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战争时期中共与自由主义力量的关系述论

2010-02-16 11:21
中共党史研究 2010年3期
关键词:民盟自由主义胡适

曹 建 坤

·学位论文选登·

解放战争时期中共与自由主义力量的关系述论

曹 建 坤

本文根据大量的报刊资料和历史当事人的著述,在解放战争时期国共两党激烈斗争的背景下,重点对中国共产党与自由主义力量之间的关系作了详细的考证和梳理。目的是试图回答以下问题:这一时期中国自由主义力量的纲领、立场是什么及其主要由哪些人组成?中共与自由主义力量之间的合作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二者之间的矛盾和分歧主要包括什么内容?二者的关系在这一时期的结局如何?

中国共产党;自由主义力量;统一战线

Abstract:This article makes a historical investigation and sifting of the relations between the CPC and the liberal forces during theWar ofLiberation against the background of intense struggle between the two opposing parties of the CPC and the Kuomintang,focusing on the following questions:Whatwere the program and stand of the Chinese liberal forces in this period?What people were the liberal forcesmainly composed of?In what respectswere the the cooperation between the CPC and the liberal forces?What were their contradictions and disputes?What was the final upshot of their relations in this period?

学术界对解放战争时期中国自由主义力量的组成和活动已有大量研究成果,但对于中共与自由主义力量二者之间的互动关系全面涉及的并不多。本文将着力在这方面有所填补。

本文所指的自由主义力量,是指解放战争时期在中国政治舞台上信奉自由主义理论的、除国共以外的中间力量,他们在政治追求上以英美为样板,推崇西方议会制民主,主张多党并存,和平竞争。实际上,当时中国的自由主义者并未形成一股统一的势力。之所以把他们划入同一范围,主要是因为他们的政治信仰和日常言行大致遵循着自由主义理论的规范。至于他们在解放战争时期具体的政治态度和政治倾向则大相径庭。但无论怎样,他们都承认自己是自由主义者,他们拥有相同的理论基础和思想渊源,在某些问题上也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一致性。自由主义力量的组织个体就是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或自由主义者,或自由分子,毛泽东又称之为“民主个人主义者”。

本文把自由主义力量在组织形态上分为政党、群体(学人议政群体)和个人三种类型。在当时100多个政党中,多数信奉自由主义理论。其中影响较大、较有代表性的是民盟、民建、青年党和民社党。民盟、民建左倾,青年党、民社党右倾。所谓群体,是指信奉自由主义理论的知识分子以办报办刊、民间议政的形式组成的学人议政群体,他们往往因为拥有出色的报刊质量和广大的读者群,而在中国思想舆论界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在政治领域掀起一股不小的声势,以《观察》集团、《世纪评论》、《大公报》同人、北平社会经济研究会及独立时论社等为代表。所谓个人,则以胡适为代表。因为他不但是当时知识分子公认的自由主义领袖,而且以他为代表的一些知识分子,如傅斯年、王世杰等人,和上述两类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存在巨大的差别,主要表现是在政治倾向上完全倒向国民党一方。所以,本文主要是研究中国共产党与民盟、民社党,《观察》集团、《大公报》同人,胡适三个方面之间的关系。

在20世纪40年代后半期,中国自由主义者参与政治的方式是有所变化的。在1947年底民盟被解散之前,自由主义者主要是以组党的形式直接介入国内政治运作,民盟、民社党、青年党等一些中间性党派成为中国政治舞台上引人注目的新生力量。但在民盟被解散、青年党和民社党在政治上倒向国民党以后,自由主义政党居中调解的作用已很难发挥,代之而起的则是一些学人议政群体,他们从1947年底、1948年初开始公开树起“自由主义”的大旗,通过鼓吹新的“中间路线”、“第三条道路”,在当时的政治舞台上对自由主义这股独立的政治力量再次作出了标示。共产党与自由主义力量互动的过程,也是自由主义力量经受“锻炼”①周恩来在解释参加新政协的名单时,把一些党派、团体称为“在国民党统治时期的民主运动中锻炼出来的朋友”。参见《周恩来统一战线文选》,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33页。、快速演化的过程。其结果,大多数留在大陆成为与中共联合建国的“朋友”,少数人则流落海外,遂成殊途。

中国共产党与民盟、民社党

中国民主同盟(简称“民盟”)与中国民主社会党(简称“民社党”),是20世纪40年代中国政治舞台上具有代表性的两个“中间性”政党。以它们与中共的关系划线,民盟是中间偏左,民社党是中间偏右。同时,它们的成立又代表着中国的自由主义力量正式介入国内政治,参与实际的政治运作,为实现自由主义的理想,开始了与其他政治力量相互比较、争相发展的时期。本文通过研究中共与民盟、民社党的关系,揭示中共是如何处理与自由主义政党之间的关系的。

(一)中共与民盟的关系。民盟是一个具有一定影响和实力的自由主义政党。在政治上,它所坚持和拥护的是西方议会民主模式,尤以英美为样板。在经济上,则受当时国际国内新自由主义理论的影响,崇尚计划经济,强调国家干预。因此,有学者指出,民盟的政治报告和纲领就是“中国自由主义运动的大宪章”②《许纪霖自选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 第105页。。关于自身的立场,民盟规定为“独立性”和“中立性”。

