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乡与低乡:杭嘉湖的地域环境与水利变化(1368-1928)

2009-12-26 08:18冯贤亮
社会科学 2009年12期

摘 要:宋代以来的杭嘉湖地区,构成了一个统一的区域共同体。但区域内部的环境差异与不同的水利惯行,对地方民生与政府调控产生着深刻影响。按照传统治水理论的分划,这里处在一个明显的治水工作之过渡地带,湖州和嘉兴部分地区完全处在治水的核心,杭州的不少山区已居于治水之边缘地带,其重要性无法与滨太湖地区相颉颃。从明代至民国,水利的规划与实践趋向组织化,各县的水利动议与经费调配在省级政府的统筹背景下,开始自理各地水利,这是现代国家建立后与传统时代的巨大不同。

关键词:浙西;水利惯行;人工改造;环境变迁

中图分类号:K90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5833(2009)12-0130-09

作者简介:

冯贤亮,复旦大学历史系副教授 (上海 200433)

一、地域环境

从宋代以来,杭州、嘉兴、湖州三府地区,构成了一个稳定的地域单元——浙西。明代著名人文地理学家王士性就说过,“两浙”东西以钱塘江为界,“浙西俗繁华”,而“浙东俗敦朴”。在他眼中,浙西的杭、嘉、湖三府是一个统一的文化整体,民生其间者则统称“泽国之民”①。 但有意思的是,浙西中的湖州与嘉兴,历史上与苏南同属一区,在文化、经济等方面有着许多共通之处。有人还统计过,宋代以来的苏、湖、常、嘉、松地区,虽然土田高下不等,若以十分为率,这些地方大概“低田七分,高田三分”,环境特质基本一致②。直到清代,人们还经常将苏、松归入“浙西”这个历史性概念加以表述③,体现了苏南与浙西在民众心目中的历史统一性。

太湖水利系统的维护自然要求苏南、浙西的协调统一,许多人为此大力倡导,指出不能只关注太湖下泄河道的整治,还应该重视太湖上游湖州府等地水利的治理,从而分杀浙江境内的水流,减却太湖容蓄水量的压力,由此减少“专治三江之难”④。

杭、嘉、湖地区属亚热带气候,雨量较多。山地环境占了较大面积,以天目山系为最;介于太湖与杭州湾之间的大平原,与苏南平原毗连。内部较大的河湖,就是苕溪、运河、天目溪、西湖以及部分富春江等

王成组、卢村禾编:《新中国分省图》,新中国出版社1947年版,第15、29页。

平原地带的乡村市镇,小桥流水,繁盛的烟户,水乡的田园美景,都令人陶醉。

水文环境孕育了传统浙西地方人们日常生活的全部建构。历史上有所谓“天下之利莫大于水田,水田之美无过于浙右”

(明)姚文灏:《浙西水利书》卷二《周文英三吴水利》,“豫章丛书”本。。而城乡聚落、生产惯习、文化习俗、经济劳作等,无不与水紧密相系。乡村中人们对其水环境的记忆,又极其清晰。市镇之外,就是农田,镇上人谈起一块田地的“四至”来,向来是这样的:“喏,东边到某港,西边靠某浜,南边又是某港,北边就是某某塘”;水就像蛛网一般,布满了乡镇四周的田野

茅盾:《大旱》,原载1934年9月20《太白》第一卷第一期,收入《茅盾全集》第十一卷《散文一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71页。

在城乡的许多河流、溇港要道地方,长期保留有斗门、闸板、壩堰等水利设施;其中就有水门,按时依水量进行开闭调节,同时也为舟船运输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清)凌廷堪:《湖州碧浪湖各溇渎要害说》,载(清)贺长龄、魏源等编《清经世文编》卷一百十六《工政二二》,中华书局1992年影印本。

这种情况主要出现在太湖的上游地区,那里的低山丘陵向东部平原倾斜,河流少而不够平直,很需要这些设施来保障舟船交通

同治《湖州府志》卷四十三《经政略•水利》,同治十三年刊本。

明代人早就分析过,唐代以前从杭州至嘉兴,号称“悬流”,“其南则水草沮洳,以达于海,故水则设闸以启闭,陆则设栈以通行”,所以到明代地方上还有石门、斗门之名

(明)李日华:《紫桃轩又缀》卷二,复旦大学图书馆藏明末刻、清康熙李瑂重修本。

不过,人们在利益的驱动下,不断改造着那些河滩地,许多地方的公共水利设施在日渐废弛。明代中叶时,“农政不修,水利官渐次裁去。所谓塘长者,徒以勾摄公事、起灭词讼而已,遑问其为水利哉”

