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民族文化遗产的一些思考

2009-12-28 05:15高有鹏
河南教育·高教 2009年11期
关键词:中华民族民族精神

高有鹏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一个新的文化概念,强调的是一个民族的传统内容。所谓的传统就是既定的、被民族所坚守的生活习惯,就是从自在状态到自为状态再到自觉状态的生活习惯。我们民族过去的一些生活习惯在今天仍然被坚守着,这就构成了传统的基本内涵。但是,人们又常常自觉不自觉地把传统与落后相悖地结合起来,甚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之内,人们给传统的内容作了一个简单的鉴定,就称它们为“封建迷信”。所以,我们理解民族文化遗产需要一种更科学的视角。

我们民族把传统等同于落后的这种思维定式,是历史空间形成的。有学者曾说,中华民族历史上曾经有过非常辉煌的时期,其中以汉唐之风形成了中华民族的光荣和骄傲,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受民族地位的影响,中华文化发生了重要变化。例如:对于元文化,明代进行了一种整合,而到了清代,中华文化又发生了巨变。有人说,中华民族对自己的文化渐渐不自信了。这种不自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觉得应该是从1840年开始的,尤其是在1895年之后我们民族对自己的文化表现出了巨大的失望。而这种情绪的弥漫却是建立在一种悖论之上的。这种悖论的一个特点就是修身养性与民族生存使命感、责任感的矛盾。当时的“公车上书”就表现了知识分子希望国家迅速改变落后状态和民族迅速崛起的愿望。同时,在民族精神方面,文化失望感让社会上形成了一系列的文化真空。无论是在上层社会还是在下层社会,都弥漫着这种文化失望氛围,这种氛围体现在每一个社会成员的身上。我国有着五千年的文明史,有着辉煌的过去,却在列强的枪炮之下很快就被摧毁了,这是历史的尴尬。于是,许多人都说封建文化的大车载不动中华民族的精神趋向。这种历史的泥沼在很大程度上会形成民族意志的消沉。我们可以把它与鸦片战争联系起来,称它为“思想的鸦片”“文化的鸦片”“精神的鸦片”。

文化失望感并不一定使民族沉沦,有时候会以悖论的形式形成一种民族自强精神。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以梁启超为代表的一批志士提出了“新民”理想。“新民”作为一种理想,是中华民族对人类社会的伟大贡献。求得民族新生,是五四时期形成的文化失望的极点,于是,人们就提出了“打倒孔家店”。也就是说尽管在晚清时期中国的历史进入了一个大挣扎时期,民族精神失去了一些支撑,但一批仁人志士的行动仍然是民族发展的清醒剂。比如,新文化运动使科学和民主的思想照亮了旧时代黑暗的夜空,令人们心神荡漾、激动不已。在当时中国出现现代文明缺失的时候,在文化失去了精神支持和思想支持的时候,千百万人民在努力地寻找救国的良药,这就是科学和民主。唯物主义精神强调人民群众作为一种特殊的动力资源,促使他们最终选择了科学和民主。而对于自己的传统,人们形成了一种以批判为核心内容的思潮。其中,最典型的是五四时期的作家所具有的强烈的民主意识和批判精神,像郭沫若的诗句:“我是一条天狗呀我把日来吞掉我把月来吞掉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他们认为,要实现民族新生的愿望,就要形成一种创新的洪流。这些对于我们民族来讲,是一种幸福。也就是说,科学和民主思想的确立对于中华民族来说,是一份丰厚的精神财富。

在那个时代,很多人都和梁启超一样希望中华民族获得新生,所以在人们感到文化失望的同时,也形成了一种在学理上对传统的误读。今天看来,这种误读在当时是不可避免的。当然,也有一批学人用客观的眼光去看待传统文化。1918年,北京大学的一批学生在蔡元培等人的支持下,高举着科学和民主的伟大旗帜,掀起了一场运动,即“歌谣学运动”。这些学生自觉搜集民间的口头歌谣,还向全国征集近世歌谣。但是,这场运动收效甚微,因为许多人对传统文化已经有了思维定式。当然,这些年轻的文化先驱们高举着科学和民主的旗帜展现民众的文化也影响了人们对传统的思考。

要使中华民族获得新生,就必须从民众开始,于是,把人民的情感、意图、思想、文化提到很高的位置就成了五四一代人的理想。其实,这也是几千年来许多具有“新民”思想的知识分子的共同追求。从文化失望到建设新的文化空间,这种理想在逐渐唤醒民众。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在北伐胜利的声音影响中国大地的时候,有一批学者在中山大学组织了一个民俗学会,创办了民俗刊物。他们在刊物创刊四周年的时候曾经提到,他们肩负着极其重要的任务,就是打倒以封建贵族为中心的皇权历史,建立以民众为中心的历史,打倒封建等级文化,建设新的平民文化等。就是说,人们要建设新的文化,必须颠覆旧时代和旧文化,这样才能真正获得民族新生。当时,这样一种简单的文化愿望,成了很多人的历史诉求,形成了一种文化宣言。大家都探索着民族新生,尤其像鲁迅、胡适等人都感受到了一个新时代对于中华民族的特殊意义。他们认为,只有以科学和民主为标志的现代文明才能救中国。中华民族在1840年后那个特殊的文化空间里被打败了。所以,人们的文化失望感促使他们坚定地认为:只有打破旧世界,才能建设一个真正的新世界。

