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利弊关系 赢得共同利益——斯腾伯格智慧平衡理论评介

杜 娟

(杭州新世纪外国语学校,浙江杭州310006)

在当代的心理学认知领域及智力研究领域,美国心理学家斯腾伯格(R.J.Sternberg)无疑是一位能够立于时代之巅的活跃人物。继三重智力理论(A Triarchic Theory of Human Intelligence)、成功智力理论(Successful Intelligence)、创造力投资理论(Investment Theory)之后,面对社会上一些拥有创造力、具有成功智力,但却缺乏智慧的人,斯腾伯格进一步打破传统思维,将精力转向了对智慧的研究,提出了智慧平衡理论(The Balance Theory of Wisdom)。

一、什么是智慧

(一)智慧的内涵及获得机制

1.智慧的内涵

智慧即“通过平衡个人内部(intrapersonal)的、人际间(interpersonal)的、个人外部(extrapersonal)的短期和长期的利益,运用成功智力与创造力获得共同利益”[1]227。智慧来源于个体对成功智力与创造力的运用,成功智力是个体依据自己的标准在其生存的社会环境里达成目标,取得成功的能力[2]。至于创造力,斯腾伯格认为创造力不是一种能力,而是一种态度,是一种选择“买低卖高”的态度。这种运用是通过平衡个人内部的、人际间的、个人外部的短期与长期的利益来达到共同利益。个人内部的利益是指在做出一个决定时仅考虑自己的利益,包括提高自己的声誉、赚更多的钱、拥有更大的权力等。人际间的利益是指在做出一个决定时考虑的不是自己的利益,而是这个决定对他人的影响,是否有利于他人的利益,例如,当一个人选择一个新的职位时,他不能仅考虑这个职位对自己利益的影响,还应该顾及这个新职位对父母、小孩以及妻子等亲人的影响。个人外部的利益指的是个体在做出一个决定时还应该考虑这个决定对自己所在的学校、社区甚至是对国家的影响。长期利益与短期利益是指一个人做出一个决定时不仅应该只顾及眼前利益,还应着眼于未来,兼顾长远利益。对智慧的理解如图1所示[1]230:

图1 智慧平衡理论结果优化图

2.智慧的获得机制

智慧是通过三元智力中成分亚理论的知识获得成分获得的[1]232。智慧的获得依赖于:(1)对新信息进行选择性编码,选择的过程与个体了解环境的目的相关;(2)将新信息与旧信息进行选择性比较,将新信息与旧信息进行匹配;(3)对新旧信息进行选择性组合,使新旧信息成为一个有序的整体。在上述整个过程中,默会知识起着关键作用。个体获得智慧之后,智慧又通过一系列的过程表现出来,这个过程一般是一个循环,但可以按照不同的顺序发生,包括:(1)认识到问题的存在;(2)定义问题的性质;(3)对问题的信息进行表征;(4)形成解决问题的策略;(5)分配解决问题的资源;(6)监控解决问题的方案;(7)评估解决问题的反馈信息。例如,当一个人选择某份教学工作时,首先要考虑的是自己是否接受这份工作(即认识到问题存在),然后就要考虑接受与否分别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对问题的界定),同时还要考虑自己与他人的利益得失(表征问题),等等。

(二)智慧与其他心理技能的关系

1.智慧与三元智力、成功智力、创造力的关系

智慧不仅是一种思维方式,更是一种做事情的方式。其一,智慧是在成功智力与创造力的基础上提出来的,与成功智力以及创造力有着密切联系,尤其与实践性智力的关系更为紧密,是实践性智力的拓展与深化,但是,成功智力与创造力只是智慧的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社会上的某些“成功”人士,可能具有创造力、成功智力,但却未必具有智慧。其二,智慧的获得机制与表现过程以三元智力理论中的成分亚理论为基础。三元智力中成分亚理论的元成分、执行成分、知识获得成分是智慧的基础。因此,分析性思维是智慧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智慧的分析性思维既不是学校教育所强调的分析性思维,也不是各种学生能力测验中所测的那种分析性技巧,而是指个体在面临真实的社会情境时所具有的分析性思维能力。其三,智慧与三元智力、创造力都是成功智力理论的延伸。三元智力的成分亚理论最为成熟,与传统智力的联系也最为紧密,是成功智力分析性方面的基础;创造力理论是成功智力创造性方面的延伸;智慧平衡理论是成功智力实践性方面的延伸。