(清)郑元庆:《石柱记笺释》卷四,四库全书本。

一些较大河道中出现的沙洲,成为人们争利的对象。在富阳县,有不少著名的沙洲,出现于富春等江中。例如,中沙,在县城南门外江中,清代开始由官方负责勘测丈量,在江边设立义渡,要求“后有坍涨,概归渡中,不准民间分佃”。具体而言,濒东者为中沙、濒西者为洋波沙。另外,还有长沙在县境东南,长达数十里,与钱塘沙毗连,归富阳县辖下的东西径十五里、南北横五六里不等。当地村民分段而居,有小沙、老沙、烂沙和让沙、学校沙等别称。在这些沙洲上,人们遍种桑麻。富阳的蚕丝,正以这里的出产为最。铜盘沙,则在县境东南,与墅溪沙接近,半属富阳、半属钱塘,尚无人居住

光绪《富阳县志》卷九《地理志上•山川》,光绪三十二年刊本。

明清以来江南地区存在的重赋传统与多样化的生产追求,一直给城乡民众以极大的压力。而这种压力,又体现于环境、经济与社会,在每个地方都很明显

Mark Elvin(伊懋可), The Retreat of the Elephant: An Environmental History of China,玒ale University press, 2004, p.169.

。处于最下层的乡村民众,生活上长期存在着艰难化的一面。在水源条件与土壤环境较好的地方,民众的生活衣食可以得到较多的保障。从这个意义上讲,水在杭嘉湖地区的社会生活中有着重大影响。

二、高乡与低乡

环境的不同,自然会营造出不同的生产惯习与水利形态。从社会生活的角度而言,明代人将杭、嘉、湖视为统一的平原水乡共同体,所谓泽国之民“舟楫为居,百货所聚,闾阎易于富贵,俗尚奢侈”

(明)王士性:《广志绎》卷四《江南诸省》,载周振鹤编校《王士性地理书三种》,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323-324页。

可是,按照明末清初桐乡人张履祥的说法,杭州、嘉兴与湖州三地在生活方面有着鲜明的分异,大致是“杭州少本业”、“嘉兴尚浮夸”、“湖州近朴”,而且山乡生活要较平原为上,不像平原地区“五患”兼备(即风俗薄、盗贼、游兵、水旱、凶灾),兼免赋役之累

(清)张履祥:《杨园先生全集》卷四十八《训子语下》,“重世业”条,中华书局2002年版,第1378页。

张履祥以其长期的乡居生活体验,强调“一方有一方之物”,所谓“山之竹木,海之鱼盐,泽国菱芡,斥卤木棉,莽乡羊豕之类”。他认为,在嘉兴、湖州水乡地区则为蚕、桑、米、麦等大宗,不同的环境自然营造了不同的生存方式和生产选择

(清)张履祥:《杨园先生全集》卷四十七《训子语上》,“居家四要曰亲亲曰尊贤曰敦本曰尚贤”条,第1361页。

田土的肥瘠高下不等,显然对民众生活有着很大的影响。

确实,从地理的视野出发,杭、嘉、湖三地并不完全为平原水乡。这当中,杭州地区内部环境的差异显得最大。从地势上看,杭州属于嘉、湖的上游地区,府境内的水源有三大支:一是临安的苕溪,二是钱塘的西溪,三是钱塘的西湖,都是从西南向东北注入嘉、湖地区。从这个意义上讲,杭州地区与嘉、湖在水利上密切相关的是余杭、临安二县。特别是余杭县境内的南、北二苕溪的上游,曾辟有南、北二湖,北湖(又称“上南湖”)周围约有32里,自明代以来久被居民占用,在清代已成陆地;南湖(也称“下南湖”)周围34里,是南苕溪从天目山区发源后下泄的一个具有调蓄功能的小湖,经历代疏治,虽有淤积,但尚具蓄泄功能。最初它只涉及余杭县东乡十四里地区,以及钱塘县钦贤等里,既不能对杭、嘉、湖三府起到灌溉的作用,一般也不会对这三府产生什么危害。南湖危害的产生,是在棚民到来之后,不合理的开垦使山土疏松,湖身被进一步淤高。苕溪经过瓶窑地方,有一个泾山港口,这里的淤沙已扩展到百余亩,对水利极为不利;瓶窑以下的各个陡门又是苕水经由的孔道,更需随时疏通。清代的水利专家们迫切地指出,这里发生的所有水患,根本在临安、余杭一带的棚民租垦山地,导致山土疏松,雨期就发生大规模的水土流失

(清)王凤生纂修、梁恭辰重校:《浙西水利备考》“杭郡治五州县通贯浙西水道总说”、“余杭县治南湖说”,道光四年修、光绪四年重刻本。

杭州地区还有富阳、新城、于潜、昌化四县,在整个浙西的农田水利事业中并不占据重要的地位。但这里山土的松决,时常威胁着农业生产,所以时人都需加强这方面的防范工作

(清)王凤生纂修、梁恭辰重校:《浙西水利备考》“余杭县水道图说”。

与杭州地区类似,湖州的低丘山地也很多,不过靠近太湖的地方,如乌程与归安(即后来合并的吴兴),则完全是一个平原水乡的世界。孝丰县处于府境极西的山地,“负险为固”,民间“凡有科调,缓则玩,急则变”,东西两地又有差异,所谓“东地沃而侈,西地瘠而险”

