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锡标 刘小成
内容摘要明清时期,孔氏南宗族人继承南渡以来的优秀传统,谨守祖训,承传礼仪,不断完善宗族规制,形成了底蕴深厚、特色鲜明的宗族文化。南宗族学在很大程度上折射出当时衢州儒学的发展方向,在与社会现实结合中推动了儒家在衢州地区的发展。南宗士人的诗文佳作蕴含深厚的人文内涵和具有崇高的人格风范。孔氏南宗凭借其独特的宗族文化,与当地望族一道,身体力行,对促进当地和谐稳定、推动好学尚理之风、静化民风民俗、丰富精神世界,都起到了示范辐射作用。
关 键 词 明清时期 孔氏南宗 宗族文化 述评
作者 1吴锡标,浙江省社科院孔氏南宗文化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衢州职业技术学院教授;2刘小成,衢州职业技术学院讲师。(浙江衢州:324000)
自南宋初年南渡以来,孔氏南宗族人谨守祖训,承传礼仪,宗族规制不断严密、完善,进而形成了深厚的宗族文化。明清时期,在“崇儒重道”、重视宗族教化功能的社会背景下,孔氏南宗深受朝廷重视与优待。正德元年(1506),明朝廷诏授孔子59世宗子孔彦绳为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这是孔氏南宗自至元十九年(1282)“孔洙让爵”以来再次受袭封的开始。清朝廷给予孔氏南宗“除正供外,一切杂泛差徭概行优免”等特权。这无疑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孔氏南宗对孔氏宗族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孔氏南宗宗族文化,特色鲜明,在当地堪称典范。孔氏南宗与当地各望族一道,在政治、文化、风俗等方面发挥示范辐射作用。本文着重从族学与诗文两方面探讨孔氏南宗的宗族文化特色,并以浙西南为重点分析南孔宗族文化的历史影响。
推陈出新、代有英杰的孔氏南宗族学
孔氏南宗继承和发扬了孔氏家族诗礼传家的优良传统,南宗家塾教育,“萌芽于南宋初年孔传等家居时办的‘私学,发端于南宋后期的‘思鲁堂,兴盛于明清时期的家塾、书院,发展于清末民初的近代学校”[1 ]。明弘治初,南孔修葺城南家庙,在殿前西厢重建族学。正德年间,刘启宗在东岳庙废址改建孔氏家塾。家塾规模可观,“为东序者三,以迪成材,为西序者三,以训幼稚”[2 ]。嘉靖二十年(1541),邹守益在其为孔氏家塾所作的记中写道:“益归自南雍,刘子偕郡守王子聚诸师诸生,切磋于衢麓讲舍,携孔氏童子四十余人,歌《鹿鸣》《伐木》之章,恍然若游洙泗聆丝竹也。”[3 ]邹守益为王阳明嫡传弟子,“阳明之后,不失其传者,不得不以先生为宗子也”[4 ]。王学之所以能在衢州得到较好传播,是与李遂镇守衢州不可分的,“嘉靖戊戌,李公遂来守,政尚德化,民俗还淳,尤以造士为首务,督率六庠诸生发明心学,严以科条,联以讲会,而士皆知所向往。”[5 ]由于其影响重大,衢州士人就捐资在李遂讲学的地方建立衢麓讲舍,邹守益、钱德洪、王畿、王玑等王学门人经常“会讲”于此,因而推动了儒学在衢州地区的发展。请邹守益作记,不仅体现了孔氏南宗族人对王学门人的敬重及其对王学的态度,而且从中折射出当时衢州儒学的发展方向以及孔氏南宗教育活动对王学传播的推动作用,“南宗的教育思想,随着从朱学逐渐发展为王学,进而使衢州当时的官、私学校成为传播心学的重要阵地,为王学的辐射作出不可低估的贡献。”[6 ]明末清初,南宗家塾逐渐衰败。咸丰年间,刘成万捐资在家庙东厅建承启家塾。同治初年,浙江巡抚左宗棠倡议捐修家庙,并赎回博士濠田,续置承启家塾。后来,孔氏南宗不断得到官方的拨款和士绅官吏的捐资等。经济上的资助在很大程度上保障和推动了孔氏南宗族学的发展。明清时期的孔氏南宗族学,不仅推动了王学的传播,而且随着时代变迁与儒学发展而不断演进,在推动衢州教育走向近代化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①