这一期间,中共与民盟的关系可以分成三个层面:第一是合作关系;第二是说服与被说服的关系;第三是中共对民盟的鞭策与引导。三层关系并非截然分开,三者既有时间先后的顺序性,同时又存在相互重合的一面。所谓时间先后的顺序性,是指在内战爆发之前,双方的关系以合作为主;内战全面爆发后,则以说服与被说服为主;战争后期,则以中共对民盟的鞭策与引导为主。但在某种关系占主导的情况下,其他两种关系一般也是存在的。

所谓合作,是指双方为了共同的利益或目标而在言论或行动上采取的一致做法或配合行为。现有的大量研究成果大多都是关于双方合作关系的。从民盟成立到民盟公开、发展组织,以及在重庆政协会上的相互配合等都是双方合作的例证。

所谓说服与被说服,是指中共和民盟是两个主义和立场并不相同的政党,存在分歧和矛盾是必然的。二者又互不隶属,在国家中的地位是平等的。所以当他们面临矛盾和分歧的时候,唯一能用的武器就是言语的说服,即通过摆事实、讲道理,表明自己的观点和理由,力求对方的认可和支持。说服与被说服是双向的,既有中共说服民盟的时候,也有民盟说服中共的时候。当然也有双方都不能说服对方的时候。但很显然,纵观自民盟成立直到1949年双方关系的历史,这种双向关系是以中共为主导的。中共成功说服、引导民盟的次数要远远多于对方。成功说服民盟共同抵制国民党一党“国大”一事,对中共来说意义非同寻常。

所谓鞭策与引导,就是批评、反驳、指出路。实际上在民盟的主义、立场等方面,中共都有着自己的看法。在主义方面。1945年10月民盟召开的全国临时代表大会所通过的《政治报告》为中国所设计的民主制度就是英美的政治民主加上苏联的经济民主。但是中共明确反对民盟所设计的“混合型”民主。1945年8月25日,《群众》周刊发表文章认为:“一定形态的政治民主必然是和一定形态的经济相联系着的”,那种“以为实行政治民主和经济民主,就是兼英美和苏联之长”的说法,“是异常荒谬的”①沈友谷(即胡绳):《论所谓“毕其功于一役”》,《群众》1945年8月25日。。在立场方面,民盟对自己的政治立场定位为“独立性”和“中立性”。对此,《群众》周刊指出:“只有站在人民的一面,才是站在‘是’的一面,也就是最公正的一面。在人民与反人民之间,在是与非之间,不容中立。”②索文:《中立与公正》,《群众》第11卷第10期, 1946年6月16日。在整个解放战争期间,中共一直对中间势力强调要分清是非。而且明确表示,真理和正义站在自己一方。

按时间顺序,中共关于对民盟鞭策与引导的政策主要包括如下内容:

解放战争初期,中共方面主要是教育民盟放弃对美蒋的幻想,并以必胜的信心给民盟以希望。南京和谈期间,中共对民盟等第三方面的代表在鼓励的同时,也指出了民盟的错误。《文萃》于1945年11月7日发表文章《第三方面错在哪里?》,指出:“马歇尔和司徒雷登是有意不把病立刻治好的西医,而第三方面却是不懂科学,轻投药石的中医。”③《第三方面错在哪里?》(作者不详),《文萃》第5期第2章,1946年11月7日。南京和谈破裂以后,中共开始加大对“中间立场”的批评力度,“很明白的,指出‘第三条道路’的想法的虚妄,使之转向民主革命的大道上去,这样的批评是必要的,即使话说得粗糙一点,也还是有益的”④李岱青:《关于“第三条道路”的破产》,《正报》(香港)第72期,1948年1月17日。。民盟被国民党强制解散后,中共在安慰同情的同时,也指出了民盟过去的缺点和错误。并且,中共对民族资产阶级右翼制订了在政治上孤立、打击的政策。民盟这时的处境是,国民党拼命迫害,不让其存在;而共产党则伸出了团结援助之手,但同时也要求民盟对过去的主义和立场加以反省。民盟的一届三中全会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召开的。民盟在香港召开的一届三中全会,摒弃了“和平”、“公开”的斗争方式,抛弃了中立立场,并表示愿与中共携手合作。中共对民盟的转变给予肯定,并明确了继续团结、争取的方针。

综观中共与民盟的关系,既有相互支持、密切配合,也有因为差异和分歧而引起的说服与被说服,还有中共对民盟的教育和引导。合作的时候,至少在形式上双方既是平等的,又是双向的;在说服和被说服的时候,民盟说服中共的能力和次数明显不及中共;等到了教育和引导的时期,中共和民盟的关系就变成纯粹单向的了,是中共在对民盟进行引导、进行鞭策,督促它朝着自己指引的方向前进,而民盟就只能处于被教育、被启蒙的地位了。

(二)中共与民社党的关系。民社党在政治上主张以多党合作代替多党竞争,在经济上主张私人经济与国家经济、自由竞争与计划体制相混合。民社党同样是一个具有代表性的自由主义政党。中共与民社党的关系经历了从合作到逐步分离,再到彻底敌对的变化过程。