光绪《孝丰县志》卷一《方舆志•风俗》,光绪三年修、光绪二十九年补刊本。

北面的长兴县,风土习尚与府城地区接近,但地介湖山之间,共分十二区,上六区山乡,下六区濒湖,濒湖者种晚稻居多,山乡则多种黄秈

嘉庆《长兴县志》卷十五《物产》,嘉庆十年刊本。

南部的德清县,“地瘠土薄,耕种鲜获”。但至少在康熙初期,这些“穷乡僻壤”已是“无地不桑”,养蚕织茧,民间输课完租外聊给衣食,因此如果蚕事不利,难免“折栖变产,抵偿所负”

康熙《德清县志》卷四《食货考•农桑》,康熙十二年抄本。

邻近仁和县的唐栖镇地区,地多田少,遍地宜桑,出丝之多,为仁和县之首;而土性又宜果,盛产枇杷、蜜橘、桃、梅、甘蔗等;在有水的地方,则多植菱藕

(清)王同撰:《唐棲志》卷十八《纪物产》,光绪十五年著者手稿本、十六年刻本。

在民国时期,郁达夫生动地指出:从上海、嘉兴到杭州,取道水路的,必走运河。船入唐栖镇一带,运河之南属杭州、北属德清,两岸就看得到山影了。在镇南的超山脚下,当地居民因住近水乡、阡陌不广之故,谋生之路全在果木的栽培,梅子、樱桃、枇杷、杏子、甘蔗之类十分出名

郁达夫:《超山的梅花》,原载1935年2月15日《新小说》创刊号,收入氏著《沉沦》,华夏出版社2008年版,第290-291页。

湖州地区交错于圩田间的小溪流,是低丘山地农田的重要依靠,需要不断浚治。这些不仅是灌溉的重要用水源,也是重要的排水或运输渠道。所以有学者指出,当地除一部分高乡外,塘、浦、港、溇、浜等在水利功能上的保障及其有效管理都极为重要

[日]森田明著:《清代水利史》,亞紀书房1974年版,第250页。

在河湖分布丰富的地区,渔业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这些低乡地区,一遇大水往往“稔不胜淹”,百姓们早已“于田不甚尽力”,因为其利益所在皆为养鱼业

(清)张履祥辑补,陈恒力校释,王达参校、增订:《补农书校释》,农业出版社1983年版,“运田地法”,第132页。

产鱼之区,在吴兴一带,大致可分为二:一在太湖沿岸,也称外港渔业;二是沿运河流域以及菱湖一带,亦称内河渔业。就前者而言,从北面的长兴到南浔一带,曲折二百余里,皆为渔船出没之所,以捕天然鱼为目的。吴兴地区在其间就占了大半。而内河渔业,则以养殖为主,像菱湖、袁家汇、荻港等处,都是鱼类荟集之区,人工培育的鱼荡极多

刘大钧:《吴兴农村经济》,第16-17页。

地形最为平坦,最具水乡环境特质的,是嘉兴地区。例如,嘉兴县土地较为坦衍,“饶水稻禾蚕组绣工作之技,衣食海内”。秀水县却是竞尚侈丽,“列肆多江淮巨贾”。嘉善县多为膏腴之壤,“平铺如席,无高山大泽,赋税户口最为繁盛”;四周风习稍有不同:东近华亭,妇女勤杼柚,士夫好夸诈;南近平湖、海盐,百姓“带星鬻鹾,轻命玩法”;而西乡之风习又分为两类,“近嘉兴者健,近秀水者驯”;北面毗接苏州府境,“其民不浮,讼益鲜,然知礼近于固,不知礼者近于靡”。平湖县僻处府境东南部,“工作无他技巧,枱多于桑,布浮于帛,士大夫家勤女工犹什之七”。西部的桐乡县,介于湖、秀二府之间,“土沃人稠,男服耕桑,女尚蚕织,易致富贵”

光绪《嘉兴府志》卷三十四《风俗》,光绪五年刊本。

当然,尽管没有像杭州与湖州那里的广谷大山,嘉兴内部的地势还是有不少差别。嘉兴县的西南乡地势稍高,东北略低,所以县境内河流均流向东北;而北境多湖荡,与南部迥异。境内有八大干流通过,即新塍塘、杭州运河、长水塘、海盐塘、平湖塘(汉塘)、嘉善塘(魏塘)、长縴塘、王江泾运河。其他还有名目各异的河流数以百数,各类湖荡面积竟达四万五千多亩

冯紫岗编:《嘉兴县农村调查》,国立浙江大学、嘉兴县政府1936年印行本,第4页。

从水旱条件来说,嘉兴县地势又是最高的,所谓高亢而怕旱;秀水县土地卑下而惧水潦;嘉善县地势是南高北低,存在着“旱则南乡困、潦则北乡悲”的情况

(明)陈龙正《几亭全书》卷二十三《政书•乡筹》,“治人治法”条,康熙云书阁刻本。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在天启年间,松江华亭人陈继儒写信给嘉善县令康元穗,建议他大修低乡圩岸,以防御水灾