在良好的族学背景下,孔氏南宗族人一方面学习和继承儒家思想,一方面与社会现实紧密结合,推动儒学发展。明洪武六年(1373),孔克表“以学行举,入见上,与语经史,皆称旨,拜修撰,兼国史编修官”[7 ]。孔克表“博学笃行,尤精于史学”[8 ],“皆称旨”说明其对经史研读、理解的透彻。孔大德学养深厚,不但著述丰富,而且安贫乐道,“南宫罢归,杜门著述,耕无储粟,意兴豁如。著《史评》十五卷,《易解》八卷,《秀野堂集聚园诗草》十余卷”[9 ]。孔贞运为孔子63代孙,官至宰辅。《明史·孔贞运传》将其学问和人品与唐初大儒孔颖达相提并论,崇祯二年(1629)正月,“帝临雍,贞运进讲《书经》。唐贞观时,祭酒孔颖达讲《孝经》,有《释奠颂》。孔氏子孙以国师进讲,至贞运乃再见。帝以圣裔故,从优赐一品服”。
与空谈性理者不同,孔氏南宗士人历来注重阅读经典与关注现实的结合,主张儒学应有资于世用,或对时局有所裨助,或力挽其颓势,或推动其振兴,从而造就了许多栋梁之才。明清时期也是如此。孔克仁学识过人,又注重实学,曾与宋濂侍明太祖,“太祖数与论天下形势及前代兴亡事”。对于太祖退守两淮、待时以图中原的计划,孔克仁主张“积粮训兵,观衅待时”;对于太祖关于汉朝“治道不纯者何”、“谁执其咎”等问题,孔克仁认为“王霸杂故”、“责在高祖”,而汉高祖得以一统中原的原因则在于“知人善任使”[10 ]。这些回答不仅反映出孔克仁对历史和时势的深入思考,更体现了其充满智慧的谋略,孔克仁也因此深得明太祖赏识。洪武二年(1369),明太祖命孔克仁等“授诸子经,功臣子弟亦令入学”[11 ],并强调“宜辅以实学,毋使效文士记诵词章而已”[12 ]。可见,孔克仁的实学思想和实践与朱元璋的实学主张是不谋而合的。
生于清末的孔庆仪,忧国忧时,力图挽救时艰。他推陈出新,率先推行新学,因而成为晚清至民国初期孔氏南宗士人中由传统向现代转型的关键人物。在宗族管理方面,“聿新家祠,更建公署,经营祀产,百废俱举”;在教育方面,“慨旧学之不足以图存,力与维新,倡立孔氏中学校”;在经济和社会方面,创商会,督堰功,厉行烟禁,“莫不得风气之先”[13 ]。此外,位至宰辅的孔贞运、被时人誉为有宰相之才的孔贞时、通晓世务的孔尚豫、官至吏部员外郎的孔谟等孔氏南宗族人,都注重实学,才干卓绝。这种风气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长期以来儒家推崇“笃行”思想的结晶,也是孔氏南宗注重学行统一的家学传统的结晶。
“孔子办教育,以品德修行为第一位,在家教上也很重视这方面的教育”,其家教思想“呈现出强调恪守礼法、教子宜严、父权以及治家是治国基础的特色”[14 ]。孔氏南宗族人在继承这些思想的基础之上,认真研读儒家经典,更在言行上恪守孔子训导,从而推动了家学的兴盛。孔克准为人孝敬,任太常博士期间,“旦则出营职,及暇而归,即率妇子侍左右,备物敬养焉,夫人乐之”。他“谦慎和厚,秉礼而蹈义,其奉职尤尽诚。与人交久而敬,人亦无不爱敬君者”[15 ]。孔克进曾任奉议大夫、宗人府,杨士奇的《孔经历挽诗》称他“谦和自天性,文雅出时髦”。孔有斌“为人克俭克勤,其厚于持家也,安分守己,其厚于处世也。而且弗损于人,无利于己,善亲朋,睦乡里,训其子孙循乎规矩,此皆公之所厚者也”[16 ]。孔昭(日夋)博通经史,“瞿宗师案临衢郡时,尝谒访之,有‘品学两优,不愧为圣人之后裔之誉”[17 ]。由此可见,孔氏南宗族人不辱圣人后裔之殊遇,时刻遵循孝悌之道,谦和爱人,深得世人尊敬,其宗族文化的教化作用也因此历久弥新,成为当地民众待人处世的典范,诚如徐映璞所说:“南渡而后,蔚为大宗,历二十余世,均足为乡邦弁冕。”[18 ]
