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喻型成语的分类阐析

谭汝为

(天津师范大学国际教育学院，天津 300384)

所谓比喻型成语，就是以比喻的方式构成的成语。按照修辞学理论关于比喻类型的结构特点的论述，文章把比喻型成语分为明喻类、暗喻类和借喻类三大类别，并从修辞角度对其进行研究阐发。

一、明喻类成语

明喻类成语的结构特点是比喻的本体、喻体与喻词这三要素都在字面上出现，本体与喻体之间用“如、若、同、似”一类喻词连接，这类成语又可分为以下两小类：

(一)AB如C式

例如：骨瘦如柴、囊空如洗、忧心如焚、门庭若市、巧舌如簧、守口如瓶、虚怀若谷、趋之若鹜、归心似箭、从谏如流、用兵如神、目光如豆等。

(二)A如BC式

例如：口若悬河、势如破竹、心如刀绞、味同嚼蜡、安如泰山、情同手足、固若金汤、噤若寒蝉、坚如磐石、呆若木鸡、杳如黄鹤、冷若冰霜、浩如烟海、危如累卵、易如反掌等。

以上两小类是典型的明喻类成语，其比喻的本体在成语中出现，直陈其事，多具有描写性，虽用比喻手法构成，但整个成语一般没有比喻义。

以下两小类成语与前者的相异之处是比喻的本体不出现，但因其喻词和喻体在字面上明确地昭示出比喻性，所以也把它们列入明喻类成语中。

(三)如ABC式

喻体呈现出一幅形象化的图景，例如：如汤沃雪、如虎添翼、如狼牧羊、如影随形、如数家珍、如弃敝屣、如鸟兽散、如坐针毡、如运诸掌、如雷灌耳、如鱼得水、如临深渊、如蝇附膻、如拾草芥等。

(四)如A如B式

两个喻体是一组近义词，例如：如火如荼、如花似玉、如胶似漆、如狼似虎、如切如磋、如饥似渴、如醉如痴、如泣如诉、如履如临等。

以上两小类成语都省略了本体，但却突出了喻体的属性，比喻色彩很浓。

二、暗喻类成语

暗喻类成语的结构特点是本体和喻体都在字面上显示，但喻词却不出现，因此容易使人忽略它的比喻性。暗喻类成语又可分为以下五小类：

(一)AB(如)CD式

本体在前，喻体在后，两者之间起关联作用的喻词却被省略。如“生灵涂炭”是说“人民如陷于泥沼，堕于火坑，痛苦万分，形容百姓处于极端困苦的境地”。属于此类的，再如：人老珠黄、民怨沸腾、功薄蝉翼、事轻葭莩、志怀霜雪、大步流星、欢声雷动、事危累卵、富贵浮云、声名鹊起、字字珠玑、双瞳剪水等。

也有少数成语喻体位于前面，本体却移至后面的，例如“露水夫妻”义为“像露水一样短暂的夫妻关系”。再如：龙马精神、风烛残年、霁月襟怀、蜂拥而上、针锋相对等。

这类成语虽含有比喻成分，但从整个成语上分析，还属于描写性的，不具有比喻义。

(二)A(如)B，C(如)D式

这类成语由四个单音节名词组成，第一、三字分别为本体，第二、四字分别为喻体，例如“米珠薪桂”：米像珍珠，柴像桂木，形容物价昂贵，生活困难。又如“车水马龙”：车辆像流水，马队犹游龙，形容车马往来繁忙热闹的场面。属于此类的，再如：心猿意马、枪林弹雨、人山人海、衣鹑马狗、义山恩海、风刀霜剑、河带山砺、唇枪舌剑、名缰利锁、刀山火海等。

(三)(如)A(之)B，(如)C(之)D式

这类成语第一字和第三字是比喻的喻体，处在定语的位置，第二字和第四字是本体，处于中心词的位置，形成并列的两个修饰结构。例如“金城汤池”：像钢铁铸造的城，像灌入开水的护城河，形容城池坚固。又如“鹤发鸡皮”：头发像白鹤羽毛那样苍白，脸上的皮肤像鸡皮那样起皱纹和疙瘩，形容老年人头发变白，脸上布满皱纹。属于此类的，再如：鸠形鹄面、龙眉凤目、月貌花容、丝恩发怨、燕颔虎颈、杏脸桃腮、冰肌玉骨、蕙心兰质、金相玉质、钢筋铁骨、燕侣莺俦、龙章凤姿等。

(四)(如)AB之C式

这类成语前半部分是比喻的喻体，处在定语的位置，最后一个字是本体，二者用结构助词“之”来连接。如“霄壤之别”：像天和地那样，形容两个事物差别极大。又如“屠龙之技”：如同具有宰杀蛟龙的技能，形容造诣虽高，但不切实用。属于此类的，再如：鸿鹄之志、鼎足之势、覆盆之冤、黔驴之技、雕虫之技、井蛙之见、切肤之痛、池鱼之殃、斗屑之材、乌合之众、涓埃之微、吹灰之力、燃眉之急、犬马之劳、灭顶之灾、手足之情、投鼠之忌、弹丸之地、瓜葛之亲、舐犊之爱等。

