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是生命折射出的光辉

刘九洲

近几年，我们一再提倡人性化作文、生活化作文，一再强调要写身边事、说平常理，这些都带有纠偏的意味，希望把那些假大空的高考作文，把那些概念化、模式化的高考作文的比例降下来，把考生引到“写真情实感”的正路上去，让考生明白：高考作文也要遵守写作规律，情之所至，思之所至，亦即文之所至。

近几年，我们一再表明一种观点：文章是生命折射出的光辉。这是我们提倡人性化作文、生活化作文的根据所在。古人说，“诗以言志，歌以咏言”，又说，“不平则鸣”、“发愤而作”。其中都隐含着一种生命自觉。为此，我们希望考生能够用文章抒发人生感悟、表现人情冷暖、展示人性丑恶。

一，用文章抒发人生感悟

这牵涉文章的选材与立意等问题。如果考生写的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并且试图通过个人的生命体验去诠释生命的意义，用独特的眼光去考察人生的真谛所在，即或所选题材并不宏大，立意也不那么深刻，但因为抒发了自己对人生的某种感悟，有独特性，就应当给予充分肯定。

在湖北省今年的高考优秀作文中有一篇为《站在车站的门口》。它把车站当作一个不断上演着离别与欢聚的人生舞台。在这个人生舞台上，十多年前送别的我，如今成了远去的人；十多年前远去的父母，如今成了送别的人。人生自古伤离别。在车站门口，送别的与远去的角色在转换，同时也在轮回上演着伤离别的情景剧。要探寻生活的意义吗?它或许就存在于这种离别的伤感中，就存在于主人公的角色转换中，就存在于一次又一次的送别、期盼与等待中。要理解生命的价值吗?要获得生命的永恒吗?《站在车站的门口》或许用它独有的感悟提供了某种答案。

当然，谈人生感悟并非止于写生活小事。在强调人性化作文时，我们提出身边事、平常理，顺手拈来，皆可人文。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反对考生“仰望星空”。或者直击“坚硬的现实”。如前文所言，因为历年来考生习惯于宏大叙事，习惯于说套话、大话、空话，把考场文章当作雕琢文字、玩弄技巧的游戏之作，所以我们才更多地强调作文要贴近生活、贴近人生。固然，我们的考生常年生活在“三点一线”的狭小空间里，但这个狭小空间也并非世外桃源。假若有的考生能拷问历史、质疑现实。试图从中“读懂中国，读懂人生”，这样的文章，我们也是赞赏的。比如，湖北省今年的高考优秀作文就有一首长诗，题为《站在黄花岗陵园的门口》，在缅怀先烈的丰功伟绩中感悟到“今日之生活，皆先辈流血而成”，因此，“吾辈发奋应向前”。诗作略显稚拙，但视野阔大，写得荡气回肠，颇有历史感，所以专家组一致同意评为满分作文。

二，用文章表现人情冷暖

这牵涉到内容表达过程中如何表现真情实感的问题。人们常说，文章是性灵之物，而不是无情之物，因此，有感而发，文因情生，才可能达到自然为文、自由为文的境界；否则，无病呻吟，为文造情，这样的文章只能令人生厌。

所谓“表现”真情实感，就是要求真实地呈现出“情感状态”来，也就是要化虚为实，让情感的呈现有画面、有意境、有意象。所谓借景抒情、借事述情、融情于景等等，都是要求通过情与景(或事)交融去呈现“情感状态”。

