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淑笔下对女性情感命运模式的建构

2009-12-29 04:41冯晓青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09年12期
关键词:女性建构模式

关键词:女性 情感命运 模式 建构

摘 要:罗淑是20世纪30年代在小说创作上有一定影响的女作家,她注目于川西神奇而陌生的地域,以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和方法,饱含深情地观照了那一方天地女性的情感命运历程,表现出自己独特的价值观和审美情趣,在现代文学女作家中堪为独步。

罗淑以真挚、客观的笔触,独特的描写领域和审美识见,对川西女性予以了深切的关注,揭示了女性的情感中的喜怒哀乐,性格中的质朴乐观,灵魂世界中的倔强不屈,在现代女性艺术的画廊里留下了亮丽的一笔,让你不得不驻足。

一、川西女性生存的原生态

罗淑是在“五四”新思潮的激荡、启迪和熏陶下成长起来的新女性,短暂而简单的人生履历,浓缩了她那一段不平凡的人生历程,从决绝地走出简阳的家门,到成都、法国、上海,再回到成都,血浓于水的巴蜀民族的性情、川西秀丽的自然风光、地理环境造就了她独特的气质,在行走匆匆的步履中隐忧的神色,无不透出一个川西女性的人生感悟。“目睹劳动人民的生活惨状,感受着他们忠厚、淳朴、善良的品质,小小的心灵里,很早便播下了对受苦人深深同情的种子”{1}。罗淑既富于幻想,又在心灵上积淀着素朴的沉痛隐忧,使她的作品形成了一种追求真善美的艺术风格:以独特的审视与剖析,将“乡间的死生,泥土的气息,移在纸上”{2},以不事雕琢的纯朴性情、爱憎和哀乐成为川西农村生活、稚拙人性的自觉叙述和讴歌者,她的作品充溢着清新明丽、色彩浓郁的乡土生活气息,给人一种优美中有些忧伤,恬淡中含有凄切的审美解读。

罗淑为笔下女性提供了一个富有地方特色和异域情调展演人生的舞台,具有社会学、人类学层面上的文化意义和文学的审美意义。精心勾画的川西人文风情景象,艺术地含蕴了浓重的川西地域文化意识:一群精神与物质同样贫乏的山坳中的人,在“靠近沱江上游的两岸,重叠的山峰围绕着一个盆形的山坳,只要不是落雨天,从早就有人和牲畜从那里小屋里钻出来,在山上山下活动着,但他们的形影往往容易被过多的林木遮掩住,使人会疑心到这是一个无人的境地,到晚上一片清淡的、山里常有的薄雾笼罩着隐藏在树林里的几点灯火,残萤似的,加增了凄寂的浓厚”;被迫再婚的妇女到新丈夫家后,还得按规矩到猪圈去“洗晦气”,赤裸裸的带有巴蜀风俗印记的野蛮卖妻;“不知是什么缘故,某家的男人,趁着黑夜,在女人背上缚块石头沉到大河里去的”溺妻的陋习。川西沱江流域特有的质朴野寂原始洪荒气息,渗透出浓厚、真切的泥土味和鼻息可触的血汗味:炊烟与凝滞的雾搅在一起,天空灰蒙蒙,少有的阳光清冷而阴沉;起伏的丘陵、蜿蜒的沱江、墨绿的橘子树、浅绿的甘蔗林;山野坡脊盐井林立,乌烟缭绕;田畴与山脚相接或与砂石河岸相连;青草、橘树、竹林、青杠点缀在山野路侧;草屋、板门、纺车、牛肋巴窗子构成蜀地农耕文化的民居特征……

罗淑的小说以“隐现着乡愁”的笔调,在乡村美景和陋俗的对比强化中建构自己的审美天地。女性在生存的原色中孕育了别样的人性,在自然万物的潜滋暗长中涌动着一分执著的无奈,在人类生命的浅唱低吟诉求中隐喻了苦难的必然与或然,在对农耕文明的展示与回溯中,展示了闭塞的农村、生活无着无落的农民、承担着太多负荷的农村女性。这正是罗淑为女性构建人生形式不可或缺的自然背景。在宁静与淡远的生存氛围中,在原生态的生命律动中,谱就了一曲曲女性人生的放歌。

