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池 何丽敏
(西南科技大学,四川 绵阳 621000)
马王堆史书、医书所反映的上古韵部现象研究
——以通假字为对象
刘芳池 何丽敏
(西南科技大学,四川 绵阳 621000)
上古声韵调三个方面的研究,韵部的研究最为深入,各家的观点基本上已趋于一致,特别是学术界长期以来认为入声韵是很少甚至不与阴声韵、阳声韵相通的,然而我们在对以马王堆史书、医书为代表的出土文献通假字的研究中却发现阴声韵和入声韵之间相通在异部通假的情况中占了相当大的比重,这一发现有助于从出土文献的视野重新审视传世文献所得出的结论,对刷新汉语语音史有所贡献。
史书;医书;通假字;韵部
1973年12月,在湖南省长沙市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了大量的帛书和部分简牍,是我国文物考古工作中的一个重大发现,由于它们都是距今两千余年前的珍贵古书实物,大多是在传世古籍中所未见的。因此,引起了世界学术界的高度重视和相应的研究热潮。这批帛书共约12万多字,包括近50种古籍,大多是汉以后久已失传的佚书,内容涉及古代思想、历史、军事、天文、地理、医学等方面。据考证,这些帛书是在汉文帝十二年(公元前168年)下葬的,但各书的编撰时间不同,最早的可能成书于春秋时期,而最晚的则是战国末年至秦汉之际。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对其进行了整理,根据内容的不同将这批材料分函出版,其中第三函(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编,文物出版社,1983年版)是史书,包括两种古佚书,整理小组为其命名为《春秋事语》和《战国纵横家书》,就现存内容来看,都是较为正式的书面语;第四函(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编,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是古医书,包括《足臂十一脉灸经》等十一种帛书古医书和《十问》等四种竹木简古医书,主要是一些民间医方,属应用性文献,口语性极强。这些古医书从内容方面较成书于秦汉之际的《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等典籍更为原始和古朴,是目前已发现的最早的医学文献,为了下文研究的方便,现将所介绍的材料简称及具体行列起止号列表如下(有些书名不长者不使用简称,径用原称):
表一:史书、医书概况表
全称合阴阳简称 起止行列号102-133医书 杂禁方1-11天下至道谈 12-67
此外,由于本文是以通假字为依托进行韵部的研究的,现亦将史书、医书通假字类型数量统计表列举如下,以方便下文资料的引用。
表二:史书通假字类型数量统计表
表三:医书通假字类型数量统计表
研究古音离不开汉字,因为汉字中保存了很多的记音成分。特别是通假字,因其依声托事的本质和音同、音近假借的基本原则,成为考订古音的重要依据。马王堆史书、医书中的通假字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当时的语音状况。
段玉裁曾提出“古假借必同部”。在马王堆史书通假字中,本字和借字同韵者共有175组,占了通假字总数的88%;在医书通假字中同韵者共有548组,占了通假字总数的79%,充分说明了这种说法的合理性。马王堆帛书中的通假字也有一些本字和借字韵近但不同部的字,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特点:
说明:阳声韵与阳声韵之间的相通包含三种情况,一种是同音的相通即双声迭韵通;第二种是仅迭韵通;第三种是阳声韵内部的旁转。以下阴声韵与阴声韵、入声韵与入声韵的情况与此相同,不再重复说明。
阳声韵之间的通假,在史书、医书中所占的比例是比较大的,在史书中有60组,占总数的30%;在医书中有198组,占总数的29%。
赣,通“贡”。赣,侵部;贡,东部。
(2)不可,财(裁)益药,至不痈而止。【令(良)】。(医书·五十二病方24)
令,通“良”。令,耕部;良,阳部。
东、二部上古截然不混,后来发展到“冬部字与东蒸通押的例子多起来”。①但是在马王堆史书、医书中东冬二部相通的例证只有以下两例,可见在史书、医书的抄录时代,东冬二部的合流还只是初见端倪。如:
罗常培、周祖谟《汉魏晋南北朝韵部演变研究》中指出:“这两部(笔者按:指真文二部)在《诗经》里分别是相当严格的……但是《楚辞》和晚周诸子里这两部通用的例子就多起来了。”②
真、文、元三部之间的通假,真部字既可以与文部字相通,又可与元部字相通。可见,真、文、元三部有趋同的倾向。汪启明先生指出:“从时间上来看,先秦时期元文两部相通的例子很少,而在汉代则大量出现。”③马王堆帛书中文元二部相通的例子并不常见,仅以下一例。马王堆帛书的抄录年代在秦汉之际,最晚在汉初,这正与汪启明所言相应证。可以看出,真文元三部在马王堆帛书中既不是截然分开,也不是完全合并,而正处于两者之间的过渡期。例如:
呻,通“吞”。呻,真部;吞,文部。
县,通“玄”。县,元部;玄,真部。
阴声韵之间相通,在史书、医书通假字中所占的比重是最大的,在史书中有84组,占总数的42%;在医书中有248组,占总数的40%。特别是,阴声韵中脂部字的异部通假的情况比较多,既可以与微部相通,又可以与之部相通,还可以与支部相通。这至少说明两个问题:一是脂部、微部两部读音比较接近;二是脂、支、之三部之间在当时读音已经开始趋同。如:
(1)东门襄【仲】杀而狸(埋)□□□□中。(史书·春秋事语27)
狸,通“埋”。狸,脂部;埋,之部。
微,通“媚”。微,微部;媚,脂部。
几,通“虮”。几,微部;虮,脂部。
(4)上出鱼股内廉,触少腹,大资(眦)旁。(医书·阴阳灸经乙14-15)
(5)资,通“眦”。资,脂部;眦,支部。
与此相应,歌部与支部、脂部、侯部、鱼部等以及这几部之间都可以相通,而且与脂部之间的通假尤为频繁。如:
(1)君欲成之,侯(何)不使人胃(谓)燕相国曰“:圣人不能为时,时至亦弗失也。”(史书·横家书203)
侯,通“何”。侯,侯部;何,歌部。
(3)已傅灰,灰尽渍□□□摹(摩)以捚(理)去之。(医书·五十二病方 428-429)
摹,通“摩”。摹,鱼部;摩,歌部。
(4)□□□□□□干葱 盐隋(脽)炙尻。(医书·五十二病方150-151)
隋,通“脽”。隋,歌部;脽,微部。
(5)颐痈者,冶半夏一,牛煎脂二,酰六,并以鼎□□□如□(糜),以傅。
(6)取恒石两,以相靡(磨)殹(也),取其靡(磨)如麋(糜)者,以傅犬所啮者,已矣。(医书·五十二病方56)
麋,通“糜”;麋,脂部;糜,歌部。
另外,宵部、幽部字也有较多例证,二者读音相近。如:
其中 port为串口类 QSerialPort的实例,read()为串口读取函数,readyRead()为串口port接受到数据的信号;connect(...)语句则表示每当串口port接收到数据,就执行串口读取函数read()。
(1)目明耳葱(聪),被(皮)革有光,百脉充盈,阴乃【盈】生,(由)使(是)则可以久交,可以远行,故能寿长。(医书·十问40-41)
繇,通“由”。繇,宵部;由,幽部。
(2)内加:取桂、姜、椒、蕉(皂)荚等,皆冶,【并】合。(医书·杂疗方9)
蕉,通“皂”。蕉,宵部;皂,幽部。
(3)毋【以】手操(搔)痏。(医书·五十二病方400)
操,通“搔”。操,宵部;搔,幽部。
上述这些异部通假字反映了西汉初期语音中阴声韵的一些变化。
入声韵之间相通,在韵部内相通的情况中所占的比重是最小的。史书中有36组,占总数的18%;在医书中有137组,占总数的20%。
涑,通“溯”。涑,屋部;溯,铎部。
(2)谓齐王曰“:始也,燕累臣以求挚(质),臣为是未欲来,亦未□为王为也。”(史书·緃横家书77)
挚,通“质”。挚,缉部;质,质部。
(3)……埶(势)无齐患,交以赵为死○友,地不与秦攘(壤)介(界),燕毕□□之事,难听尊矣。(史书·緃横家书176-177)
埶,通“势”。埶,缉部;势,月部。
眽,通“脉”。眽,职部;脉,锡部。
(5)屑勺(芍)药,以□半桮(杯),以三指大捽(撮)饮之。(医书·五十二病方72)
捽,通“撮”。捽,物部;撮,月部。
(6)□蛊者:燔扁(蝙)辐(蝠)以荆薪,即以食邪者。(医书·五十二病方435)
辐,通“蝠”。辐,屋部;蝠,职部。
(7)卵壹决(吷),【勿】多食,多【食】 。(医书·杂疗方8)
决,通“吷”。决,月部;吷,职部。
膉,通“嗌”。膉,铎部;嗌,锡部。
1.阴阳对转
阉,通“于”。阉,谈部;于,鱼部。
(2)寡人恐粱(梁)氏之弃与国而独取秦也,是以有沟(讲)虑。(史书·緃横家书98)
沟,通“讲”。沟,侯部;讲,东部。
