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的餐票

刘国辉曾发表散文、随笔多篇，现供职于陕西省某杂志社。

毕业实习的单位是一家广告公司，规模不大，老板靠着当地一家组装汽车所谓的集团公司养活着二十几口人。像所有学广告的大学生一样，正当我幻想着做“一匹在荒原上咆哮的狼”的时候，接下来的一些事让我感觉自己连叶茂中所说的“马戏团的老虎”都不是，而是一只“客户打你左脸，还要凑上右脸”的羊，这话是老王说的。

老王是我的“伯乐”，这话也是他说的。老王是王老板的哥哥，他说的话当然在公司有一定的分量。当初正是老王力排众议决定让我留下来实习的，理由是这孩子“有想法，文笔不错”。老王的脾气很大，工作中稍有差错，便要大发雷霆，顶嘴的话换来的就是他的破口大骂，公司里的同事都对他敬畏有加。幸运的是老王从来没有骂过我，还请我吃了一顿饭，不过是我买的单。那是一个星期天，为了发扬“老黄牛”的精神，我加班了。中午每人一碗担担面，饭间老王问我来公司一个多月的感受，我上学的时候从来不记笔记，也没有总结的习惯，顺口回答了四个字：受益匪浅。从吃面时的表情来推测，老王很高兴，看来马屁没有撞到牛屁股上。

发工资了。按公司规定实习期间是没有工资的，以至于财务叫我的名字，还发愣了五秒钟，不过我还是用了一分钟才走进一墙之隔的财务室。我拿到四百块工资走出来的时候，同事们的醋意明显弥漫了整个办公室。下班我兴奋地给家里打了电话，我希望接电话的是母亲，传来的却是父亲的声音。我提出用第一次的工资给他买个飞利浦的剃须刀，父亲说你拿着花吧，有这个心就很足够了。我是很听父母的话的，请宿舍的哥们改善了一顿，剩下的钱买了一双假的鳄鱼皮鞋，倒不是我有意不抵制假货，实在是商场的鞋好像都挂着鳄鱼的牌子。

两个月后，在老王大力扶持下，我继续在这家广告公司上班，也见到了真正的王老板。正如那双精明的小眼睛，王老板是一个精打细算的官员商人，在他身上官员的城府得到完美诠释，几乎从来不过问项目进展的情况，一切交给哥哥老王打理，但只要他商人缜密理性的头脑一闪光，策划部的同事就要通宵达旦地完善他的方案。

沾老王当策划部经理的光，我很快被分到负责一本杂志运营策划的项目组里工作。阿福就是这个项目組的成员，一张苦大仇深的脸，整天愁眉苦脸，就连笑起来都看不到快乐的影子。在这个项目组乃至整个公司阿福都是边缘化的角色，同事们都以不和他在一块工作感到幸运，整个项目策划工作中阿福好像个局外人一样，被人指派干些打电话、发传真、填表格之类的简单事务。见到我，阿福露出难得一见的笑，他说救星来了，就让我帮他做方案。艰老王说起阿福，他心不在焉地说，别管他，这个项目完了，就让他走人。

阿福也似乎意识到即将被开除的危机，对同事们格外热情，中午替同事带饭，休息给老王发烟点火。我们正在讨论足球的时候，他凑过来一句“姚明也进球了”的话，差点没让主管把正在吃的泡面喷出来。在同事们的笑声中阿福红着脸，尴尬地笑着回到办公椅子上，埋头敲起键盘来。老王说据他的经验来看，往往是叫“亮亮”的人脑袋瓜不灵，叫“龙龙”的碎娃将来也没出息，阿福并不像他名字一样给大家带来顺心如意，工作中简直就是同事们的“灾星”。

他记性不好还爱紧张，让3点给客户打电话，结果4点他还在浏览网页，在老王骂声的提醒下，阿福慌慌忙忙拿起电话，一开口又忘了对方的名字，一催紧张的话都表达不清。也不是阿福工作不努力，平时他班也加的不少，可就是手里出不来活。事情发展到阿福这个拐点上，就成了解不开的疙瘩，办不好就要挨老王的骂，主管就把气往阿福身上撒。最让同事们气恼的是阿福脚气熏天，夏天还老穿双棕色的凉皮鞋。天一热大家嚷着开空调，想到阿福的脚气，干脆找个无关紧要的文件让他给客户去送。

大家都抱怨阿福办事拖拖拉拉、丢三落四、不长记性，还有脚气，老王就安抚大家说，再忍忍，辞退报告已經报送老板了。手头项目结束，阿福就卷铺盖走人。同事们为即将甩摔这个累赘的活宝，也能够重新呼吸到清新空气感到干劲十足，全力投入到新项目的工作当中去。这个项目是庆祝曲江会展中心竣工举行的大型文艺晚会，公司要负责晚会的全程策划，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各个工作组的主管都不要阿福，他也不争，静静地坐在电脑前敲着键盘，老王最后还是让他只负责联络媒体，到时候给记者发发餐票。

三个月实习过后，我还是决定走人。在一群羊群里吃草，你永远只会咩咩地叫，要想在戈壁上咆哮，还得寻找到狼群的所在。

走后听说项目结束阿福被请进了王老板办公室，大家心里都清楚，是该阿福走人的时候了。有人已经开始模仿起他走出办公室沮丧的样子：苦大仇深的脸甚至不会伪装地像别人挤出一丝坦然的笑意，灰头鼠脸地走出来，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

阿福被留用了，王老板决定的，原因是两张餐票。阿福在给最后两个迟到的媒体记者发餐票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用自己的饭卡给记者每人打了一份工作餐，总共花去10块钱，把面值12元的两张餐票据为已有。不过他没有看清楚餐票注明了“当日有效”。同事们为他的这点小聪明感到可笑，同时大家对王老板荒唐贻笑的决定感到疑惑不解。

第二天的晨会上王老板给出了解释，阿福能够想到为自己赚两块钱，将来相信他也能够为公司赚两百万。

责任编辑刘界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