陈述的形式。总之,我们应当肯定,无论是关于科学的基础、目标还是方法,都存在着确定性问题,没有确定性就没有科学。但是,预设主义将这种确定性加以绝对化,变成某种超越历史和社会的永恒存在未免有失偏颇。
预设主义把关注点放在科学相对稳定的方面,给人们一种科学大厦的地基和构架都已经完成的印象。然而,随着科学的发展以及对科学史研究的深入,人们从不同的视角看待科学时却发现科学的合理性标准的地基似乎不是那么稳定,这一理论思潮主要是以科学历史主义为代表的相对主义。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预设主义的科学观就遭到了普遍怀疑,历史主义的研究表明:科学毕竟没有单一的贯穿一切的方法,甚至没有表征各个科学时代特征的唯一办法。
作为哲学对于科学知识获得过程的另一种解释,相对主义既反对哲学史上的怀疑论者,又反对以逻辑经验主义为代表的预设主义。怀疑论主张,人们不可能有任何知识,人就是万物的尺度、决定者;而预设主义又往往把预设当做先天的,并进而断言它们构成了科学恒定不变的本质。相对主义者则认为:“科学中从来就没有一个绝对的,能够表征一切科学特征的方法,科学的发展和变化不仅导致对世界的新的理解,而且也导致方法、推理规则、科学概念以至元科学概念的改变。”[2]252评判一个理论证实以及证伪的方法已经不那么重要,只有当该理论消耗完自己的潜能以后,它才会被新的理论所取代。因此,科学的发展模式不再是对已确证的科学事实的累积,而是以科学共同体世界观的根本改变为核心的科学革命。在科学哲学中,相对主义的著名代表就是历史主义学派的库恩和费耶阿本德,其观点大概可以归纳为如下几点:
第一,从反对科学合理性标准在于经验到否定科学客观性基础。库恩在其著作《科学革命的结构》中提出把“范式”看做是评价科学和科学变化的单元。他认为,范式决定一个常规科学传统,决定了科学家们应该要研究的问题类型以及所运用的研究方法和技巧。一个新的范式“远不是一个累积过程。宁可说,它是一个在新的基础上重建该研究领域的过程,这种重建改变了研究领域中某些最基本的理论概括,也改变了该研究领域中许多范式的方法和应用”[4]。而对于范式的转换,他将其与“格式塔心理学转换”相比较并把这种转换定义为“一种人们可以通过它从不同的方面看待世界的转变”[5]27。因为每一个范式都有各自的价值取向,它们之间具有不可通约性,按照库恩自己的话说,革命之后科学家在一个不同的世界工作。这样一来,根据一个客观实在的标准对范式进行合理选择就变得不可能了。费耶阿本德十分强调“背景理论”对科学的决定作用。他认为并不存在一种绝对、客观的规则可以统摄科学,相反,无论这种规则如何美妙和具有说服力,在实际科学活动中,这种规则都经常被违背。在他看来,“没有一个理论会同其领域中的全部事实相符合,但该受诘难的并非总是理论。事实是由旧的意识形态构成的,所以事实和理论间的冲突可能是进步的征兆”[6]。因此,经验事实也不能作为科学的基础而出现,否则,科学的客观性和真理性将荡然无存。
第二,反对“科学存在一种绝对的方法和固定的模式”这种一元论,提倡方法论的多元主义。库恩在考察科学革命特征及其历史渊源时表明,在科学革命出现的时候产生的所有论证既不能诉诸逻辑的方法来说明,也不能直接通过经验观察进行证实或证伪。他提出范式转换的方法,认为:每一个范式都表达了自身的价值标准以及相对应的方法论规则,并且,它们都只是我们用来认识世界的一种工具,工具只有好坏之分而无真假之别。对理论的检验标准不在于证实或证伪,而在于是否耗尽其功用。库恩认为,客观合理性不是在遵守规则之上,而在于超越规则之中。费耶阿本德则强调:一方面我们没有任何理由离开特定的问题和语境去事先预设什么适用于一切科学活动的规则和方法,在科学活动的多样性面前,这种预设必定是苍白的;另一方面,即使事先预设了这样的一种方法,随着科学的发展,这种方法自觉不自觉地被打破似乎是可以预期的。他认为:“没有‘科学的方法’;没有任何单一的程序或单一的一组规则能够构成一切研究的基础并保证它是‘科学的’、可靠的。”[7]如果人们想真正理解自然,使科学和自然能够真正达到契合,那么就应该采取一切能够达到这一目的的方法。所有的方法都是针对具体问题而言,没有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客观的方法。费耶阿本德把相对主义对方法论的研究带入了另一个极端:反对方法。反对方法事实上是提倡方法论上的多元主义。
