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和欧洲文化中对山羊内涵的认知差异

2010-02-15 00:17曾俊敏广州中医药大学人文社科学院510006
中国科技信息 2010年16期
关键词:山羊跨文化内涵

曾俊敏 广州中医药大学人文社科学院 510006

中国和欧洲文化中对山羊内涵的认知差异

曾俊敏 广州中医药大学人文社科学院 510006

文化负载词如动物词汇的内涵差异研究一向是跨文化交际研究中的关注点之一。本文通过问卷调查的形式,对山羊这一较少为人所关注的动物形象在中、欧两大文化认知体系中的内涵意义进行统计研究,并试图探讨其差异背后的原因,力求能进一步充实、丰富跨文化动物类词汇文化内涵差异之研究。

山羊;文化内涵;差异;中国文化;欧洲文化

一、缘起

“祥和如意”等五只小山羊是2010年即将在“五羊城”广州召开的第16届亚运会吉祥物。然而,不少人大约并不清楚山羊在跨文化交际中其实是一个容易引起误会的角色。

众所周知,文化负载类词汇如动物类词汇一向为跨文化交际学所关注,因为各异的文化背景往往赋予了同一种动物迥乎不同的文化内涵。所谓内涵(connotation),是Leech所列的七种语义类型之一,指的是附加性的尤其是与情感相关的意义,而文化内涵是内涵义中与文化背景关联密切的一类(参Xu 2004:129),可以定义为词汇指称意义之外受文化背景制约产生的附加(情感性)意义。常见文化内涵有别的词汇例如中文的“狗”与英文的“dog”在褒贬暗示上就大相径庭。但实际上动物类文化负载词的研究多局限于龙、狗、喜鹊、马、牛等几种,而从跨文化交际来说,其实需要对所有常见的动物名词都进行穷尽式研究,使其系统化,因此仍有不少漏网之词值得深挖,山羊就是其中之一。

至于本文不提“中英”而提“中欧”,是因为欧洲尽管由日耳曼、斯拉夫、拉丁等几个子文化系统组合而成,但由于历史、地理、宗教等原因,欧洲文化实际上具有相当程度的共核。随着欧盟的角色越发重要,欧洲整体作为一个跨文化交际参与方的情况日益增多,因此本文将对比双方定位为中国文化和欧洲文化。

二、文献回顾

目前未见研究山羊在中、欧文化中内涵差异的专文,但有部分论著零星提及山羊在某一文化中的含义。

欧洲方面的论著大多与宗教相关,如埃及学家M. Murray(1933)提到欧洲在前基督时期存在“角神”(Horned Gods)崇拜,山羊神即其中之一。而角神崇拜在基督教传入欧洲之后被妖魔化了。R. D. Levy(1998)则讨论了圣经中作为邪恶方的阿撒泻勒(Azazel)与山羊之关系及其象征。欧洲文化中的山羊内涵往往和宗教负面意义相关,民间故事也透露了这一点,如巴斯克传说Izaro和Lanjoo的故事中就提及女巫们到Akelaro山朝拜撒旦的情景,而撒旦的形象正是一只宝座上的山羊(Boulton 1993:205-210)。

中国方面的研究多从图腾、语言文字学等方面切入,典型应推刘毓庆(2002:316-332)。刘文对中国文化中“羊”图腾及其内涵意义的发展有详细描述,从中可看出中国文化中“羊”多具有吉祥意义。但刘文并不区分山羊、绵羊,这是国内同类研究的典型特点,因汉语中往往以上位概念“羊”统摄两者,而“羊”概念于欧洲语言中并不存在,这使得国内外这方面的研究对象有所出入,影响了结果的准确性。不过其他文献也多传达出山羊的正面信息,比如裴氏《广州记》和宋代《太平御览》中都记载了著名的五仙人乘衔穗之山羊降临广州的传说。

概言之,中、欧文献中虽对山羊的内涵已有论及,但未见从跨文化角度进行比较研究的,且多为文献梳理,未见实际调查。因此本文拟以问卷方式对中欧山羊内涵差异作一初步调查并探究其成因。