学养深厚、精彩纷呈的孔氏南宗诗文佳作
以诗抒怀、以文咏志是历代中国文人的优秀传统。孔氏南宗族人认真研读儒家经典,反复体悟,修身养性。基于这种深厚学养的诗文,其境界自然不俗。孔氏南宗士人常常以诗文寄托忠孝情怀。孔广升“平生具忠义之概”,寓拳拳之心于诗歌之中。《秋暮登城有感》尽情地抒发了忧国情怀与报国之志:“斗大山城气肃秋,征衫有泪落登楼。西风唳鹤惊寒木,落日饥鸿散古洲。时难虽筹团字策,天高空抱杞人忧。书生无路长缨请,志在楼兰未肯收。”他通过西风、落日、唳鹤、饥鸿等意象,既深刻地揭示了时局艰难、民不聊生的悲凉景象,也充分表达自身“空抱杞人忧”的孤愤和“志在楼兰”的情怀。与此对应的《书愤》则流露出不得用世的幽忧孤愤:“囊有济时策,中怀报国心。可怜不成用,空自发豪吟。”孔广升以诗歌抒发怀抱,是儒家诗教“以诗言志”主张的具体实践。
孔氏南宗族人也写下了不少山水诗,以表达他们寄情山水的心境。孔闻音《九日登高》中“把酒酣歌忘落帽,盘桓赋就抚孤松”,生动地描写了作者登高饮酒、忘情自然的情形。孔昭(日夋)在《恭和宾臣公祖游柯山作原韵集字》中的“相期文化事,乐此寄群贤”,由对柯山传说的联想,抒发了发扬文化的志向;他的《西湖竹枝词》用清新自然的语言痛快地描绘西湖美景:“疑云疑雾山头树,时去时来堤外船。羡杀六桥风景好,满湖明月荡秋烟。”
在孔氏南宗士人中,建德支孔氏族人孔贞时因作品之多、成就之高尤为引人注目。孔贞时博览群书,以博大胸怀与天地相接,目之所接,景象万般,心之所感,不同流俗。他强调文章的经世功能,“文以经天纬地,不在于字画彩绘之间也”[19 ]。以“文以经天纬地”为创作观念,孔贞时多有诗文佳作,“先生生有智骨,有道心,有不可一世意,不喜读世间无用书,作世间无用文字”(曹可明《小叙》)[20 ]。晚明时期,中原动荡,战事不断,民不聊生,孔贞时的《送吴师每年兄饷节云中》、《鹿乹岳年兄留借金花左摘出都》(其二)都描摹出动荡的时局、忧虑的内心,同时流露出对世道乱离的感怀,宛如“史诗”:“狼烟未靖羽书驰,处处军糈苦度支。鸿雁泽中声呖呖,车牛道上靷迟迟”;“谁忘汉耻任天骄,偏急琼林不急辽”。《阅辽左边图》的最后,不禁发出“漠漠风尘归指顾,谁投班笔佐宸谟”的感叹,多么期望有人能效班超投笔从戎,建功疆场,为国效力。《初寒念边戍》既描写了边地的寒苦、征人的情感——“日落千营沙碛寒,风高九月阴山雪。可怜砧杼授衣时,断续声中有所思”;又寄托了美好的愿望——“安得销兵作农器,尽归胡地咏尧天”,盼望战争早日结束,人民早日过上安定生活。
孔贞时也时常将自己的忧虑,以及不可排遣的烦愁倾注诗中。“幽怀不可遣,鳷鹊枝头啭。日色去迎秋,闲人闭庭院。病来无些力,顾影问消息。心病几时瘳,树云都邑邑。”(《闲坐》)开头一句就让人感到作者的无限忧愁,奠定了全诗的情感基调。在此心境下,鸟的叫声徒增烦恼,日色迎秋则勾勒了萧条的景象。“顾影问消息”,所问何事,“心病几时瘳”,所病何事,很难确指。在作者眼中,树云也都是忧郁不乐。全诗语言质朴凝重,虽未明言忧愁的具体内容,但其欲言又止、婉曲隐微的风格更让读者感受到他的忧心忡忡。
孔贞时的诗作题材丰富,形式各异,却都能曲尽其情,动人肺腑。其古体诗内容丰富,往往在一篇之中表达多种情感,情迁笔转,浑融一体。他善于在诗中表情达意,或含蓄或畅达,或委曲或直率。其诗作情感激荡,撼人心魄。《读陆宣公奏议有感》对陆贽“平生所学不负君,成败利钝岂心计?百疏若丹社稷臣,宁砭六失碱九弊”的忠贞与功业十分推崇,对其“白日不照黄金蔽”、“孤影零丁峡江澨”的结局又深感惋惜和悲愤,并由此抒发“从古忠贞何代无,遇巷每难逢圣世”、“吁嗟何代无忠贞,安得明良千载契”的感慨。该诗抒情慷慨淋漓,多处运用反问形式,“激发披陈,淋漓盈楮”、“惟气撼山岳,所以字挟风霜”[21 ]。其《金台行》则以如椽大笔再现了燕昭王筑台招贤时的风云际会,同时由对历史的追怀转到对天子的期冀,借古讽今,希望国君礼贤下士,振兴朝纲。