2.智慧与实践性智力等其他智力结构的关系

智慧平衡理论作为实践性智力的延伸与拓展,自然与实践性智力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但是智慧行为是一种特殊的实践性思维。它的特殊性主要体现在适应、塑造、选择环境的过程中要平衡几个方面的利益达到共同利益:平衡个人内部的、人际间的、个人外部的利益,平衡长期与短期的利益。实践性智力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他人的利益,而智慧则是以达到共同利益的价值观为中介的。

智慧与社交智力、情绪智力、人际智力、内省智力等智力结构存在一定的相关性。这些智力结构都与智慧有着一定的交叉,智慧的运用需要平衡这些不同的智力结构,但是智慧与这些智力结构的最大区别在于智慧是为了追求共同利益的达成。

二、智慧有什么特征

(一)默会知识是核心

一般情况下,在学校、生活中直接学到的知识即言明知识可以帮助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做出一些判断。然而要做出明智的判断,还必须依赖非言明知识,即默会知识。例如,你想在经济学领域谋求一个职位,具有经济学领域的知识是重要的,但是,要想获得此职位,你还必须知道:在这个领域有哪些相关的工作可以选择,如何才能得到这些工作,等等。这些知识对你能否找到满意的工作至关重要。而这些知识是从生活中间接得到的,不是在学校里直接获得的。

1.默会知识的内涵

斯腾伯格认为默会知识有三个主要特征[3]:程序性、目标定向性、间接性。所谓默会知识的程序性是指默会知识是一种知道怎样做的知识,而不是知道是什么的知识,是一种程序性知识。例如,一名教师必须知道如何根据所面临的教学情境来选择最合适的教学策略。教师选择某一种教学策略依赖于学生情况、教学材料、教学环境等诸多因素。目标定向性指的是默会知识可以帮助自己达成现实生活中的目标。如何将言明知识适当地应用于所面临的现实情境,促进人们在现实生活中取得成功,关键在于默会知识的不同。间接性是指默会知识不能在别人的帮助下直接获得,但是个体可以在别人引导下逐渐获得默会知识。例如,建构主义所强调的支架学习模式就可以帮助学生获得默会知识。根据默会知识的这三个特征,在学校中要发展学生的默会知识,教师应该提供一些间接经验,而不是直接教授学生事情应该怎么做以及何时做。换句话说就是教师不可能教给学生在任何情境下都适合的最明智的行动方案,而应该让学生从间接经验中自己学习、反思得到默会知识。

2.默会知识(非言明知识)、言明知识与智慧的关系

斯腾伯格极力强调默会知识对于智慧的重要性,并不意味着言明知识与智慧没有关系。知识是智慧的一个重要因素,尽管默会知识是智慧的核心,但并不是说智慧不需要言明知识。言明知识与默会知识有效的结合才是智慧的知识基础。斯氏经常通过一些充满智慧的故事帮助学生获得正规的关于智慧的言明知识,这与学生在现实生活中解决问题时做出明智的判断与决策息息相关。但是,默会知识在此的作用也是非常关键的,它将努力在这些正规的言明知识与明智的决策、判断之间建立联系。例如,纳尔逊·曼德拉在学校学习时就决定要统一祖国,但是何时、何地以及如何统一祖国,甚至为什么实施这个决定都要由默会知识来决定[4]195-210。

3.智慧的默会知识与实践性智力的默会知识之间的关系

智慧与实践性智力的核心都是默会知识,而智慧平衡理论是作为实践性智力的延伸提出来的,那么,既然是延伸与深化,两者之间的差别到底体现在哪里?斯氏做了如下说明:实践性智力的默会知识是为了使个人或其团体的利益最大化,而智慧的默会知识是以“促使获得共同利益”的价值观为中介,通过调和个人内部、人际的以及个人外部的长期与短期的利益来获得共同利益[1]227-245。可见,默会知识的使用与获得是离不开价值观调节的。

(二)平衡思想是关键

平衡的思想在斯腾伯格的成功智力理论中早有涉及,但是在智慧平衡理论中平衡的内涵与外延要广得多。除了成功智力组成要素之间的平衡外,还包括强调平衡各种不同的利益,平衡各种环境情境,平衡长期与短期的利益等。

1.各种不同利益之间的平衡过程

其一,平衡个人内部、人际间、个人外部的利益。个体在平衡各种利益时,总是倾向于以不同的方式平衡内部的、外部的以及人际间的各种不同利益。例如,教师必须要考虑如何平衡自己在教好学生的同时保持与校长等上级部门良好的关系,平衡与学生之间、家长之间的利益等。