二、女性情感命运的图式与建构

1.旧传统情感的执著守望。罗淑善于把饱满的情绪、强烈的感情投注、潜藏在作品的深层画面的背后,把女性人生形式放到带有原始特征的文化环境中去表现,“文笔并不华丽,但有一种真实朴素的美”{3},既是一种无奈中的智性,又是一种拘谨中的豪放。主人公的热情、执著和聪慧是对传统情感的一种承继和因袭,善良、忠诚和愚性却是对古拙陋俗的顺应和守望,负重前行的无怨无悔是对社会现实的妥协和认同,对自我生存状态的无知显现出女性对自我际遇的无从把握和乐天安命的神性皈依,既是一种人性美,也是一种人性的自残。

《生人妻》中,“生人妻”被抬到新夫家的猪圈里去“洗晦气”,当她看到猪圈里的猪饿得直叫,求乞样的望着进来的人,就立刻“重新唤起了她几年前成了习惯的动作,她四下寻找,终于在一个角上给她发现一桶煮好的‘猪食子。她把灯挂上铁钉,一手提起桶把,一手扶着桶底,‘空隆,空隆,往槽里倾……她等它们每个都把嘴放进槽里安分的抢食着,她才微笑了”。此时的主人公完全是处于下意识的本能活动,体现了她对生活的积极态度、一分对劳动的责任和担当,她自觉践行着自己生命形式中那份善良和执著。正如胡风在谈到《生人妻》时所说:“这是农妇的灵魂,就是在这样悲惨的处境下也依然是活着的。”{4}《轿夫》里的年轻妇女,为了谋生,“挂着一件给汗水灰尘糊紧了的褴褛的衣裳”,女扮男装,艰难地生活着、挺着、忍着,坚定着自己的生活的信念,忍受着打骂和凌辱,充当抬轿的苦役,然而她无怨无悔,用最艰辛的劳动换取最低的生存要求,这就是川西女性执著于蓬勃向上的求生之志。

司马长风曾评价罗淑:“她深刻地观察了人性,并且从容地把它表达出来,她笔下的农夫和农妇,正是千千万万中国农村男女的典型,无论苦到什么程度,心底都藏有爱和割不断的情。”《生人妻》一开始对丈夫将她出卖感到震怒并痛骂丈夫,当丈夫送给她那根刚刚赎回来、已磨光了花纹的银发簪作为陪嫁的礼物时,她竟然哭了。临出门,似乎记起一件大事,回过头,提高嗓子,急急地遥遥喊道:“当家的呀,你那件汗衣洗了晾在桑树上,莫忘记收进来!”这一句话,就把妻子对丈夫的那份关爱淋漓尽致地宣泄出来;当受到小胡的侮辱,她夺门而逃;逃跑后唯一挂记的是怕因此连累了丈夫:“那伙人要是去找当家的扯皮,那样的话,我倒害了他。”丈夫卖了自己,自己反倒没有怨恨,有的只是爱和挂牵,在伤心与失落、屈从与妥协中度过自己有爱而无爱的一生。

不仅仅是固守,生活的磨砺赋予了川西女性的精明,在若即若离若有若无的感情的自我零落中,她们也凿开了智慧的小窗,采得一缕清风,学会了智性的生存,正是这种信念,给我们提供了认识社会和女性自身价值的机缘。如《橘子》中的秋姑儿,眼见公公要贱卖橘子给张贩子,“心里着急,装着没事的模样”,悄声叮嘱丈夫:“张贩子心太狠,他想卡住我们卖,三元一担,四担包。你赶快进去挡住爷爷,多放几天又不会生蛆虫!”表现出一个蜀地村妇的精明、能干,对生活的一种乐观、豁达、爽放,对人性的一种捍卫。

2.新生活命运的智性希冀。罗淑在她的“川西世界”里寻绎女性的人生,表述女性人生中人性的极致,既有浪漫的、野性的、原始生命形态,更有热烈、真挚的内在美和旺盛的生命活力,充满了对人性真谛的追求,用自己心中的那分感念凝成理想烛照女性人生历史图景,富有积极的现代思想。表达了作者对生命的思索,具有永久的认识价值和审美魅力。