孔氏南宗族人擅长诗文者不在少数。宋濂称孔克仁:“孔氏孙子以学行知名者,代有其人,而克仁亦以文章家自显。”[22 ]孔克良涵养深厚,“俊爽以外扬,贞介以内确”,且“其诗若文皆清雅有古法”[23 ]。孔贞时有治世之才,其文章言之有物,议论精当,“酌古准今,不屑务铅华,有足兵足饷议,娓娓千言,悉中窽要”[24 ]。清初,临川支派的孔尚典、孔毓琼、孔毓功三人在文学上均有较深造诣和影响,都有集子被收入《四库全书》。令人遗憾的是,南宗族人的很多作品已散佚不见,难以考索。
孔氏南宗族人的诗文创作以及他们和莅衢文人的唱和之作不仅丰富了文坛,也丰富了衢州文化,更丰富了宗族文化。他们以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为人生信条,借诗文抒发抱负、寄托理想,并从诗文中折射出人格风范。这样的作品,一方面让人们仰慕其人格,一方面有裨于教化,启迪人们更好地理解和践行儒家思想,推动文化创新。
身体力行、敦品励学的示范教化功能
长期以来,孔氏南宗族人一方面严守“孝悌”“谦和”等道德规范,一方面通过参与政治活动、教育活动及担任乡饮正宾等方式,规劝民众,倡扬优秀道德,发挥了积极的示范作用,这在浙西南地区体现得尤为明显。
第一,在当地宗族中率先垂范,为地方稳定发挥积极作用。古代社会秩序的维持,除了官吏的作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民间的各种社会管理组织,宗族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基于血缘的宗族具有一种内在凝聚力,宗族和睦对于协调人们之间的关系、维护地方治安、促进地方和谐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明清时期,人们往往聚族而居,浙西南地区也是如此,叶氏、毛氏、徐氏等宗族在乡村社会中发挥了重要的组织功能。如龙游,“族不问大小各自为村,有事则集于一堂,宗法虽亡犹有古敦睦遣(引者疑为“遗”字)风”[25 ]。具有鲜明文化特色的孔氏南宗,其作用自然不容忽视,“南渡以还,搢绅显宦往往遁迹于衢,由是徐、王、孔、叶为著姓。数传之后,族大支繁,不能尽记,炳蔚史册,代有科名”[26 ],“衢州著姓,初以徐、王、郑、叶并称,及孔氏南渡,乃推徐、王、孔、叶,阀阅相承,世为婚媾”[27 ]。孔氏南宗在衢州的影响力由此可窥一斑。雍正帝的《圣谕广训》认为宗族活动集中表现这“立家庙以荐烝尝,设家塾以课子弟,置义田以赡贫乏,修族谱以联疏远”四个方面,孔氏南宗都堪称典范,对当地宗族起到了示范作用,推动了其他宗族的发展,促进了地方稳定。
第二,推动了浙西南地区的好学尚理之风。衢州素有尚学之风,“名山大川,既丽且清,俗尚文学,有古遗风”[28 ]。南宋以降,孔氏南宗更积极地推动了这种风气。孔氏南宗的存在使衢州成为历代文人名士竞相瞻仰之地。刘基、胡翰、李遂、徐渭、李渔、朱彝尊、陈鹏年、刘国光等一批著名学者和文人,都曾先后到南孔家庙拜祭,写下了不少诗文,这不仅丰富了衢州文化,更激励了衢州士人,“西安之俗,其君子敏于事,士之志于学者不少……得侯所购之书贮于学,有不相观而善,相悦而解,辨其同异而博喻之者乎!吾知教之所由兴,必自西安始,爰摭其本末而书之于右。”[29 ]同时,以好学为重要特征的孔氏南宗宗族文化也对衢州士人产生了积极影响,衢州士人于学理、修身方面更加孜孜以求,“士力学操觚……经师人师后先辈出,故后进人品学问皆有原本”[30 ],于是,“宋南渡后,士风益竞,名巨迭出。至今敦行古道,雅尚礼文。君子重廉耻,惜名节;小民畏刑宪,寡词讼”[31 ]。出现此现象的原因虽不止一端,但包括孔氏家族在内的世家大族的南迁,以及由此带来的中原文化影响则是十分重要的因素。
