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从苏轼贬谪经历寻觅其文化人格

2009-12-29 04:41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09年12期
关键词:贬谪苏轼

李 瑞

关键词:苏轼 贬谪 文化人格

摘 要:苏轼是中国文学史乃至中国文化史上的大师,他以学问、人格等多方面的艺术造诣,成为一代文化巨人,令人敬仰。然而,苏轼一生屡遭贬谪,坎坷多艰,这对苏轼来说,似乎是一种不幸,但他始终保持一种超然物外、旷达乐观的心境。正因如此,他的人格所体现的进取、正直、慈悲与旷达的精神,闪耀在中国历史的星空。本文立足于坡公宦海沉浮的贬谪经历,从爱国忧民的平民情怀、超然物外的乐观心境、平淡自然的语言风格三方面来寻觅坡公的文化人格。

苏轼万里投荒,九死一生,归至金山,作《自题金山画像》云:“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坡公将自己一生贬谪生涯视为功业,其中不乏自嘲意味,却道出了贬谪生涯在他一生中的位置。漂泊万里而眼界开阔,历尽忧患却境界升华,对尘世人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和独到的感悟。黄州、惠州、儋州为其人生政治之低谷,却成为其思想性格之高境、文学成就之巅峰。因此,研究苏轼的贬谪经历,无疑是把握住了他生命律动之脉。

一、爱国忧民的平民情怀

坡公是一个具有博远情怀的人,在谪居黄州期间,他这种爱国忧民的情怀表现得淋漓尽致。苏轼被贬到黄州后,因生活窘迫躬耕于荒地东坡上,并从此自号为“东坡居士”,正如他在诗作《东坡八首》的小序中所言:“余至黄州二年,日以困匮。故人马正卿哀予乏食,为於郡中请故营地数十亩,使得躬耕其中。”坡公以一个平民的身份加入到劳动中去,他带着赞美的情感去描绘那玉宇澄清的夜景,惟有置身名利圈外而躬耕的坡公,才会独享这境界。他“躬耕其中”的生活经历推动他的爱民忧民思想的进一步发展,而他的爱民忧民的思想也可以促使其更快地适应那恶劣的生活环境。由此可见,坡公的平民情怀是深深地扎根于对他人生命的尊重和对自我生命把握的基础上的。可以说,他到黄州后,并不是一味沉溺于自身的不幸而无视民众的疾苦。“伫立望原野,悲歌为黎元”,“而今风物那堪画,县吏催钱夜打门”,“人间行路难,踏地出赋租”。可见,苏轼不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都不曾顷刻忘怀人民之哀乐饥饱。

我们再来看坡公在贬居惠州期间所作的一首词《荔枝叹》(节选):“我愿天公怜赤子,莫生尤物为疮病。雨顺风调百谷登,民不饥寒为上瑞。君不见武夷边粟粒芽,前丁后蔡相笼加,争新买宠各出意,今年斗品充官茶。吾君所乏岂此物,致养口体何陋耶。洛阳相君忠孝家,可怜亦进姚黄花。”本诗作于哲宗绍圣二年(1096),苏轼当时在惠州贬所。该诗描绘和论述汉唐贡荔枝的事,揭露了封建帝王的奢侈享乐的生活,建筑在劳动人民的苦难上,官僚们逢君之恶,又更加加重人民负担,从而以古证今,对现实痛加针砭。锋芒锐利,启人思考。苏轼身为贬官不以自保自足,而其仁者之怀与刚直不节,仍关注民生之多艰,对佞臣邀宠祸民不掩其愤慨,直道而行,虽跌交于政治仍抨击当朝政治,以致直笔怒斥,其立足点正是儒家仁民爱物的博大忠厚胸襟,反映了儒家的仁政民本思想。

二、超然物外的乐观心境

苏轼一生屡遭贬谪,坎坷多艰,但他始终保持一种超然物外、旷达乐观的心境。正因如此,他才能够充分实现自己在文学和文化方面的独特价值,他的文学精神才能给天地众生以无尽的滋润。苏轼在密州时期就已经显示出“安往而不乐”的乐观精神,但超然心态的最终形成还是在被贬黄州之后。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经历了几乎丧命的牢狱之灾后,他的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撼,因而他对人生进行了更为深刻的思考。思考的过程就是他超脱的过程,在超脱过程中苏轼形成了独特的心态。这种超然物外的心境,直接影响到该时期及其以后的文学创作,使他的精神体现出无穷的人格魅力,使他的作品展示出无穷的艺术魅力。