在几千年沉重的封建枷锁桎梏下的劳动妇女,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生活的磨难、被典和被卖的命运使她们受到严重的身心摧残和创伤,但仍然怀有对新生活的希冀与渴望,不是一味地自怨、自艾、逆来顺受,在倔强和抗争中表现了她们最初的觉醒。《刘嫂》中的刘嫂,十五岁被人拐卖,遭主人强奸后被赶出,在临街的茅厕里生下了孩子,当过补衣妇、讨过饭,嫁过三个男人。面对坎坷的命运,她以宽厚善良的心地、泼辣豪爽的性格,始终对生活保持着乐观的态度,在严酷的现实面前倔强地挺立着,充满着刚强自爱、果断坚决。喝酒时她把“衣袖捞得高高的,上襟的纽扣也解开了,半个身躯几乎是裸露着”,别人劝她给主人求求情留下来,她很傲气地说:“不消!不消!别人不要你,估到干也没意思。帮人的人,一根脚杆在里,一根脚杆在外,对就踏进去,不对退出来,东家不行又走西家。人只要有两只脚,两只手,到处好找饭吃。我连叫花子都当过了!还有什么事做不来。”在回答过去的主人的询问时说:“我是撒野惯了,粗手粗脚,更是细巧不来了,就这样吧……那里黑就那里息……”女性在艰难的生活环境中不乏人性的通灵,在逆境中追求一种心理的平衡,是对命运的一种抗争、不屈,这些既是地域文化的铸就,也是生活赋予的一种担当,用宁折不弯的狂放和对生活的一种自信与执著,捍卫自身的完整性。

“生人妻”敢于和丈夫理论,凡事总想理出曲直。当得知丈夫把自己卖掉时,她立直了身子,指着丈夫骂他狼心狗肺,全不要良心,并且当丈夫又要动手打她时,就赶紧站起来,拖着腿就往外走。可以看出她有泼辣顽强的一面,不愿随便让人打骂,不断地为自己的命运在抗争。轿子抬到胡大家,“生人妻”因衣袖过于宽大和心情紧张带翻了酒筵上的杯碟,而遭到胡大的凌辱时,她不动也不哭,胡大的弟弟小胡企图占有她时,她伸手一掌打过去并拔开猪圈的门就往外跑。尽管带有一定的盲目性,但无疑是“在悲壮的背景中加上了美丽”。阿牛娘在盐厂附近开烟馆,阿牛认为伤了自己的自尊顶撞了娘,盐厂管事趁机挟私报复,捆了阿牛。阿牛娘在救儿子的过程中表现了女性的精明机智和大胆泼辣。她先是婉转地以谢代劝:“难为你哪,何管事,你替我管儿子,难为你们,我来带他回去管教……”当被何管事拒绝后,她几次扑过去解阿牛的绳子,几次被挡开后,她(下转第94页)(上接第91页)“把两手叉在腰上,蹬着双小脚,对那群人理直气壮地说:‘请你们说句把公道话看看,我自己亲生的儿子,我倒管不着,倒要别人来管闲事,挨打是我,痛也是我,我是他的娘,他是我生的蛋,我甘愿给他打,你们怎么样?清官不理家务事,我偏不叫你来管,开口厂规,闭口厂规,我管不着你们这些混账事……不放他,我同你拼老命!”随即向盐厂管事扑去。这是母性的一种本能,更是为了争得生活中的一分尊严。

罗淑动用一切的艺术力量,“执著于人生意义的探寻,同情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下层劳动者,表现出鲜明的人道主义、民主主义精神”{5},在黑暗中为女性寻找一线光明的生机,从而完成她对川西女性甚至现代女性命运模式的预设和构建,为现代女性文学谱写了不可或缺的华彩的一章。

结 语

罗淑的创作生命虽然短暂,但她“保持了自己全部作品的品质的优美”,任凭时间的流逝,罗淑和她笔下的川西女性形象芳馨永驻。因为巴金先生曾说过:死并没有毁掉一切。生命也不是在一瞬间就可以灭亡的东西。……她的作品活下去,她的影响常留,则她的生命就没有灭亡,而且也永远不会灭亡。

作者简介:冯晓青,文艺学硕士,南阳医学高等专科学校公共教学部中文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女性文学批评。

① 罗淑.罗淑选集[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172.

{2} 鲁迅.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M].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255.

{3} 巴金.纪念一个友人,载《罗淑选集》[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

{4} 周文.悼罗淑女士[A].罗淑罗洪研究资料[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0-81.

{5} 朱栋霖等.中国现代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55.

(责任编辑:赵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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