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吧随录

2010-01-15 03:17原著柳岸缩写佚名
决策 2010年9期
关键词:红地毯副县长事儿

■原著 柳岸 缩写 佚名

聊吧随录

■原著 柳岸 缩写 佚名

传闻一

颍川县委副书记侯书文的“行宫”——“红地毯”里有两部电话,一部红电话,一部黑电话。一天,少有人知道号码的黑电话突然响了。接完电话,他就逃到了外地一个朋友家中。

离开“红地毯”的第十一天,他接到N的电话。她说,她想见他。H是颍川县的副县长。她几乎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一直在抽噎。他最终答应了,但是在见面时,被埋伏在周围的人抓了起来。

他被双规了,被带到一个招待所里。专案组的人进来。侯书文很镇定,什么也没有被问出。你,太狡猾了。一个年轻人霍地一下站起来。他们走了,出门时,告诉看守:等他把材料纸写满了再喊我们。

写满了?写什么?“黑电话”打进“红地毯”时告诫他:一定要稳住劲儿,什么都不要说。“黑电话”知道他进来了吗?也许不知道。

他知道,“黑电话”一直密切关注G的案子。G出事儿后,有人跟“黑电话”打招呼,让他清洗一下屁股。他那么聪明的人,肯定知道怎么回事儿,因此电话才打进“红地毯”。G账上一笔还未来得及做的款项,是经侯书文的手,如果侯书文暂时消失,黑电话也暂时安然无恙。“黑电话”一定恨死他了。还会捞他吗?会的,他坚信。这其实就是一种较量:情与法,正与邪,公与私,自己和自己,智慧和意志。

于是,他拿起笔,得先写点什么,以示态度。

侯书文斟酌着字眼,以免把自己套进去。他先写婚姻,因为他的婚姻是众所周知的不幸。他必须以此来争取时间。

侯书文家里很穷,但考上了大学。等他上大学时,“钱银行”把他瘸腿女儿钱妮娃塞给了他。因为婚姻的不幸,他很苦闷,毕业后就躲得远远的,到基层去了。当时,下到基层的大学生很少,他很快就干出了成绩,得到上级的表扬。不过他被抽调到乡政府,却是“钱银行”看出他与同事A关系暧昧,找到自己的老朋友张浩然,把他调走的。

独白一

A才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我的初恋。可是,正当我和A策划着怎样白头偕老时,乡政府把我借调走了。和我谈话的是当时胡湾乡的政工书记张浩然。他说:我和你岳父是好朋友,你到这之后,记住两点:一是要好好工作,你材料写得不错,很有前途。二是生活作风不能再出问题。如果你想在这条道上走,就必须和A了断。

我这次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张浩然搞的鬼?也许是天意吧,我的仕途一直跟他搅在一起。我当乡党委书记时,他是县纪委书记。我当县委副书记,他是县人大常委会主任。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跟我死磕。

传闻二

专案组的人看了侯书文的交代材料很不满意,说:你这么一个聪明的人,怎么不明白你的处境?你还是认真反省自己的问题吧。我给你提个醒,“红地毯”怎么回事儿?

“红地毯”!确实不是一句话能说清的。

中午吃面条。那个年轻看守送饭时瞟了他一眼说:好好吃吧。

侯书文停下了,终于看出了不同。面条,还有筷子。不是一次性的,而是粗大多了的黑木的。他明白了。他用牙咬住筷子一头,使劲地拔了一下,筷子终于开了,他看到了里面一个纸条。G已翻供。

他知道“黑电话”已经找到了他干爹。“红地毯”!现在决不能说,G也得回避。可是,他和G的故事,像鱼漂一样漂上来。

那一年,他还在湖湾乡当书记。一天,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飘然走进他办公室,是刚来的种子站长,也就是后来的G。她走时,留下一股体香和报纸包着的一万块钱。

几天后,女站长来找他,商量“统一供种”的事儿。他说,要开班子会商量一下。女站长就顺水推舟地说:太好了,我也借此机会跟乡里领导认识一下,侯书记给我个面子,请领导们吃顿饭。