第三,促进了浙西南地区“悍而果”民风的改变。浙西南地区民风强悍,“衢属各县,文吏或包揽词讼,武夫则睚眦杀人。江、常两县尤甚,素称难治”[32 ],“龙邑愚民,偶因雀角之忿辄思自尽以图诈害,亲属又不行救援听其殒命,即为奇货可居,纠合党羽席卷仇家”[33 ]。如此民风自然不利于百姓的生活与地方的稳定。历代统治者通过各种方式推行教化,“乡饮酒礼”作为流传久远的习俗,成为推行教化的重要途径之一,“《记》曰:‘乡饮酒之礼废,则争斗之狱繁矣。故《仪礼》所记,惟乡饮之礼达于庶民。自周迄明,损益代殊,而其礼不废”[34 ]。明太祖希望借此达到“叙长幼,论贤良,别奸顽,异罪人”[35 ]的功效。德高望重者被奉为乡饮正宾而居于尊位。孔氏南宗族人中先后担任乡饮正宾的人不少,如孔克惠、孔希敏、孔希政等,孔公诚担任乡饮大宾,孔弘章居三宾位。他们严于律己、宽厚待人的道德操守成为当地民众的楷模,促进了地方风气的改善。孔氏南宗族人还通过日常规劝以改善他人品行。孔子66代孙孔兴道文词出众,“欲令肆业敷文书院,以亲老辞”昭示了其孝心。他在父亲去世后“不复志科第,闭户著书,常戒子弟曰:‘吾家世业经畲。勿堕先绪”。他品性端方,注重身教,其规劝成果明显,“见人过每动容相规,人亦无怨之者”[36 ]。南宗族人的身体力行使其声望不断提高,当地百姓为其中的一些士人立祠建庙。孔宥称以其人格风范在当地影响深远,“德巨服人,慈祥固美,方肆情怀,出于儒家……”士人与百姓在祭祀与追念中自然受到道德感化。他葬于峡源,坑村人为他立祠建庙,奉祀香火,“自元迄今终年不绝,每岁忌日,专请戏班演戏表示祀念,家家户户非常隆重。文革期间,庙毁像璀(疑为“摧”)。1993年峡源村人重建庙宇,重塑金身纪念”[37 ]。
第四,祭孔活动丰富了衢州士绅和民众的精神世界。对国家而言,祭孔的重要意义在于行尊圣之礼。孔氏南宗历来重视祭孔活动,明清时期仪式更加隆重,其中以春秋两大祭为最盛。祭孔活动对士绅和民众精神世界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一是通过超自然的、富有宗教意味的氛围,让民众产生敬畏心和对国家政权的认同感,“种类繁多、反复操演的政治仪式常常成为演示和灌输国家神话和民族意识的中心节目”[38 ]。二是通过对圣人崇拜之礼的体认,让民众更好地理解和接受儒家思想,“孔子以道设教,天下祀之,非祀其人,祀其教也,祀其道也。今使天下之人,读其书,由其教,行其道,而不得举其祀,非所以维人心扶世教也”[39 ]。
衢州古代多“鲁阜山神庙”(又称三圣庙)。这与冯世科笔记中记述的传说密切相关:“衍圣公孔端友负楷木像扈跸来南,夜泊镇江。奉像舟覆浪中,有三神人逆流而上,得之江滨。公焚香祷谢,烟篆‘鲁阜山神四字。”明清直至民国时期,“三圣之祀,遍于衢地,三家之村,三叉之路,及于园圃之间,几乎无处无之”[40 ],“所以寄崇敬圣人之意”[40 ]。由此可见,无论是祭孔还是祭祀山神,都表达了民众对圣人的崇敬,有助于净化人们的精神世界。
[本文系2007年度“浙江文化研究工程”(浙江省社科规划重点课题,编号:07WHZT030Z)、2007年度浙江省高校人文社科重大研究项目(编号:ZD2007015)之阶段成果。]
注释:
①关于南孔族学在推动衢州教育走向近代化方面的作用,参见吴锡标、刘小成《明清时期孔氏南宗的教育活动及其影响》,《探索与争鸣》,2008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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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叶祝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