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与记忆：从明代云南武侯祠看诸葛亮南征

滕兰花

（广西民族大学 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 广西 南宁 530006）

历史与记忆：从明代云南武侯祠看诸葛亮南征

滕兰花

（广西民族大学 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 广西 南宁 530006）

云南武侯祠主要分布在滇东北和滇西及西南地区，民众对诸葛亮立祠祭祀，表明了民间社会对诸葛亮南征史实的记忆，虽然它在一定程度上带有明显的传说成份，但透露出民众们在长期的历史记忆中选择了以立祠的方式来怀念这段历史。

明代 云南 武侯祠 诸葛亮 南征

“夫圣王之制祭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这则祀之，以劳安国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1]以人物为主要祠庙更多是为纪念在当地有一定影响的人物而建，或者说是由于这些历史人物在当地有着相当广泛的影响力，所以民众用祭祀的方式来表达对他们的纪念。东汉时诸葛亮南征，给云南各地后人留下了许多值得回忆的记忆，各地的武侯祠庙就是一个例子。本文拟从明代云南各地武侯祠的地理分布状况入手，探讨民众的记忆与诸葛亮南征这段历史之间的关系。

表一 明代云南各地区武侯祠分布简表

一、武侯祠的地理分布及相关传说

本文主要依据明代刘文征写的《滇志》，并辅以相关方志及史料，整理出下表。

此外，与诸葛亮南征有关的古迹、地名数不胜数。如大理府有画卦台，又名祭天台，世传武侯南征屯兵于此，披草莱中得石刻伏羲像，因作八卦台祀之。其龙关以西有天威径，盖取孟获“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之语。[2]赵州南百里有白崖，孔明擒孟获归至此，纪功立铁柱。在州东北三里九龙池山顶有孔明故垒。建宁县城（即今弥渡市）是武侯南征置建宁县时筑。孔明印，在定西岭两岩间，刻文印篆，传为武侯所作。在云南县南九里有力士营，是武侯驻兵之地。邓川州（今邓川县）东三十里有诸葛寨，相传为武侯一纵孟获之所。州西二里虎踞山有诸葛城。云南府有诸葛营。在宜良县南小石岭，武侯设营于此，又名诸葛峒。[3]永昌府府南十里诸葛营，是武侯屯兵之所，班师回朝时有军士在此聚族而居，至今呼为旧汉人。在诸葛营前小海子内的旗台为武侯竖旗之所。哀牢山上一巨石，傍有水，谓可饮千人，称为诸葛井。在府东南山中有粮堆所，武侯于此覆粮于上以示夷寇。保山断脉，昔武侯过此地，掘深三尺，以铁物间之。打牛坪，在博南县北七十里，武侯南征，值立春日，鞭土牛于此，驿名因之。在司治南七里诸葛村之西的九隆山，相传九隆族世居其下，诸葛南征，凿断山脉以泄其气，有迹存焉。[4]

楚雄府西城外十里，有卧龙冈，相传诸葛亮南征驻军于此。另有断脉，在西城外三里鸣凤山后，相传诸葛亮南征掘断山脉以息妖氛。[5]在广通县西四十里翠屏山有汤团箐，昔武侯驻兵于此，为腊月念四日，军民多楚人，以汤团祀灶，食未尽者，倾之箐中，至今有汤团石云。另在定边县东五里刘升村后有武侯台遗址。澄江府诸葛营，在府东十里云龙山下，蜀建兴中武侯南伐，拔酋长为用，驻兵于此，与之盟，故其山又曰订盟山。鹤庆府南百四十里罗陋村有诸葛寨泉，昔为武侯驻兵处，泉分为二，以资灌溉。曲靖府有八塔，在府东五台山下，武侯建，镇地脉。双井，在府北关，一井两窍，武侯凿。[6]曲靖府南二十余里有石凿山，其上宽平，传云昔诸葛武侯曾在此会蛮酋盟誓，因指其地可以作堡，故名曰石堡山。[7]姚安府东十五里有孔明遗垒，大姚县苴却江马鞍山麓武侯土城里有铁桩，属昔武侯开路时屯驻之处。在左跛江石壁上有武侯阵图，有人马战斗之形。另在羊蹄江上有如馒首之白石，有泉盛旱不涸，武侯南征，军人遇除夕思乡，武侯指泉为酒，化石为馒，以给军士。寻甸府易龙驿关索岭有会盟处，上有石标，汉诸葛武侯南征时会盟于此。武定府在府东二里有诸葛故城。顺宁府在猛顷邦凤山有诸葛碑。[8]