(五)(如)A(那样)B，(如)C(那样)D式

这类成语第一、三字为喻体，处于状语位置，分别修饰第二、四字。根据中心词(即第二字与第四字)词性的不同，又可分为两类：

1.中心词是动词。例如“星罗棋布”：像群星在夜空罗列，像棋子在棋盘上分布，形容事物数量很多，分布很广。又如“虎踞龙盘”：像老虎那样踞坐，像蛟龙那样盘曲，形容地势雄壮险要。属于此类的，再如：灰飞烟灭、蚕食鲸吞、风驰电掣、云集响应、龙飞凤舞、蜗行牛步、云合雾集、狼吞虎咽、翠绕珠围、香消玉殒、鳞次栉比、凫趋雀跃等。

2.中心词是形容词。例如“云谲波诡”：像云彩和波浪一样怪异变化无常，形容事态变化莫测。属于此类的，再如：天高日远、冰清玉洁、水深火热、珠圆玉润、羊狠狼贪等。

以上五类都属于暗喻类成语。这种类型的成语都不同程度地含有比喻成分，但其总体意义是侧重于对事物性状的描写，多数成语的整体内容不是比喻义的。对这类成语进行解释的释文，其提示语应用“形容”而不应用“比喻”。

三、借喻类成语

这种类型的成语数量很多，其特点是字面上只出现喻体，而本体和喻词都不出现。例如“鸡飞蛋打”，字面意义是“鸡飞走了，蛋打破了”，但这不过是喻体，其深层义“两头落空，一无所得”才是成语的本义，也就是这个比喻的本体。再如“鹤立鸡群”，以喻体“鸡群中耸立着高高的鹤”，显示“某人的仪表或才干在众人中显得很突出”这个本体。借喻类成语的特点是言在表而意在里，它往往透过字面的表层义启发人们去领悟其内在的深层义。它又可分为以下七小类。

(一)并列式

这种形式的成语由结构相同、意义相近的两部分并列组成，可理解为“(如)AB，(似)CD”的形式。它又可分为“偏正/偏正”、“动宾/动宾”、“主谓/主谓”三种形式。

1.“偏正/偏正”式。例如：“和风细雨”由“和风”和“细雨”两个偏正短语构成，比喻方式和缓，不粗暴。再如：泰山北斗、釜鱼幕燕、金枝玉叶、孤云野鹤、凤毛麟角、枯木朽株、行云流水、浪蝶狂蜂、污泥浊水、夏炉冬扇、水月镜花、泥塑木雕、蛛丝马迹、洪水猛兽等。

2.“动宾/动宾”式。例如：“煮鹤焚琴”由“煮鹤”和“焚琴”两个动宾短语构成，比喻做大煞风景的事。再如：握蛇骑虎、披荆斩棘、更弦易辙、祸枣灾梨、降龙伏虎、藏污纳垢、拈花惹草、犁庭扫穴、偃旗息鼓、拖泥带水、决痈溃疽、怀瑾握瑜、附骥攀龙、烹犬藏弓等。

3.“主谓/主谓”式。例如：“剑拔弩张”由“剑拔”和“弩张”两个主谓短语构成，比喻形势紧迫，一触即发。再如：根深蒂固、桃羞杏让、瓶坠簪折、河清海晏、菊老荷枯、兔走乌飞、巢倾卵覆、辙乱旗靡、蛙鸣蝉噪、鸾翔凤翥、鸿稀鳞绝、兔起鹘落、驴鸣犬吠、柳暗花明等。

(二)陈说式

成语前面部分是陈说的对象，相当于主语；后面部分是对前面部分的陈说，和谓语相当。例如：“黄钟毁弃”的“黄钟”处于主语位置，“毁弃”处于谓语位置，前后形成陈说和被陈说的关系，比喻贤才得不到任用。再如：万马齐喑、笨鸟先飞、鱼龙混杂、老蚌生珠、金蝉脱壳、众星捧月、萍水相逢、蜻蜒点水、飞蛾扑火、死灰复燃、牝鸡司晨、细水长流、鸾凤和鸣、石沉大海等。

(三)偏正式

修饰部分在前，被修饰的中心词语在后。又可分为“定语+中心词”和“状语+中心词”两小类。

1.定语+中心词。例如：“雨后春笋”的“雨后”是起修饰作用的定语，而“春笋”是中心词，比喻事物大量涌现和蓬勃发展。再如：近水楼台、绣花枕头、掌上明珠、满城风雨、晴天霹雳、口中蚤虱、冢中枯骨、害群之马、瓮中之鳖、丧家之犬、一丘之貉、象牙之塔、一盘散沙、涸辙之鲋等。

