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资银行进入对我国银行绩效的影响——基于面板数据的实证分析

闫庆悦 王 彬

1996年 10月亚洲开发银行入股中国光大银行,这是外资首次参股中资股份制银行,持股比例为3.3%①巴曙松:《不必单方面提高外资入股比例上限》,《新财经》2006年第 4期。。由于中国正处于经济体制转型时期以及对外资银行进入尚有较多限制,之后外资银行进入程度有所增加但增加不快。

2001年 12月 11日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按照入世承诺,中国将在 5年过渡期逐步开放国内银行业,过渡期之后进一步放宽对外资银行的限制。根据WTO的协议,2006年以后我国将取消对外资银行的所有权、经营权的设立形式(包括所有制)的限制,允许外资银行向中国客户提供人民币业务服务,给予外资银行国民待遇。外资银行进入中国银行业的程度不断加深,其形式也在发生变化,入世前以设立分行或代表处为主要方式,而入世后以参股我国银行为主体形式,外资银行已经成为我国金融体系中的一支重要力量。因此,研究外资银行进入对我国银行绩效的影响具有重要意义。

本文首先选取我国具有代表性的银行 2002-2007年财务数据,利用统计软件 EViews6.0中的 pool模块建立面板数据模型,从我国银行盈利水平、经营费用、稳健性、流动性四个方面实证分析入世后外资银行进入对我国银行的影响,之后通过统计入世前后我国银行的绩效数据说明其变化趋势的特点。

一、文献综述

外资银行进入对东道国银行绩效的影响是金融学界十分关注的问题且存有争议,国内外相关研究多为综述性研究而实证分析较少。Glass和 Saggi②Glass,A.J.,Saggi,K.,International technology transfer and the technology gap.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 ics1998,55:369-398.(1998)指出,外资银行进入的溢出效应取决于东道国的发展水平与外资银行所在国家银行业发展水平之间差距的大小。外资银行进入是影响一国银行业的重要因素,外资银行对东道国银行的效率产生不同影响,取决于东道国的发展水平和私有化程度。Levine①Levine,R.,International financial liberalization and economic growth,Review of International Econom ics,9(4),2001:688-702.(2001)通过分析金融业开放程度和银行效率之间的关系指出,外资银行进入会降低东道国银行的盈利水平。Claessens②Claessens,S.,Demirgüc-kunt,A.and Huizinga,H.,How Does Foreign Entry Affect Domestic BankingMarkets?Journal of Banking&Finance,2001(25):891-911.(2001)利用 80个国家 7900个银行 1988-1995年的数据建立模型进行实证研究。他发现:在发展中国家,外资银行盈利水平高于东道国银行;在发达国家,外资银行盈利水平低于东道国银行。他认为,外资银行进入降低了东道国的银行盈利水平和经营费用。Her mes和Lensink③Hermes,N.,Lensink,R.,Foreign bank presence,domestic bank performance and financial development.Paper for SUERF colloquium,2003: 23.(2003)通过研究 48个国家 990个银行 1990-1996年的数据发现,外资银行进入对发展中国家银行的盈利水平和经营效率的影响较大,对发达国家银行业的影响较小。Bonin④Bonin,J.,Miszei,K.,Szekely,I.andWachtel,P.Banking in Transition Economies:DevelopingMarketOriented Banking Sectors in Eastern Europe,Edward Elgar,Brookfield,Vermont,1998.(1998)指出外资银行进入可以通过增加流动性提高国内银行资金的利用效率。Janek Uiboupin⑤Janek Uiboupin,Short-term Effects of Foreign Bank Performance in Selected CEE Countries,Bank of EstoniaWorking PapersNO.2005.(2005)通过研究中东欧 10个国家的 319个银行发现国外银行进入对国内银行盈利产生负面影响,国外银行进入短期内会提高国内银行的间接费用。他认为外国银行进入加大了东道国银行业的竞争。