当词人能够以豁达的心胸去对待贬谪生活的不幸遭遇时,词人的生命状态由被动转变为主动,豁达放旷的心境成就了一种沉浸于美的享受,坦然超脱的心境升华为一种审美的人生境界。如,《初到黄州》云:“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到惠州,“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食荔枝》),渡海时,则“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六月二十夜渡海》),几番化“失”为“得”,尽显旷达坦然。苏轼贬居儋州,北归临行作《别海南黎民表》:“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忽然跨海去,比如事远游。”始终以贬地为吾乡,故能心中甚安,坦然旷达。这道出了东坡从容坦然旷达超脱心态的本质。心安则随遇而安,无处为家处处家,摆脱漂泊失落的无归属感,找到精神之家园,获得精神的畅适自足。

苏轼超然心态的形成,除了学习前代作家,本人乐观的性格以及坎坷的遭遇诸因素之外,更为重要的是他对儒、道、释三家思想的融合吸收。超然,既是苏轼基本的人生态度,更是他所追求的一种生命境界;超然的价值取向作为一种内在的力量深刻地影响着他的审美理想和艺术追求的形成,而且具体引导、制约、规范着他的文学创作。《定风波》可视为苏轼以超然之心直面人生的一纸宣言。“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此词作于元丰五年(1082)三月,苏轼时在黄州贬所。此词是其一生遭遇心态人格的写照,体现出作者胸怀坦荡,乐观顽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旷达情怀。的确,苏轼在逆境中岿然不动,从容淡然的情怀生动诠释了他对“超然”的理解,那不是忧而伤怀的颓唐,也不是挫折而趋避的消沉,而是忧而自然,始终以乐观的态度入世的精神。苏轼的超然之心使他并没有陷入遁世弃俗或游戏人生的泥淖,而是用超然的态度藐视忧患,从而形成一种对万物不即不离,处之泰然,超然自适的心态,达到精神上的自由状态,保持主体精神的平和完满和人格上的独立不移。

三、平淡自然的语言风格

在贬谪的生活中,由于受到佛道思想的影响,他晚年的心态渐趋平和,因此在惠州的文学创作就一改以前那雄健豪迈的诗风,转而追求平淡自然的风格。苏轼诗歌中多用平淡自然的常言,苏东坡曾经说过“冲口出常言,法度法前轨。人言非妙处,妙处在于是。”意思是说,没有刻意雕琢过的平常语言,脱口而出,是最能表达出真挚感情的,这样的诗歌是最妙的。所以,他的诗作多用常言来写作。如“环州多白水,际海皆苍山”,“新浴觉身轻,新沐感发稀”等。这些诗的语言虽然是常言,但其思想内涵是丰富的,耐人寻味的。

不过,需要指出的是,苏轼诗歌的语言虽然是平淡的常言,但往往是有力度的。如《和陶岁暮作和张常侍》中那愤愤不平之语“我年六十一,颓景薄西山。岁暮似有得,稍觉散亡还。有如千丈松,常苦弱蔓缠。养我岁寒枝,会有解脱年”。平淡自然的诗风中显示了诗人旷达的胸怀。苏轼能够从超功利的审美角度出发,将生命的意义定位在生活的过程上,将平常的生活审美化。以这种审美的态度来对待外物,外物就不会有功利性的烦恼,从而就会从现实的功利束缚中解脱出来,就会获得超越,就能超越一时一事的得失成败,就能对现实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情进行审美体验,就能形成一种执着而又超越的自由的文学人格。

结 语

贬谪期间的苏轼在成长,几番风雨几经磨砺,矛盾复杂的心态转为一种生命的张力,坡公以其蛰居期间的成长历程向世人展现了灵魂世界所能达到的广度、厚度和深度。在他那里,痛苦和幸福没有不可逾越的沟壑,瞬间和永恒只在人心一念间,但他从未堕入虚无的相对主义中,他一直以他的赤胆忠心向人们昭示着博大的家国情怀和强烈的生命意识,告诉人们有些东西是可以淡化甚至可以舍弃的,而有些东西却应该用自己的一生来守候和追寻。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坡公的人生旅程中没有这一系列的贬谪经历,他也许就不会成为震惊文坛千古流芳的文豪。从某种意义上说,贬谪经历成就了坡公,政治生涯的剧变使他那书生个性之内涵显出与先前不同的特质,带给坡公的文学生命的一次次革新和思想情感的一次次洗礼,也因贬谪中那一次次的革新和洗礼,坡公完成了其文化人格的建构。

作者简介:李瑞,太原大学外语师范学院教师。

参考文献:

[1] 千古文豪苏东坡[C].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4.

[2] 李一冰.苏东坡大传[C].北京:九州出版社,2006.

[3] 苏轼.苏轼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6.

[4] 张志烈 张晓蕾.苏轼选集[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5] 苏轼.苏轼诗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2.

[6] 苏轼.东坡志林[M].王松林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1.

[7] 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中国苏轼研究(第一辑)[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4.19.

(责任编辑:古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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