对于诸葛亮南征遗迹及传说，明代人谢肇淛在《滇略》卷五中总括为：“按武侯于滇，威德最远，距今二千年，犹人祠而家祝之。其遗迹故址散见诸郡者，不可殚述。云南则有诸葛营及刻碑，文曰：‘碑即仆，蛮为汉奴。’夷有过者，常以石愭之，有盟蛮台。大理有画卦台、天威径、诸葛城故垒及印篆。临安有诸葛山，永昌有诸葛营旗台、粮堆、打牛坪诸葛寨、诸葛堰。楚雄有破军山、卧龙冈、汤团箐、武台、茅州营。曲靖有阻夷山、分秦山、八塔双井。澄江有诸葛营。蒙化有巍宝山、玄珠白塔。鹤庆有诸葛寨泉及池。姚安有武侯塔遗垒、土城。武定有故城诸葛营。北胜有祭锋台。陇川有孔明寄箭山。普洱有孔明营垒。车里有孔明碑。其他祠庙，未可胜数。诸夷之人，畏之如天地，受之若祖考。”[9]我们不难发现，武侯祠以及与诸葛亮有关的古迹、地名等基本上集中在滇西、滇中、滇东地区。

二、武侯祠与民间记忆

建兴三年（225年）春，诸葛亮率军征南中。马曜先生所作的《诸葛亮南征路线考》一文认为诸葛亮统率西路军由僰道溯金沙江经安上（今四川屏山），由水路入越嶲，到达卑水（今四川昭觉附近）。雍闿被内哄的高定元部所杀，孟获接替了其指挥。诸葛亮趁乱攻下越嶲，并追击孟获，经会无（今四川会理）渡金沙江进入滇东北堂狼县（今巧家、会泽县），在曲靖盘江地区与李恢等部会合，大败并收服孟获，并进军至滇池县（今晋宁），三军会师，然后由滇东班师，十一月回到汉阳（今四川庆符），十二月回到成都。[10]诸葛亮平南中，其足迹没有到达滇西和滇南地区，但是南征的遗迹、传说随处可见，滇西地区犹盛。

据明代人谢肇淛记载，永昌民间习俗颇多，三月二十七日“侠少之徒，聚于诸葛营前，走马赌胜，有观骑楼，至日，登者如市”。六月二十五日的松明节其来历除南诏之说外，另一说就是“孔明以是日擒孟获，侵夜入城，城中父老欢呼，设庭燎以迎之。”[11]永昌有诸葛武侯城，“城中有神庙，土俗咸共敬畏，祷祝不阙。蛮夷骑马，遥望庙即下马趋走。”[12]明代前，哀牢山和永昌府的蒲人非常敬重诸葛亮，祠之于其营，称其为“神武有征灵通昭帝”。[13]清末云南状元袁嘉谷在其著作《滇绎》中记载了滇南徼有一族群“佧瓦”，称酋为“沼”，“盖即南诏之‘诏’字也。佧瓦与华人言：‘我本大朝之人，西人来诱，我弗听。但大朝之孔明阿公，今犹在乎？’阿公者尊之亲之之义，犹金人称宗爷爷、岳爷爷也。武侯之威惠可想。”[14]德宏景颇族祭祀时必先请孔明再请鬼神。基诺族传说其祖先随诸葛亮南征至基诺山，得诸葛亮教种茶及按其帽子式样建房子。诸葛亮并未到滇西，之所以有如此之多的诸葛亮传说，马曜先生认为这是因为滇西永昌郡是效忠蜀汉的吕凯辖区，以致后人把吕凯事迹附会到诸葛亮身上。且经过两晋的战乱，经济文化一度繁荣的夷汉集居地滇东北地区朱提、建宁二郡逐渐衰落，夷汉不断迁至滇中和滇西，把诸葛亮的历史故事带到滇西各处。