此外,以爱丁堡学派的“强纲领”和巴黎学派的“实验室研究”纲领为代表的科学知识社会学(简称SSK)在科学合理性问题的解决上也是采用了相对主义的策略。他们像分析社会学案例那样,对科学史上诸案例进行考察,发现知识的获得离不开社会、政治和文化等因素的影响,从而得出“不同的文化情境会导致不同的科学合理性”这样的相对主义的结论。SSK科学观中的相对主义具有如下特征:首先,它强调知识内容的社会决定性和历史依赖性,否定知识的客观真理性。其次,它有意混淆事物之间的界限,否定事物间的区别和对立。最后,它用文化中的非理性方法否定科学中的理性方法,否认存在用以普遍地约束人类理性活动的合理性方法。
总之,无论是历史主义学派还是科学知识社会学学派,他们都提出了一些很值得人们思考的问题,对传统的预设主义的批评也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他们将某种“相对性”绝对化了,在批判预设主义的同时也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于是,对预设主义和相对主义的某种意义上超越似乎是可以预期的。
夏皮尔认为,在寻求知识的解释和说明上,预设主义和相对主义的论证都是不成功的。关于预设主义,他指出,哲学和哲学史家、科学和科学史家都曾对它予以否定。首先,在哲学方面,以皮尔士和杜威为代表的美国的实用主义者认为科学是一项处于变化中的事业,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和模式可以套用。“M.怀特和奎因也否认有基本真理和必然真理的存在,认为科学是信念的集合,其中没有一种信念会免受修改或拒斥。后期维特根斯坦提出一种论点:我们当做必然真理的东西不过是我们玩弄‘语言游戏’的一种功能……,因此,除了这些语言游戏或生活形式之外,没有必然的或基本的真理。”[8]对科学史的历史研究表明:随着科学本身的发展,过去那些所谓存在着必然的、不可拒斥的真理和方法的观点许多都被驳倒了。其次,科学史的研究结果已经表明,科学已经经历了根本的变化,这些变化不仅表现在新事实的发现和新观念的确立,而且还扩展到使用的方法论(与不可违背的科学方法的拥护者相反)、合法与不合法的科学问题之间的区别(与卡尔·波普尔的证伪主义和逻辑经验主义者的证实主义相反),被认为是可能的或正确的解释(被认为与亨普尔和其他人相反),被认为是观察或观察证据,甚至探究的标准和目的(与实际上所有的实证主义哲学家相反)都发生了根本性变化。这一提示告诉我们:“科学中不存在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不存在原则上可免受修改或摒弃的东西:不论是所谓的事实、理论、概念、问题、方法、思维方式,甚至像某些据说是可免受修改或摒弃的一组‘元科学’概念中的定义,统统都是这样。”[9]411
预设主义遭受了来自历史主义者的批判,与此同时相对主义遭到的指责更为严厉。它被认为在逻辑上陷入了自相矛盾中,也就是说它在自我参照上是不一致的:如果要确立相对主义,则必须放弃相对主义本身。因为按照相对主义的观点,个体作为检验标准的载体就排除了任何命题在认识的充分性检验中失效的可能性,也就谈不上该命题正确与否。这就导出一个悖论:正确的理论本身却是不确定的,这与绝对怀疑主义中“‘怀疑一切’这一基本命题是否应该被怀疑”相似。相对于这种从最基础的逻辑性上所进行的反驳,夏皮尔从哲学史与科学史对相对主义所进行的批判则更为具体。他指出,相对主义乃是哲学思想方法上走极端的结果。他们要求不同的科学理论和方法要么就是绝对同一,要么就是绝对不同,否认它们之间是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这样,哲学上的形而上学传统就导致了科学理论和方法的主观化。其次,夏皮尔也坚决否认相对主义的“不可通约性”的论点,主张科学演化是具有合理性的,在不同的两类“范式”或“标准”之间存在着合理发展的链条,它可以对前后发展的科学理论进行比较,从而指出现代科学比以往科学要好的事实。
