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外来词的本土化认同度

李彦洁

(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汉语外来词的本土化认同度

李彦洁

(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外来词是汉语从其他语言中吸收来的词语。外语中的词语在被汉语吸收的过程中,必定会经受汉语的“本土化”改造,逐渐具备作为汉语词语的一些特点,成为汉语词汇的成员。而以汉语为母语的人,一般都会对某个词是否属于汉语固有的词有一定的认识,我们把人们将一个外来词看作汉语固有词的程度称为外来词的“本土化认同度”。通过社会调查的方法,调查人们对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外来词的看法,进而分析影响外来词本土化认同度的主要因素。

汉语外来词;本土化;本土化认同度

外来词是“异文化的使者”,是汉语从外语中吸收引进的词语。如同一个人到了新的国家,生活起居必须适应新的环境,要“入乡随俗”一样,外语词在进入汉语的过程中,必定要在语音、语义等各个方面经受汉语的改造,逐渐具备作为汉语词语应有的一些特点,成为汉语词汇的成员,这个过程可以看作外来词的“本土化”过程。

不同的词语所经历的本土化的过程不尽相同,有的词保留了一定的外来“血统”,但也有的十分接近汉语固有词,甚至在一般人看来和汉语固有词别无二致。

外来词的本土化程度只能由使用汉语的人来作出判断。一般来讲,以汉语为母语的人,在知晓了汉语词汇中有一部分词属于外来词的前提下,对某个词是属于外来词还是汉语固有的词,能够有自己的认识。我们把人们将一个外来词看作汉语固有词的程度称为外来词的“本土化认同度”。

本文将通过社会调查的方法,选取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外来词(包含一部分非外来词),调查人们对这些词语的本土化认同度,进而分析影响外来词本土化认同程度的主要因素。

一、外来词本土化认同度的社会调查

本次调查主要采用问卷调查法,同时辅以访谈法。

(一)调查问卷的设计

问卷分两部分,第一部分为必答的封闭性问题,本题以表格的形式呈现,这是调查问卷的主要部分。对于给定词语是否属于外来词,提供了5个选项供调查对象选择。考虑到调查对象可能不了解某些词语的意思或者可能误解词语的意思,问卷中给出了词语的主要意思,但不提示词语的其他信息,供调查对象参考。

给出的词语包括多种类型的外来词,综合考虑词的音节数目、引入的时间的长短、代表的概念等综合因素。尽管本文所谈的外来词并不包括意译词和仿译词,但鉴于学术界对于这两类词的外来词身份看法并不一致,且为了更加细致地观察一般人对于外来词的看法,本次调查中列出了少数意译词和仿译词。为避免调查对象的厌倦,词的数量尽量压缩,最后共选词语90个,按照首字的音序排列。

第二部分为选答的开放性问题。

(二)调查对象

本次调查对象选择了四个群体:①高中二年级一个自然班的学生;②大学二年级经济学专业一个自然班的学生;③大学中文系本科一年级一个自然班的学生;④大学中文系各个专业的硕士研究生(一个班)。

调查对象代表性不一,高中生和非中文系大学生较能代表一般人群,相对而言,中文系学生的代表性则差一些,硕士研究生的代表性最低。因此,对他们的答案分配了不同的权重,①∶②∶③∶④大概按照以下的比例:3∶3∶2.5∶1.5。

(三)问卷的发放、回收和样本的选取

根据班级容量发放问卷,人手一份,便于调查对象独立思考。利用课堂时间,当场发放问卷,当场收回。需向高中生和非中文系大学生简单介绍汉语外来词的概念,中文系学生由于都学过相关课程,则不必介绍。

①高中二年级班,发放问卷70份,收回70份,其中有效问卷54份,从中随机抽取30份作为样本;②大学二年级经济学专业班,发放问卷40份,收回40份,其中有效问卷33份,从中随机选取30份作为样本;③大学中文系本科一年级班,发放问卷70份,收回70份,其中有效问卷61份,从中随机选取30份作为样本;④中文研究生班,发放问卷25份,收回25份,其中有效问卷18份,全部作为样本。

将收回的问卷结果输入电脑进行统计整理。

(四)访谈

利用课堂时间,主要对中文系四年级本科学生进行随机的访谈。

二、调查结果分析

问卷收回后,直观上看,调查对象大多对于问卷中的词语能够给出较为确定的答案,即选择“是”或者“不是”的人占了大多数;含有不确定意味的答案总体较少,即选择“很可能是”“不确定”和“很可能不是”的较少,这证明了本次调查是有效的,调查结果可以说明一定的问题。

对于某个词语是否是外来词,选择答案“不是”或者“很可能不是”,说明人们倾向于把这个词看作汉语固有词,很难将它们同汉语固有词区分开来,它们的本土化认同度较高。选择这两种答案的人数所占比例的和记作A。