进入20世纪,中华民族在两次世界大战中的应有地位和实际角色产生了许多尴尬的局面。一方面,这种尴尬局面给我们的民族留下了一段屈辱的历史。那时,人们的文化失望感在社会上继续漫延,人们越来越强烈地要求建设新文化,于是,就形成了人们对民族文化的简单舍弃。鲁迅笔下的阿Q、孔乙己身上都弥漫着一种文化失望感。另一方面,当时的人们给予了新生的无产阶级政权饱满的热情。中国共产党在那个阶段就表现出了强大的生命力,于是中华民族得到了精神的整合。我们从当时的抗战歌声中可以感受到这些内容: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中华民族在彰显一种正在成长和崛起的尊严,这是民族文化的一种自觉。同时,当年的民族文化建设通过对民众文化和下层力量的关注,以及对新生力量的向往,形成了中华民族对文化的重构。在这种基础上,民族文化传统以一种现代形式显示着其生命力。

20世纪40年代初,有一首歌叫《团结就是力量》,其歌词“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就包含了人们对民族凝聚力的文化向往。如何形成民族凝聚力?如何团结中华民族抗击日本的侵略?文化给予了特殊的回应。毛泽东说,文化建设就是要建设民族的、大众的、有中国特色的文化。最终,中华民族在经过漫长的求索、悲壮的抗争之后,获得了民族的独立和解放,所以中华民族在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后开启了一个新时代。随后,在社会主义建设的特殊阶段里,我们的文化仍然以这个步调继续前进。

传统,即传而统之。传,就是传承,就是传播;统,就是民族认同,就是文化整合。这就使人民对于传统具有神圣的情感。比如,我提出来保卫春节,就曾经受到一些学者的批评。记得有一位学者说,人民的日子现在是一天比一天过得好,所以你提出的保卫春节是一个伪命题。还有另一位学者质疑我们是在保卫春节还是在复辟陋习。他把我们的民俗简单地当做了陋习。民俗随社会发展而变化,这是永恒的规律。但是春节的一些礼节是不是我们民族的陋习,这需要由我们对传统的理解来决定。我认为,一些人对传统是存在误解的。我们失去了传统,就会失去精神的寄所。应该说,一个民族的精神空间是多元的,是不断发展起来的。如果我们简单地对民俗进行制止,就违背了文化发展的规律。

20世纪50年代,新中国经过几年的努力完成了社会主义改造,同时进行了文化建设、思想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当时,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与生产力发展不相适应的矛盾已成为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但是,随后的文化建设进入了一个特殊的时期,在对待传统文化上并没有站在一个相对客观和科学的角度。应该说,一个民族获得独立自主、具有独立人格之后,其民众对传统的回归就成了一种正常的诉求,但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用封建迷信来扼杀传统,造成了传统文化的流失。人们用政治要求代替了传统文化的发展,强行改造自己的文化结构。一方面,这重构了中华民族的精神空间,加深了人民对于“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认知和革命精神影响;另一方面,这也造成了人们的精神断层,甚至形成了精神真空。人民是历史的延续,所以他们的文化传统不可能被彻底割断。随着社会的发展,我国文化多元化的氛围正渐渐形成,人们对待传统文化和民间文化的态度也更加理性。

我们的民间文化和文化传统是“天”“地”“人”之间的关系经过历史发展而形成的,是一个特殊的文化世界。人们常说的“苍天在上”,这包含了一种文化向往。“天”是什么?在历史的长河中,谁来解释这个问题更合理?只有传统文化。当然,也只有用文化发展来解释传统文化,它的体系才能更容易被人们接受。在历史上,人们常常讲圣人君子,这也是一种文化向往。谁是圣人君子?只有传统文化才能给出解释。传统文化里对“天”“地”“人”之间的关系都有着合理的阐释,而且这种阐释会渐渐成为人们的一种信仰。中华民族有自己的传统,有自己的信仰体系。因而,在我们的精神空间里,就形成了中华民族共同的信仰,就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精神取向。传统也在社会发展中逐渐变化,如知识分子在历史成长过程中越来越肩负着极大的责任和使命;传统文化中的“自强不息”“精忠报国”等精神在历史发展中也逐渐构成了我们民族的精神内涵。

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我们面前的世界越来越开放。在这种背景下,我们应该坚持我们的民族特色和传统文化,不能轻易抛弃珍贵的文化遗产。例如:对于古典文化的保存,对于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对于民间文化的保护,我们必须怀着责任感去开创新的局面。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建设中国特色的文化体系,丰富人民的精神世界。

(作者系河南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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