三、方法论与数据收集

基于相关文献中山羊含义的统计收集,问卷设计假设中国方面山羊具正面含义,而欧洲文化中正相反。问卷中共罗列了33个特定的内涵义项,均系根据已有研究材料及各类欧洲语言词典中相关条目统计而来。调查对象除从中选择自己认可的项外尚可补充未曾列出者。

调查对象方面,中方主要为各地非外语专业的汉族学生,而欧方主要为非中文专业的学生,欧方受调查族群包括日耳曼(英、德、丹麦、挪威、荷兰、比利时佛兰芒语区)、拉丁(法、意、西、葡、罗马尼亚)和斯拉夫(俄、乌克兰、波兰)三大块,此外尚有爱尔兰、布列塔尼、立陶宛等小点。由于调查对象语言的复杂性,问卷分为中文、英文和Esperanto三种版本,中文版直接由国内各目标点联络人复制后进行调查,两个外文版本交由各受调查点联络人译成当地语言再进行,如波兰由J. Myzik负责对华沙一带的学生进行随机调查。联络人对调查结果整理后发回给笔者进行汇总。问卷调查系于2009年11月发放,2010年5月基本回收完毕。

四、调查结果及比较分析

中国方面共回收177份问卷,结果显示排在前七项的内涵意义分别是(括号内百分比为选择该项的人数与问卷回收总数之比):善良(78.53%)、诚实(70.62%)、温柔(62.15%)、正直(52.54%)、坚韧(40.68%)、吉祥(42.94%)、年高德劭(18. 64%)。

欧洲方面共回收168份问卷,其中50份来自日耳曼地区,62份来自斯拉夫地区,47份来自拉丁地区,余下9份来自其他地区,基本覆盖欧洲文化主要的子文化区。结果显示排前七项的内涵意义分别是:坏人(60.71%)、好色(60.12%)、替罪羊(57.14%)、愚蠢可欺(52.38%)、爱破坏(43.45%)、与邪恶的撒旦魔鬼相关联(40.48%)、执拗固执(35.71%)。

由上可见,中国文化中山羊的内涵确实倾向于正面积极的意义,而欧洲文化中则多为负面意义。具体来说,中国文化中山羊的正面涵义可以分为三类,一是与优良品格相关如善良、诚实、温柔等,二是与长者相关如年高德劭,三是与幸运相关如吉祥。而欧洲文化中山羊的负面涵义也可分为三类,一是与性欲有关如好色,二是与不良品格相关如坏、愚蠢、固执等,三是与宗教相关如魔鬼撒旦、负载人类罪恶的替罪羊等。

调查结果也显示,山羊的内涵意义其实也在变化之中,如中国五羊传说中隐含的山羊与仙人相关这一内涵仅有7.34%,无法进入前列;欧洲“山羊”曾具有的浓厚宗教内涵也已有所淡化,甚至有2.98%受调查者直接声称山羊就是一种动物而已,否认其具有任何内涵意义。

五、中欧山羊内涵差异成因探讨

中国文化中山羊的正面内涵成因复杂,笔者认为首先应归因于中国文化“比德自然”“比类取象”思维模式的影响。这两种模式反映的是建立在类比推理基础上的中国式认知与评价体系。儒家通过将“天”与“人”在外在形貌与内在道德上进行类比,建构起天人一体、天人相应的宇宙观,因此中国文化中属于大自然的动物每每获得道德层面的评价,如“乌反哺,羊跪乳”“狐死首丘”等皆此类;具有相似外形特征的物与人也常相援引类比,这在中国传统十分常见,如山羊因其胡须而与老者“比类”,华夏尊老敬老的文化因而连带影响了人们对山羊的情感;在道教传统中,山羊更因其胡须而与龙相联系,进而赋予其吉祥、神圣的意蕴。