那时,统一供种是上边提倡,是个工作亮点,搞好了一石多鸟。但是,牵涉向群众收钱,工作量就大了。班子会上,大家当然附和他的意见。他当下拍板:就这样定了。散会时,他说,女站长请客。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傻眼了。饭菜倒是平常,让他们惊奇的是酒,那可是传说中的茅台。

等到玉米收获的季节,女站长就无影无踪了。全乡五万亩地的玉米,三分之一没有结棒。群众闹到乡政府,扬言要砸乡政府。侯书文本来是打算给群众办好事儿,那时县里正准备推荐他为副处级的后备干部。万万没有想到,他因“假种子事件”成了焦点人物。

不久那个女站长就落网了,一万块钱的事儿随着抖搂出来。检察院早就想捞他这一条大鱼。当检察院的人到他的办公室时,他拿出教办室主任给他打的收条。那天,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教办室的主任来了,说有一所学校再不修就要出事儿了。他就把这钱拿出来修学校了,让他打了一个收条。

独白二

自从张浩然和我谈了话,我就下定了决心,干出一番事业。

张浩然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我的恩人,由于他的提携,我三十岁就当了乡党委书记。我和张浩然的关系出现裂痕,是因为农民负担问题。

我当乡党委书记后,自然要往副县奔。那时候中央对农民负担已经有了明确的规定,不准超过农民纯收入的5%。为了多收钱,我们就得把农民纯收入定高。张浩然是“减负”领导小组的组长,他像贼一样盯着我。他说:其他的乡里情况我不了解,你们乡里情况我最清楚。没有办法,我只好压低。可是,我要协调各层面的关系。我需要钱,自己又不会生钱,我不加重农民负担,我的负担怎么办?

你不让我弄,我就变通。你定你的百分之五,我不在这说事儿。不是还有“一事一议”、“义务工”吗?我就在这里做文章。有了钱,我就开始了下一轮的竞争。我找到那位市委领导。那时候,我和他已经相当熟悉,已经完全抛开了“钱银行”的老关系。他告诉我,只要推荐这关能过,他保证市委常委没问题。可是,常委会上提交提拔人员名单时,张浩然突然说,有我一个信访批件,关于农民负担的。其实,征求常委意见也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张浩然这样一搅就变味了。

我继续在胡湾乡当书记。大概是十二月份,县里组织颍水河清淤。我任“颍水河清淤工程胡湾乡指挥部”指挥长,住在工地。那时,县委书记刚上任,挖河是他点的头把火。他在动员会上信誓旦旦地说:我不是在挖河,而是挖干部。他的这把火烧得我热血沸腾,我一心只是想让他把我“挖”成副处。当时县里的“工程总指挥”是张浩然。

独白三

我们都知道,像这种没名没利的苦活累活,一般都是张浩然干,还美其名曰能者多劳。其实,张浩然的人气也就是靠这点苦力撑着。这本来是“黑电话”的活儿,“黑电话”不知怎么就突然得了肾结石,疼得死去活来的,去省城住院了。

河工开拔的前一天上午,我打电话给“黑电话”。他说去省里检查身体。于是,我赶在开工之前去探望他。我进入病房时,只见他红光满面,不像生病的样子。我心里明白了传闻的真实性,几天前就听说要动县级班子了。正是关键时刻,他太需要生病了。机遇、人脉、钱财都需要在省城里一间病房发酵。

出病房时,“黑电话”叫住了我,问了河工筹备情况。他教导我说:干工作第一是“巧”,第二是“会”,最后才是“实”。实必须在“巧”与“会”的基础上,不然就不叫实而叫傻。我由衷地敬佩,他对官场的研究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传闻三

侯书文从头看一遍他的交代材料,检查是否有漏洞。事实上,那次河工他荣立了县政府三等功,为他日后的提拔作了铺垫。但张浩然并没有提拔,提拔的是“黑电话”。“黑电话”由副县长提拔为副书记,排名在张浩然之前。没办法,张浩然用心谋事,“黑电话”精心谋官。谋事儿者“有事儿”,谋官者有官,此乃天道吧。

交代材料二

我和N相遇完全是工作上的原因,那时候我刚从副县长调整为市统战部长。这样的调整让我心灰意冷,如果奔县长的位置,至少还要三级隐形阶梯。那么多年的血拼,让我心寒。

部里吃饭时,我见到了N,她在我的下手坐着,当别人都劝我喝酒时,她替我夹菜。晚上,我神差鬼使地打了她的电话,表示感谢。她却说:你第一次跟部里领导喝酒,喝多了影响不好。