(明)陈继儒:《白石樵真稿•尺牍》卷三《与嘉善康中尊》,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明崇祯刻本。

而在最低洼的乡村湖荡,需要坚固的堰坝以作适当的防御,在西塘镇东北边缘的祥符荡,面积达三千余亩,每遇风高浪急,对周边村落和舟船都有较大的危害,清代已经开始广修大坝,民国以来仍得到了维续

西塘镇志编写组编:《西塘镇志》,新华出版社1994年版,第135页。

杭州湾沿岸堪称滨海区,主要包括海宁、海盐与平湖的各一部分

有关明清浙西地区的海潮影响与海塘修筑,可参张华《论明清时期浙西海塘的修筑》,载洪焕椿、罗仑主编《长江三角洲地区社会经济史研究》,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

平湖地方盛产食盐,虽说是天然美利,但滨海之地瘠苦异常,灶民数千家世业相承,悉恃此以资生活

民国《平湖县续志》卷四《食货•缉捕私盐》,民国十四年序刊本。

另外,由于环境条件的局限,浙西一带很少种棉花。适宜植棉的地方,颇为有限。比如,钱塘县的滨江沙地,可以植棉;海宁的西乡地方耐旱,也可种棉。所以在杭州地区,棉布的出产,以海宁长安、硖石等地为最,其他县也有织布的,但一直到清末,仍以海宁为最

光绪《杭州府志》卷八十一《物产四•布属》,民国十一年铅印本。

三、水利惯行

宋人单谔就曾指出,苏、常、湖三府之水为患最久,从溧阳五堰以东到吴江岸,好似人的身体:“五堰其首,宜兴荆溪其咽喉,百渎其心,震泽其腹,旁通震泽众渎其络脉众窍,吴江则其足也。”

(宋)单谔:《水利书》,载(明)徐献忠撰《吴兴掌故集》卷十《水利》,嘉靖三十九年刊本。

这是着眼于整个太湖流域来谈水利大势的。在后来人们的水利论议中,对单谔的这个说法多所仿效。湖州归安人茅坤论及万历年间的地方水利时,曾云:“武康则首直宣、睦诸州之水所冲,其上流也;而长兴县绾震泽南界以西,乌程县绾震泽南界以东,百八十里间,所坌七十二后来溇,则其咽喉也;泽,殆其腹也。”

(明)茅坤:《茅坤集•茅鹿门先生文集》卷十五《赠张九山擢河南按察使序》,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513页。

与前者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后来,清代的凌廷堪也是用这个人身器官系统的妙喻,来专论湖州地区的河湖溇港水利

(清)凌廷堪;《杭湖苏松源流异派同归说》,载(清)贺长龄、魏源等编《清经世文编》卷一百十六《工政二十二》。

在太湖上游,除了常州地区的茅山外,主要为杭州与湖州相连的天目诸山。这一带的水流,汇于荆溪和苕溪,再转入太湖。苕溪,现又称霅溪,在上游地区也称南溪,位于临安城西三里,发源于天目山龙王堂,东流合董溪,又经县之北,东流入余杭;溪岸两边多苕花

宣统《临安县志》卷一《舆地志十一•山川》,宣统二年刊本。

,溪名可能因此而称。

东苕溪自瓶窑以上,又分三源,即北苕、中苕、南苕,皆分流于天目山中。黄湖镇濒北苕,余杭县临南苕,都处瓶窑上游。因此黄湖、余杭一带雨量的盈缩,与瓶窑水位有密切关系。到瓶窑以下,地势渐平,支流分出,节节东泄,其达吴兴之水量,已经极小。西苕溪则不然,导源于西天目山,经孝丰梅溪以达吴兴,梅溪以上,流行于山中;梅溪以下,很少有支流分泄。其大部分水量,皆由吴兴入太湖。所以,孝丰梅溪一带的雨量,与吴兴西门外西苕溪的水位流量有密切关系。这些在民国时期,成了人们窥测浙西水量变化的一些基本途径

《太湖流域水利季刊》第四卷第四期《太湖流域民国二十年洪水测验调查专刊》第一章,民国二十年十月太湖流域水利委员会出版,第13页。

山地环境的水利惯行与相关设施,与平原水乡在功能的分派与实际操作中,都会有差异。在临安一带,主要是山陵、平地及沼泽三类土地形态,其中山陵就占了近五分之三

建设委员会调查浙江经济所编:《浙江临安县农村调查》,民国二十年七月刊本,第12页。

这里最重要的水利设施是堰,主要有115处;其他还有荡与塘

宣统《临安县志》卷一《舆地志十二•水利》,宣统二年刊本。

堰坝的存在与维续,是山乡农作灌溉最重要的依赖。

清人陈善撰有《临安水利说》一文,对临安地方水利的论述堪称精当。他说经过临安时,看到南北诸乡土性垆疏,当地人却靠堰坝设施,仍能获得较好的收成;反过来,没有堰坝水利的良好保障,即使是肥沃之区,农作也很难获得好的收成。他开始看黄鼎象的《堰塘论》中所言“临安南北乡土垆疏而田有秋,谷昌乡土壤而岁入仅半,归于得堰不得堰之故”时,并不是很认可。至此际,他方始大为信服。所以他也强调临田负山之地,都应广筑堰坝,以保障山村农业的正常进行