中共与民盟的初期合作关系,也包含着中共与国社党(民社党前身)在战后初期的合作关系。张君劢在1946年1月份的重庆政协会议上“晚上对共产党讲宪法,早上同国民党吵架”⑤张君劢:《民主宪法与总统——对民社党出席国民大会代表团讲词》(1948年),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国民主社会党》,档案出版社,1988年,第354~355页。,成了国社党同中共之间相互支持、共同战斗的生动写照。从这时直至“南京和谈”,应该说张君劢在“和平、民主”两大问题上继续坚持了其以往的立场,即要求国共双方停战,实现国内和平,要求遵守政协决议,实行民主宪政。中共与他及其政党的关系是以团结、合作为主。

但内战全面爆发以后,随着国共斗争日益尖锐,中间党派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民社党对国共两党的态度也在逐渐发生变化。经过一番痛苦而无奈的挣扎后,民社党终于在1946年11月15日参加了国民党召集的“国民大会”。张君劢与中共的分歧和矛盾已表面化,反对当中共尾巴、不认同中共主张、不愿追随中共的立场已表露无遗。在民社党参加“国大”问题上,中共的政策具有两面性。一方面,指出张君劢和民社党违背政协原则,自毁名节。但另一方面,中共也以惋惜、劝告的态度,对民社党“悔凶迁善”的可能抱有一丝希望。并非“国大”一开,中共与民社党的关系即一刀两断,成为敌对。在参加“改组政府”之前,中共与民社党还有联系,民社党这时仍未彻底放弃自己的中立立场,中共对它也怀着一丝希望。

但是,在张君劢于1947年4月16日与蒋介石、曾琦分别代表各自政党签订了所谓的“新政府施政方针十二条”以后,中共对民社党所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已不复存在。从此之后,中共与民社党就处于完全对立的关系,中共把民社党完全看做是国民党之与党,并把它与青年党并列,在舆论上猛烈批判,行动上加以打倒。民社党对中共的评价也越来越负面,两党至此已彻底分道扬镳。

中国共产党与《大公报》《观察》

《大公报》和《观察》周刊是解放战争时期具有代表性的自由主义报刊。以这一报一刊为中心,由他们的编者、作者和读者形成两个较为集中的自由主义者群体,即学人议政群体。当然,他们的人员组成存在着交叉现象。他们的思想主要就体现在这一报一刊所发表的文章中。研究中共与这一报一刊的关系,主要就是研究中共与这些学人议政群体在理论观点、思想认识上的异同和论争。需要说明的是,学人议政群体和中共事实上存在着间接同盟军的关系。但是,本文的重点仍是研究中共与学人议政群体之间的直接关系,他们之间的间接同盟关系只是作为背景,不再重点提及。

(一)自由主义者对中共的认识。很多自由主义者都从不同的角度对中共作出深刻分析和论述。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在中共的优点和长处方面。储安平认为共产党吸引人的地方,第一是它所信奉的社会主义,第二是它有刻苦精神①储安平:《中国的政局》,《观察》第2卷第2期, 1947年3月8日。。张东荪也认为中共“确有一点较国民党为优,就是:它对于它的主张尚有诚心”②张东荪:《追求我们努力建立“联合政府”的用意》,《观察》第2卷第6期,1947年4月5日。。在中共兴起的原因方面,吕克难认为:“社会制度愈不平等而黑暗,共产主义运动就愈有可能。”③吕克难:《论中国和政党》,《大公报》(重庆)1947 年11月16日。至于中共的前途,储安平认为“共产党掌握政权之迟或早,是和以后中国的执政党的政绩如何互为因果的”。有的自由主义者表示了对中共执政后将实行一党制的担忧,也有的自由主义者对中共解决中国问题的能力表示怀疑。他们大多对中共的暴烈斗争方式不予认同。杨人楩反驳“非甲即乙”的思维,认为“在甲与乙之外,可能还有其他。自由主义并不是介于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之间的,她是与二者对立的”④杨人楩:《关于“中共往何处去?”》,《观察》第3卷第10期,1947年11月。。周绶章则从国共两党的政治领导的角度,判定两党行的都是“神话政治”⑤周绶章:《论“神话政治”——评国共两党的政治领导》,《观察》第1卷第21期,1947年1月18日。。但到1947年以后,自由主义者的观点已有所改变。他们对共产党的武装斗争给予了一定的理解和同情。但在中共与苏联的关系方面,自由主义者仍然表示出了担忧。自由主义者最不满意中共的地方集中在自由民主方面。储安平指出:“我不相信在共产党统治下,人民能获得思想及言论等等基本自由,能实行真正的民主。”⑥储安平:《论共产党》,中国人民大学中国革命史教研室编《批评中国资产阶级中间路参考资料》第4 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58年,第143、146页。《大公报》也认为:“中共纵然也标榜三民主义,认为现阶段的中国应该实行三民主义;但中共党人的心目中,实在另有超越三民主义的一套。”⑦社评:《由中共对马帅的答复说起》,《大公报》(重庆版)1946年12月10日。