一天,她告诉我,近期省里领导对党外技术人才发挥作用情况下来调研。这对于我确实是个难得的机遇。在省里调研组来之前,我就着手运作,成立了领导组,挖掘了好多在岗位上的党外技术人才,成立了专家咨询团,把一些党外的技术骨干调整到重要的岗位上,而且以县委文件下发了党外技术人才的优惠政策。我争取了全省的现场会,主要领导在会上发言,我成了本系统的先进典型。我只能这样独辟蹊径。

从省调研组下县,到现场会筹备,N和我几乎每天泡在一起,最终走到一起。

独白四

后来在“黑电话”的运作下,我当上了副县长。“黑电话”、张浩然和我,就像伏羲手里的八卦图,生克转换高深莫测。

那天“黑电话”给我打电话,说要去市里喝羊肉汤,还叮嘱我别带司机。不承想喝个羊肉汤闹得妇孺皆知。

我遵命去了县委大院,可是,大门被上访的人堵住了,根本进不去。我正纳闷,信访是“黑电话”分管的,他还有心喝羊肉汤?这时候,张浩然从外面回县委,却主动地接触了上访的人。张浩然看到县委大门被堵,就劝说他们离去,有事儿按程序解决。本来,张浩然这样也就可以了,可他却偏偏自觉接下这个案件,还组织了一个班子,深入公安局内部,处理了公安局的一个中队长,陷入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涉黑案件。这件事儿,引发了公安局内部矛盾,牵扯到不少人。我想,“黑电话”肯定是觉得棘手才没有出面。

我正躲在车里看热闹,“黑电话”的电话打过来了。他从侧门出来了。路上,他跟我说:书文,你知道经贸委主任出事了吗?我听说,省里审计组马上就到了。他说,你是管审计的,我只给你一个任务,不能让他们有结论。我只要结果。你这个位置也该动动了,正是个机会。

晚上,我给N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她说,市里有传闻,要提拔几个正县。

省审计组的人终于来了。我把他们安排到最豪华的宾馆。一切安排妥当,我就听从他们的吩咐,不再陪他们。到了第三天,宾馆突然停电了,正是七月中旬的三伏天,屋里热得可想而知。他们实在受不了了,就打电话给我。

屋里根本无法呆下去,审计只好暂停。我领他们到附近的一个靶场区活动。他们组长一枪就打飞了,正准备放第二枪时,墙外传了一女人的号啕大哭。说她儿子被子弹打倒了。组长惊慌地看着我,我说可能打着人了。果然,一会儿,一个女人哭着找上门了,后面还跟着一群拿家伙的人。我赶紧安排他们先走,我留下来处理事故。

审计组当晚撤离。至于他们怎么提交的审计报告我就不得而知了。过了几天,我们去了省城,送去了他们所要的材料,当然也送去了平安的消息,事故已妥善处理。

审计组撤离之后,“黑电话”开始让我替他活动,准备民主推荐工作。

果然,张浩然还陷在那起涉黑涉法案件中没有拔出来,而“黑电话”已经铺开硕大的网。后来,我听说,张浩然确实也拉着钱银行去活动了,确实也认为“黑电话”放弃了。但是,最终的结果是“黑电话”当了颍阳县的县长,而张浩然到了邻近的颍川县当了人大主任。其实,“涉黑”和审计都有可能把“黑电话”绊倒,而他就是这样轻轻地跳过了。

独白五

那天,下乡视察工作。晚上躺在床上,一阵孤寂袭来。我拨了N的电话,她说正要给我打电话呢。N已经下到县里做了副县长,她也很忙,偶尔我们会通通电话。

我想,我应该和N结婚。但钱银行的死,让我打消了离婚的念头。那天,他一咽气,黑电话就安排办公室张罗钱银行的丧事。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县城,想再和钱妮娃谈谈。离婚的话还未出口,钱妮娃拿出了那些钱,还有一些名单。