其二,平衡各种不同的环境情境下的行为。除了平衡不同的利益使其获得共同利益之外,平衡各种不同环境情境下的行为也是智慧平衡理论强调的一个重点。个体在追求获得共同利益的过程中,势必与环境产生相互作用,此时要注意个体的行为与环境情境之间的平衡,即力求达到适应环境、塑造环境与选择新环境之间的平衡。斯氏认为,在既定的环境下,适应是最好的行为路线。在适应环境的过程中同时也意味着改造环境,当个体发现难以适应环境时,或许就会去选择一种全新的环境。

其三,平衡长期利益与短期利益。斯腾伯格2001年在智慧平衡理论中增添了“平衡的时间维度”,即平衡长期与短期的利益。但如何在长期利益与短期利益中寻找一个恰当的平衡点,明智地兼顾长期与短期利益,是很难的。例如,教师可能会遇到这样的困惑:从长远看,学生接受教育并不只是为了参加一次又一次频繁的考试;但是,就短期利益而言,学生参加考试的成绩又会影响他们的前程,甚至影响到教师、校长、学校的前途。

其四,在平衡各种利益的过程中,价值观的调节起着重要作用。如何调节个人内部的、人际间的、个人外部的各种不同的利益?何时适应、塑造、选择环境?何以平衡长期利益与短期利益?以上所有的利益调节都离不开价值观。价值观是运用智慧平衡理论的中介,不仅默会知识的应用需要价值观来调节,而且人们在平衡各种利益和行为时,价值观也会引导人们如何运用智力和创造力。“在一种特定的文化情境中,不同的时间、空间对于不同的人,价值观是不同的,变化的”[5]。但是,斯腾伯格也承认似乎存在着一些固定的核心价值观,例如诚实、真挚、互惠、同情和勇气。当然,斯腾伯格认为心理学家的任务并不是详细地说明这些核心价值观以及共同利益是什么,这应该是属于宗教及道德哲学领域的范畴。

2.平衡过程中造成个体智慧差异的来源

斯腾伯格认为成功智力没有高低之分,每个人都有自己成功的标准,人人都具有成功智力,但是智慧却不是人人都有,且有人拥有大智慧,有人只有小智慧,关键在于个体智慧的发展有差异。有如下几种因素影响着个体之间智慧的差异:(1)个体目标的差异。由于每个人追寻的个体利益不同,究竟何为共同利益,不同的个体之间也是有差异的。(2)个体对环境平衡反应不同。个体的行为是在个体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中形成的。何时适应、塑造、选择环境,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反应。(3)个体对各种利益平衡的反应不同。人们往往采取不同的方式来平衡各种不同的利益。(4)个体平衡长期与短期利益的方式不同。长期与短期的利益是斯腾伯格在后续的研究中添加的,有人致力于追求短期利益,有的人则能兼顾长期利益与短期利益。(5)个体所获取的默会知识之间的差异。默会知识是智慧的核心概念,默会知识的类型以及水平将会影响个体智慧的发展。(6)个体应用默会知识的水平差异。默会知识使用水平的不同也会影响到个体的智慧发展。(7)个体拥有的价值观的差异。不论是个体平衡各种不同的利益,还是个体对默会知识的应用等都受到个体价值观的影响。

平衡思想在心理学领域其实并不新鲜,例如皮亚杰的认知发生论中的一个关键术语就是平衡,旨在通过个体的参与、调控来平衡同化与顺应之间的关系。然而,心理学领域中的平衡更多涉及的是个体认知、情感、态度、需求等方面的平衡,局限于个体的内部系统。然而,斯腾伯格的平衡思想却打破了这一局限,从个体内部维度、个体与环境互动维度以及时间维度,创造了一个立体的平衡系统,以广阔的视野阐述了他的智慧平衡理论,无疑是一个创造之举。

三、如何培养智慧

长期以来,学校的任务是传授知识技能,热衷于培养学生的记忆与分析能力。但是,在当今社会,人们缺乏的不是知识、技能,而是智慧。知识只有与智慧相结合,才能保证判断的公正性、准确性与全面性,帮助人们作出明智的选择。斯腾伯格分析了智慧在当今社会的重要性,认为学校应该考虑开设一些课程来指导学生掌握与智慧相关的技能[4]195-210。其一,学校的目标不是为了让学生获得支离破碎的知识,而是帮助学生明智地运用知识作出判断,智慧地进行思考。其二,智慧代表的是一种深思熟虑的思维方式,在作出判断的时候“获得共同利益”的价值观的调节会起着很大的作用。因此,一个智慧的人不可能是冲动的、鲁莽的、没有道德的。其三,当今社会和谐是主题,为了共建和谐世界,智慧是通向美好和谐世界的唯一途径。第四,如果成年人在以后的生活中作出不明智的判断,那么学校就应该承担责任,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教给学生如何运用智慧来思考。因此,学校不仅应该教给学生知识技能,怎样运用批判性、创造性思维技巧来思考所学的知识,更重要的是教给学生如何智慧地进行思考。