(清)陈善:《临安水利说》,宣统《临安县志》卷八《艺文志》,宣统二年刊本。

苕溪经过碧琮村青岭镇南的新溪地方,绕过临安县城背后,流过东乡黑龙霸杨家渡汪家埠,进入余杭境内。到了天旱时节,上游溪宽约六丈,下游也不过十六丈。两岸沙石的淤积,使河身更加窄狭。到多雨时节,因蓄水能力的贫弱,难免会有泛滥之灾

建设委员会调查浙江经济所编:《浙江临安县农村调查》,第8页。

对起着重要蓄泄功能的堰坝,地方政府自然相当重视,并设有特殊的规范。

政府曾规定,在蓄水期间,亦即所谓“封堰期”,是不允许民间私自开运的。竖在临安县衙二门的魏象枢《水利碑记》,就是官方向民间发表的一个禁约性声明。其中有所谓“四月封堰,蓄水灌田;八月开堰,运放竹木”的惯行,不容民间违犯。但是,像政府的其他许多禁约一样,这也不能保持长久的效力,民间违禁时有发生,而且不乏冲突的事例。杭嘉湖道曾发过这方面的《水利禁示》,既有政府多次申令的“封堰期”不得违犯,更不容许地方政府有包容的行为

宣统《临安县志》卷八《艺文志》,宣统二年刊本。

这也昭示了堰坝对于缺水的临安山乡之重要性,得到了官方的高度关注。

在昌化县,同样也属山区,这里最紧要的水利设施则为水塘。对这类设施的有效维护,就是要经常深浚并加固堤防,以达“旱不竭而涝不溢”的良效

戴经邦:《纂修水利记》,载民国《昌化县志》卷十六《艺文志》,民国十三年铅印本。

当地人还说过:“吾昌大概西北多堰,而山麓非堰水可济,则当各为小塘以溉之。东南多潴,而山泉可通者,则当各为小堰以壅之,是可收全利矣。”

戴弁:《条列水利文》,载民国《昌化县志》卷十六《艺文志》。

山塘虽然重要,但像堰坝这样的设施,大概仍是不能轻弃的。

作为山区的富阳一带,同样如此,那里主要用于蓄水灌溉的塘、浦、闸、堰、坝等,一直十分重要。举例而言,在县北的普济堰,可灌新桥坂田二千七百余亩。邵士庄的《普济堰记》记载道:富春北郭十里过上新桥至大坂,田将万顷,居民耕耨其中,无深涧大溪以资灌溉,所恃筑为堰□,涝则泄,旱则蓄,岁不为灾。此普济堰急宜筑也。堰踞泉塘坂东,其来一自开化白升南流,一自临湖周公坞东下,水势汹汹,颇易盈涸,溢则下田俱没,决则高田尽槁

光绪《富阳县志》卷十《地理志下•水利》,光绪三十二年刊本。

对这一带的生存环境与普济堰之特殊意义,作了扼要的说明。

在杭州城周边乡村,地势西南高、东北低,为防止河水一泄无余,曾建有不少泥石坝,民国时统计还有二十多处,主要功能就在畜水灌溉。其具体日常管理,与清代颇有不同。在清代,各石坝夫头由官厅委派,督率众夫挑货。太平天国战乱后,人民流离失所,各泥坝也就无人管理。船只过坝时,都由船夫及路人拖曳,地方有力者因其中有利可图遂起而霸占,并向官厅每年交纳水粮,藉以作为换取管理权的代价;或者是坝基毗连的地亩,辗转购买,每年交纳粮税,希图移粮侵占。到民国十六年,各石坝夫头经杭市政府一律斥革后,各石坝大半都由过塘行管理,货物起卸及驳运亦归各行承办

浙江省水利局编:《浙江省水利局总报告》(下),民国二十四年十月版,第155、158-159页。

从杭州向东,湖州到嘉兴在地理上有明显的倾斜之势,唐宋时代早就设有重重堰坝,过堰的船只需要用牛来拉

(明)李日华:《紫桃轩又缀》卷三,复旦大学图书馆藏明末刻、清康熙李瑂重修本。

被大运河中隔的唐栖镇,河北部分属于湖州府德清县,河南则属于杭州府仁和县。这里地势较高,水流落差大,发生大水时,就像时人诗中所云:“野夫茅屋傍江隈,坐看洪流滚滚来。”

(清)张之鼐:《栖里景物略》卷二,浙江摄影出版社2006年版,第25页。

在周边的乡村地区,显然很需要水坝来维持水量的平衡。

清人杨铸曾写诗描画过这种水坝与社会民生。其诗称:“上坝挽长绳,下坝收短绠。高低三尺水,长养百夫命。客船上坝横索钱,官船下坝不敢言。官船摇橹西泠去,大笑客船如上天。”

