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永苹的诗

袁永苹

三部分组成的诗歌

这个人晚饭过后像是要出行。

她收拾好行囊,把晾晒的衣裤取回,

再绑好幼狗仔和小毒蛇,

把裙角熨烫平整,喝下几口干净的水,

把房门的钥匙放在口袋里,又检查了新换的

门锁。

把大风衣穿上。

然后她背对着窗台,倒数着回想这一天,

她虚度的光阴。好像有所怨恨。

然而只是轻轻叹息,

用剩下的时光追赶曾经失去的,

然而谁能跑得更快?

在这一天,夏季最长的一天

即将结束之时,她坐在马厩上

给老父亲写信。第五个孩子

刚刚死在腹中。她用泪水就着墨汁

写下他有多强壮,有多英俊,

它的黑汗毛有多长,长得有多快。

远处的山峦已经消失,黑夜就要来了,

她惊恐不安地站在马厩上面,

干菜发出鱼腥味。新晾晒的木耳

和公羊肾在黑夜里吵闹,要长出新芽。

她快速地写着这信,从此就不停歇。

这女孩在清晨醒来,倾听

一个更老的女人的歌声。听

一只夜莺哭诉全部人群。她

跟着她唱着,企图进入

她的心脏,声带,和肺。沿着

她的声音向上爬,在顶端停留。

她们像是黑色的丝绸,跪倒

在冰冷的大地上,流泻成

无依无靠的水流,蜿蜒悲伤,

她和她一起赴这趟旅程。

这歌声像是在寻找她自己的

母腹,她们最初被创造的

母腹,温暖潮湿。

黄昏

傍晚以后,你修理屋顶。

你用古老的手艺,将一些泥土弥和到红色砖

头里

你挥动着胳膊用电动刨子刨着废旧的木料,

它们来自乡下我母亲那里。你应该记得,

我们用马车星期三运回到这里。现在它们沾

满了牛粪和苇草梗。

还有,马棚顶端的灯具也损坏了,这回你得

搬个高点儿的凳子。

冬季的画房显得阴暗。雾气已经在你修理以

前散了,

你仍旧没有注意:远处的灌木已经显现。

星期五早上,你睡得香甜,我掀开你的被子

偷看着那光洁的躯体

想着那是属于我的,心里没有哀怨。

晨歌

世人啊!在我之后,你们也在谈论着孤独!

你们也在谈论着宇宙中那一束带泪的百合。

你们也在谈论暴雨和霹雳,你们也在谈论流水

谈论爱和死亡,你们也说着:粉红。

最后,你们把一把利剑猛地刺向我的心窝。

给美华的信

这些事物仍旧很难:比如说如何度过一个下

午。

观察事物,观察而不试图伤害它。观察并且

感受到它。

还有,怎么样小心地碰触一只蜗牛的外壳,

不要让它感觉到疼痛。另外,你上次说到爱情

你如何拥有了他们。告诉我吧,

你怎么行走,怎么呼吸,怎么和家人享受一

顿晚餐

你阅读些什么。星期三晚间新闻里看到战争

的场面,你是否也在吃苹果?

还有,超市商品价格,单位的人际关系,你都

怎么做?看到屠杀你都怎么做?

那么,欺骗呢。

这些事情对我的确很难,你知道我一直在想

如何使我看到一抹月光而不去悲伤。当然还

有很多别的

比如我们是谁,我们仍相信些什么,

而因为这些,我是不是如同错过那日清晨的

露水一样

错过了太多?

秋日尚早

明日,但愿我不再痛苦。

能拨开房前的巨大藤蔓,进入到内部,

那古老花园,但愿我能看到美丽的

贝壳鱼,还有空心的七彩珍珠,碰见一位年

老的人,

告诉我如何能度过漫长而苦闷的一生。

但愿我能找到

一种古老的因由,来支持活着。

我多么希望,这个秋天的早些时候,

能带来些奇迹给我,预示我一切都是人类所

共有的宿命

告诉我值得。

在画房

“我将在这里完成一段很长的日子,

我将在这里等待一些未知的生活。”

此刻你忙于绘画一只白色的梨子,

我们相爱不久。你常承受母亲的训斥,

她斜倚着门廊怨恨着,你打着喷嚏。

我的音乐升起又沉落,肖邦和巴赫你更喜欢

哪个?

大提琴的音色带来了冬季。说到这我想起了

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