在湖北省今年的高考作文中有一篇优秀作文叫做《站在父爱的门口》。这篇文章开头写道：“佛家参佛有三重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那座山。此时，我站在父爱的门口，回想父亲的爱在我心中激起的阵阵波澜也是经历了这三重境界。”随后，用三段文字分别写童年、少年、青年时自己对父爱的不同感受。童年看山是山：一家人在月光下漫步，我骑在父亲的肩膀上嚷着要摘天上的星星。那时，“父爱就在父亲宽大的肩膀、厚实的双手间流淌”；少年时，看山不是山：“上了小学又上初中，父亲却变得冷漠，变得陌生了，他只问作业、月考、成绩。”于是，“父爱消逝在无休止的‘考试成绩的谈话中”；青年时，看山还是山：岁月的刀在父亲额上刻下的刀痕越来越深，父亲的背渐渐弯下来。大爱无声。“我”忽然发现，父爱依然伟岸、巍峨，父爱未变，改变的是“我”自己。作者所感受到的父爱的三重境界，当然也是三种情感体验。这篇文章的巧妙之处在于：第一、让三种情感体验构成了作者人生经历的一个序列：对父爱，在感受中有误解，在误解中有冷暖体验，在体验中有更深刻的感受，其过程性特征相当明显。第二，借佛家参佛的三重境界，将作者在人生中的三个时期对父爱的理解意象化了，其情感表达也因此而“状态”化了。所以才能在读者的心底唤醒情感记忆，进而产生共鸣。

顺便说几句，人情冷暖是人生体验越不过的一道坎，是个体生命体验中道不尽的话题。因为有人情冷暖，人生才是多色调的，才显得丰富多彩。我们鼓励考生平时就应当直面冷暖人生，尤其要努力用冷冰冰的人情去把自己的心磨出厚厚的茧，这样才不会在生活的苦难面前尽显弱态，才能传承民族的精神命脉。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就是因为在今年高考作文中，有不少考生沉湎于个人的情感世界里，或停留在幼儿心态中，他们虽然写到“站在十八岁的门口”、“站在青春的门口”，但是其心理与人格远没有成熟。如何尽快让自己成熟起来?除了多体验人生，似乎没有别的路可走。

三，用文章展示人性的善恶

这牵涉到作文的终极关怀问题。马克思在谈到人的发展时说，人的发展需要经历对人的依赖、对物的依赖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三个阶段。现在，或许正处于对物的依赖阶段，所以人世间物欲横流，人的精神荒芜了，人性也退化了。人性的“善”渐渐成了被嘲讽的对象，人性的“恶”则堂而皇之地登上大雅之堂。尤其是互联网等新技术的出现，使人的动物性得到充分张扬，而人的社会性则逐渐退出人的生活空间。如果用一句哲学语言来表达的话，那就是人性的异化已成为当今我国社会不争的事实。因此，对于考生来说，我们固然要歌颂人性的“善”。但在当下似乎更应当揭露人性的“恶”。

在湖北省今年的高考作文中，有一篇优秀作文《站在我家的门口》。这篇文章可能是仿拟之作，它用黑色幽默的笔调鞭笞了人性的“恶”。文章第一段写“我家门口蹲着一条狗。”这条忠诚勇敢的狗与弱小的人形成鲜明对比，最终后者反而需要得到前者的帮助。第二段写“我家门口躺着一位猪”。这位英雄的充满智慧的猪与背负枷锁的人形成鲜明对比，最终后者反而需要向前者讨教，需要前者拯救。第三段写“我家门口站着一个人”。是谁?有可能是收水费、电费、房租的，也有可能是小偷、杀手。“一个文弱的高中生，怎么斗得过这些穷凶极恶的坏人!”正想着，这个人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原来，这个人就是“我”自己。

阅卷期间，当我们把这篇文章当作校标卷推出时，有的老师认为它要表达的意思就是“人连猪狗都不如”，于是判其立意不健康，给了比较低的分数。其实，它在直面人生、直面人性、嘲讽人性的异化!请问，今年社会上揭露的“躲猫猫”事件、邓玉娇刺杀嫖客案，哪一件不是血淋淋的，像锋利的匕首刺向人心和人性?因此，在我们看来，这篇文章值得肯定的不仅是它运用了黑色幽默的写作手法，更是那种面对人性沉沦所表现出的质疑眼光和批判精神。假若我们的考生都能如此直视现实。矫正人性，而不是随波逐流，善恶不分，混迹于尘世，那将是我们国家之幸事、我们民族之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