(清)杨铸:《过坝谣》,载长安镇志编纂领导小组编《长安镇志》,当代中国出版社1994年版,第351页。

杨氏讲的是海宁长安镇地方的事情。海宁地势西南偏高,河道随地势形成上下两河,长安镇即处于上塘河与崇长港这上、下两河的交接地带,落差在2米左右。这里其重要的水利设施,就是古已闻名的老坝、长安三闸及笕闸,具有调节上塘河水位、保证两岸农田灌溉与航运交通的作用

长安镇志编纂领导小组编:《长安镇志》,当代中国出版社1994年版,第63、205页。

杨氏在诗中揭示的社会不良现象,在传统时代有一定的普遍性。

湖州地方的山乡,与杭州有较多的共同性。在孝丰县,四处都是山地,所谓“有一水必有一水之利”。水源于西南境,注往东北,也有流入安徽宁国境内。地势比较高仰,所以旱涝之防以下流地区为急。所谓“涝则疾趋而下,势不可遏;旱则涓滴之水必俟上流层递灌足而挹其余波”。层递而下的水流区域,都要注意修筑堤防,保持一定的水量,否则水流“过而不留,入邻邑矣”

光绪《孝丰县志》卷二《水利志•原委》,光绪三年刊本。

至于旱期蓄水、涝时泄水,孝丰地方也靠塘坝依时启闭。不过这里的塘坝设施相当简陋。孝丰县地方志的编纂者早已指出,这一带重要的水沟有76处、坝有49处;水利堤防都是用乱石垒成,与平原地区垒土为堤是不同的,需要时刻予以维护,防止被大水冲决

光绪《孝丰县志》卷二《水利志•塘坝》。

由于舟楫不通,孝丰人利用河流顺山放排,将山货运出去,故有竹枝词称:“沙麄石细满平堤,滩上行编簰竹齐。”

(清)王显承:《原乡竹枝词》,载光绪《孝丰县志》卷终《艺文志•诗文》,光绪三年刊本。

德清县稍有不同,其西南多山而常忧旱,东北多水恒虑水潦。当地人指出水利关键所在是“审泉源、别流派,因势高下以制宜”,对于高乡来说就在沟濠、堰坝,低乡则在堤塘、陡闸

道光《德清县志》卷四《地域志•水利》,道光九年刊本。

对山乡而言,德清地方的水利宗旨有着普遍性的指导意义。

按照民国时期对整个中国的农业调查,人力改变土地之事,水稻地带(像太湖平原)多于小麦地带。水稻地带的灌溉面积达到百分之六十二;小麦地带仅百分之十八;除筑堤外,人工排水所占比例达到百分之七,小麦地带仅为百分之一

卜凯主编:《中国土地利用》,金陵大学农学院农业经济系民国三十六年版,第53页。

水利灌溉是杭嘉湖社会生产的根本。可是,明清以来的文献资料中,常有地方水利荒怠的频繁记载,令人遗憾。后来在民国二十一年开始的地方经济调查中,人们发现,就连湖州地区最为富庶的吴兴县(即原来的乌程、归安二县域),河港湖荡之淤塞与水利失修问题,已颇为严重。最著名者,如碧浪湖、钱山漾、蝴蝶漾、西余漾、三角荡、山前漾、义家漾、真家漾、青墩漾、谢村漾、绿葭漾、江蒋漾、后庄漾、西风漾等,“多封涨淀积”

建设委员会经济调查所:《中国经济志•浙江省吴兴县》,民国二十四年刊本,第3页。

水利问题,有时就是乡村社会生活中最大的问题

湖州、嘉兴地区是浙西水利最为发达的,其详细情形可参拙著《明清江南地区的环境变动与社会控制》(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太湖平原的环境刻画与城乡变迁(1368-1912)》(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中的相关论述。

四、水利组织与变化

在民国成立后,关于太湖或江南地区水利事业的分管工作,有政府直属的专门机构(如江南局,后称太湖局),但因太湖流域由江浙两省分治,所以按照各省水利行政概由省长公署主持的原则

郑肇经:《中国水利史》,商务印书馆1993年据1939年版重印本,第345页。

,太湖地区的水利事业,需要江、浙两省省长的监督管理,毕竟太湖水利直接关系到江苏的23县、浙西的17县和上海特别市区

太湖流域水利委员会编:《太湖流域水利季刊》第四卷第四期《太湖流域民国二十年洪水测验调查专刊》,民国二十年十月。

在杭嘉湖地区,一开始就有一个“浙西水利议事会”,来组织、筹划整个水利工作。

民国二年,吴兴人潘澄鉴议员在第一届省议会常会上,提出了“疏浚浙西水利议案”。这使官方与士绅代表们重新关注浙西河流的淤塞问题。他的议案列举了三大纲,即组织、经费、工程。工程计划中,详细罗列了浙西各地水利之缓急,成了后来人们着手疏浚的重要依据。当时,余杭人张立参加了这次大会,在会上他强调了这一提案的重大意义,会议审查组都认同河之淤者当浚、堤之损者当修的事实,主张改疏浚为修浚。五月七日,潘氏议案就称为“修浚浙西水利案”,得到大会通过。十日,深悉浙西水利的浙江省民政长朱瑞,对这个议案深表赞同,并由政府出面,筹措修浚水利的相关经费,重要渠道来自附加地丁丝茧捐等。民国五年,省议会召开第二届常年会议,省长吕公望提出了修浚浙西水利修正案,但略去“浙西水利议事会”之设立问题,这招致德清议员许炳堃与潘澄鉴、张立的反对,“以修浚浙西水利,筹地方之款,办地方之事,性质纯属自治”,提出应当由地方组织机关董理其事务,不可与水利委员会之为官治者相混,最后通过表决,同意在杭州设立“浙西水利议事会”,并成立水利事务所