钱妮娃说:别劝俺了,爹不让离。如果你执意要离,俺就把这个交上去。我没有看清有多少钱,只扫了一下那张写满名字的纸,都是送礼人的名单。

传闻四

侯书文被双规之后,钱湾出现了历史上第一次抄家。

专案组非常困惑,他们查过的所有处级干部中,侯书文是唯一在城里没有房子的。到钱家时,钱妮娃已经准备着一摞一摞的钱,还有一些送礼人的名单在等着了。钱妮娃平静地说:把这些都拿出来,希望能减轻点他的罪。

专案组拿起那张名单,上面竟然有“黑电话”的名字,后面写着两万元。那是钱银行死的时候,“黑电话”的奠礼。

独白六

“黑电话”当县长后,我也成了常务副县长,我们的关系也更近一层。一次他说带我去见一个人。

我们到了省城一个小区,是去见“黑电话”的“干爹”。就在那儿,我又一次见到了G,他是“干爹”的“干女儿”。

不久,“黑电话”没有在颍阳当书记,而是去了颍川。也许是命中注定,他竟然又和张浩然搭班子了。

传闻五

侯书文得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他预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黑电话”是不是也出了问题?不可能,如果“黑电话”出了问题,干爹一定会想办法的。

中午送饭时,他看到了那双黑筷子。他知道,也许自己想得太多了,远没那么严重。“黑电话”不会不管他的。

但黑筷子里是一张白纸片。他的智商已经降到最低了,白纸片是一个混沌的世界,是什么都有,还是什么都没有?

独白七

“黑电话”雄心勃勃地想在颍川干一番事业,因为和县长关系不太协调,就把H也从颍阳要过去。我到颍川任常务副书记,配合“黑电话”抓中心。H任副县长。一天,“黑电话”找我说晚上有一个投资商来,让我安排地方,一起陪客。

晚上,“黑电话”介绍说,这是“香港大富豪贸易商会”驻内地“鸿嘉房地产公司”总代理。我一看是G。

我本以为G不过是想衣锦还乡而已,却不想她还真想弄出点动静。她先在颍川建了一个五星级的宾馆,承包了颍川所有的公务接待。很快,G就成了颍川的公共人物,颍川的干部可能不知道某位副县长,但没有人不知道G的。

一天,G把我带到了她的五星级酒店,从后门进去的,当真没碰上一个人。她领我进了一个铺着“红地毯”的总统套房让我休息。后来,“红地毯”就成了我的行宫,谣言和非议渐起。

独白八

G是怎么进去的?据说问题出在银行里。G进去时,“黑电话”赌咒发誓说他和G没有关系。他是跟她没有直接关系,可我就扯不清了。

一天,“黑电话”让我赶紧到他办公室。我匆忙地赶到,他说:听到什么消息了吗?最近市里考核班子,要补充一名副市长。竞争得很激烈。

我说:我能做什么?

你负责市直机关的推荐,对口打招呼。这样就没有贿票之嫌了。

这个钱从哪里出呢?

找G吧。

我给G打电话。那天晚上,她说,我现在情况不太好,但我希望“黑电话”能提拔啊,说不定会给我带来好运的。

“黑电话”有干爹罩着,还真入了围,全市就推荐他一个。“黑电话”公示刚刚结束,省委组织部还没有下文,G就进了监狱。她的罪名是涉嫌金融诈骗。

那天,在“红地毯”,我正处在极度亢奋中,床头上的黑电话陡然响起,我吓了一跳。是“黑电话”打来的,他说:你多带点钱,出去避一避。G进去了,可能什么都会说。

传闻六

侯书文脑子里又出现了那张白纸条,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傻啊!也许是这种日子把他的智商变得太低了。一张空白的纸片难道不是要他说点什么吗?他没什么好说的,他把握得那么好,关键的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定力。定力才是决定输赢的根本。他的心情顿时好起来。

终于等到了那根黑筷子,他颤抖着打开黑木筷,当那纸片幻化出一道金属的寒光时,他笑了,笑得那样惨烈。

侯书文的坟头新土未干,“黑电话”就出事儿了,而且跟侯书文和G都没有关系。“黑电话”进去之后,迅速崩溃,连司机给他买了一条短裤都交代了。

(原载于《北京文学》2010年第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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