总之,夏皮尔既反对预设的不可违背性论点,又反对相对主义的“不可通约性”论点,它们最终是殊途同归的,都会否认知识的可能性。他在批判预设主义和相对主义中提出了一种新的解释和说明科学知识的可能途径,这种方式是基于对预设主义和相对主义的既批判又保留的基础上对二者的一种超越。他主张:科学中一切都是可变的、可修正的、可抛弃的,但是科学的发展又是有联系的、可比较的、合理的。这样,他就主张在两个极端中取其中,走中间道路,认为它才是获得知识的可靠途径。他认为,这种知识观同时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科学的各个方面----例如包括迄今已被区分的观念、事实、方法、标准、概念(元科学概念)等等所有这些----原则上都是可以修改的,当然,尽管它们事实上不须要实际上不断被修改”;第二,“能够作这样修改是根据某些理由,这些理由则是基于我们从事科学事业过程中所学会的东西”[9]414-415。这样,若满足这两个条件,则可建立以合理性为基础的科学发展观。夏皮尔的这一观点按照黑格尔辩证法的“正—反—合”的解释模式就是对预设主义和相对主义的超越,是一种扬弃的发展过程。
如果说夏皮尔对预设主义与相对主义的超越是基于对二者的扬弃之上,那么以伽达默尔为代表的解释学者的解释维度则是另辟蹊径,走出了预设主义与相对主义,达到了对二者的真正超越。伽达默尔科学解释学在突破有限和狭隘的理解意义上揭示了我们的“理解”活动过程,以期寻找到思维和理解我们“在世”的方式。从对游戏概念及其内在的循环运动的介绍,到对交谈的分析,伽达默尔科学解释学的全部论题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归结为超越预设主义和相对主义的运动。他认为那种将自己置身于历史“对象”之外的“历史意义”是导致我们无法真正超越预设主义和相对主义的元凶。伽达默尔通过对各种范畴的解释向我们表明了将世界划分为主体以及对象这种二元对立的错误。他认为,要达到对预设主义的超越就必须学会摆脱“万能理性”和“绝对知识”这一类的观念。
伽达默尔对预设主义所作出的批判基础之上的某种超越是比较明显的,但是他在某种意义上是否完全摆脱了相对主义则是一个问题。当然,在《真理与方法》一书中,伽达默尔对美学意识和历史主义提出了批评,而正是“美学意识”(麦金太尔所谓的“情感主义”)导致了相对主义的观点。笔者以为,我们可以从伽达默尔对语言、视域以及历史性所作出的思考来发掘其对相对主义的超越。伽达默尔认为理解过程不是一个闭合的循环,没有绝对开端和终结,并且从本质上看,它是一种能够占有外在的主体性存在。人类生活在历史之中,而历史性就决定了我们的生活不会就局限和停止在某一种绝对的观点之上,因此就不存在一个真正封闭的世界。伽达默尔的这一观念使我们对“不可通约性”有了一番新的理解:相对主义运用“不可通约性”来说明没有任何途径可以与异己的视域或生活形式进行比较。但是,他却认为应当运用“不可通约性”的观点来说明语言和经验的开放性,并且以之来将我们所处的情境描述为面向异己的观念进行理解的一种挑战。因为我们是根据自己的观点对异己的东西进行理解,那么我们就必须承担起对自己成见的责任。相对主义认为某一东西为真不过是一种独断,是我们仅凭意志活动就能够决定的,但是伽达默尔告诉我们,我们总是在历史之中的,“在传统、历史和语言属于我们之前,我们便属于传统、历史和语言。我们无法摆脱效果历史的动力学力量,后者决定了我们将生成为什么”[5]212。如果我们以为仅凭我们的意志便可以决定我们的存在方式,那无疑是可笑的,我们始终都在历史的进程中,而这一进程同样深深地影响着我们生存的过程。
