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昌雄的诗

2009-11-24 07:54俞昌雄
西湖 2009年10期
关键词:躯壳微光大雨

俞昌雄

哭 泣

我梦见过的红,不是颜色

而是血。它离开了身体,走向属于它的雕像

我吞咽的食物也没能留下来

它们带着微光滑行,堆于深处,逼迫我衰老

我说过的话语留下了各自的痕迹

没人知道它们在纸面爬行,却敌不过偷窥的眼睛

我爱过的女人如此孱弱

轻风因她紧张,暴雨因它失去重量

我为陌生人准备的礼物也过于

单薄,没有华丽的外表,亦不可等值交换

我遇上的先知竟然是个瘸子

他在暗夜里出发,黎明时惧于宽广的旅途

我因此而哭泣,眼泪却只有一种味道

涩涩的苦,苦得像黄连,生怯的饥饿的黄连

如果剩下来的只有呼吸

十二月的孕妇躺在硕大的床上

她们小心翼翼地翻转身子。她们的红裙艳而闪烁

亲人们弯腰时,我却看到河流干枯

如果一切,剩下来的只有呼吸

我就会用它垒一个简简单单的梦境

春天不断地生着孩子

花儿是食粮,雨水是奶液

我路过那儿,只带走土地、光线和房子

顺 从

我的灵魂是一件天空迷恋的

衣裳,它安静,带着浅蓝色的底纹

看到它的人要顺从于它的怀抱

不论善良或邪恶

一个最深沉的声音在等待告别

那是褪了壳的我,我的耀眼的呼吸

现在到了他们的手上,变成对世界的赞歌

分分秒秒都是这样

我相信,我的灵魂覆盖了战栗的大地

没有人可以躲开那浑圆的

敞亮的,激情喷涌的迷人的乐章

我为此变换着自己的身形

时而欢愉,像那不愿暴露身份的祷告者

时而绝望,像临死前发黑的蝉

透 露

每一种事物都有一张隐秘的嘴

它们结伴来到人间,就是一户户人家

我常上门探访,但从不透露惊喜和忧伤

世界庞大。请容许它们相安为命

窗外的白玉兰正商量着如何走出夏天

树下的花喜鹊嘀咕着,洪水来了还让不让人做梦呀

更低处的蚂蚁啃着骨头,和亲人失去了联系

世界用同样的一种呼吸隐藏了它们

一个时辰,一日,一年,甚至是无穷尽

我和它们相遇,睁着属于人类的眼睛

更多时候它是瞎的,为了那谨慎的耳朵

诚惶诚恐的万物都经历了不幸

它们无处诉说,长时间地埋下头来

等着安抚,也盼着期待中那张噏动的唇

原 谅

一个世纪以来,孔雀胆只长一片叶

它梦见的另一半尚未成型。半边鱼也这么想

在深海的某次回流中,它解下了自己的

鳃,像是等待,又等同于另外的呼吸

半边鱼和半边鱼相遇,会变成另一只鱼么

没有人愿意证实:双是否原谅了单

这不是假设——独角兽找到了那并不存在的土地

它的第一层皮蜕在锥形拱起的山坡上

夏日过后,秃鹰吞咽了它

所有期盼仅似一截空空的要塞

影子停在那儿,却惊异于圆月下突然竖起的微光

正如一个长有十一根指头的男人不会

轻易切下那多出来的拇指,它是孤单的

但它原谅了赖以依附的那副躯壳

一个世纪以来,孔雀胆只做两件事

藏好蕾,溢着香;避于温室,却攘着花地的呼唤

它的意志只需要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静默之心,春夏秋冬全是它的

种植者日日消瘦,采花人神色紧张

观其叶,数日、数月、数年,直至眼瞎

那个早晨

大雨来得急,它身上没有平直的东西

它去过一些地方,带回来的却是相同的记忆

那个早晨,大雨发出疯狂的声音

吞没道路、屋舍和新生婴儿的啼哭

它取走了人世间一半的暖。它小心翼翼

在树叶、窗玻璃和塔尖上留下了叹息

那个早晨,大雨背后跟着一群需要安慰的人

其中包括我,我的忧伤和隐蔽的肋骨

大雨从不考虑自己的行程,从不妥协

它代表一滴泪花也顺从于大海的召唤

那个早晨,很多人最终还是弯下了腰身

他们都想挤进河流,哪怕是最小的那一滴

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

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他们都可以

拿走我的呼吸,我的脉搏,我这一生积蓄的力量

代替我去拜访万物,在私密处刻下我的

名字,代替我纪念,那被庸俗或高贵所消耗的时光

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他们都可以

仇视我或爱上我,让我灭亡或将我引向永恒

在人潮中在荒漠里,活着的一切都将

带上我的身影,寻找那过早暴露的躯壳和魂灵

(责编:游离)

猜你喜欢
躯壳微光大雨
微光奕奕
大雨
追光
微光
大雨
大雨
流淌的微光(组诗)
一场大雨
又见云朵
空饮料瓶