如果选择答案“是”或者“很可能是”,说明人们倾向于判断这个词是外来词,这个词的本土化认同度较低,选择这两种答案的人数所占比例的和记作B。

A的值越大,说明本土化认同度越高,被看作汉语固有词的几率越大;相应的B的值则越小,外来的身份越不容易被识别。反之,A的值越小,本土化认同度越低,相应的B值则越大,外来色彩越明显。

对收回的问卷中的答案进行加权处理后,结果如下:A的数值以50%为界,大于50%的多是古代引进的外来词和近代引进的日源汉字词以及一部分意译词;小于50%的多是近代以后特别是新时期引进的外来词,音节数目较多,借用方式以音译和字母借形为主。

(一)本土化认同度高于50%的词语

A值高于50%共有22个,按照A值从大到小排列(表1)。

表1 本土化认同度高于50%的词语

这些词中,除了“背景音乐”“水泥”“赤道”“化学”是意译词外,其他均为外来词。其中大部分是古代引入的有关佛教的词语和清末民初吸收的日源汉字词。

佛教词语包括“尼姑 (79.00%)、魔鬼(73.67%)、塔 (68.50%)、禅 (65.50%)、夜 叉(61.00%)、袈裟(54.83%)”。“尼姑”和“魔鬼”的A值超过70%,很少有人能够意识到这是来自外语的词。

清末民初引进的日源汉字词的本土化认同程度较高,A值最大的两个词——“人力车”“手续”——都是日源汉字词,绝大多数人把它们看作汉语固有词。其他日源汉字词还有干部(73.83%)、意识(56.50%)、腺(53.17%)。

(二)本土化认同度低于50%的词语

A值低于50%的词语共有68个,数量较大,按照A值从小到大排列(表2)。

表2 本土化认同度低于50%的词语

续表

A值较低的词语绝大部分确实是外来词。A值最低的是“高尔夫球”,A值在10%以内的基本上是近现代引入的来自欧美的外来词。

值得注意的是,A值低于50%的词语中,有个别意译词,即“超市”“青霉素”“国会”“情商”“白领”“总统”。

这些词语中同样包括一些日源汉字词,即“寿司”“柔道”“女体盛”“俱乐部”“玄关”“剩余价值”,其中“寿司”的A值甚至只有10.50%,本土化认同度相当低,表示大多数人认为这是一个外来词。

还有两个佛教词语——“盂兰盆会”和“阿弥陀佛”,不同于其他佛教词语的是,它们的A值也低于50%。“盂兰盆会”的A值甚至低于“B超”。

三、制约外来词本土化认同度的主要因素

通过对调查结果进行分析,我们发现,主要是以下几个因素在制约和影响外来词的本土化认同度。

(一)词的内容

词的内容,即词所表示的事物和现象、关系等,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汉语使用者的判断。反映人类共有的带有普遍性的事物和概念的词,不容易被看出它的来源。而那些反映源语言民族特有的事物和文化风俗的词,外来色彩较浓厚,汉语使用者容易判断它们的外来性质。如与佛教有关的词语,诸如“塔”“魔鬼”等,无论是其较少的音节,还是在其文字形声字的使用上,都与汉语固有词相当接近,尽管其本土化认同度较高,但是仍有不少人将之看作外来词,B值甚至达到25.17%和17.67%。同一时期来源于日语的汉字词,“手续”和“人力车”的本土化认同度相当的高,而表示日本特色文化的“柔道”“寿司”等本土化认同度则低得多。

词义内容对本土化认同度的影响,突出表现在调查对象对意译词和仿译词的判断上。意译词是用本族语言的语素和规则构成新词,把外语里某个词的意义移植进来。仿译词是意译词的一种,是用本族语言的材料逐一翻译原词的语素,不但把它的意义,而且把它的内部构成形式也移植过来。严格来讲,意译词和仿译词不属于外来词,而应该归入汉语固有词。为了使调查更加全面,问卷中特意混入了一部分意译词和仿译词。尽管总的来看,意译词和仿译词的本土化认同度比较高,被看作是外来词的程度较低。但也有些意译词,本土化认同度较低,被大多数人看作外来词。例如“超市”,A值只有32.33%,而将之看为外来词的占了大多数,B值为60.83%,其B值甚至比真正的外来词“作秀”(55.67%)、“盖世太保”(55.5%)、“的确良”(54.17%)等词都高。再如,“情商”的B值为 52.67%,比外来词“康乃馨”(51.5%)、“霓虹灯”(48.17%)都高 ,也就是说与“康乃馨”“霓虹灯”相比,在调查对象眼里,“情商”更像一个外来词。