(3)其直者贯目内渍(眦),之鼻。(医书·足臂灸经2)
渍,通“眦”。渍,阳部;眦,支部。
(4)竣(朘)气宛(郁)闭,百脉生疾;(医书·十问48-49)
宛,通“郁”。宛,元部;郁,之部。
阴声韵和阳声韵之间的通假数量相对较少,这证明当时主要元音并不相同的阴、阳声韵之间的区别相对比较明显,所以不易形成通假。
主要元音并不相同的阴声韵或阳声韵之间相通,这部分通假字比较特殊,因为它们之间的通假违背了“同音相假”的原则。一般解释为:这些相互通假的韵部之间主要元音比较接近,可以通转。但这些解释并不符合通假同音的原则,通转是在实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使用的。比较合理的解释是:这些通假的形成有可能是因为在当时的时代有些字的读音已经发生了一定的变化而读音相近。
2.阴入对转
币,通“师”。币,叶部;师,脂部。
(2)……欲从韩、粱(梁)取秦以谨勺(赵),勺(赵)以(已)用薛公、徐为之谋谨齐,故齐【赵】相倍(背)也。(史书·緃横家书15-16)
倍,通“背”。倍,之部;背,职部。
(4)□□死人胻骨,燔而治之,以识(膱)膏 。(医书·五十二病方357)
识,通“膱”。识,职部;膱,脂部。
阴声韵和入声韵相通是异部通假情况中,比例最大的一部分。这些字由于主要元音相同,发音方法有异,所以极易形成通假。可见,在马王堆帛书中,阴声韵与入声韵的界限并不是那么明显,这与传世文献中所得出的结论是一致的。
3.阳入对转
帣,通“厥”。帣,元部;厥,月部。
(2)……冥(幂)口以布三□,即封涂(涂)厚二寸,燔,令泥尽火而(歠)之,痏己。(医书·五十二病方92-93)
冥,通“幂”。冥,耕部;幂,锡部。
(3)以冥(暮)蚕种方尺,食衣白鱼一七,长足二七。(医书·五十二病方215)
冥,通“暮”。冥,耕部;暮,铎部。
(4)痛明(目)(医书·导引图)
明,通“目”。明,阳部;目,觉部。
入声韵和阳声韵相通的情况最少,在整个通假字中占的比例是很小的。一般来说,阴阳入之间,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互相对转的,这种变化是有条件的,就是主要元音相同。这就是说,从阳声韵到阴声韵或从阴声韵到阳声韵,只是韵尾发生了变化,主要元音一般是必须相同的。
在上述几种通假关系中,阴声韵、阳声韵、入声韵内部的通假在所有通假字中占的比重相当大,在史书和医书中分别达到了90%和89%,这说明在帛书时代通假字与本字在声韵关系上以声韵皆同的为最多,其次是双声或迭韵,然后是旁转的情况,最后才是对转、旁对转和通转,这几类因为或者是不同韵类,或者是属于-p、-t、-k 结尾的甲、乙、丙三种不同的大类,而且王力先生认为,甲、乙、丙三类应在自己的大类中转。所以,这几类通假的情况非常少。
综上所述,从马王堆汉墓帛书所反映的音韵情况来看,上古韵部在秦汉之际,并未发生质的变化,但发生了一些具体音的变化。上述具体音转情况见下表:
表四:史书通假字音转表
表五:医书通假字音转表
注:
①李新魁《汉语音韻学》,北京:北京出版社,1986年版,第361頁。
②羅常培、周祖謨《漢魏晉南北朝韻部演變研究》,北京:科學出版社,1958年版,第36頁
[1]李新魁.《李新魁语言学论集[M].北京:中华书局,1994.
[2]周祖谟.周祖谟语言学论文集[C].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3]唐作藩.音韵学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4]中国音韵学研究会.音韵学研究(第二辑)[M].北京:中华书局,1986.
[5]汪启明.先秦两汉齐语研究[M].成都:巴蜀书社,1988.35,128.
H028
A
1672-0547(2010)04-0075-03
2010-06-09
刘芳池(1972-),男,西南科技大学文学与艺术学院讲师,四川大学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语言学,汉语史等;
何丽敏(1980-),女,西南科技大学文学与艺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语言学,汉语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