其次,中国上古时期的山羊崇拜及其在语言文字中的印记强化了山羊的正面含义。炎帝神农氏的“姜”姓及上古族群“羌”都是山羊崇拜的标志,至今传为炎帝后裔的羌族、苗族、瑶族,纳西族、侗族等都还有相似的传统,如侗族古歌中就说其始祖姜郎和姜妹本是山羊。这一上古山羊崇拜体现在语言文字中就是一系列带“羊”的字多有正面含义,如美、祥、洋之类;而“羊”和“阳”的同音也使得“阳”所具有的意义部分映射到了“羊”身上。

再次,中国文化中对于山羊与绵羊多统称为羊而不加细分,这使得有时候两者之间会互相影响,比如本属绵羊的温顺等内涵会转嫁到山羊身上,从而使得山羊的积极意义来源更加复杂。

欧洲文化中山羊以负面形象为主,其因由亦有数端。其历史可追溯至前基督教时期欧洲古文化中对角神的崇拜。山羊神就属于角神之一,如希腊神话中的潘神(Pan)和萨梯(Satyr)。它们多与性欲象征有关,源自印欧语人群对山羊旺盛繁殖力的崇拜,这也是山羊在西方色情类内涵的源头。后来基督教传入欧洲,在取代异教的过程中,角神等的异教神祇被基督徒贬斥为魔鬼撒旦的化身而打入另册,从而奠定了西方语境中山羊代表魔鬼的符号意义。

当然,基督教中山羊的魔鬼形象也并非无所本,圣经传说中罪恶的阿撒泻勒就具有山羊的形体,这一形象的源头其实是共同闪含文化中具有山羊形体的破坏者风暴神。属于闪族的也门人至今保留了宰杀山羊的仪式,象征战胜风暴、破坏之神(Baldick 1997)。这一破坏者形象通过同为闪族的犹太人引入了基督教,进而演变为罪恶和魔鬼之象征,并随着基督教对异教的战胜影响到欧洲各地。

再者,欧洲人对山羊和绵羊的截然二分也使得山羊身上的负面因素被放大,这种二元对立显然植根于古老的印欧传统中,范畴间界限分明,非此即彼。基督教传入后,绵羊羔(lamb)成为耶稣的象征,山羊则相应变为撒旦的符号。二者间的善恶对比于是越发被强化了。

六、结论

本次调查数据证实了研究假设,即中欧文化中“山羊”一词内涵的认知有显著差异,其在中国偏向于积极正面含义而在欧洲则有负面不良暗示。该歧异现象可以在中国、欧洲各自的历史文化传统中找到根源。

显然,若在跨文化交际过程中忽略了“山羊”内涵的认知分歧,便可能带来负面效应。比如将销往欧洲的“五羊牌”产品译成Five Goats,自然很容易遭遇类似昔年白象牌(White Elephant)、雄鸡牌(Cock)等的尴尬。因此在翻译中,译者应持功能对等理念,采取回避或调换策略,如中文的羊年被有意处理成Year of Sheep,回避了Goat;广州别名“羊城”则变成Ram City而非Goat City。诸如此类策略都是为了避免发生文化交流中不必要的误会。

不过,随着各国之间文化交往益发频繁,相信在未来,原先异文化间的诸多内涵差异将随相互理解的加深而逐渐消失,山羊自然也不例外。

[1]Baldick, J. Black God: the Afro-asiatic Roots of the Jewish, Christian and Muslim Religions[M]. London: I.B. Tauris & Co. Ltd., 1997.

[2]Boulton, M. Faktoj kaj Fantazioj[M]. Rotterdam: UEA, 1993.

[3]Levy, R.D. The Symbolism of the Azazel Goat[M]. New York: International Scholars Press, 1998.

[4]Xu, Lisheng.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in English[M].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4.

[5]刘毓庆. 图腾神话与中国传统人生[M]. 北京:人民出版社. 2002.

10.3969/j.issn.1001-8972.2010.16.085

曾俊敏(1983-),男,广东揭东人,助教,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硕士,研究方向为翻译学、认知语言学、中西文化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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