对于新兴市场经济国家,特别是在经济危机时期,外资银行的进入是否对东道国银行业的稳定起到积极作用是个很有争议的话题。Caprio⑥Caprio,G.and Honohan,P.,Finance for Growth:Policy Choices in a Volatile World,theWorld Bank,Washington D.C.,2000.(2000)等人的研究发现外资银行进入与银行系统稳定性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Mathieson和 Roldos⑦Mathieson,D.and Roldos,J.,The role of foreign banks in emergingmarkets.Paperpresented at the 3rdAnnualWorldBank, IMF andBrookings FinancialMarkets and Development Conference,New York,April 2001.Published In:International CapitalMarkets:Developments,Prospects and Key Policy Issues. IMF,Washington,D.C.,United States,2000,ChapterⅥ:152-182.(2001)提出两个值得讨论的观点:第一,外资银行的存在是否会增加银行业发生系统危机的可能性;第二,在发生金融危机时,外资银行是否倾向于迅速逃离东道国。他们认为,外资银行依托于其母国可以提供更稳定的信用,并且许多跨国银行有更好的应对国际金融市场的方法,所以外资银行的进入可以提高东道国银行系统的稳定性。Dages⑧Dages,B.G.,Goldberg,L.and Kinney,D.,Foreign and Domestic Bank Participation in EmergingMarkets:Lessons from Mexico and Argentina?Federal Reserve Bank ofNew York Economic Policy Review,2000:17-35.(2000)的研究发现,外资银行的坏账比率明显低于东道国银行,支持外资银行进入提高东道国银行稳定性的观点。

郭妍、张立光⑨郭妍、张立光:《外资银行进入对我国银行业影响效应的实证研究》,《经济科学》2005年第 2期。(2005)在国内首次就外资银行进入对我国银行的影响进行实证研究。通过选取具有代表性的 13家国内银行 1993-2002年数据得到结论:随着外资银行进入程度的加深,国内银行的利差有所上升,利润率、非贷款收益率、费用率有所下降,同时呆账准备率提高。黄宪、熊福平○10黄宪、熊福平:《外资银行进入对我国银行业影响的实证研究》,《国际金融研究》2006年第 5期。(2006)通过实证检验,分析了外资银行进入对国内银行绩效影响的短期效应,并同其它发展中国家的情况进行对比研究。叶欣○11叶欣:《外资银行进入对中国银行业效率影响的实证研究》,《财经问题研究》2006年第 2期。(2006)运用中国银行业 1995-2004年数据对外资银行进入程度、市场竞争结构、中资银行效率水平的变化进行经验分析。研究发现:外资银行进入程度与中资银行利息边际和利润水平显著正相关。陈伟光、肖晶○12陈伟光、肖晶:《外资银行进入效应实证研究》,《经济学家》2007年第 1期。(2007)对我国具有代表性的 15家银行 1997-2003年数据进行研究后认为:国内银行业的利润率、非贷款收益率、费用率、资本充足率与外资银行进入份额正相关,呆账准备金率与外资银行进入份额关系不显著。Hsiu-LingWu,Chien-Hsun Chen和Mei-Hsuan Lin○13Hsiu-LingWu,Chien-Hsun Chen,Mei-Hsuan Lin,The Effectof Foreign Bank Entryon the Operational Performance ofCommercialBanks in the Chinese Transitional Economy.Post-Communist Econom ies,Vol.19,No.3,September 2007.(2007)通过对中国 14家银行 1996-2004年的数据进行分析后指出:对于有外资入股的银行,ROA(Return On Assets)平均来说小于没有外资入股的银行,并且银行存在时间越长,ROA越小。

由于各国国情有所差别以及研究时间段普遍较短,外资银行进入对东道国银行绩效的究竟产生怎样的影响,国内外未有定论。

二、外资银行进入对我国银行绩效的影响

本文所称外资银行参照 2006年 12月 11日起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外资银行管理条例》中关于外资银行的定义。《中华人民共和国外资银行管理条例》第一章第二条规定的外资银行包括:1家外国银行单独出资或者 1家外国银行与其他外国金融机构共同出资设立的外商独资银行;外国金融机构与中国的公司、企业共同出资设立的中外合资银行;外国银行分行;外国银行代表处①中国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外资银行管理条例》,2006年 11月 20,http://www.cbrc.gov.cn。。

我国引入外资银行的初衷是简单的“引资”和“引进技术”,随着我国银行业对外开放领域稳步扩大,发展到“引资”、“引智”和“引制”相结合,并通过引进境内外战略投资者实现股份制改造,深化银行业体制机制的改革。

截至 2008年底,在华外资金融机构资产总额达到1.3万亿元。有12个国家和地区的银行在华设立 28家外商独资银行(下设分行 157家)、2家合资银行 (下设分行 5家,附属机构 1家)、2家外商独资财务公司,25个国家和地区的 75家外国银行在华设立 116家分行,46个国家和地区的 196家银行在华设立 237家代表处。

截至 2008年底,中国工商银行、中国银行、中国建设银行和交通银行 4家实施股改的大型商业银行先后引进 9家境外机构投资者,24家中小商业银行引进 33家境外机构投资者,3家农村合作金融机构引进 3家境外机构投资者,共引进资本 327.8亿美元②刘明康:新中国银行业发展历史回顾与未来展望,2009年 10月 10日,http://news.xinhuanet.com/fortune/2009-10/10/content_ 12204641.htm。。