(二)双方的一些争论。1.何谓自由主义者。关于何谓自由主义、什么人才算是自由主义者的问题,是一个发展变化的问题,因而也是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不但中共方面和自由主义者的认识不同,即使同为自由主义者的认识也存在巨大差异。综合当时自由主义者的认识,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首先,自由主义是一种深厚的文化传统,以个人主义为根基,强调个人价值和个性的充分发展。它的产生有历史的和文化的渊源,并非凭空产生,也不可能随意移植。其次,自由主义者在生活中崇信理性、倾向传统,反对感情用事。既强调个人自由,也尊重他人自由,倡导平等和多样化,反对权威和专制。最后,这种生活态度推广至政治活动领域,就是赞成多党并存、议会民主,主张和平改良,反对暴力斗争。同时,中国的自由主义者自认为代表了当时中国大多数人的利益诉求。

总结中共及左翼方面对于自由主义和自由主义者的认识,首先经历了一个从“帮闲”到“帮凶”的定位,其次是把自由主义者一分为二,以真假命之,相继提出了“真正自由主义者”、“伪自由主义者”等概念。其理论性要远逊于政策性。如果说“自由主义者”一开始还是一个中性名词,中共还能与之共处的话,随着局势的变幻,它在中共方面就逐渐演变成一个负面的甚至敌对的名词。

2.挖根与“填土”。1948年1月至2月,上海《大公报》相继发表文章,主旨是要把自由主义者作为一支独立的力量标示出来,除去人们心目中对自由主义者的“灰色”印象,把自由主义者拥有明确信念和坚定立场的形象展现在世人面前。文章把当时国内的斗争比作是“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应该盖起怎样一所房子”的问题,认为国共在争夺工程师的地位,自由主义者做的则是局部的填土、打地基工作。“填土”一词也就成了自由主义者对自身使命的形象说明。“填土”而不破坏地基的思想在诸多自由主义者中间具有代表性。中共方面对《大公报》所标榜的自由主义进行了批判。“全国人民正在轰轰烈烈地进行‘挖根运动’,要挖掉封建独裁的根基,‘自由主义者’却倡导‘填土工作’,他们为谁而填土呢?只不过把已挖松了的根再填上些泥土,使他可以重新稳固,伸入中国的土地,叫人民永远不得翻身而已,这大概就是‘自由主义者’的‘时代使命’吧”①海燕:《“自由主义”片段》,《华商报》1948年3月3日。。

3.“新路”不通。1948年3月1日,一个标榜自由主义的文化团体——中国社会经济研究会在北平成立。参加者有北大、清华、燕大的教授及实业界和政权机关的人士。他们表示:“我们真想寻求一条新路,这新路既不拘于国内已经有人走过的途径,也绝不随着国际局势的演变而轻易转移。”②裴仁:《“新第三方面”——中国社会经济研究会》,《时与文》第2卷第23期,1948年3月19日。转引自中国人民大学中国革命史教研室编《批判中国资产阶级中间路线参考资料》(续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64年,第343~344页。

中国社会经济研究会成立之初,即遭到中共及左翼人士的猛烈抨击。《时与文》撰文指出,这个团体“在今日中国,是代表司徒大使所呼唤的知识分子团体,主张似中间路线,实则是国民党及政府历次议决案的翻版”。其主张中“对当前的重要问题一个也没有碰到”。③颜钦善:《读“三十二条”》,《时与文》第2卷第23 期,1948年3月19日。《华商报》的结论是:“路虽然是人走出来的,然而这条‘新路’却是此路不通的。”④焦尾琴:《伪自由主义者的“新路”不通》,《华商报》1948年5月22日。

4.“阴谋”与“和平”。在1948年下半年至1949年初,在中国自由主义者群体中发起了一个“呼吁和平”的运动。此时,在战场上中共正大举进攻,国民党节节败退。自由主义者认为,“武力与民主,其性不相容;武力统一之下,不会有民主的”⑤梁漱溟:《敬告中国共产党》,《大公报》(重庆), 1949年2月13日。载《梁漱溟全集》第6卷,山东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804页。。但当蒋介石亲自发出“和谈”请求以后,情况已变得很复杂。自由主义者和平的呼声和国民党“和谈”的请求已混合在一起。所以,共产党人对于“和平”的理解和自由主义者就不只是价值观念上的不同,更多的是掺杂着对时局的认识和把握。

中共在对待“和平”与“和谈”问题上采取了区分的态度,“一方面,坚决揭露敌人“搞和平运动”的欺骗性,使群众不被欺骗;另一方面,号召群众起来反对假和平,要求真和平”⑥《毛泽东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09页。。对于自由主义者的“和平”呼吁,中共主要采取了说服、批评的政策。但随着局势的发展,中共对自由主义者批评的力度是越来越大。1948年底,中共明确发出“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号召。对于阻碍实现这一目标的自由主义者,中共在言论方面的批判已毫不留情,并且给自由主义者加了一个新的头衔——“敌人的朋友”①《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375~1378页。。随着国共和谈的破裂,自由主义者呼吁“和平”的呼声也就很快被淹没在革命洪流中。

