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磊的诗

2009-12-08 08:36
诗林 2009年6期
关键词:橱窗青春诗歌

孙 磊

孙磊,1971年生于济南。任教于山东艺术学院美术学院、中央美术学院造型学院实验艺术系。现居北京、济南两地。出版诗集《演奏》,画册《品质》,艺术评论《独立与寂静的话语》,主编民刊《谁》。获多种民间诗歌奖项。

试一试风速

试一试风速。立刻,就有暗淡的人

屏住呼吸。我试图

搀住他身上的火光,搀住

忘却、孤单和垂暮。我知道

我还年轻,还有机会坐电梯

升到他身体的顶层。透过玻璃

能看到他体内的大海。海水汹涌

推迟着眼泪、门匙和碳笔。

我知道我只能聆听,

阴影从不删节,而他的黑汁

是否能全部被我听见?事实上

他早已预订了座位,幕布

一拉开,他就将被吹散。

风吹我

风吹我,像吹一件破衣服。

风啊,用滴水的轻吹我,

用沙漏的慢、

绛紫的青春、青春的远。

吹动我,一根爱着的草,

疯长的绿。风吹我,

用一个夜晚吹向昨天,

用思想、煤、萝卜吹向

慵倦的时光。我绊倒在那里,

风的门槛,悲伤的树,

或者足够用来沉默的电机。

那些火热的过去,让我倒向它的沉默!

风吹我,吹碎银子的风,

今天吹碎我的孤单。

橱窗

我慢慢地在街上走。

我停下来。

我掏出烟点上它。

我盯着橱窗里的丝绸。

我敲了敲玻璃,它轻轻地响了两下。

我指着丝绸上燃烧的色彩。

我仿佛仍是热恋中的孩子。

我知道那些灿烂的街道上有爱人的呼吸。

我感觉到颤动…… 隔了一会儿,

我渐渐平静。

慢慢地我又向另一个橱窗走去。

我的歌厅生意

我得雇一些女人

在她们额上掀动黄昏,

给她们线,不给线头。

疼她们,不怜悯。

我多么熟悉她们身上的豹子,

热血让树叶哗哗作响。

在她们的喘息里

我得说到瓷、深渊,

但我恨我的冷漠

在她们身上变为寂静。

我得学得像她们一样

点钱,唱跑调的歌,爱不值得爱的人……

我得雇她们教我

去没有野心地绝望地生活。

振翼

在一个下午保持缄默

在所有的下午

叶子的畏惧

就是风的惊悸。

就是一个人把记忆

含在嘴里,像含一块冰。

在某个下午,

思考变得多余,

多拿些酒来

假装记得那浓荫

那树冠上的迷途

那烟,不可思议的

带条纹的热气。

它应该前来与我交谈,

让我信健康信绿的同时

也信无知。

而一个下午

依稀有点含混的黑夜,

有点日光像萤火虫

让终生彷徨的人

吞咽。

观察者

在文化路上度过的十年,抽烟,酗酒,

有足够的悲哀谈论未来。吃食堂,

一菜一汤,一份不安的人格表,填写中打

盹儿,

几乎不画画,但团纸,做底色,或试着

哭。如果有一阵道德的恐慌,

就用遇见的第一个词去阻挡。

而写作的责任,是把一个场景当做

发电机。热力快而干净。比如一个冬天,

一个从冰刀上滑翔的傍晚,

从啤酒杯、果冻和两条河流的翻滚中

秘密闪出的音乐,强大的气流,

双倍晕眩。但诗歌!

进来:豹子和一知半解的寂静!

阿赫玛托娃

四分之一的希腊血统。白银的月亮。

整个世界都是异乡。

而皇村。干草上的婚姻。

明亮。静谧。有不可争议的刺眼的硫酸铜

的颜色。

铜的折磨人的声响。野狗之家。

“我们全都是酒鬼和荡妇。”

玫瑰红的披巾。大部分时间紧靠壁炉。桌

上。

一杯咖啡。不加奶。悲哀。

它与卑劣相互排斥。

那些不稳定的窒息。铃鼓的击打。

暗下来。

硝烟和翻耕过的肉身田野。高傲。

啊,美多么可怕。

“既然不能给我爱情与和睦,

那就赐予我苦涩的名声”。

双子座

我始终恐惧。两个人在我身上,

两种颜色,今天有些刺眼,

昨天,还在黑暗的海底。

我始终背对着那样的黑暗,

每天被吞进生活,每天交换

身份或者良心,危险薄得一哈气

我的锐角就能翻卷。

我居住的这个空间,每一刻

都有生人,新鲜的嗓音,疑虑

不安的安,蓝火焰里的性,

接近崩溃,有时只是沉沦。

我不明白为什么如此明亮的一切

也让我不由自主地绝望。

两辆车不由自主地从两个方向,

驶入我,瞬间又驶出。

灌木向后倒下去,我向前。

有一种速度始终让我惊悸,

傍晚,它在一张躺椅上一动不动,

连呼吸都没有。

灯火在我周围展开,

不止一次我落下泪水,

该感谢谁?日日夜夜,信风

吹老了树木,它的命运和我的一样

在一块焦炭上,一些煤渣中间,

杂草总不放弃醒在我身边。

我开始穿衣服,两个人,

两套装束,一种异己的要求,

灰尘从要求中落下来

不出声地落向我的寂静。

沙尘

学长途奔袭,学扑面,学涌

学路灯在氤氲中吐字,像谎言。

披羽衣,披突变的黄昏,

今天你来,把它变成

昏暗、繁乱的一天。

第一次,我愿意走进你的胸膛,

悲伤的强力沙沙有声,

遗弃来自北方,土松了,意志

有些失声。这时,誓言沉默

粉尘将别处推到眼前。

我累了,安魂曲有些羞怯,

夜晚只是部分的解释,路灯下

街道变得更黑,

风显得孤单,但

那是你生存的全部事实。

该有一种埋没给我天涯了,

该有一次死毫不动摇。

在那儿,我的地,

今天你来,把它变成

质地硬凉、细碎的远方。

望京

望出去,冬天的一件单衣,

斜穿在身上,款步,甩开忧郁,

进入更亲切的迷途。

在此地,我从不辨别方向,

眼里是颠扑不灭的一簇新火。

一扇呼吸的门,如今散了。

我必须设法分身,

岔路形成的压力,变成旋风,

有一种气宇在里面酝酿,

有颓废的灯迎向热泪的夜幕。

雪集中在尖锐的月份,

它差不多备齐了我命运的礼物,

从四元桥下来,不多远

一个陌生人在瑟瑟发抖,但冷

永远在我身上。

并让我的生活

看上去像是积极的、血肉的。

浓烈的雪把场景安排得这么精细,

以至于一处空间挑选了我,

我却是空的。

记忆不会错失

多久了,

青春的频闪

给我的数次低昂定格。

渡世,如渡猛虎残年。

还是青春的爱来得简单,

一辆自行车

一次等待

一个单恋的人

一场灯昏声闲的

傍晚之戏。

主持人推荐语:孙磊的诗中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力量,弥漫于词与词的跳跃之间,精准地指向那些关于我们自身和自身之外的已经展开和永不会展开的谜团。那些关于遗忘、孤独、垂暮、寂静的话题,也使得他的诗歌颇有些挽歌的味道。我们从中也可以看到,孙磊的诗提供了一种独特的诗歌样式,即在音乐的节奏中展示存在的丧失与微茫。

——张伟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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