(一)数据的采集

本文从 bankscope数据库中采取 163家中国境内银行 2002-2007年的财务数据,选择具有代表性的银行作为研究对象,研究外资银行进入对我国银行的影响。将数据不完整的银行剔除,符合要求的国内银行有 20家。它们是:工商银行、建设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招商银行、民生银行、中信银行、兴业银行、华夏银行、深圳发展银行、广东发展银行、宁波国际银行、北京银行、重庆银行、南京银行、上海银行、青岛国际银行、天津市商业银行、厦门市商业银行、华一银行。其它数据取自《中国金融年鉴》和《中国统计年鉴》。

时间窗口为 2002年 1月 1日至 2007年 12月 31日。中国于 2001年 12月11日加入世贸组织,所以时间窗口起点选择 2002年 1月 1日。时间窗口终点为可获得的最新数据时间。

(二)面板数据模型分类

假设有N个个体及 T个时间点,则面板数据模型形式为:

Rit=αit+βitXit+uit(i=1,2……N;t=1,2,……T)

按照对截距向量和系数向量的不同限制要求,面板数据模型可以分为三类:无个体影响的不变系数模型、含有个体影响的不变系数模型即变截距模型、含有个体影响的变系数模型。在对面板数据模型进行估计时,使用的样本数据包含个体、指标、时间 3个方面的信息。如果模型设定不正确,估计结果将与所要模拟的经济现实偏离甚远③高铁梅:《计量经济分析方法与建模》,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304-305页。。所以首先通过检验选择模型,常用的是协方差检验。主要检验如下两个假设:

如果接受 H2应选择无个体影响的不变系数模型;如果拒绝假设 H2,则需继续检验 H1,如果拒绝 H1,则选择变系数模型;反之则选变截距模型。

(三)建立面板数据模型

首先利用 Eviews6.0的 pool模块输入数据,然后利用 F检验进行协方差分析,检验结果是拒绝 H2并且接受 H1,所以选择建立变截距模型模型。也就是说,在该模型中,个体成员上的影响可以由常数项的不同来说明①高铁梅:《计量经济分析方法与建模》,第 306页。。又由于本文所选取的 20家银行不是从整体样本中随机选取,所以所建模型采用固定影响 (Fix effect)变截距模型②高铁梅:《计量经济分析方法与建模》,第 316页。。

国际上对此类问题的研究一般采用 Claessense(2001)的计量模型。本文借鉴 Claessens的思路结合以上所得到的结论建立模型的具体形式为:

其中,Rit表示银行 i在时间 t的绩效;Sit表示不同时期外资银行进入程度;Xit为银行层面的控制变量; Yit为宏观经济层面的控制变量。αi是常数项,β,γ,δ分别是相应变量的回归系数,uit是随机误差项。

1.本文考察外资银行进入对国内银行盈利水平、经营费用、稳健性、流动性四个方面的影响。选择平均资产回报率 ROAA(Return On Average Assets)作为反映国内银行盈利水平的指标;用费用率 (Cost/Income Ratio)反映国内银行费用在总收入中所占分额;用资产流动性比例 (Liquid Assets/Dep&ST Funding)反映银行的流动性;用贷款损失准备充足率 (Loan Loss Res/Gross Loans)反映银行的稳健性。这四个变量为被解释变量,依次用 R1、R2、R3、R4表示。

2.本文用被考察国内银行的外资银行参股比例反映外资银行进入程度,用 Sit表示。

3.银行层面的控制变量用来反映银行间的个体差异。本文分别选取间接费用率 (Overheads/Total Assets)、税率(tax/profit)、资产负债率 (Deposits&Short term funding/TotalAssets)、股权比例 (Equity/Total Assets)四个指标反映不同银行在间接费用损耗、赋税、经营风险、股权结构上的个体差别。这四个变量依次用 X1、X2、X3、X4表示。

4.宏观经济层面的控制变量有三个,分别为 GDP的自然对数、CPI和实际利率。这三个变量对银行绩效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包括在此组控制变量里以剔除其对所研究银行绩效的影响。这三个变量依次用 Y1、Y2、Y3表示。

以上所选取的解释变量如果不能通过模型的检验,则应剔除。

(四)面板数据模型的结果

本文模型建立过程中选择广义最小二乘法(GLS)避免异方差和相关性对面板数据的干扰。估计结果见“表一”(对 R3、R4的回归结果不显著,故不列在表中):