(三)自由主义者处境窘迫。在国共两党尖锐对立的情况下,自由主义者的处境是非常尴尬的。“跟着国民党去‘戡乱’,大家不肯,跟着中共去‘斗争’,大家也未愿意这样做法;眼看国家已面临毁灭的危机,不能闭目不管,但又不能有所作为;在这样徘徊苦恼的当儿,却自然而然地成了国共双方的敌人,遭受到两面的压迫”②《左鞭右打》,《观察》1947年12月27日。。中共方面认为,《大公报》《观察》等自由主义言论对于国民党统治而言是“小骂大帮忙”。并把他们比作《红楼梦》贾府里的焦大,把国民党对于他们的迫害视作“焦大吃马粪”的再现③何来:《从焦大想到的》,《华商报》1947年11月28日。。在胜利在望的情况下,中共虽未把自由主义者完全归于国民党一方,但明确要求他们“明辨是非”,改变立场。

(四)中共与自由主义者双方审慎地接近。当国共内战进行到1948年的时候,事实让每一个人都看清楚了:“战争下去只会得到一个结果,就是人民的全部彻底的胜利。”④沈友谷(即胡绳):《路是怎样铺成的——一年来政治形势的报告》,《自由丛刊》(香港)第10辑, 1948年1月1日。自由主义者虽然对中共不满意,但迅速发展的局势使得自由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并非绝对不相容的观点逐渐出现了。李孝友指出,“历史所交与中国自由主义者的课题有二,一是摧毁封建社会,二是使每个人的个性得到完美的发展。就自由主义者与共产党的政治路线来看,这两个课题中的前一个工作自由主义者与共产党并非格格不入,但后一个工作则二者见解悬殊,互异其趣”。虽然他相信自由主义始终无法接受共产主义,但认为自由主义与共产主义的对立只有在二者共同的“敌人”即封建社会被摧毁或却步以后才有可能。“当前中国自由主义者所期望于中共的,就是在摧毁中国封建社会的共同工作上,不到最后绝望关头,不必诉诸武力”⑤李孝友:《读〈关于“中共往何处去?”〉兼论自由主义者的道路》,《观察》第3卷第19期,1948年1月。。在自由主义者逐渐向中共靠拢的同时,中共也进一步明确了团结和争取的态度。尤其是在1948年战局逐渐明朗以后,中共对知识分子的政策由团结争取、区别对待发展到争取和改造并重。1948年7月3日,中共中央提出:“争取和改造知识分子,是我党重大的任务。”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7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年,第225页。

但在相互接近的过程中,双方也并非完全打消了自己的顾虑。有的自由主义者明确表示,不相信“路只有一条”,而相信“路有许多条”⑦孙宝毅:《非此即彼乎》,《现实文摘》第2卷第4 期,1948年4月3日。。同样,中共在努力团结争取自由主义者的同时,对他们的动摇和分歧也从来没有忽视、轻视过。教育、批评、斗争从来就是统一战线工作的另一面。

(五)“民主个人主义者”的归依。在决心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形势下,中共对“民主个人主义者”的言论和立场进行了清算。自由主义者被定性为“人民中国的中间派,或右派”⑧《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485~1486页。。但中共对“民主个人主义者”采取的政策仍是说服、教育和争取。在国民党的强大“推力”和共产党的有效“拉力”的双重作用下,自由主义者在思想立场方面发生了巨大的转变。王芸生、储安平等人开始了痛苦的蜕变和向新生政权的归依。至战争结束,中国自由主义者中的绝大多数都留在了大陆。因为他们相信,一个新的合理社会“在新的政府政治目标和实验方式下,不久将来必然可以实现”⑨沈从文:《一个人的自由》,《沈从文全集》第27 卷,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年,第3页。。

中共与胡适

在解放战争的大部分时间内,中共与胡适在政治上可以说处于几乎完全对立的境地。胡适在这一时期的言论更具系统性和理论性,同时讲究策略性,充分体现了胡适作为学者的高明和作为人的精明。中共方面则更多地是从胡适对国民党的态度入手来理解、对待胡适。

抗战胜利前夕,中共曾两度对胡适进行争取。一次是利用在美国旧金山召开联合国制宪会议的时机,中共通过董必武争取胡适在道义和精神上的支持;一次是利用国民参政会六位代表访问延安之机,毛泽东通过傅斯年传达他对胡适的问候。但中共的两度争取换来胡适的一封回电,他明确要求中共放弃武装,从事和平斗争。中共与胡适绝然对立的政治立场已明白无误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1946年7月5日,胡适回国。中共方面表达了对胡适的期待和希望。认为胡适是一个“有贡献于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学者”,是一个“历史上有功绩,而又不与朽恶势力同流合污的学者”,“在人民心上总是能保持受尊敬的地位的”①蒲韧:《新文化运动的根枝叶和所需要的阳光》,《中国建设》(上海)第2期,1946年8月。转载《胡绳全书》第1卷第1辑,第313~320页。。胡适回国初期在政治态度上主要包含这几个层面:首先对自由主义的信念很坚定,并对其前途看好;其次对国民党统治表示满意,认为其“进步了”,并提出“以历史科学家的看法,凡事要小题大做,勿大题小作,总之进步是有,不要性急”②张忠栋:《胡适五论》,台北:允晨文化实业股份有限公司,1987年,第236页。;对美国表示推崇,认为美国对华一直友好。而对于国共之争并不直接表明态度。