在随机访谈中,受访者一般都表示,知道“超市”是“supermarket”“情商”也是外国先流行的一个概念。要说明的是,随机访谈的对象是中文系四年级本科生,应该储备了“意译词不属于外来词”的知识。在这样的前提下,不少人仍然会判断一些意译词“是”或“很可能是”外来词,说明词所表示的意义内容对于受访者的判断影响是很大的。

另外,在问卷的第二题“请列举你所知道的外来词”中,也有不少人列出了某些意译词。可见,人们是否将一个词看作外来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词义内容是否为外来。

(二)词语形式

大致的趋势是,音节少的比音节多的词本土化认同程度高,被看作汉语固有词的比例较高,相反,音节数目越多本土化认同度越低。本土化认同度低于50%的68个词当中,双音节和单音节的词有29个,占42.6%,随着A值的降低,双音节和单音节词语所占的比例也基本上呈下降的趋势,即A值小于40%时,占41.6%;A值小于30%时,占40%;A值小于20%时,占38.2%;A值小于10%时,只占26.6%。相应地,A值越大,本土化认同度越高,三音节以上的词语所占比例越大。这与汉语词语以单音节和双音节的为主,三音节词语有一定的数量,四音节以上的除成语外则较少这种情况是直接相关的。

词语所使用的汉字与词义有一定关联的比毫无关联的本土化认同度高。如“袈裟”属于服装,本土化认同度为54.83%,“塔”是一种建筑,本土化认同度为68.50%。

从借用方式上看,意译词、仿译词和日源汉字词,被看作是汉语固有词的比例较高,本土化程度高。而字母借形词的外来形式特征极为明显,所以本土化认同度明显低于其他类型的词语。

但是,也有特殊情况。“班禅额尔德尼”这个六音节的纯音译词,A值居然达到了67.00%,即2/3以上的人都认为这个词是汉语固有词,只有4.67%的人选择了“不确定”,认为它“是”或者“很可能是”的人只有28.33%。这个词音节数目较多,各音节之间不能构成组合关系,而且使用的汉字也不具表意作用,与汉语固有词的差距应该说是比较明显的。出现这种情况,一方面是由于这个词借入汉语的时间比较久远而且至今仍在使用,另一方面则与该词是从国内少数民族中借入的有关,调查对象往往意识不到外来词是来自“外语”的词,而不是来自“外国”的词;忽略国内少数民族使用的语言不是汉语,而是外语。随机访谈印证了笔者这种看法。

(三)引入时间

从引入时间上看,越是引进时间久远的,人们越容易忽视词语的外来身份。最近引进的外来词人们比较了解它的来龙去脉,清楚它的外来身份。例如,音译词“酷”是单音节词,甚至词义上与汉语固有词素“酷”的意思有一定的联系,但是由于是近几年才从英语中吸收并使用开来的,比较新鲜,人们往往能够识别它的外来身份。

(四)汉语使用者外语及其他知识的水平

汉语使用者的外语及其他知识水平也是影响他判断一个词是否为外来词的重要因素。如果知道某个词在外语中的形式,就有助于判断汉语的某个词是否源自外语。如果知道某个词所反映的内容具有其他民族的文化色彩,就容易判断该词为外来词,例如“塔”是“本土化”程度较高的词,只有一个音节,“土”字旁的字形与该词表示一种建筑物的意思有所关联,引入时间也比较久远,目前在我国也比较常见,不仅不少寺庙、园林有“塔”,还有不少“塔”型的建筑物。尽管如此仍然有少部分人识别出它的外来身份,可以推断这些人可能知道“塔”原本是存放佛骨的地方,是佛教特有的建筑物,而佛教由印度传来,因此才断定这是一个外来词。如果没有这样的背景知识,一般不会做出它“肯定是”外来词的判断。同时,随机访谈的结果也证实了这一推论。

[1]叶蜚声,徐通锵.语言学纲要[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2]史有为.汉语外来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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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郭鸿杰.英语对现代汉语的影响——语言认知研究法[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5.

The Degree of a Loan Word Being Regarded as a Chinese Indigenous Word

LI Yan-jie
(College of Literature,Hebei University,Baoding,Hebei 071002,China)

Loan words are the words that Chinese abstracts from foreign language.When the foreign words are abstracted,they must be rebuilt by Chinese to get the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words gradually and turn into Chinese loan words.Some of the loan words look like Chinese indigenous words very much and some of them still have more differences from Chinese indigenous words.The Chinese people usually have their cognition on a word about its origin,which is the degree of a loan word being regarded as a Chinese indigenous word.This paper surveys Chinese people’s opinions on some loan words by social investigation and analyses the factors,which influence the degree of a loan word being regarded as a Chinese indigenous word.

Chinese loan words;localization;the degree of a loan word being regarded as a Chinese indigenous word

李彦洁(1978—),女,河北保定人,河北大学文学院讲师,博士,主要从事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

H136.5

A

1005—6378(2010)04—0030—04

2010—04—10

[责任编辑 卢春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