目前,斯腾伯格等人正在研发以12个主题为中心的智慧课程。一个学期大约是12周,一周一个智慧主题,正好一个学期结束。12个主题课程如下所示[1]240:

◇什么是智慧——第一部分(分析人们对智慧的潜在观念)

◇什么是智慧——第二部分(分析著名定义)

◇为什么智慧对于个人、社会和世界而言是重要的

◇与智慧相关的一些重要概念——第一部分(共同利益)

◇与智慧相关的一些重要概念——第二部分(价值观的作用)

◇与智慧相关的一些重要概念——第三部分(利益的作用)

◇与智慧相关的一些重要概念——第四部分(对环境反应的作用)

◇整合:历史上一些著名智者的个案分析

◇不同年龄阶段对智慧的应用方式——第一部分(生命早期)

◇不同年龄阶段对智慧的应用方式——第二部分(现阶段)

◇在日常的学习生活中如何应用智慧

◇运用智慧创造一个和谐美好的世界

主题式的智慧课程并不是作为独立的课程在中小学教授,而是将各个主题渗透在语文、数学、外语、历史等各种学科课程之中,是一种渗透式的课程教学模式。为了有效地指导智慧教学,斯腾伯格等人还专门编写了一本课程手册,用于指导教师备课和教学。课程手册详细介绍了智慧的概念以及在学校教授智慧的重要性。课程手册可以有效帮助教师合理地将智慧相关技能融合到语言艺术、社会科学以及自然科学等学科的日常教学中,同时课程手册也可以帮助教师有效组织与培养智慧技能相关的各种教学活动。除了编写课程手册之外,斯腾伯格等人还对教师进行职前职后培训。研究者建议,教师在开始教授智慧课程之前,应参加为期20个小时的专业培训,讨论和应用课程手册中的内容。在教授课程的过程中还为教师提供为期10个小时的在职培训,一起讨论教授智慧的过程中遇到的问题以及反馈回来的意见[4]195-210。

可见,智慧课程是不同于传统课程的。(1)智慧课程强调课程的综合性,暗含了课程整合的趋势。例如,文学需要与历史整合,科学需要与历史和社会政策整合,外语需要与文化整合,同时学科内部不同的知识内容也可以相互整合。(2)智慧课程鼓励学生质疑。例如,理科知识常常以“成品”的形态即思维进化过程的终点教给学生,很容易使学生陷入“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被动局面。如在自然科学中整合了智慧课程之后,自然科学所呈现的那些“权威”事实将不再是不可更改的。(3)智慧课程强调对话式思维,多角度、辩证地分析问题。例如,在美国,高中的历史课本只是从新美洲移民的角度讲述美国历史,这些历史内容对于那些原先居住在美洲的居民是难以理解的。这其实是一种民族中心主义观点,而整合了智慧课程的历史课是不容许这种“不平衡”存在的。

鉴于智慧课程的特殊性,在教授智慧的过程中,教师应该注意以下几点:其一,应该经常鼓励学生阅读一些古典文学与哲学作品,让学生积极思考古代智者的过人之处,接触智者睿智的思想,与大师对话。其二,在课堂上要注重培养学生的对话式思维以及辩证式思维,鼓励学生在课堂上或是习作课上相互交流探讨阅读古典文学作品的心得。其三,应该注重培养学生的价值观,但并不是强行灌输,而是要鼓励学生发展属于自己的价值观。其四,应该注重发展学生的批判性思维、创造性思维以及实践性思维,促进共同利益的达成:让学生知道不仅要使自己受惠,同时也要有利于他人。其五,应该引导学生思考:怎样合理地运用所学的知识以促进共同利益的达成?其六,应该为学生建立一个智者的榜样,以身作则。

[1]Sternberg R J.Why schools should teach forwisdom:the balance theory of wisdom in educational settings[J].Educational Psychologist,2001(4).

[2]Sternberg R J,Grigorenko E L.Successful intelligence in the classroom[J].Developmental Psychology,2004(4):274-280.

[3]Sternberg R J.Jennifer Hedlund.Practical intelligence,g,and work psychology[J].Human Per for mance,2002(2):143-160.

[4]罗伯特·J·斯腾伯格.智慧智力创造力[M].王利群,译.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07(10).

[5]Sternberg R J.WI CS as a model of giftedness[J].High Ability Studies,2003(12):110-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