随着形势的发展,胡适和中共的政治立场日渐对立。1946年10月10日,胡适在北京大学新学期开学典礼上提出了“理未易明,善未易察”,把它作为“医治武断病与幼稚病一剂圣药”③《胡适来往书信选》(下),中华书局,1980年,第352页。。1946年12月15日,他怀着一种赞赏、帮助的积极态度参加了由国民党单方面召集的“国民大会”。胡适平时注重宣扬他的点滴改良思想,认为“将来的拯救没有捷径,只有努力工作,一点一滴的努力,一尺一寸的改善”④胡明:《胡适在风雨飘摇的旧北大》,《炎黄春秋》2000年第1期。。胡适的言行招致中共方面的批评,认为“理未易明,善未易察”其实是句假话,“实在是不愿承认人民大众所已经认清的理,所已经判明的善”⑤胡绳:《“理未易明”么》,《读书与出版》(上海) 第2年第1期。载《胡绳全书》第1卷第4辑,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015~1017页。。“过河卒子”逐渐成了胡适的代名词。

1946年12月下旬,北平发生“沈崇事件”。胡适仅仅把美军暴行当做一个法律问题。中共重庆《新华日报》则明确指出胡适为“帮凶”,认为他一生的抱负,“始终还是最近于代表中国买办阶级的立言人”,“他不过是文化宫廷内的一员政学系巨子而已”,称之为“买办哲学家”⑥夏康农:《清理胡适的脉络》,《文萃》第二年第17 期,1947年1月30日。。《文萃》对胡适的定位则是“悲剧性的帮闲角色”。1947年四五月间,国统区爆发了声势浩大的“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学生运动。胡适一方面公开表示自己对现状不满意,一方面他不赞成学生采用的罢课方式,同时他坚决反对对学生运动进行镇压,“古今中外,对于学生运动只有一句话:就是不能压”。1947年11月12日,胡适在北京大学做演讲,题目为《谈谈做梦》,主张青年人要有梦想。中共方面则发问:“你要把中国青年带到哪里去?”⑦巴人:《胡适的梦》,《华商报》1947年11月19日。认为“梦想”是胡适发明的一种“新药”,目的是麻醉人们,以求天下太平。1948 年2月,北大学生为抗议国民党政府随意逮捕人,掀起反对迫害的抗议浪潮。胡适认为,“学校不是租界”,“戡乱时期政府捕学生是合法”。中共《华商报》对胡适的言论痛加批判,认为胡适是一只“玉面狐猩”,并首次提议,“全国人民应把这种人列入内战罪犯的起诉黑名单”⑧公胜:《胡适裸体示众》,《华商报》1948年2月21日。。胡适对国民党召开的“行宪国大”备加赞赏。中共方面则认为,胡适等人“被国民党用来做装点‘民主’的饰品,但是这些角色早已被人民看得一钱不值”①李岱青:《透视南京伪国大》,《自由丛刊》(香港) 第14辑,1948年5月10日。。随着国民党大势渐失,胡适又相继提出了“和比战难”、“苦撑待变”等口号,《华商报》称胡适是“蒋朝忠臣,美帝走狗”②社评:《马前卒胡适》,《华商报》1948年2月27日。。新华社社论把胡适作为“反动面貌尚未完全暴露的或在人民中尚保有某些幻想的代表人物”之一。中共方面在1949年初已明确把胡适定性为“罪大恶极的帮凶”③《毛泽东文集》第5卷,第241页。。到了1949年1月28日,即有言论正式主张把胡适列入战犯名单,一些学生和教授认为胡适是“战争鼓动者”④《国民党统治区各界人民拥护中共和平条件》,《东北日报》1949年1月28日。(确有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说胡适曾被中共列入“战犯”名单。但是并没有找到任何直接的文件说明这一点。)。

虽然胡适在国内政治立场上倾向于国民党,但胡适毕竟不是国民党人,他支持国民党、站在国民党的立场上讲话,并不代表他完全丧失了自我,他作为一个自由主义者所应有的基本信念和立场并没有消失。胡绳认为胡适“直到他的晚年,还应当说是属于中间势力”⑤“从五四运动到人民共和国成立”课题组:《胡绳论“从五四运动到人民共和国成立”》,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第36页。。解放战争时期胡适的政治思想大体上可以分为文化、主义、政党三个层面。胡适认为世界文化的主流和方向是争民主、争自由,“我们中国人要认清世界文化的潮流,选择自己应该走的方向”⑥胡适:《当前中国文化问题》(1948.9.27在公余学术演讲会的演讲词),载蔡尚思主编《中国现代思想史资料简编》第5卷,浙江人民出版社,1983年, 第630页。。他大力宣传自由主义,认为自由主义是可以促进社会文明进步的理论,并对自由主义给予了新的解读。胡适提出了“世界上有两种根本不同的政党”的概念,认为国民党在1946年底召开“制宪国大”代表国民党已经开始向民主政治靠拢,认为中共代表的是极权政治。

中国共产党在接近胜利的时候,曾通过地下党、公开言论、学生故交等对胡适展开了最后的争取。但胡适没有改变自己的观点,即使出国后,仍然表明了支持国民党蒋介石的坚定立场。