2.状语+中心词。例如：“雪中送炭”的“雪中”是起限制作用的状语，“送炭”为中心词语，比喻在别人困难和急需时给予帮助。再如：隔岸观火、隔靴搔痒、以珠弹雀、抱头鼠窜、朽索驭马、锦上添花、以莛撞钟、以汤沃雪、悬崖勒马、以管窥天、顺手牵羊、囫囵吞枣、以毒攻毒、以卵击石等。

(四)支配式

例如“另起炉灶”，动词性词语“另起”在前，受动词支配的对象“炉灶”在后，前后形成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比喻另搞一套或重新做起。再如：重蹈覆辙、平步青云、力挽狂澜、倒持泰阿、独树一帜、饱经风霜、小试锋芒、别具只眼、大煞风景、拾人牙慧、明察秋毫、另辟蹊径、平分秋色、初出茅庐等。

(五)承接式

前后两个动词所表示的动作行为一先一后，是连续发生的，例如“开门揖盗”，“开门”和“揖盗”是前后连续的两个动作，比喻引进坏人，自招祸患。再如：画蛇添足、过河拆桥、得陇望蜀、卸磨杀驴、开门见山、谈虎色变、探囊取物、下马看花等。

(六)兼语式

处在四字格成语第二字位置上的名词，既是前面动词的动作对象，又是后面动词的动作主体，例如“使蚊负山”，“蚊”属兼语成分，既是“使”的宾语，又是“负山”的主语，比喻力不胜任。再如：率兽食人、引狼入室、指鹿为马、咳唾成珠、刻鹄类鹜、点铁成金、放虎归山、引火烧身、磨杵成针等。

(七)缩合式

成语前后两部分犹如对二重复句的两个分句进行了浓缩，呈现出因果、目的、对比、转折等关系。

1.因果关系的缩合。例如“曲高和寡”，其中“曲高”是“和寡”的原因，前后呈现因果关系，比喻言行卓越者，知音难觅；或作品深妙，知者甚少。再如：打草惊蛇、鸟尽弓藏、芝焚蕙叹、水清无鱼、水滴石穿、兔死狐悲、唇亡齿寒、水涨船高、立竿见影、纲举目张、蠹众木折等。

2.目的关系的缩合。例如“守株待兔”，“守株”是手段，“待兔”是目的，前后呈现目的关系，比喻死守经验，不知变通。再如：画饼充饥、望梅止渴、扬汤止沸、摇尾乞怜、剪枝竭流、削足适履、剜肉补疮、吹毛求疵、洗垢索瘢、掘室求鼠、越俎代庖等。

3.对比关系的缩合。例如“沧海一粟”，“沧海”和“一粟”形成极大量与极少量的悬殊对比，比喻十分渺小。再如：一发千钧、泰山毫芒、杯水车薪、蛇心佛口、沧海桑田、口蜜腹剑、九牛一毛、太仓一粟、加膝坠渊、绠短汲深、咫尺天涯等。

4.转折关系的缩合。例如“藕断丝连”，即“藕虽断，丝却连”，前后呈现转折关系，比喻表面断绝关系，实际依旧有牵连。再如：投鼠忌器、膝痒搔背、买椟还珠、朝秦暮楚、被褐怀玉等。

借喻类成语仅从字面和结构上虽看不出其比喻性，但它确实是典型的以比喻义表情达意的成语。这类成语在表意上具有双层性：表层字面义往往是带有夸张性的事物现象，是比喻的喻体；而它所要表示的真实意义(即潜藏在深层的比喻本体)，则是字面意义实质性的升华。

借喻类成语字面意义往往是夸张性的，尤其是来源于古代寓言或历史掌故的成语，甚至带有荒诞的意味(如握蛇骑虎、煮鹤焚琴、削足适履、掩耳盗铃、掘室求鼠等，在正常人的实际生活中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但其字面义是基础，其深层的比喻义均凭借这个基础产生和存在，借喻类成语不仅数量多，而且其含义的深婉及手法的奇妙都在汉语成语中占有特殊的主导地位，它有以下特点：

1.其深层义隐曲婉转，在字面义形象地体现和生动地烘托下，显得十分具体，别致有趣。有些成语本身就是一则寓言、一条掌故、一个故事，闪烁着睿智与哲理的光辉，因而人们乐于接受并使用。

2.具有浓郁的修辞色彩和鲜明的感情色彩。如上文借喻类成语引例180个，其中贬义100个，褒义40个，二者占总数的78%。

3.借喻类成语的本义就是比喻义，对这类成语进行解释的释文，其提示语都应用“比喻”而不应用“形容”。这是它与明喻、暗喻类成语迥然不同之处。

三种类别的比喻型成语之异同见表1：

表1 三种类别的比喻型成语之异同

[参考文献]

[1]刘叔新.汉语描写词汇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

[2]刘叔新.现代汉语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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