诸葛亮平定南中后，注意收揽人心，对南中地区各派政治势力，按其归顺的态度倾向及力量强弱采取镇抚兼用的处理政策。同时积极发展生产，征收赋税和补充兵源。方铁先生认为诸葛亮治理南中有两点较前人更为高明，一是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封建统治者内诸夏而外夷狄的偏见，能以相对公正的态度对待少数民族，并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尊重；另外，他在南中地区坚持依法治理，赏罚分明。这些做法使得南中地区在大部分时间比较安定，为经济发展提供了有利的环境，也充实和发展了秦汉以来封建王朝统治边疆地区的‘羁縻”之策，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15]的确如此，诸葛亮对南中地区的治理虽然是为了制造另一个安定的后方供给基地，但在掠夺之余，也起到了安定民生、促进经济发展、推动民族交流之功。在天启《滇志》中收录的许多诗文就对诸葛亮南征予以了高度评价，如王启在《忠武侯诸葛亮赞》一诗中说：“五月渡泸，深入蛮土。七纵服心，岂在黩武？”[16]马继龙在其《沧江怀古》一诗叹道：“百蛮南诏襟喉地，万木荒祠鼓角中。象马何年归贡赋，土人犹说武侯功。”[17]

云南各地的武侯祠以及各地与诸葛亮有关的遗迹的存在以及民众对历史事件的怀念，都从不同侧面反映出了历史与记忆之间的复杂关系。钟敬文教授指出，传说是一种虚构性作品,并不是一种朴实的历史事实，但传说的产生都有一定的历史事实为依据，背后有着历史的真实作为基础。[18]如果从正史的角度看，民间传说充满了时空错置与幻想的成份，但作为一种历史记忆的表现形式，它们透露着云南世居民族对诸葛亮非凡智慧的一种敬重，也是对他治理南中之策的一种肯定。

[1]罗哲文等编.中国名祠[M].天津:百花出版社,2002:13.

[2]（明）谢肇淛.滇略卷二，李春龙主编.正续云南备征志精选点校[C].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0:222.

[3]天启滇志[M].卷三，地理志三：141—144.

[4][7]李春龙，刘景毛校注.景泰云南图经志书［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2:121-326.

[5]〔清〕崇谦等修.楚雄县志［M］.卷十.台湾：台北成文出版社，1967:205.

[6]天启滇志[M].卷三，地理志三：147—149.

[8]天启滇志[M].卷三，地理志三：150—151.

[9][11]（明）谢肇淛.滇略卷五，李春龙主编.正续云南备征志精选点校[C].云南民族出版社，2000：248、241.

[10]马曜.诸葛亮南征路线考[A].马曜学术论著自选集[C].云南人民出版社，1998：367—382.

[12]〔唐〕樊绰撰，向达原校，木芹补注.云南志补注[M]卷六.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5：87.

[13]天启滇志[M].卷三十二，搜遗志第十四：1055.

[14]袁嘉谷.滇绎[M]卷一.李春龙主编.正续云南备征志精选点校[C].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0：675.

[15]方铁.西南通史.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171.

[16]天启滇志[M].卷十八，艺文志：608.

[17]天启滇志[M].卷二十八，艺文志：942.

[18]钟敬文.传说的历史性[A].钟敬文.民间文艺谈薮[C].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186—194。

滕兰花（1976—），女，广西南宁人，历史地理学博士，广西民族学院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西南边疆史地。基金来源：本文为2008年广西教育厅科研项目（面上项目）“信仰与稳定：广西民间信仰与国家边疆社会秩序关系探析”（项目编号200806MS070）的系列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