然而,即便我们细数了科学解释学对超越预设主义和相对主义所作的贡献以及其深刻意义,但对我们来说,问题仍然存在,因为科学解释学还是没有对这一超越作出完全的描述。也就是说,在“如何超越”这一点上,我们仍是比较模糊的。事实上,真理之间是可以交流的,“关于真理的主张”总是内在地要求对之进行辩护的论证。因为开放性决定了真理是要面向批评的,也因而是可错的,所以关于真理的主张并不是不证自明的,它们仍需支持它们的最好理由和论证才能实现。同时,这些理由和论证根植于实践,而实践总是处于历史的进程中。于是,谋求真理的过程便可以通过论证以及对别人批评的开放来谋求对于真理主张的证实过程。
伽达默尔强调传统、过去以及流传下来人们视之为正确的东西与忽视传统和效果历史的现代思潮的同化。历史情境赋予的那种隐形视域与理解的当下的视域分别处于张力的两端,它们之间是一种既碰撞又融合的关系,而伽达默尔正是把科学解释学的位置放置在这张力之间。可以说,效果历史意识首先是对两种不同的视域的差异性的认识,这种认识的目的并不是要用一方去验证另一方,拼个你死我活来消除这种矛盾或者说差异性,而是通过“视域融合”来达到对这种差异性的扬弃。笔者以为,这个扬弃的过程实际上是通过把理解者的视域,以及文本所隐含的隐性的视域都放置到一个更广泛的视域中,这个更广泛的视域更多地包含了被理解者也就是文本的历史视域。其实就是说,理解者的视域和文本的视域都不是“战场”,因为无论在谁的“主场”都会造成某种不平衡,于是把它们放置在第三方战场中,以期获得某种平衡。用伽达默尔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这种自身移置既不是一个个体对另一个个体的同感,也不是用自身的标准来使他人服从于自己,而是始终意味着向一个更高的普遍性的上升,这种普遍性不仅克服了自身的局限性,而且也克服了他人的局限性。”[10]当然,视域融合的过程不可避免地要求某种为阐释者的共同体在选择和评价一切关于真理主张时所需要的主体间性和公共标准。对这一标准的探求就会将我们引向伽达默尔对“实践”的阐述上,但是,对这一问题他也未能予以圆满地回答。
总之,通过对科学史和后经验主义哲学的探索,我们目睹了自然和社会科学中解释学维度的恢复。“在自然科学哲学中,这一发展被表述为从对单称词项(逻辑专名和直指定义)的意义和支撑的困惑开始,转向寻找严谨的定义以区别具有经验意义的句子和命题,转向对具有可通约性概念系统的评价,最后转向科学作为一个历史能动过程必须被理解的认识。”[5]216科学理论并非不证自明,为了获得对科学本质的理解,我们必须对“真理的主张”进行论证。同时,科学共同体进行论证所使用的理性或者是经验本身都是以社会实践为基础,带有历史性的痕迹,并且指导科学实践的标准是开放的而非一成不变的。观察和事实之间的区分在解释科学活动各个阶段时都被更加地凸显,作为事实本身的东西被解释为由我们的前理解和理论阐释所构成。在这种理解下,科学理论就不再是事实的堆砌,它变成面向开放、可选择、可通约的理论阐释。科学解释学维度的恢复是一种实践—道德的关注,它试图超越科学主义和实证主义中存在的各种弊病,为恢复实践概念的到来开拓了一个广阔的空间。
科学方法论同科学活动本身一样,经历了长期的发展过程,从预设主义到相对主义,从对预设主义和相对主义的超越到科学解释学维度的恢复,从对方法论的程式化努力到“反对方法”。这一元科学发展的路向是历史的,并且不会永远停留在某种维度中。同时,对我们有意义的借鉴在于,善于学习已有科学方法论,但从不把任何一种方法绝对化。永远把方法论的探求过程当做是面向开放的一种历史性活动,接纳一切有意义的方法论思想,并将它准确地定位,让其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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