浙西水利议事会编:《浙西水利议事会年刊》第一期,民国七年十二月,第19页。

到民国六年九月二十一日,浙西水利议事会正式成立,共有15人组成,即杭县祝震、海宁张竞勇、余杭张立、嘉兴盛邦采、嘉善徐士焘、崇德曹元朗、海盐李开福、平湖朱景章、桐乡沈浚昌、吴兴潘澄鉴、德清徐允一、长兴蒋玉麟、武康陈其禾、孝丰叶向阳、安吉张畇,众人推举潘澄鉴为正会长、李开福为副会长,开始积极筹备并讨论各县的水利规复计划

② ③

浙西水利议事会编:《浙西水利议事会年刊》第一期,第20、21、77页。

这个水利议事会,有着独立的经费支配权力,而且号称“自治”,即在议事会的协调与经费筹措帮助下,各县自治地方水利②。

浙西水利议事会第一届常会所讨论的内容颇为丰富,但耗时颇长。其中,与太湖水利整体规划中江苏方面有较多关联的,首先是溇港群的修治,其次是泖河在浙江境内的部分,包括汪德口到俞镇塘以及华亭塘与茜泾。前者关系苕溪流域的入湖大问题,后者被一致认为“最关紧要”的水利工程。为了加强泖河上游水利工程,议事会还在民国七年四月成立了专门的工程事务所③。

根据议事会的意见,规复浙西水利,最重要的是苕溪及其流域水利

张立:《浙西水利略议》,载浙西水利议事会编《浙西水利议事会年刊》第一期,第23页。

这是整个浙西水利事业中至为重要的河道,关系很多县的利害,当然应该得到特别的关注。

而从比较杭、嘉、湖三地水利疏浚工作的缓急来看,确实如时人所论“湖急于嘉,嘉急于杭,然杭实嘉、湖之水源”,所以“源不浚则流不畅”,基本目的就要使蓄泄得当,旱不致干涸、潦不致泛滥而已

陆启:《浙西水利述要》,载浙西水利议事会编《浙西水利议事会年刊》第一期,第29页。

相应地,水利议事筹款支持各地水利的先后轻重,多与此指导意思一致。

在民国六年至七年浙西水利议事会拨款补助各县水利工程的工程中,也可以看出大概。在湖州地区,主要是吴兴县修筑埭溪小龙口直堤、开浚西南乡河道与西北镇河道,长兴县开浚夹浦港口、疏浚合溪乡河道与四安乡河道,武康县修浚前溪及新塘、修筑塘泾陡门,孝丰县修筑塘福岸;在嘉兴地区,主要是嘉兴县开浚县城市河,平湖县疏浚盐运、顾公两河;在杭州地区,主要是杭县修筑定乡石磐、开浚定山浦与西南乡河道,海宁县开浚长安区沈墅乡河道与县城市河,余杭县兴修黄湖堰坝

蔡经炜:《浙西水利议事会拨款补助各县工程表》,载浙西水利议事会编《浙西水利议事会年刊》第一期。

民国十七年以后,浙西地方进行的主要水利工程,计有桐乡城南河道、炉头市河、武康县堤塘、孝丰许家庄堤埂与塘福挑水坝、吴兴机坊港、长兴五里桥河道、嘉兴城东濠河、嘉兴鸳鸯新河、平湖泖河支流等十处

浙江省水利局编:《浙江省水利局总报告》(上),民国二十四年十月版,第98页。

,都在嘉兴与湖州境内,杭州地区水利事业的紧迫性一直不如前者。而且,大部分水利工程的实施,都与前述浙西水利议事会的规划建议有关。

到民国十七年九月,才成立了“浙江省水利局”,为浙江省建设厅的下属机关,全省水利事业始告统一

姜卿云编:《浙江新志》上卷,杭州中正书局民国二十五年刊本,第10、28页。

该局水利工作,主要分为海塘工程、钱塘江岸工程、浙西水利工程、浙东水利工程、水文及气候测验。

就浙西水利工程的实践情况而言,民国前期的情况大体如张自立所言:“浙西各河,千派万别,各以太湖为归宿。凡堤坝坡塘之兴筑,自昔本有成规。近以人事废弛,干支河道淤垫特甚。截至最近,关于浙西平原各河道测量,什九蒇事,其局部工程业已完竣者有二十余处之多,用费达四十余元;其尤著者,为疏浚吴兴机坊港及长兴等处河道、修筑武康及孝丰等县堤塘工程,皆在本时期内先后竣工。”

