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未的诗

阿　未

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我只想

离活生生的场景近一些,那么多

走来走去的人,在车的夹缝中穿过

在林立的楼群里蚂蚁一样拥挤

若无其事的混乱,像街头飞舞的柳絮

游荡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每一寸空间……

玻璃外面,生活被清晰地叙述着

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隔着窗

我听得见这些尘世的声音

像傍晚初上的灯火,透过厚厚的玻璃

照在我的身上,这些让人依依不舍的情景

我是多么地熟悉……

夏天的一部分

我的院子已长满花草。它们

是些季节的姿态,简洁而宁谧

一个小女孩,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小

她在和一只蝴蝶说话,她在和

满院子的花草说话,有时候

她凝望着一只扑扑飞过的小鸟

然后陷入她短暂的沉默……

仿佛洗过的发蓝的天空

偶尔有云鱼一样游过,偶尔有鸟

云一样飘过,她纯纯的眼神

随它们无声地远去,在这些

她没有到过的地方,她的想法

像蓝天一样纯净,她的目光芬芳

盛开在刚刚到来的六月……

这一刻,她是夏天的一部分

是一株生长着的秧苗,悄悄地

与天地相接

我今生都不可能知道你的名字

在购物中心的门前,我和你撞了个满怀

彼此尴尬地微笑,匆匆地后退三尺

然后背向而行……

陌生人,我记住了你面若桃花

在相撞的瞬间开放

我记住了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比桃花还要醉人……

生活的惯性让我们没有一句多余的嘀咕

你像一朵花儿转身,一下子

就被纷繁的夏天淹没了

我今生都不可能知道你的名字

就像我认不出接下来那些

迎面而来的人

这一生迎来送往,花开花落

能有几人会占据我的一段时光

除了一次遇见让我知道了

你的存在渐行渐远,如同水面上

被风吹起的波纹,风息后

将再无踪影……

模糊

和美相比,我很模糊,一些词语

包括丑陋也可以像一片树叶一样

被风砸在我的头上……

一些念头来来去去,让我的内心

时而亮如白昼,时而暗影浮动

面对黑暗,我可能风度尽失

没有人看到我面容憔悴,内心慌乱

思想被黑暗一层层剥蚀,色彩褪尽

无法明确在此刻,我该保持

一种什么样的姿势……

天光大亮,我总是感觉睡眠不足

在镜子前梳理潦草的样子,然后

微笑着走进簌簌落下的阳光

一生真的如一场自设的棋局

我自己也常常迷失

五月的日记

我和五月站在一起,炎热的声音迫近

我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任天空

被闪电击毁,以雨的形式,纷纷落下

或阳光明媚,以汗水的形式

在我的体内渗出……

夏天轰隆隆的,多么不安分

一派繁忙的日子,遍布着

恣意摇曳的生长……

播种了一个春天的期许,在蛙鸣声中

裸露出来,这满目嘈杂和热烈

穿过我的身体,点燃汗水和雨滴

顷刻之间,我,以及这些

与我朝夕相处的事物

毫无遮拦地生动起来……

一小块墙皮脱落

一小块墙皮不再遮掩墙的伤口

蜕的姿势像夜空里坠下的一颗流星

微弱的呻吟和跌落的疼痛,这一切

都在黑暗处进行……

我听到了这些声音,然后披衣起身,开灯

进入这次事故的现场,已经熟睡的生活

被小小地搅扰了一次,这房子是新的

房间里除了我日渐其老的姿态陈旧

其他一切都是新的,一小块脱落的墙皮

也是新的,就像我身上新结的一块疤

被一种暗示狠狠地揭下来,裸露出来的伤口

改变着我的程序,引起了我的失眠

我的眼前飞舞着这些墙皮的白色粉末

它们像一些尖锐的刺,不断刺入我的伤口

让我奇痒无比,让我不得不

放弃什么……

脸

如果恰巧被你看见,我就会遮起半张脸

然后对你说出我的境遇,说出我粗粝的外表

和眼前的生存有关,说出因为你

我常常大汗淋漓,在生活的垃圾场里

捡拾可食用的东西,让我能够填饱肚子

然后有足够的气力想你……

每次我从你的背后走过,都想对着你的背影说

我并不孤独,我情感丰富,我身强体壮

虽然我的肤色黝黑,可我的内心纯净

我是一块居无定所的不锈钢

没有在水深火热里锈迹斑斑

没有在谎言遍地的季节长出虚伪

我对生活如此宽容,就是想有一天

你的内心也满布宽容,让我有勇气

在你的面前,露出整张脸来

责任编校 王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