历史启示

解放战争期间中国国内政治的主导方面是国共关系,中共与自由主义力量的关系与之相比,是处于次要地位。它的变化与发展必将受制于国共关系的变化与发展。随着解放战争的快速结束,中共与自由主义力量的关系——主要在理论探讨方面——来不及展开和深入,就不由自主地被带进了一种定局。对于中共来说,自由主义力量是一种中间势力。而统一战线政策的制订和实施,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争取中间势力。中共在对待自由主义力量这一问题上主要的经验有以下几点:

(一)团结、争取是主导。对于民盟,中共不但在其成立时大力帮助,即使在其发展过程中也经常帮助其克服困难,支持其前进。在中共与民盟的关系中,第一位的是合作。所谓合作,对于中共来说,就是团结与联合。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团结、联合是以我为主力争民盟向中共自身的接近或靠拢,或者是中共在不损害自己切身利益的前提下,双方相互之间的接近,而不是中共放弃自己的主义和立场向民盟单方向地接近。这种做法也就是毛泽东所强调的统一战线中的领导权问题。经过革命过程中多次失败与胜利考验的中国共产党,在这一问题上已经完全成熟起来。自由主义者的大多数最后倒向共产党,也证明了统一战线中的领导权确实牢牢地掌握在中共手里,而不是相反。中共对待学人议政群体,也是首先进行了联合。在中共方面的报刊,甚至领导人的谈话、文章中也经常引用《大公报》、《观察》等自由主义报刊的资料、文章,可见对于它们的质量和水平是相信的。虽然《大公报》平时被中共批判为“小骂大帮忙”,《观察》周刊也被讥为“焦大”,虽然中共在1948年大力批判“自由主义运动”,但中共对于单独的自由主义者仍是采取团结、联合的政策,王芸生、储安平的归依可以说就是这种政策作用的结果。对于胡适,即使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把中共对他最初所抱的期望完全击碎以后,中共在最后关头仍采取了争取的方针,而不是绝对地打倒。

中共之所以把团结争取的政策放在首位,是因为自由主义力量虽不如国共两党在国内的地位重要,但也绝非无足轻重。他们的长处在舆论宣传方面。他们虽无兵无勇,但正如胡适所讲,知识分子也可以变为“强者”,他们能够影响、带动一大批人,从而形成自己的力量。中共把他们争取过来,对于时局力量对比的转化,特别是对于今后国家建设的开展,都是极为重要的。

团结、争取的方法有很多。双方合作、共同完成某项工作,帮助其克服团难,进行座谈协商,交换有用的信息,进行耐心的说服,或者帮助其辨别是非、指明出路等等,都是团结、争取的方法。这些方法并不仅仅是策略手腕,它们背后必须包含着诚恳的态度和双方都能接受的基础。正如中共对民盟,对王芸生、储安平等人的争取能够成功一样,首先是中共方面诚心诚意的态度打动了他们,其次是中共方面的政治主张、方针政策和这批自由主义力量的理论主张有相通、相似的地方。这才是双方能够合作、中共能够争取成功的根本所在。例如在基本主张方面,中共主张反帝反封建、打倒官僚资本,有些自由主义者虽在反帝问题上有疑惑,但在反对封建主义、打倒官僚资本方面却与中共是一致的。中共主张以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为其根本归宿,当时中国大多数的自由主义者对这一目标及其所包含的若干原则也都是衷心赞同的。他们不同意只是中共在现阶段为实现这些目标所采取的暴力革命的手段。这也说明一个问题,即中共要想成功争取一种中间势力,最根本的是要在政策方面构建出与中间势力相通的、能够与之合作的平台。

(二)批评、教育不可少。自由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思想体系,存在差异、分歧,甚至处于对立都是正常的。而共产党要想把马克思主义传播得更广,要想让更多的人追随、支持共产党,就必须在思想舆论方面加强对马克思主义的宣传,从而和非马克思主义在客观上就处于一种相互对立、相互排斥的局面,这里显然就包括自由主义。中国的自由主义者大多具有一定的学识水平和道德修养,他们对自己的信仰也大都具有较为坚定的立场和一定的原则性。虽然他们在轰鸣的枪炮声中颇有些像局外人不知所措,但要想让他们迅速地放弃自己的主义和立场,完全转向中共一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民盟在一届二中全会以后仍强调自己的独立立场。学人议政群体在共产党全力挖国民党统治根基的时候,仍强调自己的使命是“填土”,胡适面对日益左倾的学生强调“理未易明,善未易察”,这些都是自由主义者对于自己的信仰和立场的自然表露。而这些表露显然有碍于中共既定方针的实施和既定目标的实现。在这种情况下,批评和教育就是必不可少的。

中共对自由主义力量的批评、教育主要是从国内政局的发展变动着眼。如果说内战全面爆发前及爆发初期,中共对自由主义力量主要采取联合、合作的政策,那么1947年中期中共转入战略进攻以后,随着战场形势的变化,中共对自由主义力量的批评逐渐多起来。总体说来,中共首先是指出国共内战已变成民主与反民主的战争,已变成一场解放战争,从而使中共一方具有正义性,正所谓“师出有名”。接着就指出自由主义的言行已直接或间接地妨害了中共一方的正义行动,从而要求自由主义者们放弃或改正自己的态度,采取与中共一致的立场。再接着,还指出国内斗争发展的前景,即中共必胜,国民党必败,支持国民党的美国也只是纸老虎,其在世界及中国的霸道行径也终将失败,从而引导广大自由主义者转向支持中共一方。