表一

注:表中给出回归系数,括号中数据为其 t值,不显著的变量已剔除。＊,＊＊,＊＊＊分别代表显著性水平为 0.1,0.05和 0.01。实际观测数据为 100组,D.W.值接近2不能说明数据存在相关性。调整的 R2值较高说明模型拟合度较高。

另外,通过残差图可以直观地看到残差均匀分布,本文模型对实际数据的拟合程度很好。

(五)结果分析

从“表一”可以看出,对的回归方程调整的可决系数 R2为 0.881004,模型在整体上拟合度较好,D.W.值为 2.019773,不能说明数据存在相关性。在此方程中,外资银行进入变量 S的系数为正值,说明外资银行进入给我国银行盈利水平带来正面影响。对 R2的回归方程调整的可决系数 R2为 0.989102,模型在整体上拟合度很好,D.W.值为 2.010784,不能说明数据存在相关性。其中,外资银行进入变量 S的系数为负值,说明外资银行进入给我国银行经营费用带来负面影响。对 R3、R4的回归结果不显著,说明外资银行进入对我国银行稳健性及流动性的影响不明显。

三、入世前后我国银行绩效的变化趋势

此部分从BankScope数据库中采取 163家中国境内银行 1996-2007年的财务数据,着重分析入世前后我国银行绩效变化趋势的特点。去掉统计数据不完整的银行,得到我国境内 36家银行入世前后绩效指标的统计数据。

(一)计算这 36家银行盈利水平和经营费用指标的均值,得到“表二”。

表二

从统计数据看出:这 36家银行盈利水平指标 R1均值为 0.646231,其中,盈利水平最高的是宁波国际银行,R1值为 2.584;盈利水平最低的是中国进出口银行,R1值为 0.038333。虽然我国政策性银行业务范围与商业银行相同,但其不以盈利为目标,且不能完全自主选择贷款对象,从而其盈利水平往往较低。

费用指标 R2均值为 45.97012,其中,最高的是厦门市商业银行,R2值为 71.272;费用最低的是国家开发银行,R2值为 5.868333。

(二)分别以盈利水平指标 R1、费用指标 R2为纵轴,时间 (以年为单位)为横轴作图,得到国内银行盈利水平以及费用变化趋势的的描述图:图一、图二。

从图中可以看出:在考察期内,国内银行盈利水平变化趋势总体呈 U曲线,最低点出现在 2002年前后。可见,国内银行的盈利水平受入世的冲击较大,入世之初,盈利水平达到最低点,之后几年,盈利水平有所回升。

国内银行经营费用变化整体呈下降趋势,在 2002年前后出现明显的向下跳跃,之后维持在相对较低水平。可见,入世对国内银行的经营管理带来较大影响。入世之初,国内银行经营费用下降幅度较大,之后几年,国内银行经营费用持续小幅下降态势或者在较低水平维持不变。流动性和稳健性的变化趋势不明显,所以未列出其趋势图。

四、主要研究结论

第一,比较入世前后我国银行盈利水平指标数据可以看出,2002年前后我国银行盈利水平达到最低点,随后盈利水平逐渐上升,说明入世之初我国银行盈利水平受外界冲击较大。入世后,外资银行进入给我国银行的盈利水平带来正面影响,这与Levine(2001)关于外资银行进入会降低东道国银行盈利水平的观点不同。说明短期来看,外资银行进入对我国银行产生的溢出效应大于竞争效应。

第二,比较入世前后我国银行经营费用指标数据可以看到,在 2002年前后我国银行经营费用出现明显的向下跳跃,说明入世之初我国银行经营费用由于外界冲击较大而明显下降。入世后我国银行经营费用在较低水平仍然呈下降趋势,外资银行进入给我国银行经营费用带来负面影响。这与 Levine(2001)关于外资银行进入会提高东道国银行的经营效率的观点一致。外资银行进入带来的竞争压力促使我国银行转变,从而降低经营费用,提升自身经营效率。

第三,外资银行进入对我国银行经营稳健性的影响不显著,说明我国银行稳健性受外资银行的影响较小。这与 Caprio(2000)和 Goldberg(2000)等人关于外资银行进入与银行系统稳定性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的观点不同。

第四,外资银行进入对我国银行流动性的影响不显著,这与 Bonin(1998)关于外资银行进入可以增加流动性的结论不同。可能原因是:外资银行进入我国银行业时间较短,很多业务刚刚开展或尚未开展,短期内对我国银行流动性的影响尚未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