浙江省水利局编:《浙江省水利局总报告》(上),张自立“序”,第1-2页。

五、赘 论

浙西杭嘉湖地区作为太湖平原的重要组成部分,一直对传统中国至为重要的经济区“江南”起着不可忽视的构建作用。水利从来都是这里核心的公共事业。魏特夫所论的“治水社会”

[美]卡尔•A.魏特夫:《东方专制主义——对于极权力量的比较研究》,徐式谷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版。

,其实对我们审视“江南”社会历史有着特殊的借鉴意义。浙西地区就是一个很明显的治水工作的过渡地带,湖州和嘉兴部分地区,完全处在治水的核心,杭州的不少地方(特别是西部山区)确实已居于治水之边缘地带,其重要性无法与离太湖较近的地区相颉颃。但从明清以来江南地区的治水来看,浙西等地有着相当成熟的理论和实践。不同的只是,这里的大部分地区,着重考虑的是如何排除过剩的水量;只有杭州与湖州低丘山地,则是在雨期保持水土,以免出现旱情以及环境的恶化。

就历史上形成的河网而言,一般都存在弯、乱、浅、狭、断等缺点,不利于引水、排灌和通航,本来就需要不断加以改造

洪焕椿、罗仑主编:《长江三角洲地区社会经济史研究》,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5页。

,但其间出现的人为破坏,加剧了水患的程度。地方豪强侵占河湖可垦地区的情况,在太湖的上游地区屡见不鲜

光绪《重修丹阳县志》卷三《水利》,光绪十一年刊本。

明人杨溥尖锐地批评道,土豪大户多为私利而将池塘占据养鱼,将湮塞之处又霸作私田进行垦种。即使有水利设施保存完好的,不过“十中之一”,实际处于“废弛”状态的要多得多

(明)杨溥:《预备仓奏》,载(明)陈子龙等选辑《明经世文编》卷二十七《杨文定公奏疏》,中华书局1962年影印本。

在湖州的七十二处重要的溇港,有淤泥障流的地方,“势家巨室”居然“壅之为田”

(明)茅坤:《茅坤集•茅鹿门先生文集》卷十五《赠张九山擢河南按察使序》,第513页。

另外,明代的周忱早已指出,太湖流域多有豪强私筑圩田而阻遏湖水的现象

《明史》卷八八《河渠志》。

这种地方豪强侵占河湖可垦地区的情况,在太湖上游地区十分严重

光绪《重修丹阳县志》卷三《水利》,光绪十一年刊本。

,也会加剧环境的变化。在乡村之中,人们为了扩展土地利用的空间,以获取额外的利益,一直努力使荒滩地变为良田。就水利要求来说,这就要设立隄防,以作围护

(明)朱国祯:《湧幢小品》卷上,“隄利”条,上海大达图书供应社民国二十四年印行本,第92页。

当然,将滩地人为改造,规划隄塘,已极大地改变了自然环境的原生状态,许多地方的公共水利设施由此日渐废弛。

为了维持河港湖泊的生态,以发挥其良好效益,明代以来的政府长期困扰于太湖地区河湖的治理工作。本来,传统时代的农田水利,多以一家一户为单位进行基本建设,一家的水田与邻居往往是隔断的,从而造成田段分散、塍岸隔绝、彼此不相连属;各家又有沟、池、桑地的错综,使地面凹凸不平,桑地高,围圩内的水田又在地平面之上,池与沟也低于水田面。根据考察,浙西因多低丘平原,经过长期人工改造,大致形成了三种不同的田地景观:一是桐乡型,人工河沟、人工池塘、人工桑地、人工塍岸的凹凸不平;二是金山型,远观地形较平,近视却不平整,在一块大的河、塘包围的地段内,又有数不清的浜、港、泾、沟,相互错综;三是新登型,属于半山区,田段很小,而梯田与山沟相间,地形更加复杂。其中,农田桑园的培基,很容易使地形发生很大的变化,其中,明代乡间十分重视培植桑基地,到清末,使地形出现了很大幅度的变化

(清)张履祥著,陈恒力校释、王达参订:《补农书校释》,第179-180页。

这种变化,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州县政府在水利工程方面的自主行为,清代江南的许多地方志都说明当时的州县大多以县为单位,自行疏浚河道,或者新开港浦,没有大区域的统一规划,使河道水网更加紊乱

陈恒力编著、王达参校:《补农书研究》,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115页。

自民国建立至1927年,社会正处在从混乱到稳定的过程,社会结构与政治体制发生着较大的变化

民国时期苏南水利的实践堪为说明,详参拙作《民国前期苏南水利的组织规划与实践》,《江苏社会科学》2009年第1期。

此际与此后的长期人工改造,与现代工业的迅速发展,使传统的水利社会、水文环境的许多面相渐趋消逝,永远成为了历史。

(责任编辑:陈炜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