中共对自由主义力量的批评、教育实质上是一场对于人心的争夺战。批评、教育的着眼点并不仅仅是自由主义者,而是他们身后的、他们所能够影响的一大批中间群众。正如对胡适的“做梦”言论进行批判一样。按常理,希望年轻人能够拥有梦想无可厚非,是极为正常的,但问题就出在那是一个政治斗争十分尖锐、时局千变万化的时代,所谓“做梦”,必然存在一个做什么样的梦的问题。中共对胡适的批评,要害就在指明这一点。正所谓“灯不挑不亮,理不辩不明”。中共还十分注意从自由主义者的境遇中总结经验教训,让他们从自身的经历中明白他们所要走的“中间道路”、“第三条道路”是行不通的。在此基础上,向他们伸出援助和团结之手,给他们指明出路。不管是对于民盟被解散以后的总结,还是对于一些自由主义者如王芸生的引导,都说明了这个问题。

统一战线毕竟不是同质的一体,而是异质的混合。中共和其他政治力量的分歧和差异永远都会存在。正当的、恰如其分的批评教育对于分清是非、团结其他力量共同前进是必要的。

(三)合理区分是技巧。所谓合理区分包括三层含义:

首先,是把自由主义力量分为左中右,团结左翼,争取中间,批评右翼。但团结中也不是没有批评,批评中也包含团结和争取,只不过侧重点不同而己。

其次,把自由主义者分成“真伪”,把所谓的“和平运动”也分成“真和平”与“假和平”。之所以有必要这么做,是因为当时的自由主义和自由主义者在一般人们心目中还有一定的声望和地位,如果把自由主义和所有的自由主义者一概否定,显然不利于人心的争取。把自由主义者分成“真”、“伪”以后,情况就不同了,中共就可以放手对“伪自由主义者”予以批评和打击,而对“真自由主义者”则予以团结和帮助。而且“真自由主义者”的确定也给“伪自由主义者”树立起学习的榜样,给他们指出了前进的方向。只不过关于“真”、“伪”的标准,中共和自由主义者的认识显然并不相同。严格来讲,所谓“真伪”的问题并不是学术范围内的问题,而是一个政策或策略性的技巧。因为不管是“真伪”的标准,还是具体的裁定,都是中共说了算。这样做有利于自由主义者的分化,有助于自由主义者加速地向中共方面靠拢。就像中共把自由主义者呼唤的“和平运动”也分成“真和平”与“假和平”一样,根本目的都是在照顾到一般人们的感受和认知水平的前提下,力争使自己的方针政策继续推行下去,而不使人们产生过于强硬、生疏的感觉。

最后,是把“主义”和人区分开。虽然胡适曾讲过除了他的思想就无所谓他这个人,但中共在这一方面可以说把分寸掌握得相当好。纵观中共对自由主义力量的批判,关键是批判这一主义在中国不适合,它所标榜的“第三条道路”行不通。也就是说中共批判的重点是“主义”,是要清算这种“主义”在人们头脑中的影响,并不是专门针对哪些人或哪部分人进行人身攻击,甚或从肉体上消灭。中共在进行土地改革的时候,某些地方发生了过“左”的倾向,把对封建地主阶级的消灭等同于从肉体上消灭地主及其亲属。中共中央对此错误倾向及时予以了纠正。在中共批判自由主义势力的过程中,没有发生这种“左”倾错误。虽然中共及左翼方面的言论有时过激、粗糙一些,但并没有妨碍中共对单个的自由主义者的争取和团结。在政治斗争中,中共面对一种与自己不同的政治思潮必然要对其给予整体的评判并表明态度,这是必需的;而对这种思潮进行批判或赞扬的时候,也必然要由其中的一些代表人物做典型,这也是必需的。中共对这些典型人物的重炮轰击,并不等于中共对他们个人必欲除之而后快,只要有一线可能,中共团结、争取的方针都会积极实施。这是中共在与自由主义力量互动过程中的一个突出现象。不管是对待王芸生还是对待胡适,都很能说明这个问题。

回顾历史,经验与教训同等重要。中共对自由主义力量的批评也存在两个方面的倾向,一是把学术问题和政治问题盲目挂钩,二是个别批评的形式流于谩骂,近似于人身攻击。如对一些自由主义作家的批评,他们的作品中虽然可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一律称之为“反动文艺”是欠妥的。如把胡适称之为“鼻涕”等,实在和理论上的争辩与交锋相去甚远。这些自由主义者绝大多数都是一些有思想、有修养的知识分子,要想让他们真正服气,只有在理论和现实两方面让他们认可。近乎粗俗的言语攻击,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本文作者 中共上海市金山区委党校副教授、博士 上海 201500)

(责任编辑 薛 承)

Review of the Relations Between the CPC and the L iberal ForcesDuring the War of L iberation

Cao Jiankun

K266;D231

A

1003-3815(2010)-03-09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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